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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雲大師與你談心>

  

 

<星雲大師與你談心>

《》 作品相關 編輯推薦

    汲取佛禪智慧,學會面對人生

    讓佛法智慧成為你我心中的一盞明燈

    星雲大師『話緣錄』

    被弟子記錄下的諄諄教導

    經典話語歷久彌新

    教會我們懂得生活與獲得幸福

    用禪的智慧照亮生活

    為現代人的心靈迷失與困惑所做的慈悲開示

    與大師的心靈交會

《》 作品相關 作者簡介

    星雲大師江蘇江都人,1927年生,為禪門臨濟宗第48代傳人。12歲於宜興大覺寺禮志開上人出家,1947年焦山佛學院畢業,1949年赴台,擔任《人生雜誌》主編、台灣佛教講習會教務主任;1953年任宜蘭念佛會導師;1957年於台北創辦佛教文化服務處;1962年建設壽山寺,創辦壽山佛學院,1967年創建佛光山;1985年,創建國際佛光會。大師一生致力弘揚「人間佛教」,樹立「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教育培養人才,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凈化人心」的宗旨。致力推動佛教教育、文化、慈善、弘法事業發展。先後在世界各地創建二百餘所道場,如西來、南天、南華等寺,分別為北美、澳洲、非洲第一大佛寺。目前已有來自世界各地之出家弟子千餘人;世界各地的佛光協會有一百七十多個,下屬分會有三千多個,全球信眾近千萬。又創辦美術館18所、圖書館26所、出版社4所、書局12所,以及中華學校50餘所暨智光商工、普門高中、均頭中小學等,先後在美國洛杉磯、中國台灣、澳洲悉尼等地創辦西來、佛光、南華及南天等四所大學。於1970年起,相繼成立育幼院、佛光精含、慈悲基金會,設立雲水醫院、佛光診所等,協助政府開辦老人公寓,為大陸捐建佛光中、小學和佛光醫院數十所等等。創辦《佛光學報》《人間福報》等報紙期刊,創立「人間衛視」等。星雲大師在廣泛參與社會活動之餘仍筆耕不輟,撰有《釋迦牟尼佛傳》《星雲大師講演集》《佛教叢書》《佛光教科書》《往事百語》《佛光祈願文》《迷悟之間》《當代人心思潮》《人間佛教系列》《人間佛教語錄》等,並翻譯成英、日、德、法、西、韓、泰、葡等10餘種語言,流通世界各地。

《》 作品相關 目次

    師父序/星雲

    師父的大智慧我知道/鄭羽書

    「話」說這殊勝的「緣」/趙翠慧

    輯一

    人間關係的開始

    得意與失意

    尋得人間好時節

    把「理」收起,「道」在當下

    「禪」與「禪悟」

    娘言-良緣

    恆以慚愧水,洗滌懈怠心

    「生活」比「生死」重要

    人間修行苦

    竹焚不毀節人,不變隨緣

    「大」與「小」之間

    莊子的鬥雞哲學

    三界唯心-萬法唯識

    學「講話」,更要學「不講話」

    「圓」的世界「水」的哲學

    輯二

    石之五訓

    妄想摧殘人心

    常低頭方能得

    實力為立身之本

    無所住而生其心

    以智慧替代情緒

    至樂無樂至譽無譽

    二十四把茶壺

    榮譽就像玩具,只能玩玩

    師父啊,猴子跑了!

    持身不可太皎潔,處事不可太分明

    佛觀一粒米,大如須彌山

    自疑不信人,自信不疑人

    心常隨人,人莫隨心

    鹿野苑的天空

《》 作品相關 師父/序

    這本書其實是我的生活筆記。

    從佛光山住持退位之後,我雲遊四海,與十方結緣,在路途中偶感、在向信徒開示中偶得、在會見各方人士時,彼此交換意見之心得。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受《聯合文學》邀約撰寫一專欄。考慮我行止不定,除非有人專司聯繫整理之工作,否則必難持久。幸在家弟子鄭羽書願擔此職,也就隨緣順成,於是「話緣錄」的專欄在一九九年元月正式於《聯合文學》登場。

    歲月如梭,《話緣錄》離一九九一年八月印行以來已十二個年頭,其間國際佛光會的成立,足跡遍亞、美、歐、澳、非五大洲,國內的鄉村、城鎮與都會更是往來頻繁,其中艱辛與法喜只有自己明白,在這五味雜陳的心境中,我仍不忘文化與教育工作的推動,更在因緣成熟時成立了佛光大學、人間衛視、《人間福報》,讓弘揚佛法的媒體更趨完整。此時,羽書提起重印《話緣錄》,我細細再讀,也還覺得有味,若能藉此與更多大眾在心靈交會,何嘗不是一大樂事。為了不讓閱讀的人感覺太嚴肅,另命書名為《星雲與你談心》,希望和大家更貼近。

    附:原《話緣錄》序

    「尋常一樣窗前月,

    才有梅花便不同。」

    這是宋朝杜耒的詩句,此時用來形容文壇女強人鄭羽書目前的事業與心境,可以說是再恰當不過了!

    鄭羽書從事文化工作已有二十年之經驗,豐碩的歷鏈使她心靈慧巧,事業有成,但是多年的世事滄桑,難免有人生飄泊無系之感。自一九八八年皈依三寶後,便潛心佛學,漸漸地了解世間的本質與佛法的奧妙。由於她悟性敏銳,在靜心自省後,對於周遭人物事相有了一番新的體認,更因深感社會種種敗壞現象,而沛然升起濟世悲心,毅然放棄多方文事出版工作,投入新的慧命,成立「巨龍文化事業公司」,從事佛書出版,期能為弘揚佛法、凈化社會,盡一己之心力。她歡喜地說:「這次我選擇了自己願意做、開心做的佛教文化事業。」

    果然,在她的精心策畫下,巨龍文化事業公司陸續推出《星雲大師文集》典藏版、「故宮版抄經本」系列、《百佛圖》、《話緣錄》……等典籍,凡此皆因製作精美,深具特色,而佳評如潮。此外,她還兼任「中華佛光協會」監事一職,在各種佛教活動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例如:最近由中華佛光協會、中華文化復興運動總會共同主辦的「把心找回來」系列活動,就在她熱心奔走和眾人努力推動下,如火如荼地在台灣各地展開,為紅塵濁世注入一股清流。無怪乎柏楊先生驚嘆:「鄭羽書在信仰佛教以後,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中國時報》也為文讚揚她正在「轟轟烈烈地」從事信仰工作。可見生活中有了佛法,自能如源頭活水般,一瀉千里!

    頃聞《話緣錄》第二集即將出書,欣然應邀作序,期盼這本有關我的生活筆記,能似案頭的一翦梅花,使讀者們嗅出生命的幽香,則吾願足矣!

    星雲

    一九九二年八月於佛光山

《》 作品相關 師父的大智慧我知道

    鄭羽書

    人,多麼有惰性!好友說經濟這麼差,人心這麼不安,重印星雲大師的《星雲與你談心》(原《話緣錄》)讓大家沉澱一下。我應好,因為近日到一家日資企業演講時,我引用《星雲與你談心》中師父的話語,大家對星雲大師十二年前的思想哲理仍然覺得歡喜受用,連日本經理人們都透過翻譯頻頻作筆記,我自然很有信心的說好;奈何大半年過去了,並沒有真的付諸行動。

    三月間,SARS入侵,全國上下處於慌亂動蕩之中,個個生活、工作受到極大影響,一場看不見敵人的戰爭,人人自危;而我卻反向思考SARS帶來的啟示,如果它是老師,我要學會的是什麼?我們還在計較別人欺負我?別人對不起我?……每天陷入無底深淵的思索;還來不及反應,卻青天霹靂,傳來至愛的侄兒舜文在屏東師院就讀,車禍往生,我飛奔南下,在佛光山潮州講堂,依導法師、妙舫法師與屏東講堂永昆法師等的協助下,隔日火化他,抱回他的骨灰,直奔極樂寺。頓時,領悟星雲大師的無邊智慧;這一路我受到法師們的協助,佛光會師兄師姊們半夜為舜文助念的真誠,我不認識他們,但我內心的感恩、感動如此深刻,這是大師推動人間佛教的示現——人在脆弱時,最需要關懷與真心協助。這也是師父從一九九年成立國際佛光會很重要的因由——讓在家信徒慈悲對待有情眾生,適時伸出雙手。這過程,曾被滿益法師的用心領眾,無分別心的慈悲啟動我出家的念頭,並在內心煎熬——我能否有更多力量幫更多的需要幫助的人?

    舜文走了,我體會學佛的人成天掛在嘴上的「無常」竟是如此迅速與剎那,我在節目中、演講中提醒年輕的朋友陰陽路上無老少,不因為年輕就一定擁有漫長的美好未來,最美好的是當下、現在與你身邊的人、事、物。

    舜文往生觸動我沉痛的心,卻也催促我加速完成《星雲與你談心》的修訂工作,因為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在星雲師父的智慧法海中受益。

    書中內容雖是大師十二年前的生活筆記,但每一個字都值得品味再三,並不因時序更改而不適用,我刻意不修正時間與人物,只想證明大師的思想是恆久且一以貫之,我從師父的無數著作中對映他三十多年來的所行所為、言語思想,與他道破社會萬象的現前,其一致性與吻合度,實令我嘆服。

    書中星雲大師提到最多的是「忍」,延伸其義即「包容」,他說:「人的心量有多大,成就就有多大。」我謹記於心咀嚼再三。

    在這樣一個虛華不實的社會,我們不但人迷失,心也迷失,把心找回來,認識究竟之道,是現代人,尤其是年輕人必須面對的。

    重印這本書,只想讓大家知道生活中就有佛法,不必刻意追求,也不必遠求,讓大家在失序的社會中,能享受到另一種清涼與恬靜,讓我們無數的心結在一念之間得解。

    編寫此書若有功德,祈願至愛的養父與舜文寶貝能往生西方,靜心修持,企盼來生還能聚守。

    二三年七月

《》 作品相關 「話」說這殊勝的「緣」

    趙翠慧

    羽書輕輕的一句:你很愛星雲師父,又了解我整理《星雲與你談心》的心路歷程,來為它寫些感想吧!

    當然沒問題!我是如此敬愛我的大師,又抗拒不了看似嬌小柔美的羽書,她那輕輕的一句卻是重重的交代。沒關係!我相信「愛能成就一切」,何況「愛有不可思議的力量」,我這麼愛他們,只要認真重新捧讀十二年前已奉為做人處事指引的《星雲與你談心》,寫寫讀後感,不難的!

    直到徹夜難眠,反覆思索,揉掉無數張稿紙,才清楚羽書說「下筆最難,壓力最大是整理《星雲與你談心》,工作心情最愉快,收穫最多的也是整理《星雲與你談心》」的話是什麼意思。沒有用心閱讀《星雲與你談心》,誰又能懂一位出家人的悲心大願是如此浩瀚?誰又能懂《星雲與你談心》讓每個人的生命都有機會新生、蛻變與成長?

    仰望藍天,感受到的那份安定,緣自於宇宙對我們的眷顧。我們尊敬的大師,就是用那曠達無垠如藍天般的心性,苦口婆心、諄諄教誨,啟動每個人的智慧潛能。在《星雲與你談心》里,我們看到大師、聽到大師、感受到被長者關愛的幸福。我們珍惜這份疼愛,記住師父的叮嚀:「恆以慚愧水,洗滌懈怠心」、「心常隨人,人莫隨心」、「自疑不信人,自信不疑人」、「讀書如吃飯,每日三餐」、「學講話也要學不講話」……

    猶記得五、六歲時,外婆牽著我去聆聽大師講經說法。遠遠望去,我看到大雄寶殿上有兩尊佛:一尊是坐在後面微笑不語金金的佛,一尊是坐在前面說說笑笑,讓大家都很歡喜的「會說話的佛」——我親愛的大師。從小,我就愛他,外婆說大師就是佛,來人間看我們這群小菩薩有沒有愛心、聽話,也照顧他們那些大菩薩有沒有不比較、不計較的認真修行:給人歡喜、給人信心、給人方便、給人希望。大師教大家廣結善緣——存好心、說好話、做好事,教大家尊重包容——知福、惜福、造福,教大家慈悲喜舍——知恩、感恩、報恩。

    大師最擅長以「小」故事說「大」啟示,信手拈來,親切幽默,讓徒眾毫無壓力,卻又受益良多。在日常生活中實踐佛法,告訴我們走路時,「讓人一步」,就是奉行佛陀的大乘普濟精神。每個人隨時隨地、行住坐卧都要自省觀照,領會「人生佛學」是大眾重於個人,利他重於自利。

    感謝《星雲與你談心》如實重現大師的丰采與文采,讓人能更親近大師,更能意領神會大師的慈心悲願。景仰大師之餘,更慶幸自己能有如此殊勝因緣,得以受教。

    願普天下之人都能同沾法益,法喜充滿。

    (本文作者為加拿大溫哥華中文學校創校校長)

《》 作品相關 三序因緣

    「星雲與你談心」這本書與我的因緣難以道盡。

    第二版台灣印刻出版社重印此書時,我失去有革命感情的養父和鄭家單傳的二十歲侄子舜文;第三版由大陸山東畫報出版社印行,說實話這是異外的驚喜,是印刻文學社長初安民先生引薦山東畫報出版社編輯韓猛先生促成的姻緣;他寫郵件問我可否印行,我問他為何想印這本書,他說符合溫總理「和諧社會」的理念,我說中央審批過就行,條件隨緣,雖簡單幾句話但我知韓先生很努力的克服些困難,巧的是在我相依為命五十七年的老媽媽往生時他送來最後一校的稿樣,讓我補了這篇序。

    五月二十四日在我臨上飛機趕往台北的當日清晨三點五十四分,媽媽沒有等我就走了,慈悲的星雲大師囑慈容法師與台北道場住眾為母親助念十二小時;我才下飛機趕往往生室,女兒來電話簡訊告知「媽,不可思議,我剛看到阿彌陀佛來帶阿嬤,阿嬤穿了件海清很開心的踩在強光上,回頭很瀟洒的跟我揮手說拜拜……」

    我當下眼淚奪眶而出,女兒所見是感應不是必然,她十二歲出國念完碩士才回來,是半個洋孩子,不會編造如此謊言,她也不懂人臨終往生西方是踩著強光去的,我深信愛她的阿嬤是示現她「佛的世界是存在的」,人要慈悲為懷,與人為善。媽媽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歲月茹素,從小家貧,但只要有一碗飯她就會分給需要的人半碗,我們租住茅屋時對面樓房有錢人的姨太太卻捧著大包金飾寄放我家,媽媽說人要活的清白才會被人尊敬……我一生受沒有讀過書的養母影響,她雖以九十七高齡往生,我卻是難捨呀!

