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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婦要翻身:婚規則(二)

  棄婦要翻身:婚規則

 

  她繼續說道:「其實經過許多人研究發現,造成婚姻破裂的主要原因不在於反抗的一方,而是在於創造約束、壓抑、操控的這一方。反抗一方代表的往往是背叛、逃離、不忠的角色。在這段婚姻中你丈夫是反抗的一方,而你是操控的一方。你們走到離婚這一步,你要負很大的責任。」

  「我從來沒想過要操控他。」我急忙說道。

  「你真的沒想過要操控他?你為他做那麼多事,是心甘情願嗎?我想肯定不是,如果是,你就不會用『犧牲』這個詞。其實你為他付出那麼多,就是希望他能回報你,償還你,一輩子感恩你,一生一世不離棄你,愛你。」

  我不得不承認,我的確在操縱他。這些年,我用溫柔的面孔、乞討的面孔、卑微的面孔、自大的面孔、自以為是的面孔、無助的面孔……我不停地變換面孔,目的是讓他別離開我。我是多麼地害怕失去啊。

  「你為他付出那麼多,你把這些付出當成了放出的債務,時刻要求償還。」

  「的確是這樣。」我不得不承認。

  「因為你一直想要操控他,所以他必定想要逃。」

  「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她說:「其實一直想操控一切的一方,自身的過去都有過極大的失落,這種失落來自對父愛或母愛的失落。因此他們試圖從婚姻中去尋找,因為害怕再度失去,只好嚴密控制、壓抑,並透過貶低對方取得掌控權,當另一方壓抑到無法忍受時,自然會尋求其他的管道來疏解。」

  「的確是這樣,我太怕失去他,失去這個家。我出生沒多久,就被親生父母拋棄,我真的太怕再度被拋棄。」我哀哀地哭了起來。

  她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我。

  「我該怎麼辦,才能讓他回心轉意,完全佔有他?我不能沒有他。」我抹了一把眼淚,問道。

  她說:「把自己寄託給另一個人,就像把房子建在流沙上,這房子遲早會倒塌。沒有人能夠完全佔有另一個人,沒有人是屬於我們的。我們越是竭力去佔有某人,事實上我們就是把那人推得越來越遠。」

  「我該怎麼辦啊?」我又哭了起來。

  她說:「做自己,而不是刻意去扮演一個好女人。」

  「一個女人是不是精神和物質獨立了,就能做自己了?」我問道。

  「不是。女性如果太過於獨立於男性,對於整個人類來說是災難,女人天生跟男人就有一種潛在的連結,如果斬斷這種連結就會出問題。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如果女人也要去做天,那就會鬧翻天,這就是許多精神和物質上獨立的女人過得更糟的原因。」

  「那麼如何才能做自己?」

  「這個要靠你自己去尋找、探索和發現。」

  第四章 74、不出軌,人生不出彩

  活動結束後,送走老師,幾個女人坐下來喝茶聊天。

  一個小臉女人說:「我結婚快十年,丈夫完全不把我當女人看待,我也完全不把丈夫當男人看待,我們很少*。我現在非常渴望外遇,我知道這樣對不起我丈夫,但是如果不去外遇我好像又對不起自己。」

  「明白,明白。」另一個圓臉女人說,「結婚超過七年,妻子和丈夫就很難在床上有激情。現在,我結婚十二年,我覺得我的丈夫就像是我的祖宗,無法接近,無法褻瀆,一旦將親昵推進到某種*的地步,隨即便是深深的無趣和無聊,再沒有力量發動心理和生理的原始性能。前天,我去健身房健身,看到一個身材健壯的男人,穿短褲,他大腿肌肉把短褲擠壓得特別窄小,當時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發顫,顫得特別厲害。實話告訴你們,我準備勾引他。」

  小臉女人說:「我覺得我不出軌一下,人生就不會出彩。我有一個朋友做全職太太的,她前段時間出軌了,整個人一下子青春煥發,好像重活一次了。」

  跟丈夫以外的男人鬼混!這一定很刺激吧,不能見光的行動,不能出聲的壓抑,使激情的爆發更具驚人之力。那樣的興奮,那樣的震顫,那樣剎那間到達的暈眩和激動,可以讓人感到進入了生命的極地。想到這裡,我打嗝似的從胸口一直往喉嚨處湧起甜甜的衝擊。那是好奇,也是**。

  一個穿大紅旗袍的胖女人說道:「不過現在的男人挺讓人失望的,我現在就有婚外情,但讓人感覺很不舒服。這個男人常常對我說現在局勢變了,時代不同了,男女平等了,於是每次跟他約會,去餐館吃飯,去咖啡廳喝咖啡,甚至去賓館開房,他都要求AA制。他還說,女人應該獨立自主,不應該要求任何承諾。婦女解放的倡導者全力以赴,大聲要求自由與平等,結果我卻發現男女更不平等了,因為男人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睡到更多的女人。」

  圓臉女人說:「我不在乎跟外遇的男人AA制,也不在乎他用我的錢,我就怕被人發現,說閑話,一個女人,頂要緊的是名譽。」

  南風說:「這個時代,如果有人說你的閑話,那是你的榮幸,是你的福氣,說明你家祖墳風水好。閑話說得越多,越熱鬧,你的人氣和魅力指數也越高,男人對你的好奇心也會越重。你看看那些娛樂圈裡的女人,哪個不是拼盡全力地鬧些緋聞,製造閑話。話題越多的女人,關注的人也越多。只有那種平凡得如同灰塵一樣黯淡卑微的女人,才沒人願意去談論她。」

  圓臉女人說:「如果被丈夫知道了,那可糟了。」

  南風說:「只要不被丈夫捉姦在床,打死也不要承認你跟別的男人有染。至於那些閑話,讓他聽到也無妨,說不定他會因此而緊張你,覺得你很有魅力。有時女人偶爾偷一下情也是不錯的,畢竟性不是罪惡,是樂趣,享受性就是享受人生。處理得當,女人並不會因此而損失什麼,反倒會贏得一些東西。」

  穿大紅旗袍的女人說:「所以說,女人如果要去偷情,選擇對象很重要,千萬不要跟那種小男孩鬼混。他們單純,並不能做到愛與性分離,他們會輕易愛上你,然後死纏不放,動不動就會威脅你,要拿刀殺你全家,搞不好會家破人亡。最好找那種有家室的男人,而且對家庭很負責的男人,他們不會為你拋妻棄子,同時又會保守秘密,這樣安全。」

  小臉女人說:「如果我外遇,我還是希望能找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這樣刺激。」

  我看著她,眼睛都直了。我的心一直在發顫,滑滑的,我一抓,它就滑走了。

  晚上,回到居住小區的大門口,忽然聽到有人喊我。回頭一看,是大浩的哥們李達。我說:「你怎麼在這兒?」

  他說:「我在等你。」

  我說:「等我幹什麼?」

  他沉默了一下,說:「初六,這段時間大浩不在家,你一定很寂寞,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夜夜獨守空房,一定很苦,我想陪陪你,關心你。」

