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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與現實

神話與現實

女人神話在文學中起著重要作用。但它在日常生活的重要性如何?它在多大程

度上影響了人們的習俗和行為?要回答這個問題,就必須明確闡述這個神話同現實

的關係。

神話有各種各樣。這種神話,也就是女人神話,使人類狀態的不變方面——即

把人類分為兩個階段的「分化」——得到升華,因而是靜態神話。它把一種直接體

驗的,或根據經驗概念化的現實,投進柏拉圖的觀念王國,用一種超時間的、不可

改變的、必然的超越理念,來取代事實。價值、意義、認識和經驗法則、這個理念

是無可置疑的,因為它超出了已知範圍:它具有絕對真理。於是。神話思想使唯一

的、不變的永恆女性,同現實文人之分散的、偶然的、多樣化的存在相對立。如果

這一概念的定義同有血有肉的女人的行為發生矛盾,那麼有錯誤的是後者:我們被

告知的不是女性氣毅是虛假的存在,而是有關女人不具備女性氣質。面對這一神話,

相反的經驗事實是無能為力的。不過,它在某種意義上來源於經驗。所以女人的確

是和男人不一樣的,這種相異性在慾望、擁抱和愛情中可以直接感受到。但是,真

正的兩性關係是具有相互性的關係,這樣它才能產生名副其實的戲劇。由於性行為、

愛情和友誼,以及替換它們的欺騙、仇恨和競爭,這種關係是都想成為主要者的有

意識的人們之間的一場鬥爭,是彼此確認自由的自由人的相互承認,是從反感到參

與的不明確轉變。提出女人問題就是提出絕對他者問題,而絕對他者不具備相互性,

對她做主體、做人的同類的所有體驗都採取否定態度。

在現實中,女人當然具有各種面目,但是,圍繞女人這個題目形成的每一種神

話,都想in一院全地)概括她,都想成為唯一的。因而,就有一些相互不一致的神

話存在,男人在女性觀念顯露出的不連貫性面前就猶豫徘徊。由於所有的女人都和

這些原型的多數有關,而每一種原型都自以為擁有唯一的關於女人的真理,今天的

男人在女伴面前也就再度感到驚訝,就像老詭辯家不明白人的膚色怎麼會又有白色

的又有黑色的時感到的驚訝那樣。社會現象早就表明了向絕對的轉變:正如智力不

成熟的人認為,事物的關係是固定不變的,階級關係、模式功能也容易是固定不變

的。例如,以維護世襲財產為中心的父權社會必然暗示,不但存在著擁有和遺傳財

產的人們,也有拿走所有者的財產並讓財產流通的男男女女。冒險家、騙子、小偷

和投機者之類的男人,一般為群體所唾棄;而利用性簡力的女人,卻能夠讓年輕男

人甚至家長分散他們的世襲財產,不受法律的制約。這些女人,有的在挪用她們受

害者的財產,或用不正當手段取得遺產。這種角色被認為是邪惡的,扮演這種角色

的女人被稱為「壞女人」。但是,與此完全相反,在其他場合下,如在家和父親、

兄弟、丈夫或請人在一起時,她們實際上也可以成為守護神。對富豪進行「敲詐」

的高級妓女,往往也是畫家和作家的慷慨贊助人。在實際生活中,阿斯拒西鞋的次

轟巴杜夫人的有歧義性約人格很容易得到理解。但是,如果把女人描繪成螳螂、曼

德拉革和惡魔,那麼發現女人還是繆斯、大母神和貝阿特麗絲,就會引起極大的混

亂。

由於一級來說群體象徵和社會模式是由相反的對廢物來確定的,看來矛盾將是

永恆女性的固有性質。神聖的母親和殘忍的繼母相關,而天使般的少女則和邪惡的

處女相關:所以人們有時會說母親即生命,可是有時也會說母親鄧死亡;有時會說

所有處女都是純潔的精神,有時也會說所有處女都是獻給居克的肉體。