    如今「星雲與你談心」再印行,期盼讀者能解「佛法生活」讓人自在清心,出版此書若有功德,願廻向給閱讀此書的大眾,願您日日法喜!

    鄭羽書

    二00九年六月十六日

《》 輯一 人間關係的開始

    我個人修行了六十多年了,我一再告訴自己我修持的是「人生佛學」,是為「人」而修,是為人的一切而修,我體驗的佛學已經超越一切宗教,是眾生生活的哲理,用什麼方式表達可以讓更多的人領會我修行中悟得的收穫,我多麼希望這些悟得的喜悅能與大眾分享。

    有人在我的面前批評某個法師笨、反應慢,某個徒兒不懂得做人,苛薄、尖酸,問我為什麼收他們為徒?我笑著告訴他們出家人也是人,在家的徒兒也是人,人都會犯錯,我不度他們誰來度呢?我修持的是對一切眾生的愛,因為有愛,所以對一切事、物、人都可以原諒。

    人與人的相處最需要容忍與互重,不分宗教、種族,互相包容、尊重、幫助、關愛;佛家秉持的和平、慈悲與戒律如果能真實的融進每個人的心中,延伸至家庭、社會、國家,那也就是「人生佛學」的成功。

    有人問:「對敵人也這樣嗎?」

    我告訴他:「學佛的人沒有敵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如果心中真有敵人,那麼用心去愛自己的敵人是讓一個人進步的最大動力。」

    我之所以可以以愛心泛愛眾生,是因為我懂得「不苛求於人反求於己」的道理,而我也這樣遵行。

    有信徒憤憤不平的來告訴我:「為什麼有些不認識你的人要批評你,說你是政治和尚,說你是做生意的和尚,他們只問為什麼你有這麼多錢可以蓋佛寺,卻不問你有多少貢獻,為什麼有些人道德總是被埋沒?為什麼本是美好的事情也在他們的口中被破壞……」

    我的信徒有無數的為什麼,我都心平氣和的告訴大家:「不要為我辯駁,我並不因為他們讚美我或謾罵我而增加什麼或減少什麼,我還是我!」

    社會習氣敗壞,出家人能做的只是引導青年朋友往「心」去追求,不要只重物質,思想應擴大,心胸要開朗,做任何事要想到「利己也要利人」。有年輕的朋友會問:「這世界這麼敗壞,能救嗎?」

    世界雖然敗壞,當然能救,佛家的四弘誓願有四句話——「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我們盡心吧!

    有人以為學佛一定要吃苦,要放棄吃好的,穿好的,故意吃壞東西穿破爛衣才叫學佛、修行;其實學佛是教我們如何克服苦難煩惱,而不是一味叫我們找苦吃。有些在家居士,為了學佛,也像出家人一樣,要親戚朋友一個個離開,然後才算皈依學佛;其實學佛的人應該是親朋好友越多越好。我們生活在人間,要緊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彼此尊敬、和平相處,使我們的親友眷屬成為學佛的助力,讓他們分享我們的成就,才是重要的。

    未成佛道,先結人緣,在學佛的過程里,結緣很要緊,我們常看見某些人做事順利無礙,到處受人歡迎,這都是從結緣中而來,我希望世人眾人廣結善緣。你對陌生人行個注目禮,就是眼睛對他結緣了,你讚美某人很好,就是用口與人結緣,甚至我們走路時,讓人一步就是奉行了佛陀的大乘普濟精神,也許有人認為不重要,但如果大家都能實行起來,社會就成為大乘菩薩的社會。

    我們要生活在人間凈土,先要做到沒有地獄、餓鬼、畜生三惡道;如果要讓三惡道完全消失,就得把人間的貪嗔痴祛除,不與人結冤,也不可以太親,因為人太親也會招來許多麻煩。常聽到有人被害,有時是因愛而起,愛不到就產生恨,所以人不可以太親。你是否會覺得很矛盾,前面才說以愛泛愛人類,怎麼又說不可太親,其實並不衝突,我是希望能把怨親、愛恨化除,用平等心去愛人間眾生啊!

    人的修行隨時隨地可修,我在美國洛城西來寺,有一天遇見專欄作家卜大中先生,我對他說我個人非常尊敬他,他身旁的友人介面說:「卜先生寫很多文章,讀很多佛學經典……。」

    我告訴他這些都不是我尊敬他的原因,而是我目睹他幾乎天天上山來,對掛單在西來寺的陸鏗先生與千家駒先生服侍得無微不至。一位七十多歲,一位八十多歲,他們既無恆產,又無權勢,可說落難異邦,卜先生又無求於他們,卻經常開著車送他們進進出出,這份情義值得我尊敬!

    有人說慈悲有什麼好?道德有什麼用?堅持慈悲與道德的人,大半是給人欺負的對象,多少人因為對慈悲與道德發生懷疑,所以動搖了人生的態度。我卻深信為人奉獻的決心,我更相信最後的成就是屬於有慈悲心和有道德力的人。

    今日,研究學問的人只重視佛學的玄談而不重實際的修證;有些人又以為信佛就是吃素拜拜,對人格道德的增進不重視,而缺少對人世的責任感;有的人信佛只忙自己的修行,住在山林或精舍,不問外事,完全失去對眾生的關懷,其實真正的「人生佛學」是現實重於玄談,大眾重於個人,社會重於山林,利他重於自利。用佛法凈化我們的思想,讓佛學作為我們生活的依據,才能讓我們生活在喜悅中。

    度眾的方式很多種,我用的是自己的方式——「人生佛學」,入世與出世間,我們的尺度要拿捏得一分不差,「人生佛學」就從這裡開始吧!

《》 輯一 得意與失意

    在我心中,一直有這感受:

    水可以當茶,茶不可以當飯。

    詩可以當文,文不可以當法。

    曲可以當歌,歌不可以當道。

    技可以當財,財不可以當富。

    名可以當貴,貴不可以當佛。

    人可以當力,力不可以當我。

    凡事為大眾不為自己者皆不俗氣。

    我生平很得意的一件事是,三十年前到台灣時,有半年之久沒有一張紙、一枝筆供我寫作。有一次參加秋季法會,得到三十元的襯錢,就跑到中壢街上買筆、買紙、買墨水、買筆記本,一下子三十元就花完了,但買得好歡喜。那種「歡喜」三十多年來再也不曾有過。現在我對錢,已能隨有隨去的處處無跡,實在說,除了六塵的世界外,還有另一個空無的世界!

    這一生中當然也有挫折。

    戰亂中無故被捕,在送往槍決的途中,眼前世界一片昏黃黯淡,面對死亡,心中並不十分恐懼,唯念:「我現在才二十二歲,即將赴死,生死宛如水泡一般,剎那間就要消逝無蹤。師父和親人都還不知道……」想著想著,忽然有一個人走來,帶我步出刑場。這一次意外的死裡逃生經驗,對我而言,只不過是亂世中的一段小插曲,自始至終,並沒有感到挫折沮喪,或憤恨不滿,只是覺得佛法無常的真理,到處都可得印證。

    一九四九年春暖花香之際,來台,由於謠傳五百名僧侶被密遣來此從事滲透工作,慈航法師與我等數十名外省籍出家人,遂遭牢獄之災,牢中二十三天,不但不能躺卧休息,還備受捆綁扣押,呼來喚去之待遇,但那時心中坦蕩,並不以此為苦,只是時常感到飢腸轆轆,盼望有人能送飯菜來,後經吳經熊居士、孫張清揚女士(孫立人將軍夫人)等百般營救、辛苦奔波,才將我們解救出獄。當時,心中唯存感念,毫無失敗狼狽之感。

    初到台灣,由於人地生疏,投靠無門,幾無容身之處,後承中壢圓光寺妙果長老慈悲收留,感激涕零之餘,當下決心為常住效命,除每日發心買菜、打水、掃地、清廁、服務住眾外,還教書、看管山林。在工作時,感恩之心時常油然生起,故能任勞任怨,生活上的清苦則拋諸腦後。閑暇時,便讀書自修,撰文投稿,希望自己能有所突破。我相信自己只要有力氣,有膽識,不畏艱難,必能有所成就。

    一九五七年,得各地信徒之助,在新北投購得一屋,為其命名「普門精舍」。記得那年一場颱風豪雨,如排山倒海般,傾盆而下。忽聞屋後轟然作響,原來半山腰的落石滾滾而下,時值半夜,一片漆黑,無法找人來幫忙,唯有安然端坐,念佛誦經,祈諸佛菩薩加被。記得那千軍萬馬的風聲雨聲,呼嘯不停,心中倒不懼,只感嘆:「好不容易結束流浪奔波的生活,得以安住讀書辦道,現在如果房子垮了,恐怕別人要見笑,星雲沒有福氣。唉!隨緣吧!」次日天亮,風停雨罷,信步踱出屋外檢視災情,只見山上半部仍完好,但下半部則因完全崩落而架空,精舍居然沒有被落石壓垮,眾人目睹此景,莫不咋舌稱奇,為我捏一把冷汗。隨緣樂觀的個性,使我歷險如夷,真不知道什麼是挫折和失敗。

    佛光山開山的最初十年,也都是在與狂風暴雨搏鬥中成長。佛光山土質不好,易被沖刷。而當初興建時,由於經費人力的缺乏,沒有確立防洪系統,大雨來時,浩浩洪流,順著山勢滾滾而下,往往將擋土牆沖毀,泥土隨大水流去,可說十分危險,我經常率領弟子在半夜三更搬沙包,甚至用棉被來擋水填洞與山洪抗斗。雖然在暴雨狂風下,每個人都全身冰冷疲憊,心中卻充滿法喜,頗有成就感。佛光山就在這樣的血汗交織下開闢而成。

    回首來時路,這一生中縱遇驚濤駭浪,山窮水盡,心中仍能一保常態,充滿信心與希望,故能視順逆一如,雖有挫折,但從未有失敗之感。

    得知孫立人將軍往生,深感「歲月是所有事物中最難分界與似是而非的」。我跟隨僧侶救護隊來台,是孫將軍的軍隊所辦,其一生事迹,在中、老年人的記憶中是十分深刻的。在孫將軍漫長的三十五年幽禁生活中,一九七九年曾到佛光山住了三天,轉眼,已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孫將軍的遭遇讓我聯想到一個小故事。

    衛靈公身旁有位很得寵的美少年彌子瑕,有一天,陪著靈公到果園散步,發覺桃子的味道甘甜,就將吃剩的一半分給靈公食用,靈公非常讚美道:「愛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人。」

    又有一次,彌子瑕因父病,情急之下駕著靈公的車子趕回去探病,靈公更誇讚其孝心。日久,彌子瑕的容貌日益衰退,也因而失去靈公的寵愛,兩人的感情也日漸疏遠,無論他做任何事,都招致靈公的厭惡,甚至受到「是固嘗矯駕吾車,又嘗啖我以其餘桃」的不滿。

    君伴臣,要不要你,都在他的一念之間啊!

    登天難,求人更難;

    黃連苦,貧窮更苦;

    春冰薄,人情更薄;

    江湖險,人心更險;

    知其難,甘其苦,

    耐其薄,測其險,

    可以處事矣,

    可以應變矣。

    不知你以為然否?