  他明明是想要免費睡我,卻擺出一幅關心我體貼我的模樣。我說:「我不需要你陪。」

  他說:「其實你真的不必這麼壓抑,大浩外面有女人,你也可以有男人,你幹嘛要委屈自己?大浩明目張胆地跟別的女人住在一起,你卻獨守空房,給他立貞潔牌坊?你這樣做太傻了,對自己太不公平了。」

  他的表情是那樣的義憤、真摯、誠意十足,關愛十足,好像他睡了我,就可以為我討回公道,可以持俠仗義、除暴安良、替天行道。

  我說:「你不怕大浩知道。」

  他說:「只要我們小心點,你不說,我不說,他一定不會發現。」

  風掠過我的頭髮,我彷彿要乘風而去。

  他說:「讓我陪你一晚吧。」

  我說:「我對你沒感覺。」

  他說:「這種事情,有時做了才會有感覺,我保證你跟我做完後,會很有感覺。」

  我說:「你應該去找妓@女。」

  他說:「我不喜歡跟*做完後,給錢的那種感覺。」

  我說:「所以你想把我當免費的妓@女睡一睡。」

  他一怔,很快恢復平靜:「初六,我怎麼可能把你當成免費的妓*女?我是真心喜歡你。只有真心喜歡一個人,才想陪伴她。」

  我說:「我現在不需要人陪伴,我現在最缺的是錢,大浩現在不給我生活費,我的日子過得很艱辛,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你就給我錢吧。」

  他說:「初六,你這人怎麼這麼俗啊,你怎麼把感情的事跟錢扯到一起。」

  我看著他,溫柔地問道:「你是真愛我嗎?」

  「當然了。」他拍著胸膛說。

  「既然你真愛我,就把感情的事和錢扯在一起吧。一個男人真愛一個女人肯定會把錢和感情扯在一起的,因為愛這個女人,才會不由自主地想讓她過上好日子。難道你不想讓我過上好日子嗎?」

  「初六啊,初六,我發現你真俗啊。」

  我說:「我本來就是一個俗不可耐的女人。」

  他說:「你這不是把自己當妓*女了。」

  我說:「我寧願把自己當*,也不要別人把我當免費的妓*女。」他沉默不語。

  我轉身離去。

  回到家,我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獃。房間里靜悄悄的,彷彿掉一根針都能聽見的樣子。李達剛才說的話像閃電劃破黑暗:「其實你真的不必這麼壓抑,大浩外面有女人,你也可以有男人,你幹嘛要委屈自己?大浩明目張胆地跟別的女人住在一起,你何必獨守空房,給他立貞潔牌坊。」這話像子彈一樣,射向我的胸膛。是啊,大浩有別的女人,我為什麼不能有別的男人?就算為我自己著想,我也得給自己準備一個備用老公,萬一有一天和大浩真的離婚了,也有一條後路可退。可是到哪裡去找這樣的男人?

  我拿出自己的手機,空虛之極,希望它能響起,哪怕是大浩逼迫我離婚的電話。可是手機一直不響,像壞了一樣。我只好用桌上的電話打自己的手機,然後,再用自己的手機打桌上的電話。這麼打了兩三個來回,自己也膩味了,順了手隨隨便便就在手機上摁了一串號碼,聽了幾聲,手機竟然接通了。

  「誰?」電話里說。

  我腦子裡「轟」地就一下,我居然打電話給了那個叫楚門的男人,我竟然把他的電話號牢記下來了。

  「誰?」他又在電話里問道。

  「我……」我腦袋一陣發麻。

  「你是哪位?」

  「我是初六,你還記得嗎?那天我過生日,你陪我喝酒。」

  「當然記得。」

  然後電話里沒有動靜了,我咬住下唇的內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慌亂之中我說:「明天下午有空嗎?一起去喝茶。」這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如果他拒絕我該怎麼辦?

  「好,我請你。」他很開心地說道。

  第二天下午,我們找到一處安靜的茶館,一起喝茶。他給我斟上一小杯茶水,杯子是褚紅的,茶水散發出一股清香,這香氣令我感到溫馨。

  講話的主要是我。我跟他談起我的身世:從小被父母拋棄,寄人籬下,壓抑而卑微地活著。我盡量把自己的故事講述得起伏傳奇。啊?哦!對方的驚訝與感嘆從不會讓我失望。

  我知道這是一種手段。我認為,一個人,為了與對方拉近距離,為了儘快得到對方的信任,任何手段都可以諒解,況且我並沒有撒謊。

  大浩當初就是先被我的故事所吸引。我記得第一次向他講我的故事,他聽著聽著,突然憐憫起來,眼眶裡幾乎含上了淚。他那麼自然地一把握住我的手,說道:「太可憐了,你真是太可憐了,這麼多年一直孤苦地活著……」

  大浩的手厚厚的,熱乎乎的。「你真的可憐我嗎?你會一直這樣可憐我嗎?」我裝模作樣伏在大浩的懷裡,趁機嗅他的汗味。他的汗味,令我心醉神迷,這是誰也設計不出的香水。巨大的感動,幾乎在瞬間就釀成了傾慕之心。

  「是的,你太可憐了。你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來找我,我一定會幫你。」大浩的口氣好像我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他要儘力償還。他拍我的後背。隔著衣服,沒有性的暗示。我受用之極,勝卻人間無數。

  我和大浩就是這樣開始正式戀愛的。

  此時,楚門也被我的故事吸引了。從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他開始同情我,憐惜我。

  楚門也向我講了他的故事。他家裡很有錢,父親是大企業的老闆,他是家裡的獨生子,他在父親的公司上班。他有一個女朋友,兩人戀愛快十年了。他女朋友條件不錯,人長得漂亮,老爹也算是個大企業家。這些年,他背叛過她許多次,她都原諒了他,她是那麼地害怕失去他,常常對他說「請別離開我」。正因為她太害怕,所以他吃了定心丸,知道這個女人被自己牢牢地掌控了。她快三十歲了,有些急,最近老追問他什麼時候娶她。他現在越來越煩她。

  我輕笑道:「為什麼不結婚呢?」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說道:「可能是她對我太好,太依賴我,不管我做錯什麼事,都能原諒我,這讓我對她失去了**。其實對男人來說,那些越是求之不得的女人,越能撩起**。」

  「是不是大多數男人都蔑視過於柔順的女人?」

  「是的。」

  「男人可真賤!」我的語氣分明是在跟他調$情。

  「我賤嗎?你看我賤嗎?」他的語氣分明也是在調$情。

  這一聊便超過了12點。提出回去的是我。首先是我忙了一天,到底有些倦了。其次是為了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獵物,希望他能來追逐我。

