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東來:有厚度的人生
06-01
他是新中國自己培養的第一個美國史博士,他在目前國內美國史研究領域獨樹一幟。他寫過11本專著,221篇論文,6本譯著與上百篇專欄。他與陳偉、白雪峰合著的《美國憲政歷程:影響美國的25個司法大案》暢銷至今,讓很多人真正了解了美國憲法史,學到了許多憲法與憲政的常識。他還是憲政法治與民主理念的實踐者,他積極投身小區自治實踐,被推舉為所在小區業主委員會主任,卓有成效地維護了業主權益。 他是南京大學-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中美文化研究中心和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任東來。任東來教授於5月2日18時11分在南京市鼓樓醫院病逝,享年52歲。 人物生平: 任東來是江蘇宜興人,1961年5月4日生於長春,17歲讀大學,21歲讀研究生,27歲獲得博士學位。1988年,他成為美國史泰斗楊生茂教授指導的中國恢復學位與研究生教育制度之後第一個美國史博士學位獲得者。1988年7月起,任東來執教於南京大學-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中美文化研究中心。2002年起,他擔任中國美國史研究會副理事長。2003年起,在南京大學歷史系擔任世界史專業博士生導師。2013年入選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學者協會。迄今為止,中國只有兩位學者獲此殊榮。 任東來說: 關於權力和權威: 權力是power,權威是authority,有權力不一定有authority。所以,美國人看中國政府就很怪,說你們中央政府權力很大,從理論上說所有權力都是集中在中央,可是,你們有時候對一個地方上腐敗事情都沒有辦法。也就是說,你權力很大,但卻沒有authority。美國總統也是,總統的權力很大,可是authority有時候不夠,所以,權力跟權威有一個並不成正相關的關係。美國最高法院相對來說權力最小,但authority最高。所以,美國人說你越謹慎地使用你的權力,你往往獲得更大的authority,更高的權威。【詳細】 關於美國司法權: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美國最高法院是最有權勢的法院,但是,卻沒有注意到這個制度與民主選舉制度的互補。因為美國選舉制度的不民主性,至少缺少歐洲那種比例代表制下少數利益集團可以體現出來的代表性,所以美國的強大的司法權(司法權就是保護少數的)在某種意義上是對於這種不合理制度的一個補充。這也是為什麼美國人兩百年來接受最高法院這樣一種反多數的現實。 關於學術腐敗: 要減少學術違規現象,除了強化學者的職業道德意識、健全和落實必要的學術懲戒制度,改革中國現有的人文社科學術類學術期體制也是不可忽視環節。專家審稿制、由相對獨立的專業化學術團體參與甚至代替政府的研究機構和大學來負責學術期刊、加強學術刊物中的評論和批評內容,或許是現有條件下可行的努力方向。 關於法治: 在一個缺少法治傳統的社會中,法律並沒有給我們帶來看得見的利益,因此,我們也就不習慣相信法律的權威。於是,在尤科斯公司案的背後,我們的一些觀察家看到是俄羅斯政客與財閥的勾心鬥角;在薩達姆案的深處,他們看到的是「大霸」和「小霸」的爭權奪利。我不否認,普金的強人政治是尤科斯公司案的基本背景,也承認薩達姆案會是「勝利者的正義」。但是,我依然相信,強人政治比沒有政治或強盜政治要好,勝利者的正義比獨裁者的不仁不義要強,不完善的法治比無法無天要進步。 關於大國崛起: 當政府以國家的名義,剝奪個人的權利,以強制而非自願、以武力而非法律,以獨裁而非民主的方式,迫使個人承擔政府規定的義務,推行明為國家、實為獨裁者個人、或某個單一階級所熱衷的目標時,其強國之路往往是以大多數民眾的肉體和精神的巨大犧牲為代價,並最終一定會走上對外武力擴張的自我滅亡。它可能成為一時的大國,卻難以成為一世的大國。20世紀的歷史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這一點。 關於改革開放: 中國近二十年的空前進步根本不是來自前三十年的積累,而是來自改革開放政策所激發出來的中國人民的聰明才智;同時支撐中國改革大業的也絕非韓文所稱的「改革開放前歷次運動造就的一支相對清廉的幹部隊伍」(實際上他們除了整人,別無所長),而是無數的平民百姓以及在改革大潮中湧現出來的眾多企業家。正是他們的辛勤勞作、堅韌不拔和創造精神,才有今天中國的繁榮與進步。(1999年) 關於憲法觀: 「一個團體要有一個章程,一個國家也要有一個章程,憲法就是一個總章程,是根本大法。用憲法這樣一個根本大法的形式,把人民民主和社會主義原則固定下來,使全國人民有一條清楚的軌道,使全國人民有一條清楚的明確的和正確的道路可走,就可以提高全國人民的積極性。」 於是,「憲法就是一個總章程,是根本大法」的表述,成為中國的任何一部憲法學教科書里的標準定義,奠定了中國憲法學的理論基石,如同馬歇爾在「馬伯里案」中確定美國憲法法的法理基石一樣。一個從不相信法律,只信奉暴力革命和群眾運動的毛澤東,其在特定時期,迫於外界壓力而提出的憲法觀,居然成為中國憲法學的第一塊理論基石,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關於歷史研究: 東來認為:「出色的歷史研究,既要能鑽進去,還要能跳出來。