《》 輯一 尋得人間好時節

    我修持禪門的臨濟宗,臨濟宗的重點不在個人領悟禪旨,而在悟後如何重新面對人生和世界。南泉普願說道:「須向那邊會了,卻從這裡行履。」我常想,佛法並不是單純解決自己的覺悟問題,同時還有一個普度眾生的問題,所以我更秉持六祖教義去修行佈道,廣結善緣。有次,美國《論壇報》記者赫里先生問我如何在一年多的時間,能轉西來寺附近的美國居民劇烈反對之語為讚美擁護之聲?我告之西來寺是一公開開放的寺院,不分宗教,不分種族,只是給人服務,給人歡喜與結緣……我話未畢,他似有所悟。

    今年是我四十多年來第一次離開台灣過年,也是五十年來,出家後第一次和母親在一起過年,從母親手中接過兩元的壓歲錢,心中好暖和;當她坐在輪椅上,我為她推車的一刻,她最得意,她說別人尊敬我,我尊敬她,這不是她的偉大,而是我真正的孝順。

    她順口說了一個小故事;有個兒子在外經商,寫了封家書給妻子:

    秋海棠身體保重,金和銀隨意花用,

    麒麟兒小心養育,老太婆不要管他。

    哪知這信妻子秋海棠沒有收到,反被母親見著,老媽媽於是回了一封信給兒子:

    秋海棠得病在床,金和銀已經花光,

    麒麟兒快見閻王,老人家越老越壯。

    逗得身邊的幾位徒眾笑了。

    有位政治人物從波士頓打來電話,提到有意隨我出家的念頭,是福德因緣?是一時困擾?人生道路上,千變萬化,對未來國家的前途,個人事業,是有所知?是無所知?茫茫前程,真要般若智慧來抉擇。我想起,有一惡人,臨終忽有領悟,他說:非為理所克,理為法所克,法為權所克。權,似乎是最至高無上的了,但為天所克。天網恢恢,報應是極可怕的。緬懷邦國,為之撫然。

    在一次家庭佈道中,有位信徒問:「如何建立美滿家庭?」

    我勉以:「你樂我苦,你大我小,你對我錯,你有我無。」

    另一位信徒問:「如何才能快樂?」

    我笑答:「以眾為我,以忙為樂,以勤為富,以忍為力。四正勤中,未生善令生起,已生善令增長;未生惡令不生,已生惡令斷之。而忍則是一種力量,一種智慧。」

    「師父,您靠什麼補品維持健康呢?」

    眾信徒笑,我稱:「智慧、慈悲、樂觀、明理、感恩、滿足,這些都是我的健康補品。」

    「請師父開示如何讀書?」

    「讀書時,先縮小自己。創業時,再擴大自己。」

    「大師,貧窮者,如何行布施?」

    我告之:「布施奉獻法門多,初品錢財與物質,中品發心力供養,上品隨緣說好話,上上品心存歡喜與恭敬。」

    一位信徒問得好:「什麼叫隨緣?」

    「隨緣不是隨波逐流,而是珍惜當下。當下不在他方凈土,而是求自內心。」

    每當弘法佈道至凌晨返回寮房,總想起溈山禪師:「欲做佛門龍象,先做眾生馬牛。」慈航菩薩亦云:「若有一人未度,絕不自己逃了。」願力也!慚愧如我,只有更發廣大心,願人間佛教光照大千,眾生咸令得大法樂!

    徒兒上佛光山來看我,凄凄的說:「師父,我真白修了,脾氣壞透,對任何事不耐煩,對整個大環境更是厭惡至極,怎麼辦?」

    我看看她:「不會啊!你很好;我要到大慈育幼院同他們說幾句話,你要去嗎?」

    當她坐上我的車,她訝異我會開車,她心中一定有個問號,我為什麼自己開車?

    我問她:「你覺得我車開得如何?」

    「師父車開得真好,很穩,坐起來很舒服。」

    「你注意到了嗎?我開車,別人都讓我。」

    她似乎悟了慢條斯理、不急躁的道理。

    「師父應該常常在路上開車,我開車像開戰車,但我也會讓您。」

    我故意放慢車速:「有個女人,長得很醜,在村子裡,大家叫她醜女,沒有人要與她交往,她孤獨、痛苦,想以死來結束自己,當她走到河邊,正要跳入河中,有位禪師抓住她:『姑娘,人有兩條命,一命是自己的,一命是眾生的,屬於你的命已經跳河死了,屬於眾生的命請你珍惜。』

    醜女似有所悟,心想,他們不喜歡我,但我可以喜歡他們啊!於是,她在村子裡熱心而主動的助人,給人方便,給人歡喜,贏得許多讚美,也不再有人認為她丑了……」

    徒兒開心的說:「謝謝師父開示,就算是美女,不懂得包容與付出,別人也不會認為她美。」

    徒兒到了大慈育幼院,對我說:「師父,這裡的老師和院童真的把快樂寫在臉上,他們真是有福的人!」

    當徒兒要下山時,我面告她:「記住,此後,凡是金錢、事業、友情、感情,沒有結果的,都不必談了!人不必都成佛,也不可能都成佛,但得身心安靜,物我相諧,也就接近禪的境界了。有幾句偈語,你帶著——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閑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 輯一 把「理」收起,「道」在當下

    一群教師信眾問我:「現代的青年頑固、偏見,不懂『生活』、不會『思想』,如何教法?」

    我思索後告之:「在佛學院,我要求在生活上的訓練:要過如法、如儀、慈悲、無惱、法喜、禪悅的日子,與人相處時有我也有你,有入世也有出世,有原則也有包容,以全體為中心!用專制的方法訓練,用自由鼓勵他的思考,肯定其人格與尊嚴,否定其頑強與執著。

    思想上的訓練:在不平中能心平,不滿中能自滿。『道』要在生活中求,理中不可廢事,才能理事圓融,世間上每一個成功的人都是由血汗堆積起來的。每一個層次、每一個階段都有它訓練的目的與必經的過程,能忍得下去就有前途與未來,如果學生能把『理』收起來,不要與老師論理;『受』,凡事接受,在接受中,『道』就在當下,各位以為如何?」

    老師們雖然點頭,但我知道現在的教育工作好難呀!

    有位記者來訪,他問我經常國內國外跑,怎麼有那麼多錢買機票?我告訴他,我一生沒有儲錢的習慣,但我個人從不覺貧乏,因為到各地弘法、演講,都是受當地信徒邀請,除機票供養外,也供養我吃住,而且出家人很簡單,大海之水雖多,我卻只取一瓢飲。

    記者先生又提到有人認為佛光山不該用水泥製造佛像;我告之佛光山開山至今已二十多年,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信徒朝山禮佛,拜的都是佛祖而不是水泥,為何他口中的人既不辭千里迢迢到佛光山來,卻看不到佛祖而只看到水泥?實在可惜啊!這個問題讓我聯想到人的「禪心」,或許有機會可以與各位談談禪的修持。

    在對徒眾開示時,我教導他們對一般事務性的錯失不必太計較,但對別人講話故意刺傷或欺侮是不可原諒的。我說諸供養中以「法」供養第一,希望每人說出一句最有心得的話,於是——

    「看好自己的腳下。」

    「對承諾不後悔。」

    「一切都要有基本動作。」

    「愛的凈化是慈悲,愛的提升是智慧。」

    「能接受多少,就能成就多少。」

    你一言,我一語,極為精采。

    也不知在多少場合中,被信眾問道:「什麼是『般若』?」

    其實「般若」是眾生的本來面目,是一種能透徹宇宙真相的智慧,般若有知苦滅苦觀空自在的功用,無般若的生活有如盲者摸象,易為苦樂所動搖,所以我們要以般若來處事,以般若來生活,人生自然美妙無比。

    有位徒弟受點小挫折,跑來向我抱怨:「師父,您欣賞誰,誰就有辦法!」

    我反問他:「是這樣的嗎?在大團體中,只有我欣賞你,別人不欣賞,我也沒辦法;但,如果你有實力,我不欣賞,大家卻都欣賞,那你就有辦法了,不是嗎?」

    他無語。我開示道:「人生除了生、老、病、死四苦外,還有一苦就是『比較苦』,與人比較、計較會讓人苦不堪言。現代人,除了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六度外,還必須修持第七度——自度,因為『靠山會倒,靠人會老』,靠自己才是根本啊!」

    我又說:「開山至今二十多年,佛光山不曾有過糾紛是與我性格有關,我能『忍』,對不滿、不悅、不快、不妥、不宜、不適的事,從不輕易的說出一句,很多人吵架、不和、不平,不都是因為『我怎麼不知道?』『怎麼不對我講?』其實師父的道理都是雞毛蒜皮的小道理,只是被很多人遺忘罷了!」徒弟點頭而去。

    信眾向我訴苦:「我夾在老闆與主管之間,不但難做事,還十分痛苦!」

    我安慰他:「你的主管其實不懂老闆的心,土地能長五穀、冒甘泉,卻任人踐踏而默默無言,為人屬下者,也應具有成就老闆的心胸,凡事多承擔,多受委屈,你要與老闆、主管相處,莫過於『居下猶土』!」

    在這紛擾的社會裡,我常思想,一個人沒有學問不要緊,就怕沒有心,光有技術、學位並不能統馭人,會做人,人緣好,自然大家都會來成就你,就是所謂的「人成即佛成」。我也常想,在社會上已受到別人太多的否定、拒絕、排斥、搖頭……所以我對別人要肯定、接受、容納、承認,結好緣、善緣、福緣……但願我「皆大歡喜」的理想能布滿人間。

    信徒問:「何謂『八關齋戒』?」

    我想很多信眾對「八關齋戒」都似懂非懂,只是不像他這麼勇敢的問。

    「八頭齋戒」是佛陀慈悲,為讓在家信徒也能體會出家人的淡泊和清凈之生活而制定,其戒條除五戒中的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打妄語、不飲酒外,加上「不捉持金銀寶物」、「不香花鬘塗身」、「不往歌舞觀聽」、「不睡卧高廣大床」,以及「不非時食」,共八戒一齋。其精神在於美化自我,不用化妝品修飾容貌,不用物質享受提高身分,而用內在的慈悲、道德來莊嚴我們的身心。

    每次出國,隨身總帶十幾本書,在機上又有改不完的文稿,連休息都捨不得,即使在國外也忙得時間不夠用,想到芸芸眾生未度,想到未了的心愿,想到一休禪師的禪心,不禁祈願——

    願借昨月昨日還清今月今日,

    願借來月來日補作今月今日!

《》 輯一 「禪」與「禪悟」

    「禪」,不管在什麼場合,都是最常被發問的題材,其實禪是言語道斷,心行路絕,不立文字,教外不傳;但為了把禪的境界介紹給有興趣的人,又不得不藉著言語來闡述,所以也只好說:「妙高頂上,不可言傳,第二峰頭,略容話會。」

    禪的最大特色是——獨立承擔,自我追尋,自我完成,禪最直接的方式是從生活上去實踐,一屈指、一拂袖、上座下座,無一不是禪。

    禪也不是想像中的枯木死灰,老僧入定,真正的禪師是生活風趣而有幽默感的,禪更不是神秘的東西,它是不離生活,所謂穿衣、吃飯、睡覺都是禪。所以古代的禪師,對修禪的人當頭棒喝是教禪,禪者的揚眉瞬目是論禪,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是參禪,趙州八十行腳是修禪。

    佛門的歷代祖師大德,大多是從苦行中修道開悟的,尤其是禪宗,以黃檗禪師的種田,溈山禪師的採茶,石霜禪師的篩米,靈嚴禪師的做鞋,臨濟禪師的栽松,仰山禪師的牧牛,雪峰禪師的砍柴,雲門禪師的擔米……所以就是在廚房裡煮飯燒菜,也與打坐、參禪、念佛一樣,是在修行,燒出可口的菜肴是道行也是一種藝術。

    禪需要用心去體會,用言語文字闡述反而更引起大家醉心的追求。

    「禪悟」是一體兩面,「悟」是非思、非想、非言,不必解釋的當然道理,但很多人關心「禪」,卻忽略「悟」,這都不是真正懂得禪。

    禪,有時提示我們「內心世界」與「心外世界」的差別,常人總以為心外的世界很寬很大,而不知心內的世界更寬更大。佛經上說:「心包太虛,量周沙界。」可見人的心量有多寬敞。

    禪也告訴我們,無分別而證知的世界,才是實相的世界。我們所認識的千差萬別之外相都是虛假不實,幻化不真,甚至我們所妄執的善惡也無「絕對」的。好比我們用拳頭無緣無故的打人一拳,這個拳頭是惡的,但我們好心幫人捶背,這個拳頭又變成善的,可見善惡本身沒有自性,事實上拳頭本身無所謂善惡,這一切不過是我們對萬法起的差別與執著。禪的世界是要我們超出是非、善惡、有無、好壞、榮枯等相對峙的世界,到達一種絕對真實與圓融的世界。

    禪也明示我們「物我合一」的觀念,我們常認為物是物,我是我,物我之間的關係是對立甚至不能相融的。究其原因是因為我們把世間的「空有」分開,因此產生種種的矛盾、衝突、差別,但在禪師的心中,物我是一體的。外相的山河大地與內在的山河大地無區無別,大千世界就是心內的世界,物與我之間已沒有分別,而將它完全調和起來,泯除物我的對待,才能得到圓融的統一與實相。

    禪也叫我們從差別中認識平等,從動亂中認識寂靜。要從有限的時空中去創造無限的時空,以有限的生命去擴充無限的生命。如能體悟「無生」的道路,超越時間「去」「來」的限制,生命就能在無盡的空間中不斷的綿延擴展,不生亦不滅。所以禪也不是知識與口舌的逞強爭勝,而是知行合一。

    宋朝的歐陽修,有次到嵩山遊玩,見一老和尚獨自閱讀經典,上前請益:「禪師住此山多久了?」

    老僧答道:「非常久了。」

    「平日誦讀什麼經典?」

    「法華經。」

    歐陽修問道:「古代高僧,臨命終時,能預知時至,談笑自如,生死自知,是何原因?」

    「是定慧的力量。」

    「現代的人寂寥無幾,又是什麼原因?」

    「古德念念皆在定慧,臨終哪裡會散亂,今人念念皆在散亂,臨終哪裡會有定慧?」

    歐陽修雖是宰相之尊,卻也在佛法中找到他的安止處。

    蘇東坡在江北瓜州任職時,與金山寺只隔一條江。有一天,自認修持有得,寫一首偈來表達其境界,得意地派書童過江把偈子送給佛印禪師,內容是: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佛印禪師閱後,拿起筆批了兩個字,請書童帶回去。蘇東坡以為禪師一定會讚歎自己境界很高,打開一看,只見「放屁」二字,無名火不禁升起,於是乘船過江找禪師理論。佛印禪師早已站在江邊等他。蘇東坡一見禪師就氣憤的說:「我們是至交道友,你怎麼開口就罵人?」

