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信」星座時,我們在想些什麼?
李松蔚:
很早以前,我在北大上過一門佛教史的課,講課的老師打過一個比方:信佛也有不同的信法,就好比看別人走鋼絲,有人的「信」,是站在安全的位置,口中說著「我相信他不會掉下去的」。而另一些人的「信」,則是敢於讓走鋼絲的的人背著他走,說「我相信你不會讓我掉下去的」。信星座的這種「信」,我想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再怎麼言之鑿鑿,其實也就只限於第一層吧。
很多人連第一層都不到。比如我,我跟別人聊天時常說「他就是個典型的 XX 座……」或者「他?雖然是個 XX 座,可是一點不像!」所以你可以看出其實我根本不「信」星座。但我覺得這樣講起來,一來比較簡便(假設對方也知道這套術語,很容易就能 get 我想表達什麼),二來輕鬆有趣,三來也可以拉近距離。對方很可能會說「你也信星座啊?」這樣我們可以就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這時候,最頭疼的就是遇到科學青年,憂國憂民地對我指出:「千萬不要信星座,星座就是胡說八道」。我只好說:「是是,你說得對」。然後相對無話。這種人明明是自己缺乏幽默感吧,好好的氣氛被搞糟了……我心裡難免閃出這樣腹誹的念頭,因為在他們眼裡我竟成了一個不明是非的白痴。
我念書時,有個編輯朋友給我介紹活兒,讓我給她們雜誌編心理測試。她說「隨便編幾句就可以了」,這說明她很清楚這些題目是什麼貨色。但每次編完了她都會認真地對號入座,告訴我「真的很准哎!」然後,她會給我看她負責的另一個星運的欄目。我也驚呼:「很准哎!」
這樣有什麼不好嗎,大家都很愉快。我有另外一個朋友,在還有 BBS 的時代,每天兢兢業業地把十二星座的星運貼到版上,其他人各種轉貼,交流在自己身上的應驗情況,有時「哎呀果然」,有時「嗚嗚不準」。我們都是理科生,但不妨礙我們每天聊這種偽科學話題傻呵呵地開心。
我一直有個觀點:大部分「受騙」的人,往往是心甘情願地讓自己「受騙」。星座就是一個這樣的例子。可以認為寫星運的人騙了我們,但反過來說,也可能是我們騙了寫星運的人。
再舉一個例子,我在一個作者 QQ 群里,常年目睹這個拖延症的重災區一次次地爆發出哀嚎遍野。這時候有人說「這段時間水逆!」大家就跟著喊「原來是水逆!」然後就心安理得地去安撫哭泣的編輯。過了幾天,編輯哭喊著「水逆終於要結束了!」大家就歡呼雀躍,嗷嗷有幹勁。
對於無論是編輯,還是作者,這套說法都挺好用的,不是嗎?
我有朋友當了占星師,我經常感覺他的工作和我的工作(心理諮詢師)性質有一部分重合,我們各自用不同的方式去聆聽和解讀別人的人生。人生是什麼呢?可以說是一部分可知,而一部分不可知的一個混合體。不管你從哪個角度看——科學的或非科學的——都應該得到這個結論,否則就是不客觀。從這一點出發,我跟他站在科學與非科學的不同陣營上,竟能找到奇妙的共同點。我遇到過不少尋求心理諮詢的來訪者,他們找我諮詢之外,也找人解盤、合盤,為的是解決關係中的不確定感。有時他們會跟我討論他們的盤,那些術語我完全聽不懂,所以我問:「這些對你意味著什麼?」他們一解釋我就懂了,那些術語背後的東西就是他們現實中的問題。如果做一個類比的話,就像一些來訪者會在諮詢室里跟我談小說,談電影。這時候要搞清楚,他們並不是想跟我談一個不存在的人或一件虛構的事。假如非要糾正他們:「不要信!小說和電影都是假的!」也是很煞風景的。
所以要我說,什麼樣的人會信星座呢?就是在生活中遇到了問題的人:溝通的問題、關係的問題、不確定感的問題、自我懷疑的問題、沒有話題可聊的問題、過去未解決的問題、將來沒發生的問題……而星座,就是他們用來解決問題的一種工具。這個工具好不好用呢?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吧。但我想,願意用它的人,多半還是從中得到了一些便利。否則,又不好用,又抱定不撒手,這樣的榆木腦袋恐怕也還比較少見。另外,星座這個工具禁不起科學的推敲,這一點就算是信星座的人,往往也都是承認的。只不過在他們看來,科學也只是另外一種解決問題的工具而已。(來自: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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