  行車一路,我們無言。到我住處的樓下,我正欲下車時,他一把拉住我的手,用一種非常溫柔的聲音說:「初六,你的故事讓我心酸。」

  他看著我,眼睛裡有一種潮紅,那種潮紅濕潤得彷彿可以滲出水來。他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在微微痙攣。

  我的嘴唇陡然乾渴起來。

  他伸手撫摸我冰涼潤滑的臉。

  他的面容釋放出明亮的光澤,眼睛灼灼發亮,像燃燒的桃花瓣。

  什麼也沒發生。

  「晚安。」他說。

  「晚安。」我回道。

  我獨自上樓,回到家。關上身後的門,又一個孤零零的就寢時間,又一個漫漫的長夜。床上除了我,沒有別人。傢具在陰影籠罩下,彷彿已經僵化。四周安靜極了,靜得沒點聲息。我腦子裡閃現楚門的臉,還有他灼灼發亮的眼睛,我的心溫柔地緊縮了一下,然後又緊縮了一下。

  這種感覺久違了,讓我想起那逝去的初戀。

  第四章 78、我的初戀

  我的初戀,那段遙遠的往事。

  十七歲那年夏天,我在縣城一家醫院做清潔工。有一天下午下班回家,養母正在走廊里跟一個男人聊天,養母見我回來,指著我對那男人說:「這是我女兒。」男人說:「嗨,你好,我是你的新鄰居,我叫呂涵。」

  他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穿紅色背心球衣,白色短褲。他的眉毛很濃,肩膀很寬,肌肉結實而光滑。他的笑容清新明亮,像是雪域高原上一莖雋秀的青草。我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什麼無形的東西觸碰了一下,不易覺察地晃動一下。我對他禮貌地笑了笑。我不敢跟他說話,因為我全身髒兮兮的,還有一股難聞的消毒水的氣味。當我從他身邊走過時,我不敢回頭看他。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對著敞開的窗戶發獃。外面的夕陽散發著昏沉的光芒,不安靜的風不停地吹進來,小蟲子在屋後雜草堆里鳴叫,一隻貓在屋頂上叫春。許多東西都在蠢蠢欲動。包括我的心。

  很久以後,我不斷地回憶起第一次見他的那一瞬間,回憶起那一刻我的心裡是怎樣。忽而像是翻江倒海,忽而又是那麼的風平浪靜,忽而像被什麼東西拋到了半空,忽而又像被踩進了泥土裡,所謂的天翻地覆,也許就是如此吧。

  這以後,我開始偷偷打量他。他每天早晨穿西褲襯衣去上班。下班回到家,立即脫掉衣服,光著上身,穿短褲,在房子前面的水泥地板上練習打籃球。他跑來跑去,滿頭大汗,非常敏捷。他手臂上的肌肉結實、鼓脹、筋節突起,顯得力量感十足。他腹部平坦,像一塊可以供人休息的平原。他打完球,從我身邊走過時,我嗅到從他身上發出的汗味,非常好聞,像森林的氣息,讓人心醉。我忍不住悄悄地深深地,吸上幾口,這是令我懷戀和嚮往的「家」的氣息。我想如果能躺在他懷裡,嗅著這樣的氣息入睡,一定像躺在一片雲朵里,很舒服。

  他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啊!我感激得都要流淚了。這個地方是縣城最偏僻最破舊的地方,住得都是灰暗的窮人。因為有了他,這個地方就有些見天日,不會被埋沒了;因為有了他,這個地方和高貴富麗有了一點關係;因為有了他,我枯水般的生命開始有了活力。他就像一輪太陽,突然熠熠生輝地升在這片天空里,升在我的生命里,我措手不及。

  每天晚上,我一躺在床上,就開始想他,想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我編造了許多跟他在一起的故事。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我和他走在草原上,四周開滿野花,我忽然一腳踏空,踩到了斜坡,身子劇烈地搖晃,他伸手來拉我,我們沒有站穩,一起倒在地上,相擁著從斜坡上滾下,天很藍,草很綠,花很艷,我們一直往下滾啊,滾啊,最終停了下來,我被他壓在身下,他深情地看著我,然後撫摸我的臉龐……我再也想像不下去了,一種不可言傳的、微妙而緊張的情緒籠罩了我。我開始燥熱、心慌、心跳加速。

  我天天這樣想他,可是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覺得我完了,前途一片黑暗。晚上超過十點,養母就不準家裡亮燈,電費貴,能節約一點就節約一點。吃完晚飯,養母一般會坐在走廊上做點針線活,走廊的燈是公家的。我坐在窗前,借著走廊微弱的光,寫日記,一頁一頁地寫著,全是對他的傾慕,以及暗戀他的委屈。呂涵,我的愛人,我多麼愛你,我該怎麼辦?呂涵,我今天在街上看見你,我跟在你身後,走了很長一段路。「呂涵,呂涵,呂涵……」他的名字真好聽。「呂涵,呂涵,呂涵……」,念這名字,人就安靜下來了。突然走廊上的燈滅了,黑暗席捲過來,我恐懼極了,我什麼也不能寫了。我鑽進被窩裡,對著黑暗慢慢飲泣,很小聲,不能讓養母聽到。我是那麼的無助,我發現我做不到的事情越來越多,我能做到的事情幾乎沒有。

  他已經結婚。

  他已經結婚。

  他的妻子很漂亮,個子不高,但身材小巧玲瓏,大大的雙眼像一泓含情脈脈的湖水,任何男人看了都會想入非非。她剪齊耳的短髮,喜歡穿紅色背帶裙和黑色高跟鞋。她還喜歡笑,她笑起來的時候特別漂亮,像花兒盛開那樣燦爛絢麗。他很愛他的妻子,晚飯後,他們經常手拉手一起去散步。散步回來,他蹲在屋前的公用水龍頭前洗冷水澡。光著上身,只穿一條運動短褲。他一邊洗澡,一邊大聲唱歌。他的妻子蹲在一旁,洗衣服。他捧一點自來水,向他妻子潑去,他妻子尖叫著跑開。

  他們是世界上最恩愛的夫妻,他們是幸福的楷模。大家都這樣評價。

  有一天深夜,我躺在床上,聽到從他家傳來低沉的呻吟聲。不知出於什麼目的,我從窗戶里爬了出去,蹲在他家窗戶下,一動也不敢動。窗戶裡面有翻騰的聲音,有比海潮更加劇烈的喘息聲。那些聲音像一場聲勢浩大的雪,劈天蓋地地下著,瞬間把我給淹沒了,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我終於趴在他家的窗戶邊,在靜謐的夜色里踮著腳尖往窗縫裡看,我看到:兩具白晃晃的*在黯淡的菊黃色燈光下熠熠生輝,突然,他的妻子翻身,跨坐在他身上,像受驚的魚一樣上上下下遊動,拼著命。他們的**碰撞在一起,激烈、瘋狂、火熱、急驟。他們的嘴像魚一樣微微張開,吐出許多泡沫一樣輕飄的呻吟。他們是多麼的難捨難分啊!