顯然,讓社會或個人在兩種對立的基本範疇之間做出選擇的,並非是現實。在

所有的時期,在每一種情況下,社會和個人都是根據自己的需要做出抉擇。社會和

個人常常把自身所堅持的制度和價值,投入所選定的神話。所以要女人呆在家裡的

父權制,才確定她是感情的、內向的和內在的。實際上所有的生存者部既是內在的,

也是超越的。當一種制度沒有給生存者提供任何目標,或阻止地達到任何目標,或

不諱地取得勝利時,他的超越性就會徒勞地陷入過去,就是說,重新陷入內在性。

這便是父機制派給女人的命運,但這決不是一種天命,就像受奴役不是奴隸的天命

那樣。在奧古斯特·孔德那裡,可以清楚看到這種神話的發展。把女人和利地主義

相提並論,是為了以她的奉獻來保障男人的絕對權利,這是在強迫女人服從一種絕

對命令。

沒有必要把神話和承認意義混為一談。意義在客體中是內在的,通過生動的體

驗昭示於精神。而神話是一種超越的理念,完全不為精神所認識。米歇爾·萊里在

《人的時代》空述他對女性器官的看法對,告訴我們的是有意義的事物,而不是精

心炮製出來的神話。對女性身體的驚奇,對經血的厭惡,都來自對一種具體現實的

淹沒。揭示女性肉體的色情性質的體驗,沒有任何神秘之處;即使有人想通過與鮮

花式水晶《比來描繪這種性質,也不於人的處境的極其神秘的事物,而這一神秘事

物,在女人身上呈現出極其令人不安的形式。

但是,人們通常認為是神秘的那種東西,既不是有意識自我的主觀孤獨,也不

是神秘的有機生命。神秘這個詞的真正含義表現在交流方面:它並非是指一種完全

沉默的、黑暗的和不存在的狀態,而是在暗示一種斷斷續續的存在,這種存在使它

本身變得曖昧不清。說女人是神秘的,並不是指她是沉默的,而是指她的語言是人

們所不能理解的。她是存在的,卻蒙在面紗之後;她存在於這些變幻莫測的外表之

外。她究竟是什麼人?是天使,還是魔鬼?是有靈感的人,還是演員?人們可能認

為,這些問題是不可能找到答案的,或者更確切地說,可能認為,沒有一個答案是

合適的,因為具有根本上的歧義性是女人的特徵。也許在她的心目中,她甚至對她

自己也是極難確定的:她是一個司芬克斯。

實際上,她對判明自己是什麼入會感到非常為難。但這並不是因為這個隱藏著

的真實性實在是太含糊了,以至難以辨明,而是因為在這個領域根本就沒有真實性。

一個生存者,除了他扮演的角色什麼也不是。可能不會超出現實,本質也不會先於

存在:在純粹的主觀性那裡,人什麼也不是,應當根據他的行為對他進行評估。我

們在談到農婦時,可以說她是一個好勞動者,也可以說她是一個壞勞動者;在談到

女演員時,可以說她有天賦,也可以說她無天賦。但是,如果我們根據她的內在存

在,她的內向自我來考察一個女人,我們關於她就絕對說不出什麼,她不具備任何

資格。所以,在戀愛或婚姻關係中,在女人是附庸者、他者的一切關係中,人們要

根據她的內在性來對待她。值得注意的是,女同志、女同事和女同夥並無神秘色彩。

相反,如果這個附屬者是一個男性,如果一個年紀較大或較為富有的男人或女人,

認為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在扮演次要的客體角色,那麼這個小夥子就有了神秘性。這

為我們揭示了女性神秘的基礎,這個基礎實際上是關係才得以不朽,在克爾悄郭爾

看來,這種關係比積極佔有更可取。在和一個活生生的神秘人物在一起的時候,男

子仍是孓然一身——他單獨和他的夢幻、他的希望、他的恐懼、他的愛情和他的虛

榮心在一起。這種主觀追求,可以從惡習一直通往神秘的極度興奮,所以對許多人

來說,這是一種比和人的真實關係更有誘惑力的體驗。那麼這種有利可圖的幻覺的

存在基礎是什麼呢?

