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憶:小說有著自覺的美學追求
生活與小說的區別是什麼?
人們常說文學來源於生活但又高於生活,小說這樣的體裁更是如此:它常常取材於生活,但要變成一篇上好的小說,作者往往都需要在取材生活的基礎上再進行藝術加工。
小說家王安憶在談起生活與小說的區別時,從動機角度分析了小說的藝術加工,「現實中發生的安全動機往往很簡單,隨機性很強,因此,可能缺乏意義,這也就是生活和小說的區別,前者是不自覺的,後者呢,有著自覺的美學追求。」而正是這「美學追求」,使小說承載了幫助讀者釋放強大的想像張力的需求。
王安憶:與小說的「化學反應」
禾刀
繼畢飛宇的《小說課》後,王安憶也談起了寫作。
與畢飛宇專註於寫作本身不同,王安憶在講解寫作技巧的同時,傾瀉大量筆墨寫了小說與自己之間發生的種種「化學反應」。《小說與我》一書中,王安憶既談了文學創作,又對自己涉入文學的經歷進行了簡要回顧。作為一名在上山下鄉運動中成長起來的知識青年,王安憶的文字不可避免地承載了大量歷史記憶。在眾多記憶中,王安憶提到了一個極富歷史感的名詞「知識青年」,這個詞後來進一步演變,簡化成「文青」。在王安憶所提及的那個年代,如果誰被他人稱為知識青年或者文青,當是一種莫大的榮譽。
今天的年輕人,很少有人對這兩個詞感興趣。也許有人會拿各種壓力說事,但有誰的壓力能夠超過那個年代的年輕人呢?今天,知識青年或文青越來越小眾化,最具典型意義的現象是,當年曾激勵無數年輕人大膽釋放火熱青春的詩歌早就往事如煙,近年來就算有餘秀華這樣的詩人一鳴驚人,但也僅僅是曇花一現——許多人之所以讀她的詩,只是把她的文字視作一種移情換位的對象,而不是加入到這種以詩歌釋放青春的陣營中去。
王安憶雖然在筆下對網路寫作並未提及,但在此前的公開場合,她曾多次清晰地表明了觀點。比如她認為「網路寫作門檻很低 只需要識字有生活經驗」,甚至「懷疑一些作者是否真心愛文學」。確實。環顧今天的作家群體,有點影響的依舊是老一輩作家,那些新生代網路作家看似創作量巨大,市場頗有斬獲,但絕大部分創作越來越像是流水線,如同我們習以為常的一次性消費品。
相較於網路文學的高速,傳統文學極專註生活的濃度。路遙創作《平凡的世界》前後花了六年時間,頭三年考察採訪專與人拉呱,後三年躲在僻靜之地潛心寫作——真正的文學經典經得歷史沉澱,從來不可能一蹴而就。
幾乎每一個初寫小說的人,都是從身邊熟悉的事和人開始的,王安憶也不例外。當她想把「經驗一股腦用完」,寫完了25萬字的「大部頭」《69屆初中生》。正當她陷入經驗使用殆盡時,在美國學習時又遭遇了強烈的物質誘惑,一時間在物質生活與文學創作兩難選擇上猶豫不決。幸虧寶島作家也是恩師的陳映真及時點撥,才使她重返創作陣營。雖然物質與文學並非水火不容,但沉湎物質肯定不是文學創作的應有生態。或者說,物質至多只是傳統文學創作的「副產品」,一旦本末倒置,文學就會淪為商品。
在談到創作時,王安憶打了一個關於哲學家和作家的有趣比方。在她看來,「哲學家可以在很多不同的東西里發現相同的東西,但是作家,則是在看似相同的東西里發現個別性。」大家的生活看似大同小異,但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不同精彩與憂傷。我們常說文學來源於生活但又高於生活。生活是文學賴以生長的肥沃土壤,但文學如果只是專註於大眾化的生活,無異於味同嚼蠟。
這其實回到了寫作的另一層面,即王安憶所指的「將新意提到美學的高度」。王安憶引用張愛玲的散文《談看書》里的一句西方俗語「真實比小說還要奇怪」,並進一步指出,「現實中發生的安全動機往往很簡單,隨機性很強,因此,可能缺乏意義,這也就是生活和小說的區別,前者是不自覺的,後者呢,有著自覺的美學追求」。確實,生活中的常見言行,可能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樣有邏輯性,文學作品如果照搬現實,其結果很可能是漏洞百出,要知道讀者會帶著思維去閱讀。文學的一個重要價值當是,幫助讀者釋放強大的想像張力。
從文字中我們還可看出,張愛玲的小說對王安憶影響極深。王安憶認為「張愛玲小說里的人,真是很俗氣的」,但同時又覺得,她的「虛無與務實,互為關照,契合,援手,造就了她的最好的小說」。 既然提到張愛玲,有一點也許很值得我們思考,那就是在張愛玲的文學成長經歷中,似乎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學過什麼寫作技巧,更別談小說。這倒無意中驗證了一個「哲理」,即文無定法。當然,張愛玲很可能只是個特例,畢竟她的一生都是在寫她自己,連以「少帥」為創作藍本的《小團圓》,裡面充斥著她青春的懵懂影子。
不論是畢飛宇還是王安憶,都結合自己的親身經歷如數家珍般談了許多創作體會,同時又有意無意談及這樣一個共同的創作前提,即任何一個致力於文學的人必須首先是位「知識青年」抑或「文青」。這裡所指的並非是年齡,而是他首先必須具備對文學的滿腔熱情,就像王安憶她們當年那樣努力把筆下文字變成一個個厚重的鉛字。當然,這一切肯定不是出於努力變現的急功近利。
本文來源:北京晚報(作者: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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