    禪師卻氣定神閑:「罵你什麼呀!」

    「放屁二字哪!」

    禪師哈哈大笑:「你不是八風吹不動了嗎?怎麼讓我一屁就打過江來?」

    這也證實禪的境界是超諸文字語言的,言語上說「八風吹不動」,沒有真實的證悟,是經不起考驗的。

    禪的有與無、動與靜、行與解、凈與穢,是需要證驗與實踐的,禪詩有云:

    達摩西來一字無,全憑心地用功夫,

    若要紙上談人我,筆影蘸干洞庭湖。

    如果再問什麼是禪,我就回答:「睡覺去吧!」

    我如此淺釋「禪」與「禪悟」,無非是滿大家的願而已。

《》 輯一 娘言-良緣

    母親從揚州輾轉到洛城西來寺探望我,我將母親安單于山下客房。她雖已九十一高齡,但神采奕奕,步伐比我還快;她沒受過教育,但所知歷史甚多,記性又好,又喜開口,我成了她最佳聽眾,滿口揚州話,卻常語出禪機。

    她看到佛前的香花供養,說道:「我不要香,也不要花,只要凡夫的一點心意。」

    在寶藏館看到佛陀說法的坐姿,她說:「講經說法的人常常度人得道,但講道的人是不易得道的,講道的人若得道,那地獄眾生誰去度呀?」

    走到客堂,她對圍在身邊的人群說:「以前揚州有個女人,生四個女兒,皆送給別人家,長大後女兒一個個又回到她身邊,她卻一個個送去出家,鄰居都說她是瘋女。有一天她對大家說要去朝南海觀音,大家又以為她在說笑,正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時,她在打坐中往生去朝南海了。」

    母親對佛光的徒兒們說:「在中國傳統思想下,女人總要一修不受公婆氣,二修不受丈夫欺,三修懷中不抱子……你們都是有根基的,才會出家,又有師父教導可以得道,否則就要六道輪迴了,你們都很偉大!」

    陪著母親散步到西來寺左下坡時,我用鑰匙開了側門,告訴母親:「這側門是往西來寺的近路。」

    母親說:「正門?側門?人生在世,上等人是迎上門,中等人是人待人,下等人是求不成,哪有什麼近路?」我暗想人世間現實的一面,真被她一語道破。

    我辭別母親赴夏威夷大學弘法,我知道這一走至少兩個多月,母親說:「我不會管你,別人也不敢管你,你為何要對自己如此嚴格!不可太勞累呀!」

    在一個月中,我走過亞、美、澳三大洲,舉行十四場佛學講座,七次皈依典禮,十餘次隨緣開示與座談,聞法信眾有萬人以上。

    在夏威夷大學的三天演講,據一位當地信眾告訴我,是夏威夷開講佛法以來,聽眾最多的一次,雖然很想再與他們共研佛法,奈何往澳洲的行程緊跟在後。

    受到卧龍岡市長與當地官員的熱誠接待,實感欣喜,除與有關人員洽談興建南天寺事宜外,我應布里斯本的華僑信眾邀請,前往弘法,路經黃金海岸一游,實令人讚歎世間之美,此地的景物真是人間桃源。

    有位信徒說,十多年前在佛光山上見過我,為何我都不老?我笑著回答:「實在是沒有時間老啊!」

    匆匆離開澳洲,飛往馬來西亞沙巴州,是為斗湖普照寺主持佛像開光與落成典禮,當地的十三個佛教團體請我定時到沙巴弘法,並派法師為其舉辦夏令營,協助他們訓練幹部等,求法之情,殷勤而迫切!

    從斗湖經亞庇飛往美里,在美里民事中心,有兩千多位信眾參與講座,我為他們開示「六度波羅蜜」,我譬喻六度為:

    布施——發財號;

    持戒——道德號;

    忍辱——修養號;

    勇敢——精進號;

    禪定——安心號;

    般若——智慧號。

    希望大家都能搭上這六架飛機,飛向美滿幸福的人生。

    在沙越的肯亞蘭戲院,我為三千多名信徒開示通往解脫境界的八正道,信徒們提出些有趣的問題。

    「星雲大師,你對外星人的看法如何?你覺得有沒有外星人?」

    我回答他:「信佛的人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就是外星人,在佛教里早有外星人啦!」

    有位信眾問:「花草樹木能否成佛?」

    我答道:「為何不問自己能否成佛?世間人是非太多,問花草樹木能否成佛即是是非,自己若能成佛,花草樹木自然能成佛,何須問?」

    信徒又問:「是否真有阿彌陀佛?究竟在哪裡?」

    我回答:「一切眾生皆有佛性!」

    又有人問:「哪一尊佛最大?」

    我問:「自己最大,人,常常忘了自我的存在!」

    飛抵香港佛香精舍,才坐定,來自瑞士的樓南醫師隨即來訪。他是一位虔誠佛徒,邀請我到瑞士建寺弘法,他說瑞士是歐洲的中心,很適合建寺弘法,當地政府對各種宗教亦極友善,只要我同意,他便馬上著手安排,我允諾考慮。

    在沙田大會堂有兩千多人聞法。

    信眾問我來港弘法的目的為何?

    我說:「為了破除部分香港人士的迷信;一般賭馬的人看到出家人,認為準是輸錢,計程車司機不載出家人,其實出家人等於財神爺,出家人是真理的使者,象徵道德,把慈悲善良布滿人間,是代表吉祥與財富!」

    「一九九年代後,大師對兩岸發展的看法如何?」

    「一念之間!」

    「香港九七問題令人心不安,請問大師對香港前途的看法?」

    「我以台灣經驗相告,莊敬自強,處變不驚。」

    世人行事亦常問何者大?何者小?其實,「心中有事,世間小;心中無事,一床寬。」大小在心中呀!

    這趟路,我真是廣結善緣,最難忘的是在石鼓洲的越南難民營為他們開示解脫苦難的法門,他們個個神情肅穆,合掌稱念觀音菩薩聖號,伏地頂禮,我發願,希望他們早日脫離苦難!

《》 輯一 恆以慚愧水,洗滌懈怠心

    一生中,只要別人有求,在不妨礙他人、不違背佛法的原則下,我不曾拒絕過,為滿信眾的願,再忙我也抽空去家庭普照;有人問我,為什麼大家都喜歡親近我?其實很簡單,人與人相處,都希望自己能受尊重。用語言、態度、眼神、舉止去侵犯人或欺侮人,都是我不允許的,所以跟我在一起的人,沒有被奚落感,沒有被排斥感。

    信眾問釋迦牟尼佛為什麼選在娑婆惡臭的地方度眾修行?主要是污泥中易長蓮花。十六歲才開蒙入閩南佛學院就讀的智藏法師,在清掃凈房時,都用手去刮除污垢,並爬到陰溝里去消除臟穢,二十二歲時即負責《海潮音》的編輯工作。我也希望我的徒眾,不要耽於安逸,時時要有「恆以慚愧水,洗滌懈怠心」的警惕,要從苦行中去培養自己的福德因緣,無福德因緣是不易開智慧的。

    我患糖尿病十多年,未服藥物而能一切如常,想是與我早年的叢林苦行有關,就以吃來說,早年的叢林生活中,吃最多的是沾有鳥糞的豆腐渣,發臭的酸菜,長蛆蟲的蘿蔔乾,這些食物我是倒進喉嚨,閉氣吞食,一來訓練腸胃的消化力量,二來練就了閉氣功,所以直到現在我始終不貪吃,一碗白面也覺得可口。

    我也告訴信眾具「大眾化」性格是一個領導者不可或缺的要件,尤其是與人共處時,有的人不習慣施些口惠,隔閡、誤會、猜忌就應運而生;如何讓幹部坦誠訴說他的需要,仔細聽他的建議,認真考慮他的要求,這是主管必須用心的。泥土經過水流才平坦,木材用繩墨測量才平直,人要廣納別人的規勸,才是進步之方。所以我一再強調「廣結善緣」是人與人之間溝通友好的不二法門。

    有人說讀書不達世務是腐儒,不體聖言是呆漢,不懂求進步,只固守己見排拒他人,終究會被團體、社會所淘汰。人我相處在於彼此快樂,如此才能安心,站在對方的立場「體貼」一下,不以情緒待之,我以為「世事如同棋一局,有遠見者勝」。

    有徒眾問我怎麼會寫文章的?憶起寫作也有一段心路歷程。

    我在棲霞佛學院就讀時,有一次作文課,題目是「以菩提無法直顯般若論」,那時年紀尚小,還不懂題目的意思,但我仍很用心的寫了好幾張作業紙,老師批閱後的評語是——

    兩隻黃鷗鳴翠柳

    一行白鷺上青天

    老師竟然給我批了詩,興奮的拿給學長看,學長說:「這詩的意思是『不知所云』。」

    又有一次,作文題目是「故鄉」,老師給我的評語是——

    如人數他寶

    自無半分毫

    文章寫不好是不知所云,寫得好則有抄襲之嫌,這個過程似乎是每一個想成功的行業所必須歷練的,所以說沒有天生的彌勒、自然的釋迦。

    人生是一連串的責任累積,責任則是來自自我的要求和別人的期許,就算你抱著自了的心態,可忍心辜負別人對你的期許?就如同我養子弟,如養芝蘭,既積學以培之,更積善以潤之,不敢有所懈怠。人之所以不會進步,就是將自己視野的界限,誤認為是世界的界限,我一直以此警惕自己。

    我對徒眾說每個人都是由四種骨頭組成——

    許願骨:老是希望別人替他完成工作。

    顎骨:只管說話,不做其他事。

    指骨:專指責別人所做的一切。

    脊骨:承擔責任,做大部分的工作。

    人,都要有骨氣,但要看是哪一種骨。

    有人問我:「人為什麼會苦惱?」

    會苦惱的人是對苦樂、榮辱、得失、生死太計較,被其所牽制;如果能從中解脫出來,自在、快樂自然唾手可得。

    有位信眾告訴我:「我學游泳很久,就是學不會,有一天作夢,夢見我在游泳,很會游,醒來之後,我照著夢裡的游法,結果一游就會了,這是什麼道理?」

    我告之此為「獨頭意識」,我曾有多次背經文的經驗,在睡覺前熟讀後就寢,第二天醒時,身體不動,回想睡前背誦的經文,一下就背會了,挺管用的。

    有位「當位」的信徒請我開示如何為官?

    我告之為官之要——用心要正、律己要廉、事君要忠、事長以敬、處事要信、待人要寬。

    為官之忌——遷怒部屬、官僚氣勢、急於功名、貪財好利、虛浮敷衍、心量狹小。

    他當知我意。

    「一」有許多妙用——

    一水貫通五湖四海

    一月遍照萬國九州

    一雨普潤三春草木

    一心廣含十方虛空

    ……

    但,大地呀,眾生呀,權力呀,你可懂得「一念之間」嗎?

《》 輯一 「生活」比「生死」重要

    儘管現代科技文明帶給大家在生活上有很大的貢獻,但科技卻不能讓大家情意交流,在相處上就很苦。故溝通、來往、融洽,實在比科技在實質上更讓人有貼切感。

    太虛大師的人間佛教思想是「生活比生死重要」,生活解決了才能了生死;有出世思想才能做入世事業。大乘佛教是先了生後脫死,先重視生活問題的解決,再來談往生西方。所以我一再提倡「生活第一,生死第二」。但有些人不太實際,一信仰佛教,就忙著要了生脫死,眼睛閉起來不看人,嘴巴閉起來不說話,暮氣沉沉,只想入山林閉關。我告訴徒弟們——「不參破,不閉關,不開悟,不住山。」

    現代人口邊常講的修行,是形式上的、逃避式的,無慈悲、無佛法的修行,都是佛門小乘、不發心的焦芽敗種!

    道源長老曾云:「修行、修行,把佛教都快修完了!」大家對佛教不熱心、不關心,假借「修行」名義而不過問,佛教自然就快要完了!

    印順長老也說:「修行、修行,其實有些人將修行當作懶惰的代名詞。」對弘法家務不熱中,對利生事業不積極,不想做事的懶人,才想到要修行。

    佛道遙遠,非那麼簡單容易,不是用嘴「嚷嚷」就是有修行。佛光山叢林學院的學生,每天清晨四時三十分起床,然後早課、典座、過堂、打掃;七時到十時,上課、過堂、跑香;下午一時三十分到四時三十分,上課、出坡;晚上七時到十時,晚自習、晚課;十一時,打坐、安板。行解並重的修行每天十四小時以上。

    修行非口號、形式,而是要將佛法運用到生活中、修行在生活中,用慈悲的語言度人,用慈悲的眼光待人,用慈悲的面孔對人,用慈悲的手助人,用慈悲的心祝福人……生活中有佛法,才叫「修行」!

    還有,社會上一般人士只喜歡做善事,但比善事更高一層的是文化、教育,慈善事業任何人都可以做(小偷、強盜依然可以用贓物來布施),而教育、文化事業就非有般若智慧者,不易做到。所以改善社會風氣,要徹底從心靈改變起。多鼓勵助學貸款、委託研究、獎勵出版……以激發大眾對文教事業的重視!

