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深入 才能深刻

——關於中國當代雕塑創作的思考

中國雕塑學會會長 曾成鋼

《 人民日報 》（ 2011年11月13日 08 版）  

　　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提出了建設文化強國的戰略目標，給了文藝界美術界巨大的發展動力。作為藝術界重要力量的中國雕塑界在自覺踐行文化強國戰略方面，理應有深入的思考和積極的行動。在社會經濟大發展的今天，市場經濟的高速發展也帶來了人的各種慾望的膨脹和社會普遍的浮躁，更顯出文化藝術對人心靈凈化作用的重要。雕塑作為一種重要的藝術形式，特別是城市化快速推進之際，更應以其永恆性和公共性深刻地影響民眾。但要真正肩負起凈化人類心靈的作用，雕塑藝術先得升華自身。當今雕塑唯有「深入下去」，整個雕塑創作水平才能上的來，才能有大的突破，有利於精品力作的產生，真正迎來當代中國雕塑的大繁榮。

　　「深入下去」就是向中國優秀傳統深入，向西方經典深入，深入生活、深入思考。人類社會發展的過程，是文明進化的過程，而文明進化的過程是文化的化育過程，只有充分深入各個方面，才能避免誤讀而流於膚淺。

　　在對中國優秀藝術傳統的研究和感悟中，我特別重視對青銅器的研究。從中國古代青銅器中，可以感受到造型的變形、誇張所傳達出的一種精神力量，這種霸氣、崇高、凝重的美，對心靈極具震撼力。中國青銅器紋飾非常有秩序感，它不是通過吶喊、動感的方式，而是平穩的、在對稱中體現生命的張力。在全世界的藝術品中，唯有中國青銅器達到了這樣的藝術高度，表現出寧靜中的力量。西方藝術要達到這樣的力量感，往往要調動所有的技術來表現猙獰、吶喊和情緒激烈的力量。中國的青銅器則能在平靜中、沉默中強化表現，在秩序中傳達緊張感和無限的力量。青銅器的造型是在充分的藝術想像中提煉和創造的，人格化地表現了人的一種期望的內在力量的物化，超越了自然的力量，實現了人神一體。當時的藝術家是藉助了神的力量創造出的藝術，這打通了人—神—自然的界限，使人達到了神的境界。我自己的創作正是建立在深入學習體會民族優秀藝術傳統的基礎上，特別是對青銅器特殊的架構、空間和形式的深刻意味，進行了傳統藝術語言的現代轉化。如我創作動物系列作品時，在強調現代雕塑藝術造型形式的同時，把中國傳統的造型元素融入進去，突出了動物生活在自然狀態中的無畏、機敏及對生命的執著，以體現對自然、生命本質力量的揭示和敬畏。這就是我感受到的中國傳統的藝術語言和精神。

　　我們這一代藝術家是伴隨著改革開放成長的，對西方藝術有著明確的認知，從西方寫實主義雕塑到各種現代流派，乃至裝置藝術都有了解，因為我們的心態是開放的。如果說對中國傳統藝術是情不自禁地喜愛和深入，那麼對西方雕塑則更多的是理性的思考。研究西方雕塑無疑使我們對雕塑的形體、空間、材料認知深入了。我喜歡米開朗基羅、羅丹以及布朗庫西、馬約爾、布德爾、畢加索、奇利達、賈科梅蒂等，但在眾多的經典藝術家中，我覺得最喜愛、最有意思的是亨利·摩爾。摩爾為雕塑作出的最大貢獻就是讓雕塑的形體空間得以解放。摩爾使雕塑從團塊走向了空間，把傳統的團塊打開、肢解、通透，形成了新的空間感。使觀賞者從這裡看到了那裡，從上面看到了下面，摩爾之後雕塑的空間架構的發展都逃不出他開創的對空間的新認識。摩爾的空間豐富多變，其本質是表現一種自然形態的轉化。摩爾的作品不做作，強烈的形式語言展現了極富雕塑感的整體藝術形象，具有出神入化、從天而降的氣息，厚重而空靈，與中國的青銅器有異曲同工之妙。在創作《水滸人物系列》時，我大膽地借鑒了亨利·摩爾的藝術空間觀念，表現梁山好漢俠義、武功高強、凜然彪悍的蓬勃形象。

　　在對中西藝術深入之中，藝術家心中必須樹立起真、善、美的理想，真是真誠、客觀地面對人生；善是對他人和人類社會的大愛；美則是一種優雅的修養，是高境界的和諧，是人心靈的凈化和精神的升華。過去，蔡元培先生曾主張「以美育代宗教」，正是因為美具有宗教般凈化心靈的作用。這種對美的理想，對精神升華的追求，孕育出了我的《蓮說系列》。這組作品頻頻在國內外獲獎，得到了東西方人士的好評，使我更堅定了內心對美的理想的追求。我在主持中國雕塑學會舉辦的各項重大展覽，如奧運雕塑展、世博會雕塑展、中國姿態·中國雕塑大展、清華大學國際校園雕塑邀請展、首屆劉開渠獎雕塑大展中，都自覺倡導堅持正確的、積極健康的學術精神。

　　作為一位藝術家，我踏踏實實地深入生活，忠誠地感悟這個時代的天風勁浪，不斷提醒自己要有克服困難、解決問題的勤勉精神和力量。我非常珍惜工作的權利和機會；因為有對美的理想，所以不會受一切「向錢看」的影響。我努力使自己的作品有一種昂揚、健康的氣息，能使人精神品質得到提升，能使人增加快樂、勵志，鼓舞人克服困難的意志和信心。

　　藝術家要熱愛生活。只有把藝術與生命連為一體時，才能一心一意撲在事業上。前輩藝術家劉開渠、曾竹韶等已為我們樹立了榜樣。我們又豈能懈怠？後生當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