在某種意義上, 女人的確是神秘的, 照梅特林克(Macer-linck)的看法,

「如整個世界一般神秘」。每一個人只有對他自己才是主體;每一個人可以內在認

識的只有他自己,單獨一個人:根據這種觀點,他者始終是神秘的。在男人看來,

他所了解的那種自我——poursoi[自為] 所具有的不透明度,在身為女性的他者

身上更大。男人不可能通過任何共感作用,識破她的特殊體驗:他們對女人性快感

的性質、經期的不適以及分娩的痛苦一概不知,並為此受到了懲罰。實際上,雙方

都是神秘的:身為男性的他者,每一個男人自身也有一種存在,一種女人難以識破

的內在自我;她對男性的性感覺同樣是無知的。但是,根據我所說的普遍規律,男

人用以思考世界的那些範疇,是根據他們的觀點;作為絕對確立起來的;和在所有

的地方一樣,他們在這裡也是誤解了相互性。由於女人對男人是一種神秘,她才被

認為在本質上是神秘的。

說實在的,由於她的處境,女人也很容易產生這種觀點。她的生理特徵就非常

複雜,她忍受它時,如同在忍受外部的某種無聊事物。在她看來,她的身體不是她

本人的清楚表現,她覺得在體內她自己是個陌生人。的確,那種在每一個人身上都

把生理生活與心理生活聯繫在一起的紐帶,或者更確切地說,那種在個人的偶然性

與表現這一偶然性的自由精神之間存在的關係,是隱含會涉足神話。但是,說女人

是肉體,說肉體是黑夜和死亡,或者說它是宇宙的光輝,這無異於拋棄地上的真理,

飛向虛無的天空。因為男人對女人也是肉體,而女人不僅是發泄肉慾的對象,她的

肉體對每一個人,在每一種體驗中,也都有特殊的意義。女人也的確和男人一樣,

是一個植根於自然的人。她比男性更受物種的奴役,她的動物性更為明顯。但是和

男人一樣,在她身上這些既定特徵也是通過生存這個事實表現出來的,她也屬於人

類王國。把她比做自然完全是出於偏見。

幾乎沒有哪種神話比女人神話更有利於統治等級的了:它為一切特權辯護,甚

至對它們的弊端也表示認可。男人沒有必要自尋煩惱,去減輕已成為女人生理命運

的痛苦和負擔,因為這是「大自然有意安排的」。男人把它們作為進一步加深女性

命運之神秘性的借口來加以利用,例如,他們拒絕給女人獲得性快感的權利,讓她

的勞動有如役畜一般。

在所有這些神話中,沒有一種神話比女性「神秘」這個神話,更牢固地樹立在

男性的心目之中。它帶來的好處舉不勝舉。首先,它使所有的費解都輕易得到解釋,

「不理解」女人的男人,在以客觀反抗取代主觀精神之貧乏時是幸福的。他不是承

認自己的無知,而是發現在他之外還有一種「神秘」:這的確是吹捧懶惰和虛榮的

一種借口。一顆倍受愛情折磨的心,因此避免了許多失望:如果他的愛人是任性的,

她說的話是愚蠢的,那麼這種神秘有助於原諒這一切。最後,還多虧有了這種神秘

性,那種消極實用的。

人們可以認為情感什麼也不是。「在情感領域,」吉德寫道,「真實與想像是

分不清楚的。如果認為一個人在愛就足以說明他在愛,那麼在這個人在愛的時候,

對他說他愛的是他本人的一種想像,也就足以使他立刻愛得少一點。」只有通過行

為才能在想像與真實之間做出鑒別。既然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有特權地位,他就能夠

主動表明他的愛。他常常資助他所愛的女人,或至少常常幫助她。在和她結婚時,

他給予她社會地位,向她贈送禮品。他的獨立的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使他有可能

掌握主動權, 去進行發明:M·德·諾普瓦剛同德·維爾帕麗西夫人分手,就晝夜

兼程去看她。男人往往是忙碌的,而女人往往是懶散的:他給她時間,和她共同度

過這段時間,而她接受了這種做法:這是為了快樂,為了感情,還是僅僅為了娛樂?