    除此,人生活在世上是要快樂的,故我提倡的人間佛教就是要大家從佛法中獲得快樂、幸福。如何「快樂」呢?有名會帶來盛名之累,有錢煩惱會更多,情愛易招致是非糾紛,這些都不是究竟快樂。有宗教信仰能使我們有個安身立命處,使自己活得更自在!(但若無正知正見,信仰反成為執著,易生邪見。)信仰能讓生活升華,擴大信仰能獲得更多我們想要的東西。

    就像我對器官移植的看法——我贊成器官移植,與其讓身體被蟲蛀、腐爛,不如將有用器官加以移植,讓別人能延續生命。人生在世都有缺陷,何必要求死後一定要「全屍」呢?

    在《莊子》書上有一則故事說:

    堯在一次微服探訪民情時,碰見一位封人(國境管理員),封人盛讚堯說:

    「你真是聖人!願您長壽、多子、多福。」

    但堯卻不悅於這種祝詞,封人不解問為什麼?

    堯:「男兒多,愁慮不絕;錢財多,煩事增加;壽命長,需要忍耐的恥辱也多。雖是你好意祝福,我還是敬謝不敏。」

    封人:「我們把您當成聖人的想法可能錯了。天生我才必有用,無論您有多少兒子,如果您依照天道教導他們,一定沒有什麼愁煩之事;雖然擁有龐大的財產,若能樂善好施,也不會有什麼困擾;如果對人生有何厭煩之感,大可雲遊四方,自由馳騁,如此又如何遭受恥辱呢?」

    堯聽後,舉手為謝。

    曾參與大陸法門寺寶物挖掘工作的范炳南先生來看我,他在寶物挖掘的過程中親歷了很多神奇瑞相,忍不住要與我分享。

    法門寺位於陝西扶風之北的崇正鎮,以收藏佛陀遺迹「佛骨」。佛骨不知增加多少人信心,卻也歷經不少苦難(兵災、挖掘、盜墓)。唐憲宗時,刑部侍郎韓愈上《佛骨表》諫其非,使憲宗大怒,而貶為潮州刺史。

    文革時,紅衛兵集眾要挖掘地下寶物時,有好幾萬條青蛇竄出保護,很多護法都勸阻不要再挖,紅衛兵只好蓋上。可是不久,紅衛兵又再度進行挖掘工作,大約就差再挖一鋤,法門寺住持和尚用焚身死諫來阻止,紅衛兵只好再封口。

    一九八六年,一群考古學家,在進行挖掘工作時,特請法師誦經念佛,挖地深度約有幾十尺,地窖一打開,到處芳香撲鼻,在地面上的法師佛號聲句句分明,法師們全身通紅、放光,感動在場的每一個人,大家簡直不敢相信。地窖下有二千一百七十多件的寶物,現皆陳列於法門寺博物館。幾年來的展出,令北京的中山博物館黯然失色。

    我第一次往大陸時,法門寺免費招待參觀舍利,親睹佛骨,令我益發度眾廣大願心。

    感冒甚久,尚未痊癒,徒弟說:「師父,您再看一次醫生,吃兩天葯就好了。」

    「我故意不讓它好。」

    徒弟不解的望著我,接不上我的話。

    我笑答:「比丘要帶三分病才有道心;二是要當你們的榜樣,生病也要做事,要懂得『為法忘軀』;三是考驗自己,磨練自己。」

    但願徒眾們能了解我的願心。

《》 輯一 人間修行苦

    徒弟一見到我雙膝落地,淚水不止,她訴說摯友猝然而逝,死者一生助人不求回報,卻被朋友陷害無數,連畢生血汗買下的房子都因替朋友擔保而被法院查封;他的能力強,遭長官猜忌而不得翻身,連太太與好友過從甚密,他都責怪自己公務太忙,無暇陪伴而原諒太太,極力挽回婚姻……這樣一個正值壯年的人,無病無痛,好端端的走,這世間何公道之有?

    我極力安撫她不平的悲痛,我讚頌她摯友的歡喜受報。他來人間修行,人間修行本就比出家修行苦,在世界上,什麼人都可能辜負我們,唯有因果是不會辜負我們的。學佛要學心裡的富貴,世間的好壞不要太認真,有時不好也好,人間修行本就要在社會上扮演吃虧的形象,慈悲、道德、忍辱、犧牲,都要歡喜承受;現實的世界本是五欲六塵的世界,人我紛爭的世界,重重災難的世界,更是身心無常的世界。我更讚頌她的摯友懂得從小我的人間到大我的人間,一個人要得到快樂,必須擴大小我,融自己於大我,從大我中懂得快樂。如同一枝蠟燭光,把它分傳給很多枝,每一枝都亮了,並不影響第一枝的光明,反而更增加空間的亮度。

    有首偈語:「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求菩提,猶如覓兔角。」佛道在哪裡?佛道在世間,佛道在大眾身上。經云:「諸法因緣生。」一個人要想獲得快樂,必須化私為公,化我為眾。

    人更要從接受的人間到報恩的人間,從前的人「滴水之恩,湧泉以報」,韓信接受漂母一飯,後以千金相報。可是,現代人,你對他施以九十九分的恩惠,只有一分不如意,他就會永遠記恨你。人與人若能懷感恩之心,則仇恨、嫉妒便會消失於無形,是非煩惱亦匿跡於無影。

    我面告徒弟:「佛門中人,生死乃一如也,既然有生,怎能無死?摯友是有了成就而去,倒是你,你要繼續人間修行,多保重,保住好身體才能精進事業。我六十多,每天為弘法事業忙碌不堪,深怕來不及做,不做會後悔,你更要為文教事業努力。」

    事業要有成是很辛苦,伯爵山莊的莊主張姚宏影女士,先生去世多年,一片江山由她獨自打下,她七十一歲了,曾經對我說:「師父,我這一生都是在求人家,說好話的情況下,事業才成功的。」

    所有領導者的心境皆如此啊!要做一個有成就的人,談何容易!

    黎玉璽寫信告訴我要辭去記者職,做一年閉關專修,我常想在家徒眾對佛法的精進,真令人佩服,我曾對徒弟說福報好的人入寺出家,出家人的心愿較易達成,要個育幼院,十方信眾的力量就自然彙集,要成就任何事業,助力自然就來,在家眾有時因緣不夠,所以要更艱苦精修。

    才回到山上,一弟子對我說:「師父,我們都知道您在外弘法,像空中飛人,對時光長短、空間遠近早已忘記,也不會介意,非常辛苦,但可別忘了在本山您的徒弟也很需要您,請您留點時間給我們。」

    我很受這些話感動,但我也訓之:「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若我的徒眾認為每天在我身邊跟前跟後的,才算親近我,那我可要失望了!

    想著「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能讓更多的人享受法喜,也就忙得不知道什麼叫累。

    連續一星期在空軍官校、蘭嶼、海軍陸戰隊、成功嶺、憲兵學校、金門及數個軍團弘法,勉勵他們多親近善知識,追求內在的體驗,才有力量!

    我直覺軍中更需要佛法,因軍中生活是硬的,佛的生活是柔的;軍人是勇敢的,佛是慈悲的,如能勇敢加上慈悲就更好了。軍人重外在,佛講求內在。軍人要物質的生活,也要精神的生活,有心外的生活,也要有心內的生活,有前進的人生,也要有後退的人生,有開放的人生,也要有關閉的人生,有接受的人生,更要有感恩的人生。

    聽說軍中素食風氣很盛,我告之素食可以培養耐性,老虎、獅子雖是肉食,但兇猛而後繼乏力;牛馬雖吃草,但個性柔和且有耐力!

    在一座談會上,有人問道:對外界有人批評我是政治和尚的看法。以前對這問題,總覺我一切言行作為根本與政治無瓜葛,「非心非佛」,而不承認。不過,現在覺得「即心即佛」,政治和尚沒有什麼不好,「政」是大眾之事,沒有資格參政的是那些被褫奪公權的人,佛教負有改善社會、凈化人心之責,地藏菩薩肯到地獄去救度眾生,我們為什麼不能到群眾中去廣度眾生!非心也好,即心也好,我仍是我!

    人處在現代的社會,要給人利「用」,才是有用之人,不計得失,把自己融在大眾里,平等相處,才是做人處事之道。

    有信眾問我的人生觀,我笑答:「以無為有,以退為進,以空為樂,以眾為我。」

    徒眾亦問道:「如何親近師長?」

    我答:「見解一致、思想統一、精神相依、甘苦與共、生死不易、榮辱不離、兩心相通、人我一如。」凡此皆人間修行也!

《》 輯一 竹焚不毀節人,不變隨緣

    又是新的年度開始,人總要在此時回首一下一年的修為,問問自己學識進步了沒有?道德增加了沒有?性格平和了沒有?習氣改除了沒有?物質淡化了沒有?一個人的學習心態決定自己的收穫。

    人,是很奧妙的生靈。

    宋朝太尉王旦曾舉薦寇準為宰相,寇準經常在皇上面前說王太尉的缺失,而王太尉屢次稱讚寇準的長處。有一天,真宗對王旦說道:「你經常在我面前讚美寇準,可是他卻專議你的不是。」

    王旦:「這是必然的道理,我擔任宰相時間很久,政事自必有不少缺失,寇準對陛下能直言無隱,足證他對陛下的忠直,這也是我所以推崇他的主要原因。」

    人有所長,必有所短,可因知短以見長,不可忌長以摘短。我對用人的看法是:

    取人之直,疏其諂曲。

    取人之朴,疏其奢侈。

    取人之寬,疏其狹隘。

    取人之敏,疏其懶惰。

    取人之辨,疏其迷糊。

    取人之信,疏其虔偶。

    人在四大不調時,身體就有病;遇到不悅的事,心裡就有病;惡口傷人或妄語,口中就有病,擺臉色給人看,臉上就有病。學佛的人不要讓身、口、意生病。有一首偈語說得好——

    面上無嗔是供養,口裡無嗔出妙香

    心中無嗔無價寶,不怒不恨最正常

    玉辟不改白,竹焚不毀節,和而不流,同而不黨,不變隨緣,如六祖惠能在獵人群中吃肉邊菜。「方便」就是智慧。

    大其心容天下難容之事同其心悲天下待救之眾

    潛其心觀天下微妙之理寬其心聽天下難忍之言

    入其心測天下變化之局平其心論天下不平之道

    定其心應天下無常之變發其心度天下受苦之人

    能以此為之,方為成熟之人。

    俗云:君子以道為友,小人以利為友。人還總是離不開朋友,我對朋友的感覺是:

    對淵博之友,如讀奇書異志。

    對風雅之友,如讀明人詩文。

    對幽默之友,如讀傳奇小說。

    對謹慎之友,如讀聖賢經傳。

    人,常怨天,我卻常以「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迓之,天勞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阨我以遇,吾亨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

    《遺教經》雲——「若欲脫諸苦惱,當觀知足,不知足者,雖富而貧。知足之人,雖貧而富。不知足者,常為五欲所牽。為知足者之所憐憫,是名知足。」

    要解決人我問題也不難,我自持十修:

    修人我不計較修彼此不比較

    修處事有禮貌修見人要微笑

    修吃虧不要緊修待人要厚道

    修心內無煩惱修口中都說好

    修所交皆君子修大家成佛道

    看這十修多簡單,對一般人卻也不易成就。

    為人難,難在——

    恩宜自淡而濃,先濃後淡者,人忘其惠;

    威宜自嚴而寬,先寬後嚴者,人怨其酷。

    范仲淹的學生中最有名的是富弼,從小便專志學問,肚量很大,有人罵他,他總裝作沒有聽見,如有人面告他,富弼便說:「恐怕是罵別人吧!」

    「我聽見他罵出你的名字呢!」

    「你怎知天下沒有與我同姓同名之人?」

    凡事都往好處想的觀念,是人際相處的潤滑劑,也是為人厚道的根本。

    宋代,石曼卿學士出遊報寧寺,侍從不留心,使馬受到驚嚇,馬背上的石曼卿因此摔了下來。

    隨從大罵侍從,而石曼卿只溫和的握著馬鞭,對隨從說:「好在我是『石』學士,如果是『瓦』學士,豈不要摔破了。」

    一句幽默的話,一些和善的語言,會化解人的難處,也是禪的生活。

    中國的民族性是不喜人好,不喜人突出,故「一枝獨秀」的風格,較易受到排斥。所以老莊哲學和道家的太極拳,可以訓練我們凡事不要操之過急,采低姿態較易生存,何況真金不怕火煉,淤泥能出蓮花,沒有挫折、逆境,如何陶冶力量?

    人生若不想留白,在於自己的思想,快樂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在於是否有意義!

    唐伯虎有一首詩——

    人生七十古來稀,前除幼來後除老,

    中間光景不多時,又有炎霜與煩惱。

    過了中秋月不明,過了清明花不好,

    花前月下且高歌,急需滿把金樽倒,

    世上錢多賺不盡,朝里官多做不了,

    官大錢多心轉憂,落得自家頭白早,

    春夏秋冬捻指間,鍾送黃昏雞報曉,

    請君細點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

    草里高低多少墳,一年一半無人掃。

    人,如何解?寒山大師有一首詩選:

    昨夜得一夢,夢中一團空,

    朝來擬說夢,舉頭又見空,

    為當空是夢,為復夢是空,

    相計浮生里,還同一夢中。

    這真是浮生若夢,有什麼好在意的?