  我幾乎要窒息了。我不敢再看下去,慢慢地蹲了下去。我愣愣地蹲在那裡,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黏住了,怎麼也動彈不得。那一刻我真恨,是恨他的妻子,這恨一直都被幽閉在心中,此時驟然放大。像有個火爐,起先只是在角落裡靜靜地燃燒,忽然點燃了窗幔和床單,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地把整個屋子都燒毀。

  我忽然起身,撿起一塊大石頭,退後兩步,然後用盡全身的力量擲向他家的窗戶。「啪」的一聲巨響,玻璃碎了,緊接著是他妻子的尖叫聲,以及他的怒吼聲。

  我以最快的速度從窗戶爬進自己的房間,鑽進被窩,裝作熟睡。

  早晨起來,看到她的妻子在水龍頭前洗漱,陽光灑在她身上,也灑在我身上。我忽然覺得自己很邪惡,根本不配活在陽光下。

  這就是我的初戀,無助又無望。

  多年後,回憶起來,那種無助和無望依然會像海水一樣襲來。

  第四章 80、要美麗,還要定力

  大浩的秘書玉紅要結婚了,邀請我參加她的婚禮,當然她也邀請了大浩和朱美。

  我知道這種場合其實就是一場演出,我必須演好自己的角色。我預先設想了許多細節,怎樣顯得美麗大方、高貴得體、不卑不亢、從容自信,怎樣通過一些細節,不動聲色地把我的強悍傳遞給朱美,怎樣在不動聲色中把朱美打敗。

  這是一個好機會。

  為了演出成功,我除了需要美麗,還要有定力。

  我特意去發%廊把劉海剪得很短,這使我顯得年輕而有活力。我又特意去買了一件米色的小禮服,優雅的款式,短短的裙擺,恰到好處地露出我的雙腿。我對自己的雙腿很滿意,又直又細又白又嫩,像水晶雕刻而成的藝術品。

  玉紅的婚禮在一家酒樓的包廂里舉行,只開了五桌。大浩公司的許多員工都來了,她們見了我畢恭畢敬的,叫我老闆娘,誇我漂亮優雅。她們都知道我和朱美正在爭奪大浩,因為沒有分出勝負,所以不敢輕易落井下石,怕忽然有一天我會反敗為勝、東山再起。

  我聽著她們的誇獎心情舒暢,想像朱美會怎樣穿著打扮。正想著,朱美來了,她穿玫瑰紅小禮服,緊繃繃的款式,使她的身材顯得凹凸有致,煽動著**,風情萬種。她刻意化了濃妝:唇膏是艷麗的玫瑰紅,眼瞼和雙眸內側,使用了與唇膏相呼應的顏色,沿著眼眶勾上了銀光色眼線,臉上薄薄地撲了一層清澈透明的碎粉。她的眼睛裡有波光,閃閃熠熠,光彩奪目。朱美走進來時,簡直達到了飄然而至驚心動魄的效果,令屋裡的男人和女人們都惶惶駐足,忍不住把視線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我的心立即暗下來,然後慢慢地往下沉,往下沉……

  她走過來,故意裝作親切地說道:「初六姐,你好嗎?你怎麼把劉海剪這麼短啊,這樣不好,把額頭的細紋都露出來了。你都三十六歲了,不適合剪這個髮型。還有你的臉色不太好啊,生病了嗎?」

  我知道她這是故意刺激我,打擊我的氣勢,讓我在心理上先輸上幾分。我不能上她的當,可是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信心正在崩潰,我開始擔心自己的額頭滿是細紋,我還擔心自己臉色真的不太好。我氣憤之極,又不好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發火,我附在她耳邊,笑容甜蜜,輕聲道:「你的妝太濃艷,像街頭的廉價妓%女,倒人胃口。當然這不能怪你,因為你是一個缺少教養的女人!」

  她的笑容尷尬地凝固在臉上。

  不過她很快又恢復笑靨如花的模樣。她抬起她的左手,中指上戴著一枚閃閃發光的白金鑽戒。「漂亮嗎?大浩送的。」她的聲音是嬌喘的、柔美的、婉約的,聽起來有氣無力,其實力道兇猛。

  我心裡燒灼一般,火辣辣地難受。大浩從來沒有送過我戒指。我們結婚時,他很窮,他說等發財了一定給我買一枚漂亮而昂貴的鑽戒。後來他發財了,卻一直沒買。我向他索要,他說女人真煩,你自己去買吧。他從錢包里拿出一疊錢,很不耐煩地甩給我。然後我自己去商場挑戒指,選來選去,最終買了一枚小小的鑽戒。沒有他送的戒指,他沒有親自為我戴上戒指,一直是我的遺憾。這遺憾我曾經跟朱美說過。現在朱美利用我的遺憾來攻擊我。

  大浩來了。大浩穿黑色西服,系紅色領帶,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

  婚禮主持人安排我和大浩坐在一起。

  朱美自作主張坐在大浩的另一邊,大浩被我和朱美夾在中間。同席的人都有一雙很有洞察力的眼睛,什麼都瞞不過他們。他們聊天喝茶,眼睛卻不時地瞟向我們三人。這是多麼有趣的場景,一個寒風陣陣的大婆,一個來勢洶洶的第三者,和她們共同愛著的男人,坐在同一張桌前。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其實誰都能感覺到有一股暗流在下面翻江倒海,東奔西涌,隨時可能暴發。

  這場景比他媽的電視劇精彩多了。我心裡有一些悲戚,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別人的看點,以及茶餘飯後的八卦題材。我表現得很漠然,這漠然帶著自我保護性,也帶點挑戰性,有一點豁出去的意思,和奉陪到底的決心。

  大浩坐在我和朱美中間,氣定神閑、胸有成竹。多年的老闆生涯,他已經養成了處事不驚的格局。我給大浩講自在最近的情況,有點彙報的味道,大浩全神貫注地聽著。

  朱美被冷落在一邊,不停地用小拇指捋耳邊的頭髮。朱美當然不甘心被冷落,她不停地側過頭來,打斷我的話,分大浩的心,她還無視我的存在,抽出紙巾,給大浩擦汗。大浩也無視我的存在,靜靜地讓朱美擦。朱美那隻給大浩擦汗的手不再是手,而是一條冰冷的蛇,它正在一點一點地漫不經心地吞噬著我的心。我恨恨的,在心裡罵道:「他媽的,這個騷娘們,王八蛋,不要臉。」