鑽進去,是說要有堅實的史料,爭取窮盡所有的資料,這是歷史學的生命;跳出來,就是如何從個案的研究提出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問題或結論,這需要一定的理論功底和跨學科聯想。」 關於美國反壟斷: 政府有責任限制壟斷,以維護自由競爭的市場秩序。只有這樣,美國人在享受可口可樂的同時,還能有百事可樂的選擇。 關於楊生茂: 出於對學生的尊重和愛護,他從來不以師者自居,強迫學生按著自己的思路和方法進行研究,而是根據學生不同的興趣和特長,引導他們從事最適合他們的研究課題。顯然,這是他能夠培養出一大批有獨立見解、既不從洋媚外,也不固步自封的歷史學者的一個重要原因。 關於李慎之: 這位不僅因為他的思想,更因為他表達思想的方式和勇氣的當代文化英雄,像一顆劃破夜空的流星,在其生命的晚年,放射出奇光異彩,贏得海內外無數的尊重。以一個人短短十幾年的晚年時間,而在中國思想和學術界產生如此重大的影響,實在是極為罕見的奇蹟,可以成為現代中國文化史上一個非常值得研究的話題。 關於劉緒貽: 在成為「90後」以後,先生學術生命非但沒有結束,而且成為知名的文化和社會批評家。針對社會上愈演愈烈的腐敗、思想領域中封建糟粕在復興儒學的旗號下捲土重來以及專制主義以「統一思想」為名宰制學術和文化的醜惡現象,劉先生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高舉理性和啟蒙的大旗,以自己多年積累的社會閱歷和智慧,撰寫眾多文化和社會評論,重新回歸了六十年前公共知識分子的角色。 關於馮承伯: 在專業化日益將社科人文學術搞得四分五裂,相互割據的時代,馮先生以求知和興趣為導向的學術趨向,無疑於鶴立雞群。這大概是馮先生直到退休,也沒有成為所謂「博導」的一個重要原因。但是,相比較眾多「一駁就倒」的「博導」,馮先生則是一位真正的博學之士,一位超越學科的籬笆,擺脫了名利的重負,獲得了學術真諦的學者。以馮先生的天賦、勤奮和能力,只要在自己涉獵的任何一個領域,稍加深入,他就可以成為歷史學、社會學、博物館學或圖書館學任何一個領域中的「博導」。但是,在他這樣學者的內心中,求得新知比徒具虛名更為重要,探索和開拓新的領域,比固守陳說舊論,獲得更多的精神滿足。 關於沈宗靈: 一般法律人都是法眼看人,從法理學和比較法的學術史來評價沈先生。實際上,沈先生還是中國比較政治學(西方政治制度和美國研究)的開拓者,他的第一本著作不是法學論著,而是1980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美國政治制度》,這本只有180頁小書,其內容之豐富,講述之客觀,語言之平實,在當時以大批判語言為主流話語的學術論著特別是有關西方的論著中絕對是鶴立雞群,與眾不同。 關於約翰·馬歇爾: 學法的人似乎都知道,約翰·馬歇爾是美國現代法治的奠基者。他在「馬伯里訴麥迪遜案」對司法審查權的闡述和實踐,已經成為法學院學生耳熟能詳的經典案例。不過,這位天才的法律人,出任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的經過,卻純屬偶然,且不乏黨派之爭。 主要觀點: 美國強大的奧秘,是多方面綜合因素促成的,甚至存在一些偶然因素,比如,由於獨特的歷史條件和地理環境,美國國內從未存過一種需要「削藩」的貴族政治,外部長期以來沒有需要防範的強鄰和外敵,華盛頓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終身總統職位,避免出現了類似英國革命後克倫威爾那種獨裁,19世紀初法國軍隊鎮壓海地黑人起義的失敗導致拿破崙臨時做出出售路易斯安那的決定,使美國國土翻了兩倍多,為兩洋大國開闢了道路,等等。但是,美國憲政體制的建立和鞏固,市場潛力的充分發揮,源源不斷的人才移入,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結構性和制度性因素。因此,如果說政府權力受到制約的憲政體制是其立國之本的話,那麼,充分競爭的市場則成為美國的強國之路。【詳細】 學者評價: 妻子吳耘:在學生面前,東來是受人尊敬的師長;在同仁面前,他是嚴謹的學者;在長輩面前,他是謙和的後生;在鄰居眼裡,他是平易近人的任主任;在女兒琬潔身邊,他更像是一個大哥哥。【詳細】 李劍鳴:他在盛年謝世,生命沒有足夠的長度;但是在有限的歲月里,他做了許多有意義、有成就的事,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享受了充沛的友情和關愛,生活平順而豐富多彩。他用52年相對短暫的時間,展示了一種不同的人生境界:生命的意義主要不在長度,而在厚度。 美風儀,善談吐,兼具才情和學識,這是任東來留給人最鮮明的印象。【詳細】 陳偉:毫無疑問,他是一代英才,領軍人物,但與史學大師、一代宗師等稱號相比,尚有差距。在我看來,他的學術研究剛剛「漸入佳境」,遠未抵達至境高峰。他獨闢蹊徑、打通內外的研究風格,在目前國內美國史研究領域,獨樹一幟,獨當一面,獨步一時,獨領風騷。50出頭的年齡,正是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學者綜合能力的高峰期。東來英年早逝,乘風歸天,真的是太可惜了。【詳細】 |
來源: 共識網 | 責任編輯:向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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