《》 輯一 「大」與「小」之間

    《維摩經》上有句「我有法樂,不樂世俗之樂」,是我與弟子們的道念;前兩天才剃度出家的男眾弟子賴國棟,就讀台中商專,是個謙恭有禮、生性樂觀、肯於助人的好青年,我勉其好好用功,尤其是身著僧裝,更應有使命感,在校的表現要比以往更合群、更主動、更慈心。他虛心的說:「師父,您放心,我一定做到。」

    我叮嚀著:「只要你安心,我就放心。」

    在家庭普照中,我對信眾開示:「發財,該發什麼財?有形的金錢、股票、投資……皆靠不住,要發信仰的財富,發懺悔的財富,發勤勞的財富,發知足的財富。有理想、有抱負的人生,處事著重於該為不該為,不在乎別人的批評,要有接受別人批評的雅量,才有資格與人共事,一個人心量有多大,事業就有多大,心能容多少,成就就有多少!處處提醒自己,要不斷自我學習,凡事要重新調整思想,重新估定價值。過去只知自己,現在則要為大眾而輕自己,以前重出世,現在要重入世!」

    退役不久的宗住問我:「師公,您那麼『強』,我們要如何才能跟得上?」

    我忙告訴他:「在佛門,我的梵唄、法器並不好,也不會英、日文,徒弟中語言、梵唄,能力比我好的人很多,唯一我認為比別人強的地方在性格與心量。

    性格:我好廣結善緣,歡喜與人為善,不灰心,不退縮,不會將徒弟認為是我私有的。

    心量:我能包容能力比我強的,能包容意見和我不同的人,我不計較別人的過失。出家五十年,沒有自己的時間,更談不上享樂,總是不分晝夜本著良心,不怕挫折的為弘法度眾事業著想。」

    我為信眾們開示:「習慣能控制命運,迷信能控制命運,情念能控制命運,權力能控制命運,業力能控制命運。

    壞習慣如同麻醉藥,腐蝕我們的性靈,蠶食我們的生命,毀滅我們的幸福。迷信使人生蒙上一層陰影,無法見到自性的光明。要免除感情的束縛,必須持有智慧的利劍,煩惱、痴愛才得以斷。《出曜經》言:『伐樹不伐根,雖伐猶復生;伐愛不盡本,數數苦復生。』權力欲更易腐朽我們純真的本性,在飽嘗權力的滋味後,是無法品茗人生本味的。口中所說,心裡所想,身體所做,此三業雖能控制我們的命運,但控制業力的卻在自己。既有這麼多控制命運的力量,當然也有改變命運的方法,觀念、信仰、結緣、持戒都是良方。」

    我一生在六波羅蜜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上修持,我告訴信眾,有智慧的宗教是具有涵養慈悲的道德。

    信眾問:「如何祛除心上的貪、嗔、痴三大病?」

    我回答:「佛經里有兩句話——勤修戒定慧,息滅貪嗔痴。有次我在日本的日光公園,看到雕樑上雕有三隻猴子,一隻掩著眼睛,一隻捺著耳朵,一隻捂著嘴;這三隻猴子不正暗示我們不當看的不看,不當聽的不聽,不當說的不說,就可祛除我們內心被貪嗔痴所覆蓋的煩惱嗎?」

    母親終於償了宿願——到台灣來看看佛光山,看看我的徒眾。當她看到滿山滿谷的香客到寺里拜佛,她說:「佛祖哪要我們上香,只是要我們真誠向善的一片心。」她覺得台灣的人充滿了道德、善心;感慨的談到文化大革命時,家鄉的寺廟被破壞,最傷情的是家中的一尊觀世音菩薩被丟在河裡,為了保存我的照片,只好在牆上挖個洞……這些年跟我聯絡上,她也因而受到重視,但她對縣長、鄉長這類人她不一定要招呼他們,對那些乞丐則主動去跟他們講話,也常濟助他們物資。

    我故意逗她說:「要是我,縣長、鄉長才要去招呼呢!」

    母親白了我一眼:「熱的火爐不必用扇子扇。」

    其實母親對佛法的領悟力很強,她對徒兒說:「菩薩不在天上,天上清閑無事可為,菩薩都在人間,熱鬧的人間若布滿活菩薩,眾生就可出離苦海。」

    很多媒體想採訪母親,我徵詢她老人家的意見,她連連搖頭:「不要,人愈小愈好,像你這麼『大』,這麼『大』不苦嗎?」她憐惜的望著我。

    我忙說:「您才大,沒有您哪有我?」她笑得好開心!

    母親的三餐非常簡單,早晨一點茶,偶爾面,中餐一碗豆子粥,晚餐一碗粥,配小醬瓜、豆腐乳。幾十年習慣都如此,即使加一、兩樣菜在桌上,她也很少去碰。我常想,母親有如此健康的身體和思想,跟她的「簡單」很有關係。

    她雖高齡,仍滿心童稚,在萬佛城抽了兩張法語——

    從征萬里走風沙南北東西總是家

    落得胸中空索索凝然心是白蓮花

    無邊風有眼中眼不盡乾坤燈外燈

    柳暗花明千萬戶敲門處處有人應

    她笑著說:「好准哦!我現在就是這樣,到處都有家,到處都有人。記住啊!下半年我還要來逛逛。」

    母親很能了解我的心,在信徒大會上,我說希望成立世界性的國際佛光會,實踐人生佛學的理想,她在與大眾見面時說道:「天堂就在人間,人人心中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我要大師好好接引大家,他是大家的,不是我的……」母親替我的人生下了註腳。

《》 輯一 莊子的鬥雞哲學

    從今年開春以來,在許多弘法的會場,一再被關心國事的信徒詢及對當前政治的看法,想我一方外之士懂什麼國事,更不便分析,但為了滿信眾的願,我告之佛教理想中的國家政治應具足四點:

    一、民主道德的政治:佛教國度每個人都能脫離一切束縛,做自己的主人,集權專制是佛教所呵斥,民主憲政國家的實現,道德挂帥政治的完成,才是國家政治的最終目的。

    二、祥和互敬的社會:大眾應培養隨喜讚歎,包容異己的氣度,從平等法性之中體認諸法實相,彼此互尊互重、共創祥和開明社會。

    三、取捨合理的經濟:僧團注重利和同均的經濟生活,也希望政府沒有經濟的壟斷,貧富懸殊、勞資對立之社會問題能合理解決,人人得其所應得,建設民有、民享、均足的社會。

    四、樂觀勤奮的生活:時時不忘春耕,自然能有秋收,唯有持精進的耙鋤,在樂觀的田園上,撒下希望的種子,才能收菩提的果實。

    我更看見那麼多的「難捨」之士,在官位上爭得滿是傷痕,既不利己也無利他。我想起兩首禪詩,一首是:

    萬事無如退步人

    孤雲野鶴自由身

    松風十里時來往

    笑揖峰頭月一輪

    另一首為:

    不怕飢驅不怕寒

    最難忍耐是為官

    陶然亭上長眠去

    身縱無歸心自安

    不知在位者以為然否?

    韓國九龍寺為具有一千三百多年歷史的通度寺之分院,九龍寺住持頂宇法師三次親上佛光山,請我前去主持佛像開光、落成法會暨開大座講經,其請法之殷切與誠摯,實令我感動,在開大座講經會上,我以四句話與韓國信眾結緣:一、《華嚴經》的不忘初心。二、《維摩經》的不請之友。三、《八大人覺經》的不念舊惡。四、《大乘起信論》的不變隨緣。希望他們以此佛法來對自己、信仰、朋友和社會建立起快樂的生命。

    信眾問我:「對韓國佛教有何看法?」

    我告之:「希望以禪為主的韓國佛教能加強現代化、人間化,因為真正的禪是沒有時間性,是最具現代精神的,最有人間性的佛法。」

    「佛法如何在現代化中不失傳統?」

    我的主張是:「教義是傳統的,方法是現代的;思想是出世的;事業是入世的;生活是保守的,弘法是進步的;戒律是原始的,對社會是現代的。」

    「佛法應如何利益現代的社會?」

    「佛法是積極的,建設性的,樂觀的。如佛法說『苦』,目的是要眾生『去苦得樂』;說『空』,是要人建立『妙有』;說『無常』,是要我們進步,並掌握自我改善的因緣。因此佛法是對社會最有貢獻的思想,讓更多人積極而自信的參與佛法便是利益社會。」

    兩個小時與一萬多名韓國信眾講演,他們無人走動、全神貫注之聽法態度,讓我深深感動。

    偶翻《莊子》,讀到一則發人深省的故事,大意是說有位名鬥雞師叫紀渻子,他訓練鬥雞的本事遠近聞名。有一天,周宣王要他訓練一隻勇猛無比的鬥雞,紀渻子接受任務後,過了數十日始終沒消息,宣王不耐,催著紀渻子,他回答道:「還不行,此雞生性自狂自傲,只會虛張聲勢,其實遇到強者不堪一擊!」

    又過了許久,宣王再追問他,紀渻子又回答:「還是不行,此雞沉著不夠,它一聽其他雞叫,就會衝動,擺開架勢,還不是大將之風!」

    再過多日,宣王再催,他仍答道:「大王,現在仍不行,此雞一近他雞,就會氣昂昂雄赳赳,像如此不能沉著,只知匹夫之勇,還不是最好的鬥雞!」

    最後,宣王失望之餘不再催問。一日,紀渻子主動進宮,對周宣王道:「你要我訓練鬥雞,現在已完成任務;此雞現在聽到他雞啼叫,恍如不聞,見到他雞跳躍,恍如不見,就像一隻木頭雞,氣定神閑,從容安祥,它已是全能全德,只要其他鬥雞一見到它,就會落荒而逃,不戰而勝,這才算真正的鬥雞啊!」

    在弘法中,常感覺一般人學習技能,總希望速成,甚至學佛的人也希望當生成就,立地成佛。孰不知「不經一番寒徹骨,哪有梅花撲鼻香」;「千年古松不是一日長大的」;「要得工夫深,鐵杵磨成繡花針」。悟,雖只一刻,但要能歷經長期的修持,修道者要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凡事耐煩,這才是學者應修的第一課。

    這又讓我憶起十年前,有一位讀醫學院的徒弟,她的師兄弟以她為榮,只要有人到台北,都會繞道去探望她,她因功課忙又要實習,寒暑假回常住的時間也短,大家都能體諒。當時山上正籌組「雲水醫院」,期盼她學成後加入。

    在她醫學院畢業的那年暑假,有一天,她找我講話:「師父,我今天到殿堂去幫忙,看到師兄弟在收信徒的油香,我覺得好可恥!」

    當時我默然許久,問她:「為什麼?」

    「佛門是清凈地,拿油香錢太俗氣了。」

    我腦海里映著在殿堂里服務的徒眾,每天要犧牲自己修持的時間,將佛法布施給人,解決人們心裡的困難、煩惱,其辛勞不亞於「生命線」、「張老師」,信徒布施凈財,在「財法二施等無差別」的功德下,是一項多麼神聖的弘法工作!

    她醫學院七年近兩百萬的學費,不都是師兄弟們辛勤服務所成就的嗎?在學業完成時卻用嗤之以鼻的態度來回報,就不可恥嗎?

    這是現代知識分子的價值觀嗎?

《》 輯一 三界唯心萬法唯識

    在與信眾的座談中,我回答些有趣的問題,也說了些小故事。

    孔子思想與佛教思想有何關係?

    孔子講的是現實人生,道家追求的是超現實的無為思想,佛教則主張出世入世的融合,比前兩者平和。人之所以紛爭,無非是在思想上太本位主義,在意見上太以我為主,在相處上太接近,故要減少此紛爭,在對人有用、有利、有需要時要提起,否則就放下。

    我常對徒眾說言語是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喜時之言多失信,怒時之言多失禮,多言取厭、虛言取薄、輕言取辱,勿因失言而造成悔恨。有些人這也不高興,那也不喜歡,不懂得廣結善緣,到處是冤家仇敵,日子如何過?我常喻,爛瘡在我身體上,還得用心去治療、包紮,何況是人待人!我們念觀音、拜觀音,不如自己做觀音。

    有一磐,跟在佛身邊已久,一日,它問佛,它隨佛修行這麼久,為什麼佛已成佛,而它卻尚未得道?佛就告訴磐,道的修行,首重忍耐,而磐每遇有人敲擊一下,便哇哇的叫了許久,忍耐的功夫既無,自不能成佛。人必須先學會忍,將心中的不快忍下,進而修習將心中的不快與不平化為烏有,才能修更深的道。

    宋時,有一段姓富商,養了一隻原產甘肅的鸚鵡。鸚鵡很聰明,不但會說話,還會背李白的詩,客人來訪時,它還會叫僕人倒茶,主人非常寵愛它。

    後來富商因罪入獄半年,一回到家就對鸚鵡說:「這半年我被關在牢里,日夜都在思念你,你還好嗎?」

    鸚鵡:「您在牢里才半年就受不了,我在籠里已多少年您知道嗎?」

    富商聽了感觸頗深,第二天就專程備馬車將鸚鵡送到甘肅邊界,將它放生了。

    其實,人生在世,誠如佛說:「三界如牢獄」啊!