  開始上菜了,首先上的是油燜大蝦。我給大浩夾了一隻大蝦。大浩卻給朱美夾了一隻蝦。「謝謝,親愛的。」朱美的笑聲非常響亮非常輕脆。我覺得她的笑聲分外刺耳,像利器劃在玻璃上。我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向頭部涌去。

  朱美對大浩說:「幫我把蝦皮剝了吧。」

  大浩立即戴上一次性手套乖乖給她剝蝦皮。大浩剝得極認真極仔細。

  我感覺到與生活相抵觸的一股強大動力,那股力量似乎要把我撞入萬劫不復的地獄。我鼻孔里吹著北風,眼睛裡飄著雪花。我放在桌面上的手在顫抖,為了控制住,我緊緊地拽著餐巾。

  我一定要讓自己表現得很平靜,只有這樣朱美才不敢小看我,只有這樣才能顯得我很強大,也只有這樣我才可以保護我那微弱的自尊。

  結果,我用力過度,把餐巾從桌上拽了下來,餐巾上面擺放的高腳酒杯「嘩啦」一聲巨響砸在地上。我尖叫一聲,驚嚇中,又把前面的湯碗撞翻了,剎那間濃湯醬汁灑在我裙子上、大腿上。

  包廂里立即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我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既孤立無援,又束手待斃。我簡直要流淚了,為不可知的命運。

  大浩瞟了我一眼,眼神充滿厭惡,嘴唇蠕動了一下,說:「丟人現眼!」

  我的確丟人現眼了。

  朱美走過來,拉著我安慰道:「初六姐,不要緊,服務員馬上會來收拾。」

  她真會演戲,不錯過任何一個表現她大方得體、溫柔善良的機會。

  我甩開她的手。

  沒想到她順勢「啪」地一聲倒在地上。她坐在地上,痛得眉頭緊鎖,淚光蒙蒙,顯得那樣的無助,又是那樣的楚楚可憐。

  「初六,你太過分了!她好心關心你,你竟然把她推倒在地!」大浩惡狠狠地看我一眼。

  朱美說:「大浩,我沒事,你不要罵初六姐,是我不小心,她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她這種惡毒的女人什麼都做得出來。」大浩把朱美扶起來,輕聲細語地問道:「摔痛了嗎?」

  朱美嘴上說不痛不痛,表情卻痛苦萬分。

  我說:「大浩,你怎麼這麼糊塗啊?!她明明在演戲,她是故意摔在地上,讓大家覺得我很歹毒,她是一心一意要讓我難堪,你怎麼就看不出來?」

  大浩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看出來了,是你用力把她推倒在地上,是你一心一意想讓她難堪。」

  「你怎麼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我呼吸急促起來。

  「給我閉嘴,這是別人的婚禮,不是你耍潑的地方。」大浩怒道。

  我只好閉嘴。我看著窗外,金色的陽光,蔚藍的天空,我真希望此時能變成一隻小鳥,從這包廂里飛出去。

  我提著包,走進女廁。正埋頭清理身上的污漬時,感覺有人在看我,回頭,是朱美。她目光冰冷。剛才倒在地上痛得一臉抽搐的朱美,此時龍精虎猛。她真像一隻鷹,有著犀利而帶尖鉤的嘴,它要伏擊我,要撕裂我,要把我撕得鮮血淋淋,然後再把我吃光,直到見著骨頭。

  她說:「你好啊!」

  我斜睨她一眼,說:「有你在,我不會好的。」

  她說:「你知道這點就好。」

  我說:「你可真會演戲,要是你去當演員,肯定可以拿奧斯卡金獎。」

  她說:「謝謝你的誇獎,可惜我對演戲不感興趣,因為戲是假的,而生活是真實的。生活中誰要是傷害我,我一定要不擇手段地報復。」

  我說:「我沒傷害你,從頭到尾都是你在傷害我。」

  朱美說:「你死纏著大浩不放,就是傷害了我。你阻擋了我的幸福!」

  我說:「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跟我這樣說話?」

  她說:「我是什麼身份?這要問你的老公。」

  我說:「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你只不過是大浩的情人,只不過是個下賤的小三。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說:「我當然很得意,因為大浩愛的是我,現在跟大浩同床共枕的是我,跟他朝夕相處的是我,跟他心心相印的還是我。你算什麼東西!?」

  天了,她說我算什麼東西?!

  我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她嘴角掛著嘲弄,說道:「初六,你別以為穿一身漂亮衣服就可以勾引大浩。電視劇里演的那些灰頭土臉的棄婦,突然打扮得光彩照人,輕而易舉又把男人給奪了回去。那是電視劇,不是現實。你已人到中年,如果連現實和夢幻都分不清,是多麼可悲可愛啊。」

  我低垂著頭,心裡又氣又惱。

  她繼續說道:「現在你衣服也髒了,回家去吧,別在這兒跟我鬥了。」

  她說完,站在水龍頭前默默地洗手,然後舉起濕的雙手往鏡子上一甩,手上的水珠正好甩在鏡子里我的臉上。我的臉在布滿水珠的鏡子里顯得凹凸不安,非常難看。

  她說:「初六,你看看你,又老又丑又殘,又沒有風度,又沒有氣質,你跟大浩站在一起,只會丟大浩的臉。」

  她說完,冷笑一聲,驕傲地離去。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米色小禮服沾滿污漬,顯得狼狽不堪;因為憤怒和委屈,五官變得扭曲變形。我的確是又老又丑又殘!

  可是如果我現在離開,那麼接下來,朱美就會以大浩老婆的身份接受新娘新郎的敬酒,所有的人都會認為我輸定了。大浩的員工從此會把朱美當成正式的老闆娘,他們見到我不再畢恭畢敬。

  我不能輸!我絕不能輸給朱美這個臭婊子!