她接受這些好處,是出於愛,還是出於自私?她是在愛她的丈夫,還是在愛她的婚

姻?當然,連男人的證據也是曖昧不清的:送如此這般的禮物,是出於愛,還是出

於憐憫?但是,儘管一個女人在正常情況下,從和一個男人的關係中得到了許多好

處,可是對一個男人來說,只要他愛她,他同女人的關係就是有利可圖的。所以,

根據對他的態度的全部描述,人們幾乎可以斷定他的感情發展程度。

但是,女人卻幾乎無法聽到她自己的心聲。她將根據自己的心境,用各種不同

的觀點去觀察她自己的情感。由於她被動地服從這些觀點,各種解釋的正確性相差

無幾。在一些極為罕見的情況下,她擁有經濟與社會的特權地位。這時,神秘性發

生了逆轉,它表明,它並不屬於這一個性別,而是屬於另一個性別,屬於當時的處

境。對相當多的女人來說,超越的道路是封閉的:因為她們沒有扮演任何角色,無

法讓自己成為任何一種人。她們隱隱地想知道自己可能成了什麼人,可是這又會讓

她們提出自己是什麼人的問題。提出這個問題是徒勞的。如果說男人無法發現女性

的神秘本質,那完全是因為它不存在。女人處在世界的邊緣,不可能通過這個世界

對自己加以客觀地確定,她的神秘性所隱藏的只不過是空虛。

而且,和一切被壓迫者一樣,女人故意掩飾她的客觀真實性。奴隸、僕人和窮

人,所有靠看主人眼色過日子的人,都懂得用永遠不變的微笑或高深莫測的無動於

衷來對待主人。他們的真實情感,他們的實際行為,都被小心地藏了起來。此外,

女人從青少年時起,就學會了騙男人,搞陰謀和詭計多端。在談到男人時,她臉上

總是帶著一副不自然的神情。她是謹慎的、虛偽的,她總是在做戲。

但是,神話思想所承認的女性神秘,有著更深遠的意義。事實上,它直接隱含

於絕對他者的神話之中。如果承認這個次要的有意識的人,也有明顯的主觀性,也

能夠進行C略協[我思] ,那麼也就等於承認這個人實際上是主權的,能夠重新變

為主要者。為了使所有的相互性都完全成為不可能,必須使他者對自己也是一個他

者,必須讓他的主觀性受他的他性影響。這種被異化為一種意識的意識,在其純粹

的內在存在中,將明顯是一種神秘。鑒於它對於自己也會成為神秘這一情況,它在

本質上將是神秘的。它將成為一種絕對的神秘。

同樣正確的是,只要黑人和黃種人被絕對看成次要的他者,除了他們的掩飾所

造成的秘密,在他們當中還有神秘存在。應當注意的是,美國公民雖然讓普通的歐

洲人深感困惑,可是他們並不被認為他是「神秘的」:人們會比較謙虛地說,他們

不理解他。女人也並不總是「理解」男人的,但是並不存在男性神秘之類的事物。

問題的關鍵在於,富有的美國及男人,是站在主人這一邊的,而神秘則屬於奴隸。

的確,我們只能沿著欺詐這條通幽小徑,對神秘的大可置疑的真實性苦思冥想。

猶如遙遠的幻象,當人們想目不轉睛地注視它時,它卻消失了。在試圖描繪「神秘

的」女人時,文學總是失敗的。作為一些奇怪的神秘人物,她們只能出現在小說的

開始;而在結束對,她們放棄了自己的神秘之處,完全成了表裡如一的透明人物,

除非故事沒有結局。例如,彼得·切尼(PeterC訕貝耶書中的主人公,始終對女人

的高深莫測的任性感到驚訝:沒有一個人能永遠猜到她們將會如何行動,她們把所

有猜測結果全都給推翻了。實際上,一旦把她們的行動動機向讀者全盤托出,就會

發現她們是些非常簡單的人物:這個女人是一個好細,那個女人是一個小偷。不論

小說的情節安排得多麼巧妙,始終貫穿著一條主線。即使作者有天下所有的才華和

想像力,它也不可能是別的樣子。神秘只不過是一種幻象,當我們走近看它對,它

使消失了。

我們現在會發現,在很大程度上,女人神話是用它對男人的有用性來解釋的。

女人神話是一種奢侈品。只有在男人對他所需要的東西不再感到迫切需要時,女人

神話才能夠出現;關係表現得越具體,這些關係的觀念化成分就越少。古埃及的農

夫,貝督因的農民、中世紀的工匠以及今天的工人,他們對工作和克服貧困的需要,

都和他們的特殊公伴有關係。這些關係對她們來說是太明確了,以至用不著用徵兆

來裝點,不論這些徵兆是吉利的還是不吉利的。那些以有夢想閑暇為特徵的時代和

社會階級,是那些樹立了邪惡的或善良的女性形象的時代和階級。但是,和奢侈一

起出現的還有實用,這些夢想不可抗拒地受著利益的支配。毫無疑義,大多數神話

都源於男人對他自己生存及對他周圍世界的自發態度。但是,超出經驗、面向超越

的理念,被父權社會蓄意用來自我辯護。通過這些神話,父權社會以生動有力的方

式, 把它的法律和習俗強加於個人。正是在神話的形式下,群體命令(山e mp-m

叮已rat ive)經過灌輸,深入到每一個人的心中,通過宗教、傳統、語言、寓言、

歌謠和電影之類的中介,這些神話甚至滲透到受著物質現實的極嚴酷奴役的生存者

心中。在這裡,每一個人都能夠找到對他單調體驗的升華:在他受所愛女人的欺騙

時,他稱她是狂妄的子宮;在他為自己的性無能苦惱時,他稱她是一個螳螂。還有

一些人在妻子的陪伴中享受到樂趣:快瞧呀,她竟然是和諧、安寧和仁慈的大地!