    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小姐,在洛杉磯外國公司服務,月薪是三千美金,神氣的開著賓士車來來去去。有一天打電話給我,問我一個問題:「門窗緊閉著,靈魂能不能跑進來?」

    「能,你為何問這個問題?」

    她說:「前幾天有個朋友邀我陪她一起去參加一位泰國友人的喪禮,我因不認識就拒絕了,可是那晚睡覺時,在半夜裡,我突然把燈打開,發現有一個男人站在我面前,我們彼此嚇一跳,我看他不像壞人,可是在半夜怎麼會出現在房裡?過一會兒,他慢慢的往後退,退到牆壁就不見了。我心裡很不舒服,第二天打電話給我的朋友,答應和她去祭拜,在上香的時候,抬頭一看照片,正是那晚我見到的那個男人。這是靈魂嗎?」

    我回答她:「是,但佛教里不講『靈魂』,講『神識』,它不是有形的東西,穿牆入壁沒有障礙,我們的法身也是一樣,無形的。心如虛空,世間的一切無有不在我心中。眾生,我心中的眾生;世界,我心中的世界。無論什麼東西離不開心,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即雲佛遍法界。

    我的徒弟,很多是因為我的善巧方便,逐漸的引他們走上出家的道路。

    如依空法師,佛光山辦第一屆大專佛學夏令營沒有被錄取,從早上到晚上九點,始終在門外徘徊,當時他是中興大學中文系三年級。是我晚上巡夜見到他,把他引進,救了他。夏令營結束,他告訴我畢業後要來出家。當時我只是「哦!哦!」畢業後,他寫信給我說:今年不能出家,因老師介紹他到省立彰化高中教書,他說將來到佛教里也需要這經歷。我說好!好!當然心裡也不抱希望,因走入社會,環境會改變一個人。第二年,他再寫信給我說:學生哭哭啼啼的不讓他走,而校方也一再挽留,可能要再一年。我說好!好!但我不經心的一句話:「今天學生用眼淚留你,等你將來用眼淚留他們時,他們一個個飛走了。」他很介意,我不知他為什麼如此勇敢,就這樣出家了。

    選擇師父不是很重要,選擇道場很重要,如我選的師父,在棲霞山同住的六年當中,他和我說話只有三次。這三次都是受他處罰,有人打報告說我不好,他氣起來修理我一頓,其他兩次是挨罵。

    我一生只見師父三次,平時也見不到他,但我心中有他,替他扶養家人及親友,我最感念的是他比別的師父好,一般師父很怕徒弟勝過他,而我的師父唯怕我不能勝過他。他默默盼著我成長。我在鎮江焦山佛學院念書,他在南京。鎮江省會發表我的一篇文章,他親自派人到鎮江買這份報紙回去看,他的愛護不是嘴上的慰問,他在默默的讓我成長,盼我在佛教里做個佛門的龍象。他說:「你雖是我徒弟,但不是我個人的,是屬於佛教的。」出家,不能憑一念,要理性的評估一下自己未來的前途。

    我一生買東西,如買一雙三十五元的鞋,總給人五十元。鞋商說:「

    唉!人家都是要殺價,你為什麼五十元向我買?」

    「我也不是幫忙你呀!三十五元賺錢有限,你賣了不能賺錢,慢慢的就要關門不做了,我就沒有鞋穿,五十元多賺一些可改善品質,蓋工廠,我穿鞋就很方便了。我不是幫忙你,五十元是幫忙我自己的。」——我在世間是用這種觀念在生活。

《》 輯一 學「講話」,更要學「不講話」

    《聯合報》的「文化廣場」專欄喻《普門雜誌》為「佛教的《聯合文學》」……佛門刊物能入書店的銷售系統,畢竟好書是不寂寞的。偶然,和徒弟們談到編雜誌的趨向,是以讀者的需要為重點,在求新求變的原則下,提供大家新、速、實、用的資訊與新知,讓讀者的運脈隨著文章在字裡行間跳動,才是雜誌的「生命」。而這個「生命」是要靠大家集體創作,彼此配合,而非單打獨鬥或自我表現。單打獨鬥的人才容易找,懂得跟別人配合的人才不易找。

    談到書,研究科學要閱讀新書,研究文學要閱讀古書,研究經典則永遠要讀古今中外之書。

    英國格拉斯哥市,一家書店門口,總放著一箱舊書,有位靠獎學金過活的窮學生,在箱內看到一本學校指定要看的書,就每天花些時間讀一章。後來他賺夠了買那本書的錢,而那本書已不在紙箱里了。

    他詢問之下,老闆伸手從身後書架上面取下那本書,把它遞給窮學生道:「有位先生想買這本書,可是我知道你還沒有看完。」

    這則故事讓我很感動,為窮學生的苦讀,為書店老闆識才惜才的胸懷!

    記得十一二年前佛光山要成立研究部時,因在南部聘請老師不易,就想將研究部遷到台北,曾多處商洽一個多月,仍借不到一個場地可供給研究生上課,深感空有理想抱負,沒有錢還是做不了事,於是我就親自帶領了當時的研究生如依嚴、慧禮、依恆……利用假期回佛光山賣面,到殯儀館、太平間去誦經,大家同心協力儲錢辦研究部。

    每當有人批評佛光山賣東西、商業化時,我常為這些學子抱不平,就在這些不公允的言論下,佛光山一所所的佛教學院、國際學部相繼成立,一批批的留學生分布日、韓、歐、美、印度各地……

    雕塑名家朱銘先生,有一次在接受訪問時表示:「擬定人生目標,並為這個目標犧牲、付出。每個人的人生價值不同,要選擇適合自己做的事,我的目標是要成為國際性的藝術家,為這一代的中國人爭一口氣,這是我所負的使命。」

    我想能將「使命」當成終身目標,是現代青年學子的榜樣。

    對徒眾開示座談時,常引用「三十六計」中的名詞,我們雖不懂戰術,卻能將這些「計謀」朗朗上口。「三十六計」是中國人引以為傲的集智略之大成,完成於什麼朝代?何人整理?已無可考,《南齊書》:「檀公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三十六計」之書分為六篇——

    一、勝戰之計

    瞞天過海圍魏救趙借刀殺人

    以逸待勞趁火打劫聲東擊西

    二、敵戰之計

    無中生有暗渡陳倉隔岸觀火

    笑裡藏刀李代桃僵順手牽羊

    三、攻敵之計

    打草驚蛇借屍還魂調虎離山

    欲擒故縱拋磚引玉擒賊擒王

    四、混戰之計

    釜底抽薪混水摸魚金蟬脫殼

    關門捉賊遠交近攻假道伐虢

    五、拼戰之計

    偷龍轉鳳指桑罵槐假痴假呆

    上屋抽梯樹上開花喧賓奪主

    六、敗戰之計

    美人計空城計反間計

    苦肉計連環計走為上計

    若能熟記之,必是妙用無窮!

    時下社會非常流行「單身貴族」,乍聽之下似乎很優雅,但最近向我請示問題的也屬這一族的人數最多。雖然在物質方面享受的比別人富裕,但金錢不是生活的全部,尤其是單身女性沒有安全感、沒能未來性,就算自己有事業,也是永無休止的付出。人生不一定要走賺錢的路,可以過另一種慈悲、道德、寬廣、禪定、般若的生活,只為工作而生活,並不代表人生!

    中國人有個奇怪的現象,不喜歡用眼睛,不喜歡用耳朵,只喜歡用嘴巴。

    佛陀在說法的時候,都是六根互用的。過去蘇格拉底在教人講演,一個人的費用是十元。有一天,來了一個年輕人要學習講演,說了一大堆講演如何重要的理由,竟講了半小時。蘇格拉底就對他說:你要交二十元的學費。年輕人抗議,為什麼別人交十元,而我要交二十元?蘇格拉底說,我教別人只教「會講話」,教你卻要先教會「不講話」,所以要收二十元。因此,我們要學講話,尤其是「講好話」,同時也要學會「不講話」。

    在焦山佛學院時,我也學不講話,禁語了一年,當時年紀還小,忍不住要說話,於是跑到大雄寶殿後面,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打得流血,責備自己為什麼守不住承諾,違背自己的誓言。不過,講話應當講則講,不當講就不要講。譬如,我如果要大家講話,大家一定不講,沒有話講就解散吧!一解散,大家馬上又有話講——這叫當講不講,不當講卻要講,所以人要常自我訓練。

    記起日本有一位楠正誠將軍,在被判死刑時,衣服里留下了「非、理、法、權、天」五個字,喻是非不能勝過道理;道理不能勝過法律;法律不能勝過權勢;權勢不能勝過天,「天」是因果的道理,自然的原則,因果才是最後勝利者。有一位地方法院的分院長對我說:「我從基層干起,審過無數案件,有些不公平的事,在法律上卻是勝利者,那是『命』。」

    我告訴他這是因果,因果是最公平的!

《》 輯一 「圓」的世界「水」的哲學

    我這一生做事最大的困擾不是挫折,不是艱難,而是時間不夠用。眨眼,離開台灣又一個多月了,不禁憶起一首對聯——

    綠水本無愁因風皺面

    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人世間的事總是在已定、未定、待定的環境理想目標下循序不已。

    我非常欣賞以退為進的人生觀,當一個人前面的世界遇到瓶頸時,大可不必沮喪泄氣,李密庵的《半半歌》道——

    看破浮生過半,半之受用無邊,

    半中歲月盡幽閑,半里乾坤寬展,

    半郭半鄉村舍,半山半水田園,半耕半讀經廛。

    在弘法座中,有人問道:「對毀謗的看法?」

    我把自己的經驗告訴他:「毀謗是打不倒一個人的,除非自己本身不行、不健全、沒有實力,我面對毀謗的方法是不去辯白,對是非則默擯之。」

    「民主的定義是什麼?」

    我告之:「民主就是協商,有意見時應彼此溝通、懇談,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在團體中共識很要緊,否則各行其道,不就把力量分散了嗎?身為主管的助理要扮演協調的角色,要架橋溝通,不要彼此用言語築牆防禦。

    『光榮』是由多數人共同成就的,現代趨向集體創作,凡事只知團體沒有個人。」

    有一學生問道:「有人說西來寺是民運人士的客棧,您對這問題的理念如何?」

    我笑答:「不管任何種族、類別的人士,只要肯走到佛前來,我都感到有意義,我一生不喜歡給人留有遺憾,凡事給人歡喜,如果能讓每一個人都歡喜,我甚至可以委曲求全的。」

    有位大德問:「主管如何對待部屬?」

    「要把自己化解於團體中,就如佛雲『我是眾生中一個』,《願體集》上有句話——

    人能以待死者之心待生人,則其取材也必寬。

    人能以待初交之心待故舊,則其責備也必恕。」

    徒弟問我:「為什麼大家有事都找您談,且心甘情願的為您所用?」

    「孔子有句話說『能與人言而不與之言則失人,不能與之言而與之言則失言』,我自信自己是個不『失人』又不『失言』的人。」

    經常被徒眾問到的問題是:「佛光山為什麼有錢?」

    「其實佛光山從開山以來,經濟方面是在日日難過日日過的情況下度過,從未停歇;在佛門有些人總認為貧窮才有道行,談『錢』就很粗俗。一個人除非不做事,要做事就離不開錢,金錢是學道資糧,是很現實的問題。如何將信眾們布施的善財、凈財、聖財,好好用在佛化事業上,才是值得關心的事。」

    徒弟問:「在師父心中的能幹是何形象?」

    「所謂能幹是隨和、謙虛、體貼、遷就、忍耐、不易怒、沒有氣勢,讓每個人皆大歡喜,要以收心、修心、用心、明心來面對每一天。」

    信眾問:「如何面對『氣』?」

    「人心裡不舒服而介意,謂之『氣』。氣雖沒有形質,但在生活中卻跟我們相感應,如:氣色、氣味、氣息、氣量、氣概、氣數、氣節、氣質……

    一個人——

    怒則氣逆、喜則氣緩

    非則氣消、恐則氣轉

    寒則氣閉、暑則氣泄

    驚則氣亂、勞則氣滅

    思則氣結、怨則氣損

    如何使自己心平氣和,就需般若智慧了。」

    我一生行事都以事為主,非以人為主,依法不依人是我「公平」的基準。我從未嫌過一個徒弟,大家在我心目中都如天之驕子,招呼徒弟吃飯、喝水,順其情緒做事是常有的事,也希望身為主管的徒弟們,多少學一點我這份體諒心,對屬下多包容、多寬待、多照顧、多用心,不要老大、氣勢!

    憶及在大陸,我從棲霞山到進山時,在客堂,身為頭單知客的太滄法師,馬上出來見我,我那時還是個學生,就能如此受禮遇、重視,至今難忘!愈成熟的稻穗愈低頭,慈悲、柔和、親切實是身為主管的品格。為做事必須忍耐;為完成必須委屈。我甚少因「人」的因素而破壞圓滿,故常訓示徒眾要有「常住第一、自己第二」「大眾第一、自己第二」的觀念。

    在日常中我悟出生活就像翹翹板,不是上便是下。為人處事在遇到困境、瓶頸時,要能如「水」——遇山水轉,遇石水轉,遇岸水轉,無論遇到誰,我轉!因此在人生旅程上,何妨委曲婉轉,流出自己獨特流域,流出我們自己理想的曲線。

    在高速公路上,看到即將下山的太陽,紅透得如一個蛋黃非常好看,大自然非常奇妙,圓的太陽、圓的月亮、圓的地球……真理也是圓的,法輪也是圓的,有「圓」才能轉,能「圓」才好看,故人不能有稜角,要圓融、圓滿、圓轉,則無事不成!