  我看到鏡子里,我的眼裡閃煉著無以名狀的怒火,只有孤注一擲的賭徒,才有如此的憤怒。我彷彿聽見自己的心在狂跳,蓄銳待發。

  我衝出廁所,衝進婚宴廳。

  朱美正附在大浩的耳邊說著什麼,她笑得媚笑而興奮。

  我站在朱美面前,端起桌上的一杯紅酒,快、狠、准地潑在她的身上。什麼也顧不上了。

  我幹得真漂亮,可惜沒把這紅酒潑她臉上。

  現在她的衣服也髒了,她也別想在這婚禮上混了。大家打成平手。

  我以為她會暴跳如雷,會不顧臉面地用語言或者行動來攻擊我。沒想到,她睜著雙眼,淚珠在眼眶裡轉動,顯得十分可憐。她用卑微聲音說道:「初六姐,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怒道:「你少在這兒給我裝可憐!」

  她默默地流淚,顯得更加可憐。

  她這模樣,把我襯托得既沒有教養又沒有素質。

  她太會裝了。她才是既美麗,又有定力。我真的不是她的對手。

  大浩像一道閃電,拽住我的手,把我拉出婚宴廳。穿過長長的走廊,他把我推進消防通道里。

  裡面沒人。大浩拳頭緊握著,鼻翼張得很大,也很急促,他罵道:「你不要再在別人的婚宴上耍潑了?!」

  我說:「我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

  「你馬上給我滾,馬上滾!我不想看到你。」他憤怒的眼神如一頭惡狼。

  我整個心神,突然地,被他一雙怒火亂焚的黑色雙眸吸引住了,如果我在婚宴上跟朱美繼續鬧下去,他肯定會瘋的。要痛苦,大家一起痛苦。不能只讓我一個人下地獄!

  我望著他,故意惡道:「我偏不滾,我要讓你在婚宴上丟盡臉面,要讓你跟朱美那臭婊子下不了台!」

  冷不提防,大浩咬著牙,用力地,打了我一記耳光。我痛得眼前金星亂冒,他的影子模糊。

  大浩怒道:「你他媽的才是臭婊子!」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嘴唇抖顫著,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我的呼吸開始變快,有一種嗜血的衝動。嘴角掛著血絲,那腥甜的味道……為什麼他總是看不起我?我如此努力地討好他,他卻更加地嫌惡我,為什麼?

  我什麼都不管,抬手,準備還他一記耳光。

  我的手還沒打下去,就被他推倒在潮濕的地板上。

  他說:「你怎麼這麼賤啊!你這個賤貨!我警告你,從現在開始,你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你想怎麼鬧就怎麼鬧。」

  我聽了,只覺這話自我一邊的耳朵,穿過我的腦袋,又自另一邊耳光沖了出來,像一顆子彈,我中彈了,腦袋驀地爆裂,血肉模糊。

  在他眼裡我成了賤貨!

  他轉身離去。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潰不成軍,心疼得四分五裂。

  第四章 84、逃跑新娘

  消防通道的門輕輕地推開,新娘子玉紅走了進來。她穿大紅旗袍,手腕上一大串金鐲子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她說:「剛才大浩打你那一幕,我全看到聽到了。還有在廁所里朱美羞辱你的那一幕我也看到聽到了。」

  我不覺臉上一呆。

  「老闆娘,我不想結婚了,我怕將來會遇到厲害的第三者,被擊得一點兒自尊和自信都沒有。」她臉上扭曲著痛苦而凄涼的表情。

  我說:「婚姻幸福的女人一大把,你不要因為我的遭遇而胡思亂想。」

  「我真的很害怕,昨天無意中聽一個男人說,他跟老婆一起過馬路時,有一種衝動,想把老婆推到馬路中間,讓車給輾死,好無所顧慮地開始新生活;而跟情人過馬路時,他會緊緊拉著她的小手,生怕她被車撞傷,哪怕她傷根毫毛,都會傷心。你說做別人老婆有什麼意思?」她的聲音沙沙的。悲哀的感覺。

  我一動不動,也不吱聲。是啊,做別人老婆的確沒意思,沒意思透了!

  「這婚我不結了,我要逃婚!」玉紅說完,摘下金項鏈、金耳環、金手鐲,一股腦塞進手提包里。

  我正準備勸她別這麼衝動,她已經衝出了消防通道。

  過了一會,我聽到有人在吆喝:「不好了,新娘子跑了!」然後是亂作一團的聲音,詛咒聲、尖叫聲、孩子的啼哭聲、餐具掉在地上的破碎聲,交織在一起,變成了捅開的馬蜂窩。

  新娘子跑了,婚禮無法再繼續下去!

  走出酒樓,心裡抑鬱得要命,覺得這人生真是沒有意思。看上去的繁華良景都是帶淚的,都是在哀悼的意思。迎面走來一個小夥子,春風得意的樣子,也許剛大賺一筆,可是保不準明天就一無所有,躲在茫茫人海里獨自哭泣。路旁一對年輕戀人,緊緊抱在一起,吻得如火如荼、難捨難分,說不定明天就要反目為仇。今天的高樓大廈,眨眼就會成為一片廢墟。

  所有快樂幸福的面孔,在我看來都是哀的。人的命運從來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人只不過是命運手裡的一塊干泥土,命運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以碾成粉末。現在,我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正被命運的巨手碾成粉末,一切似乎都到頭了,再也沒有復原的機會,處處欲罷不能,處處又無能為力,真是欲哭無淚。哀絕的心情無比強烈。

  不過,幸好我還有自在,我親愛的女兒。她是我絕望里的一點希望。她一直是個乖巧的孩子,在學校是好學生,老師的寵兒,在家是好女兒,在親戚朋友間是最甜美的小公主。她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十足被嬌美寵慣的眩麗模樣,就連她的嬌縱,也竟然表現得那麼天真純潔、美麗燦爛。她是另一個我,是我的另一種存在方式,我被命運碾成了粉末,但我的命脈可以在自在的身上流傳下去。她可以成為我生命的廷伸。

  這麼一想,我輕鬆了許多,心中的壓抑與陰影也消散了不少。我深深呼一口氣,心情為之一振。

  回到家,正準備開門,住在我家對面的顧太太來找我。她冷冷地說道:「初六,你跟我走一趟。」

  「走到什麼地方去?」我很反感。

  「去我家看看。今天中午我不在家,你女兒跑到我家裡,跟我女兒陽陽吵了起來,結果把陽陽的房間砸得稀爛,我想你去參觀一下。」

  我一驚:「有這種事?」

  第四章 85、女兒早戀了

  「去我家看看。今天中午我不在家,你女兒跑到我家裡,跟我女兒陽陽吵了起來,結果把陽陽的房間砸得稀爛,我想你去參觀一下。」

  我一驚:「有這種事?」

  「我想你親眼見過,比較妥當。」

  我不得不跟她去她家。當我走進她女兒陽陽的卧室時,才佩服她的定力。

  她說:「這是你的乖女兒自在弄的。」

  我說:「這怎麼可能?」

  如果這是自在做的,我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力氣,這完全是一種獸*性的破壞。屋子裡東西亂七八糟,書本、畫、被褥、衣服,全被扔在了地上,枕頭撕破了,裡面的棉絮飛得到處都是,衣服剪破了,成了爛布條。

  陽陽說:「是自在弄的,你可以去問她。她不但砸壞我的卧室,還拿剪刀刺傷了我的手臂。」

  陽陽讓我看她的手臂,那兒纏著白紗布,白色紗布上滲出一絲紅色的血跡。

  我簌簌顫抖,是氣,更是怕。

  顧太太冷冷地、鎮定地看著我:「原本我可以報警,讓公安局的人把自在抓起來。想到我們多年鄰居,就沒這樣做。不過開門進來看到家裡亂成這樣,陽陽又縮在角落裡哭,我還以為家中發生了兇殺案,這種精神損失太大了。」