多數男人所具有的對永遠討價還價的愛好,對絕對合適的愛好,都通過神話得到了

滿足。連最微小的激動、最輕微的煩惱,也在反映超時間的理念。而這個理念,是

一種對虛榮心非常願意阿議奉承的幻覺。

女人神話,是虛假客觀性設置的一個陷阱,而信奉現成評價的男人,一頭扎進

了這個陷阱。這裡,我們又在和代替現成偶像對現實的體驗,及代替這一體驗所需

要的自由判斷打交道。女人神話用目不轉睛地注視幻象,代替了同自主生存者的真

正關係。「幻象!幻象!」拉福格大聲喊道。「我們無法理解她們,所以應當殺死

她們。或者,最好讓她們平靜下來,讓她們受到教育,讓她們放棄對珠寶的愛好,

讓她們成為我們真正平等的同志、我們的親密朋友、世界上真正的夥伴,讓她們穿

著各異,讓她們剪短頭髮,對她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恰恰相反,假如男人不

再把女人裝扮成一種象徵,他什麼也不會失去。夢想一旦變成正式的公眾事務,變

成陳詞濫調,它們和活生生的現實相比,的確顯得單調乏味。對真正的夢想者來說,

對詩人來說,女人與其說是一個邋遢得出奇的婆娘,不如說是源源不斷的泉水。極

其真誠地對女人表示愛護的時代,不是封建的騎士時代,可也不是對女人大獻殷勤

的19世紀,而是男人把女人看做同類的那些時代,例如肥世紀。那時的女人似乎是

真正浪漫的,《危險的私情》、《紅與黑》和《永別了,武器》這類作品,就是這

樣充分表現的。 拉克羅(h化k 侶)、司湯達和海明威筆下的女主人公,沒有神秘

性,可是她們因此仍然十分迷人。承認女人是一個人,並不是要對男人的體驗進行

任何改變:這不會讓體驗失去它的多樣性、豐富性,或減弱它的強度,假如這種體

驗在兩個主觀之間發生的話。拋棄女人神話,並不是要完全破壞兩性間的戲劇性關

系,也不是要否定女性現實所確實向男人揭示出的意義,更不是要取消詩歌、愛情、

冒險、幸福和夢想。這只是要行為、情感和激情建立在真實的基礎上人

「女人不見了。這樣的女人在哪裡?今天的女人根本不是女人!」我們已經發

現了這些神秘口號的含義。對男人來說,以及對於以男人目光看待事物的眾多女人

來說,母親或情婦要做一個「真正的女人」,僅僅擁有女人身體或表現女性功能還

是不夠的。 在性行為和母性中, 女人作為主體,能夠要求自主。但是,要做一個

「真正的女人」,她就必須承認自己是他者。今天的男人表現出一種口是心非的態

度,這使女人痛苦不堪。在整體上,他們願意承認女人是自己的同類,是一個平等

的人,但他們仍然讓她做次要者。對她來說,這兩種命運是不可比的。她在是做這

種人還是做那種人之間猶豫不決,無所適從,因此失去了平衡。在男人身上,公眾

生活和私人生活之間並不存在著裂痕:他在行動和工作中越是證實他對世界的控制,