《》 輯二 石之五訓(1)

    如何自在

    有人問:「如何『自在』?」

    我答:「時自在——命自在

    處自在——心自在

    物自在——舍自在

    周邊自在——業自在

    大小自在——生自在

    有無自在——心自在

    動靜自在——信自在

    深淺自在——願自在

    無礙自在——法自在

    不自在亦自在——智自在。」

    「知人、育人、用人、留人」是身為領導者必具的識能;知人首重目標一致,育人則要懂得教導部屬,用人要公平合理,留人要使之有前途,在統理大眾上——

    一、不能一開始就想要了解人的優點,必須等用人之後,優點才會自然呈現。

    二、用人時,只須取其優點,不必過分去了解他的缺點。

    三、不可只任用投其所好的人。

    四、不要計較小過,只要重視對方的工作即可。

    五、用之則無疑,務必給予充分許可權。

    六、在上位者,不可與在下者爭功。

    七、人才者,必有乖癖,因為是器材,自然不能舍癖。

    八、只要能善用人,必定可獲得適事、應時的人才。

    而居於下位者,對處事之態度,莫過於「勿以七分的學德,博取十分的榮譽。應以十分的才幹,擔負七分的任務;要用十分的準備,教授三分的課程,雖受三分的恩惠,也報十分的德澤。」

    話,可聽可不聽

    有些人話多,卻都無益,我舉個例對大眾開示:

    「有一次愛迪生對海倫凱勒說:『你聽不見聲音也有好處,至少比較容易集中心思,不受外界干擾,像這樣活在自己世界裡,不是很好嗎?』」

    海倫凱勒說:「如果我是位像你這樣了不起的發明家,我希望能夠發明一種使聾子得到聽力的機器。」

    愛迪生詫異表示:『你這麼想?我可不做這種無聊事,反正人類說的話多半無關緊要,可聽可不聽。』

    你們同意嗎?」頓時無聲。

《》 輯二 石之五訓(2)

    慈心學校

    六祖惠能大師,當初之所以能到五祖弘忍處求法,是因一位善士安道誠先生,施銀十兩為其作安家費,才成就其學道,而成為一代祖師!俗云:「錢有兩戈,逼死多少英雄;窮只一穴,埋沒無數好漢!」有很多歐美先進國家,在教育方面的福利設想得非常周到,學生就學期間不僅每月可領到零用金,畢業後還有創業貸款,等事業安定或有基礎時,再酌量分期還給國家。我們期待國內在這一方面能迎頭趕上。讓我聯想到每當我到監獄布教,總感覺那是一個「養成壞人」的學校,在監獄裡凡事「不可!不可!」的壓迫教育,容易造成犯人憤世嫉俗的反叛性格,而學到更多犯罪技能。

    我很有心想替政府設立「慈心學校」,把所有犯人在釋放前三個月,交給慈心學校施予感化教育、心理輔導,改變思想,可以打坐、可以運動、可以回家探親、可以交友、可以說話、可以閱讀書報,在充滿慈悲、溫暖、愛護與關懷的氣氛下,幫助犯人凈化思想、心理,教導做人處事的方法,培養謀生進德的技能。如何將「監獄生活」當作是閉關、磨鍊、勵志的地方,來成就自己的修養,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在猶太教法典里說,天地間有十大強者——

    鐵強,火可以熔化它

    火強,水可以熄滅它

    水強,雲可以蒸發它

    雲強,風可以吹散它

    風強,人可以抵擋它

    人強,恐懼可使其消沉

    恐懼強,睡眠可以克服它

    睡眠強,死亡更強

    可是「仁慈」卻不會因死亡而消逝

    肯定自己

    「肯定自己」是修行者的一大課題,世間上能改變人的東西太多了,金錢可以改變你、感情可以改變你、思想可以改變你、威力可以改變你……超越自己、超越對待,「丈夫自有衝天志,不向如來行處行」,才是學佛者本色!

    排斥別人意見時,千萬記著——你排斥的只是意見不是人。

    蘇格拉底替自己建了一座小屋,就有人問道:「你名氣這麼大,這座小屋與你相配嗎?」

    他說:「這小屋如能坐滿真正的朋友就不錯了!」

    願我為石

    署名遼寧省庄河縣郝家村郝靜軒居士,送給我一塊石頭,石上的花紋正面是雙翁佇立西望;背面是一幅觀音像,完全是石紋自然拼湊而成,頗為奇特,郝居士還題了兩首詩——

    雙翁一石古來稀,漫步登山暮色時。

    佇立遙望懷故國,正如我在夢中思。

    西望夕陽無限好,可憐晚景近黃昏。

    欲成復國還鄉志,唯有全憑我子孫。

    所謂無情說法,見到天空明月,忽然興起思鄉之念;看到花開花謝,不禁有無常之憾;巍巍乎,山高願大;浩浩乎,海寬智遠,故經雲「情與無情同圓種智」。

    賞玩此石,令我想起石有五訓——

    一、奇形怪狀,無言但實則最善言之,是石。

    二、沉著,長時間埋藏於土中,可以為大地之骨者,是石。

    三、雨打風吹,能忍寒暑,悠然不動者,是石。

    四、質堅,能擔任大廈之基者,是石。

    五、默默為山嶽、庭院、郊外添趣,使人們覺得心中舒暢者,是石。

    唯願我能如石也。

《》 輯二 妄想摧殘人心

    只怪結果是愚痴

    不一定每一個人都要做棟樑,做桌子、椅子、黑板一樣很有用!若不知自己的長短在哪,舍長就短不僅可惜,也很浪費時間。凡事以——

    從淺處著手

    從無處落腳

    從疑處用心

    從拙處力行

    也算禪門之行。

    在高速公路上常生感觸——人生遇挫折受阻,必定在過程上有所差錯,就如開車會被開罰單,不外是超速或闖紅燈,故為人處事寧可慢些,不要太急而錯誤;寧可笨些,不要太巧而敗事,在遇挫折不順遂時,要將「原因」找出來,並痛切的面對不推諉,如此在人生道上自然會暢行無阻。不明原因,只怪結果就是愚痴了。

    《左傳》云:「喜生於善,怒生於惡。」人遇到不順遂時,最容易引發嗔心,有的人喜歡將嗔怒刻在岩石上,他容易發怒,而且永記不忘;有的人喜歡把怒氣寫在沙上,他發怒了,但很快就消失掉;另有一種人喜歡把怒氣付諸流水,不讓不悅的事情留在心底,他讓誤解和閑言閑語悄然逝去,他心裡永遠清純不受干擾。

    每一個人對嗔恨的疏導方法不盡相同,但「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卻是值得用心深思警惕!

    人,求知進一步想,處事退一步想。

    人,有享不到的福,沒有受不了的苦。

    人,要做正直君子,不要做消極好人。

    人,能受天磨方鐵漢,不被人忌是庸才。

    人,不是疾病致其死,而是妄想摧殘人心。

    君子拙詞不知己,而信於知己者。

    一切屬他則名為苦。一切由己,自在安樂。

    沒有所謂失敗

    法國大文豪雨果曾說:「對那些有自信心而不介意暫時成敗的人,沒有所謂失敗!對懷著百折不撓的堅定意志的人,沒有所謂失敗!對別人放手,而他仍然堅持;別人後退,而他仍然往前沖的人,沒有所謂失敗!對每次跌倒,而立刻站立起來;每個墜地,反而像皮球一樣跳得更高的人,沒有所謂失敗!」

《》 輯二 不要和無理的人講話

    不要和無理的人講話

    司馬師是魏國人,帶兵東征,俘虜了賢士李喜,並封他為官,司馬師問李喜:「從前我的父親徵召你做官,你置之不理,如今我徵召你,你為何又來了?」

    李喜:「從前你的父親司馬懿以禮節徵召我,所以我可以依照禮節自由進退。如今你用刑法來束縛我,因為我畏懼刑法,所以不敢不來。」

    人,寧可與明理的人打架,不要和無理的人講話。

    尋一條退路

    劉邦做了皇帝以後,有一次因病,傳旨誰都不接見,一連數日,許多事情都不得奏報,文武百官為朝中大事非常焦急,但又不敢進宮見駕。

    將軍樊噲很惱火,闖進宮去,一直來到皇帝床前,高聲道:「想當初,您在沛縣起兵時,何等英雄氣概,今天下已定,精神卻反而如此不振?您重病不與大臣商議國家大事,整天只和一兩個太監待在深宮裡,難道您忘了當年秦始皇病死時,宦官趙高假造遺詔,殺害公子與文武大臣,禍亂天下之事嗎?」

    劉邦聽罷翻身起床,馬上召見群臣,商議大事。

    當得意時,須尋一條退路,然後不死於安樂;當失意時,須尋一條出路,然後可生於憂患。

    「生活」的真義是——

    生活艱難時,要面對它。生活安靜時,要接受它。

    生活辛苦時,要體驗它。生活憂傷時,要克服它。

    生活滿足時,要享受它。生活迷濛時,要揭開它。

    生活活躍時,要把握它。生活美好時,要歌頌它。

    生活挫折時,要奮起它。生活清閑時,要計劃它。

    生活思考時,要完成它。

    感念在心底

    記得我是一九五二年到宜蘭,四十年前雷音寺的位置、大小不及現在的八分之一,當時在兒童班、青年會走動的小朋友,現在都已為人父母或升級為祖字輩了,但他們對雷音寺的護持可說數十年如一日。老一輩的信眾有的已往生。當我觸及雷音寺的一磚一瓦時,仍會憶及他們的行誼。有一次在打佛七,有位信眾怕我沒胃口,就在碗底藏了一塊豆腐乳,讓我比較好下飯。我吃東西有一個習慣,除了有殼有子的外,只要在碗里,一定會全部吃完,為了讓信徒安心,只好將整塊豆腐乳吃下去,咸在口裡,卻感念在心裡……

    舊時天氣舊時衣,

    唯有心情不似舊時情。

    盡一點自己的心力

    大陸畫家李自健來訪,帶來多張他為我拍攝的照片,請我挑選,以便替我畫像時參考。

    李先生不但具有才華,且有滿腔理想與抱負,無奈因生活,只好為「生活」而畫。我為了成就其作畫的理想,特將「蒙地精舍」借給他住,讓他安心作畫,他高興得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這麼好的事。在我,只不過是盡一點自己的心力,實不忍心看到人才被埋沒。

    我送李先生一本《護生畫集》,他願意以「愛心」作主題,畫出一系列有水準的藝術畫。我建議他將中國人堅毅不拔、任勞任怨、委曲求全的民族性,作另一專題來描繪。

《》 輯二 常低頭方能得

    生活在舉手投足間

    赴沙鹿途中,路經福山寺用午餐,徒眾為表示對我的恭敬,用飯的碗筷都是買新的,筷子又尖又滑,夾菜也夾不起來,吃面尚未到口又滑下去,吃一餐飯,卻為一雙筷子起煩惱,實在是自找麻煩!中國人是屬筷子文化,物理學家李政道博士曾說:「中國人早在春秋戰國時代就發明了筷子。如此簡單的兩根東西,卻高妙絕倫的應用物理學上槓桿原理。筷子是人類手指的延伸,手指能做的事,它都能做,且不怕高熱、寒冷……實在高明極了。」

    日本也有學者表示,用筷子夾食物牽涉到肩部、胳膊、手掌和手指等八十多個關節和五十條肌肉的運動,而且和腦神經有關,因此用筷子吃飯,不但可以使人手巧,還有訓練大腦的作用,促使人的腦力靈活,身體健康。

    儘管現在市面上的筷子形形色色,我還是慣用木筷,安穩多了。

    與悟明長老等和尚一起用午餐時,談及我們過去受戒的情形,真是一生中難有的歷練,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一跪就是三四小時,起身時地上的小石子都深深的陷進膝蓋的肌肉里;合掌聽開示,五六小時是常有的事,等到放掌時,手已僵得不像是自己的;手執楊柳枝的糾察、引禮師就像是受戒者的影子,不管走到哪,都可以看到。在嚴肅的鞭促中,生活作息很自然就歸順在引禮師們的舉手投足間。真到現在引禮師們那種凜凜的神情,在腦海中仍然很清晰。而現在的引禮師都是戒子們的侍者、服務員,一下子要招呼這,一下子要關顧那……實在著急這一代在溫室中長大的花朵,在漫長弘法利生事業上,是否有毅力去接受挑戰?

    幸福跟在後頭

    有一個人對小狗說:「你知道幸福在哪裡嗎?幸福就在你的尾巴上。」

    小狗聽後,天天都繞著圈子在找尾巴。可是一天天過去,始終找不到。

    有一天,小狗遇到一隻大狗,就問道:「幸福就在我的尾巴上,為什麼我始終找不到?」

    大狗云:「我以前也這樣繞圈子找,不過,只要你不在意,勇往向前,幸福就永遠跟在你後面。」

    我告示信眾——

    為了得到幸福,非得從親自去找幸福開始不可。

    凡事順遂並非等於幸福,在追求幸福的過程中,或許才是最幸福的時刻。

    窮一生去追求幸福,即使手握最愛的東西,也不覺得幸福。

    愚者以為幸福在遙遠的彼處,聰明者懂得將周遭的事物培育成幸福。

    我們常認為別人得不到幸福,乃是理所當然的事,而對於自己未能獲得幸福之事,卻久久不能釋懷。

    幸福絕非存在於目所能視的世界中,真正的幸福潛藏於目所不能視的事物中。

    生活中過著什麼也不缺的人,是無法了解何謂幸福。

    慾望愈少,愈能享有幸福的人生。

    在漫長人生經驗中學習到的教訓是——只有自己能給自己幸福。

    在心中尋找和平的人,是最幸福的人。

    雖然人生只餘下對未來的憧憬,仍然是一種幸福。

    知足如點金石,可使接觸的東西變黃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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