  「是是是,我明白。」我小心討好。

  「你明白就好,你說怎麼辦?」顧太太說。

  我說:「希望我們可以和平解決,你把損失算一算,要賠多少錢,我馬上賠給你。」

  回到家,自在站在她卧室的窗前,站在一大片的光亮里,人顯得格外小,像一個玩偶似的。

  我厲聲道:「陽陽的卧室是你砸的嗎?」

  「是的。」她輕輕地答道。

  「你為什麼跑去砸陽陽的卧室,為什麼要刺傷陽陽?為什麼?」

  她不說話,眼神冰冷憤懣。

  我心裡不由一陣寒意,怎麼也想不透,我的孩子,公主一般高貴高傲的她,有什麼事需要如此憤怒,如此怨毒,如此兇殘……

  「為什麼?總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吧?」

  我問她,熱切的望著她,甚至想撲過去拍著她的脊背哄她,只為了要讓她說出實情。但是我等了很久,在她堆滿唱片、參考書、雜物的卧室里,似乎整個地球都靜止了下來,只為了聽一聽她傷人的原因。

  「沒有為什麼!」她是在十分不得已的情勢下,勉強的回答我的話,「你不要想得那麼嚴重。」

  怎麼不嚴重!?

  我只好去問陽陽怎麼回事。

  當我知道自在為什麼要傷害陽陽時,我的心都涼透了。

  原來自在早戀了。

  自在喜歡班上一個叫易遠的男生,那男生體格強健,個子高大,眼睛有些小,閃著冷漠的光,講話時聲音沙啞低沉,帶著與年齡不相襯的成熟和深情。他穿衣很有品味,只穿黑白灰系,手腕上永遠戴一塊黑色手錶,乾乾淨淨,清清爽爽。他平時很少說話,坐在教室最後一排,不管上什麼課,都在睡覺。老師們都不敢管他,因為他喜歡打架,而且心狠手辣。

  不知怎麼搞的,自在忽然就喜歡上了他,開始追求他。自在追求他的方式很奇怪,不跟他說話,也不跟他對視,每天給他寫情書。她隨時寫,往往用練習紙,有時甚至是從課本上撕下來的邊角余料。有時她寫一兩行,有時是排山倒海的千字文,那些句子像詩歌一樣有韻味、意境。

  終於有一天,他在放學的路上,擋住自在,伸手給了自在一個耳光。他說:「我最討厭你這種成績優秀的乖乖女,如果以後再敢給我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打死你。」當時陽陽也在那兒,陽陽見她挨打笑得很歡。最後,易遠和陽陽一起離開。易遠一直都喜歡陽陽。

  今天中午,易遠來陽陽家找陽陽,帶著陽陽喜歡吃的巧克力。易遠按門鈴,陽陽開門,裊裊婷婷地站在他面前,易遠滿眼春光。這一幕,恰好被自在從貓眼裡看到,她站在門後面,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等易遠走後,自在跑去跟陽陽談判,要陽陽離易遠遠一點。陽陽說,你又不是我媽,憑什麼管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來。自在一怒之下,在陽陽的房間里一陣亂砸。陽陽想去阻止,結果被剪刀劃傷。

  天哪,我的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才十四歲,怎麼可能為情瘋狂到這種地步?我怎麼也想不通。

  回到家,自在的房間里傳來低低的抽泣,我敲敲門,沒得到允許直接就進去。她蜷縮在床上,滿臉的淚,看見我進來,撇撇嘴,喚了聲媽媽,又哭了起來。

  我本想狠狠教訓她一頓,質問她為什麼要早戀,卻不敢,怕她一衝動,跳樓自殺。現在的孩子,從小嬌寵慣了,稍有不順,便會做出自殺的行為。上個星期,小區有一個女孩,跟自在差不多的年齡,父母多說了她幾句,她就站在陽台的護欄上要跳樓自殺,後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一起向她下跪,才把她勸下來。

  我不敢罵她,只好輕聲細語地問道:「我剛才聽陽陽都說了,怎麼會鬧到這種地步?」

  「媽媽,我好難受。我一定是前輩子欠易遠的,所以這輩子要來償還,我的靈魂被囚禁了,我的心沒有歸宿。」她只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孩子,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前世」「靈魂」「歸宿」這類詞不應該從她的嘴裡冒出來。

  我看到她那張稚氣十足的臉,慢慢變成了一個成$熟#女人的臉,妖冶、孤獨、絕望、美艷,她難道被別的冤魂附體了?我嚇了一跳。

  這時,我的手機響起。

  「回到家了嗎?」是大浩打來的。

  「有什麼事?」

  「怎麼樣?想好了嗎?」

  「想好了什麼?」我問。

  「你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了嗎?」大浩的聲音像冰一樣冷。

  他之所以這樣焦慮,只是因為當他急於要了結某些事時,一切令他等候滯阻的,都使他不耐煩。而我恰恰是他這一切不耐煩的焦點。

  我不想讓女兒聽到我們的對話,轉身走出自在的房間,走進自己的卧室里。

  「大浩,我們的女兒變壞了,她早戀了,她為一個小男生把陽陽的卧室砸了一個稀爛,還用剪刀刺傷了陽陽。大浩,現在女兒變成這樣,怎麼辦?」

  我的思緒飛出去很遠很遠,飛過厚重的時光,飛到自在出生沒多久的時候。已經雇了保姆,大浩仍然不放心,半夜起來好幾次,坐在小床邊,凝視幼嬰的小臉蛋,而我,悄悄起來,在門縫裡偷偷看他們父女。

  第四章 87、做個不正經的女人

  「我現在跟你談離婚的事,你不要扯到女兒身上去。」大浩很乾脆地說道。

  「你能不能多關心一下女兒?」

  「不是我不想關心,是你老把女兒當成籌碼來要挾我。你知道我愛女兒,女兒是我的命根子,但你不能拿我的命根子做賭注。你知道嗎,我給你離婚協議已經兩個星期了。」很明顯的,他很生氣。

  「有兩星期了?」

  「你快點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把它交給我。我希望大家能把這事辦得漂亮一些,初六,為此事,我已找好了一位律師。」

  「是嗎?」

  「初六,我求你了,快點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吧,這樣像鬼一樣的纏著沒意思。」他急迫地想把這破敗的舊生活一腳踢開,儘快迎娶朱美,儘快開始美麗的新生活。