就越是顯得有男子漢的氣魄。人的價值和生命的價值在他那裡是結合在一起的。而

女人的獨立成功卻和她的女性氣質相矛盾,因為,要做一個「真正的女人」,就必

須使自己成為客體,成為他者。

在這方面,男人的感受性和性衝動會完全有可能發生變更。現在,新的審美觀

念已經產生。如果說,時興扁平的胸脯和狹小的臀部,即時興男孩子的形體是曇花

一現,那麼以前幾個世紀崇尚過於豐滿的理想至少是一去不復返了。女性身體被要

求必須是肉感的,但這個要求比較謹慎。它應當是苗條的,不發胖的;它必須是肌

肉發達的、柔韌的、強健的,使人可以聯想到超越;它不應當像終日不見陽光的溫

室里的花草那麼蒼白,而寧可如光著膀子在太陽下幹活的工人那樣曬得黝黑。女人

的衣服在實用的同時沒有必要讓她顯得無性感:相反,穿短裙倒是為了使她的雙腿

顯出以前從未有過的性感。沒有理由認為勞動會奪走女人的性魅力。認為女人既是

一個社會的人, 又是一個發泄肉慾的對象, 這可能會引起人們的不安: 在佩納

(ler) 最近寫的一系列作品中(1948年),我們發現,一位年輕男人撕毀了他的

婚約,因為他受到美麗動人的市長夫人的誘惑,而她正打算主持他的婚禮。讓女人

既有某種「男人的地位」,又讓男人感到稱心如意,這長久以來是人們開下流玩笑

的題目。但逐漸地,這種挖苦諷刺變得不那麼犀利了,看來,一種新型的性愛正在

產生——也許這會造成新的神話。

毫無疑義,讓女人既承認她們的身份是一個自主的人,又承認她們的女人命運,

在今天是十分困難的。這是造成失策和不安的根本原因,而這種失策和不安有時又

讓人們認為她們是「失去性別的人」。忍受無形的奴役,無疑比為解放而工作更舒

適:就此而言,死氣沉沉的女人比朝氣蓬勃的女人更能順應大地。無論從哪方面來

看,重返過去都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值得嚮往的。應當寄予希望的是,男人能夠從

自身方面毫無保留地接受即將出現的那種處境。只有到那時,女人才可以無憂無慮

地在那種處境中生活。那時,拉福格的這個祈禱將得到回答:「啊,年輕的女人們,

你們到什麼時候才能成為我們的兄弟,我們親密無間、肝膽相照的兄弟?我們到什

么時候才能真誠地握手?」那時,布勒東的「梅留辛,將不再受到男人給她帶來的

災難的壓迫,梅留辛將會得到解放……」將重新找到「她在人類中的位置」。那時,

她將會變成一個完全的人,用藍波信中的話來說,「那時,對女人的無限束縛就會

嘎然而止,她將會在自身中並為自身而生活,而男人,儘管至今是可憎的,將會讓

她獲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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