  「關大浩,我不會簽字!我要拖死你們!」我的聲音大得自己也意外。

  我用力掛斷電話。

  我剛掛斷電話,手機又響起來,看看號碼,還是大浩打來的,我按斷。手機又響起,依然是大浩打來的。為了離婚的事,他快急瘋了。

  生活,就像一個醜陋而尖酸刻薄的女人,不停地逼問我:「怎麼辦?你要怎麼辦?」

  手機再次響起,我接聽,暴喝道:「關大浩,你他媽的聽好了,我不會離婚!」

  「初六,你怎麼了?」電話那頭不是大浩,是楚門。

  我突然哭了起來,委屈的眼淚奪眶而出。

  接下來,連續三天,楚門約我吃晚飯。吃完飯,便送我回家。他對我很尊重,但我一點也不稀罕他的尊重,甚至有些討厭。

  我想獲得他的不尊重,我希望他調戲我、惡謔我、玩弄我,對我耍流氓,這些都能增加我的自信。自信我還有青春,還有美麗。還值得男人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大浩外遇,讓我的信心潰不成軍,我急不可待地想要抓一個男人來重建我的信心。

  我的身體飽滿多汁,它想跟男人在床上,很不正經、很放肆、很騷地糾纏。它想在男人身體下面扭曲、變形、融化,最後化作一灘清水,四處橫溢。這一定很盡興!瞧瞧那些不正經的騷*女人,個個活得紅光滿面、春意盎然;而那些正兒八經的賢良女子,個個身體堅硬,面色黯淡。

  可能是太久沒性生活了,我非常渴望放縱。

  我要做一個不正經的女人,喜歡一個男人,就主動出擊,想法子去撩撥他、引誘他,在他面前做嫵媚狀,偷偷給他一些小驚喜。

  我一定要放縱一回,惡狠狠地放縱,身體的需求也應得到尊重。

  女神會所靜悄悄的,員工都在午睡,我坐在會所活動大廳的木地板上。活動大廳的一面牆上鑲著一塊巨大的落地鏡子,我看到鏡子里自己的身影是幽暗的,寂靜無語的,像一個找不到家的遊魂。

  我拔通楚門的電話。

  「有事嗎?」他在電話里問道。

  「我……」

  「你怎麼了?」

  我咽了咽唾液,鼓起勇氣說:「想你。」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我坐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心緊緊地縮成一團,好像要窒息。我後悔了,不應該給他電話,更不應該說想他,他肯定會看不起我,認為我輕浮隨便。

  正要掛電話,他說:「我馬上開車去富臨酒店開一間房,你立馬打車過來。」

  「嗯。」我揪緊的心,一下子就放鬆了。原來他明白我,原來他也想要我。但很快我又揪緊了心:我要去進行一場刺激的冒險遊戲。

  偷歡,這是多麼刺激的行為啊。

  掛斷電話,我衝進廁所手忙腳亂漱口、洗臉。化好妝,提起包,衝出女神會所,很快又折了回來,跑進南風的辦公室,拿起她桌上新買的一瓶香水往身上噴。太過用力,以至連發梢都是濕漉漉的。

  才坐上計程車一會,楚門發來簡訊,他已經開好房,他把房間號告訴我。趕到富臨酒店,衝進電梯,裡面擠滿人,個個抬頭看著電梯號的顯示屏,沒人注意我。出了電梯,是寬敞的走廊,亮了燈,燈是那種曖昧的亮,誘惑的亮,朦朦朧朧的,看不清前世今生。走廊的地板上鋪了地毯,走在上面腳步聲變得細脆輕悄,給人似水流年在那裡潺潺流著的感覺。走廊上停著一輛打掃房間專用的手推車,我繞過它,走到一間房門前,輕輕敲了兩下,門很快打開,楚門說:「進來吧。」

  等我進去後,他迫不及待地鎖上房門,轉身,擋在我面前。

  我慌亂地望著他。

  他撩開我的衣裙,把手伸進去,輕輕揉擦。我半個身子一熱。他突然粗暴地把我推倒在床上,粗暴地拉開我連衣裙的拉鏈,粗暴地把它脫下。

  之後,令人怦然心動的事開始了。我有過性體驗的男人包括丈夫在內有三個,但從來沒有體驗過小說里描述的那種欲生欲死的感覺。多年來,我的身體僵硬遲鈍,與丈夫做*愛只不過是為了盡義務,為了維持平平淡淡的夫妻關係。

  楚門吻我的下巴、頸部,他從我的腰際掀起我的內衣,將臉休憩在我的雙*乳上,他含住我的乳*頭,輕輕地吮吸。我感到自己快要死了,真的快要死了,好像面臨絕境。這樣的激烈、這樣的震顫、這樣的暈眩,是我的初次體驗。我的身體在我看來是不可思議的,裡面藏著一股暗流,帶著震撼的力量,洶湧澎湃。我終於扛不住,很不要臉地說道:「快,快進來。」

  他卻不肯深入,在外圍來回打轉。

  我急了,只好仰身迎播,口裡不住地叫道:「快進來吧,別這樣故意折磨我!」

  他一臉的得意,「我喜歡看你一臉的急相。」

  他用力地進入我的身體,我暈乎乎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我感到生命要毀滅了!就要毀滅了!終於毀滅了!

  我漸漸平靜下來,望著楚門,他顯得疲累蒼白而俊美。

  沒想到我也成了偷情的女人,有點恨自己,覺得自己在墮落,卻又一點也不後悔。

  他說:「初六,你在想什麼?」我笑了一下,沒說話。他把手放在我**上來回撫摸,說道:「你這身體,真讓人著迷,讓人慾罷不能。」

  我頭一回聽到有人讚美我的身體,開心得就像一個懶洋洋、軟綿綿、伸手伸腳躺在溫泉里的人。他伸過頭,吻住我的嘴唇,我感覺靈魂被他銜走了。他說:「從此,你是我的女人。」

  從酒店出來,陽光照在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上反射出萬丈金光,一群飛鳥在藍天下翱翔。酒店門口有一個花店,裡面鮮花怒放,花香撲鼻,賣花的女孩正四下里瞅著。我忍不住沖她微笑,她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一輛計程車停在我面前,我搖搖頭,我想走一走。我在陽光下走著,撐著遮陽傘戴著遮陽帽的行人在我身邊來來往往,汽車轟過來碾過去,我一路微笑著,什麼都來不及想,只有一種細細甜甜的喜悅。

  在我看來,生活從來沒有這麼美好過。我看上去是多麼的迷人啊,剛被滋潤過的身體上上下下都散發著難以言傳的嬌媚之美,連我的裙擺也散發著一種神秘莫測的氣息。

  原來墮落如此令人著迷!

  原來出軌如此令人心動!

  原來做個不正經的女人如此地舒暢!

  回到女神會所,我接待一位女會員,三十多歲,穿著極艷麗。她向我講述如何把別人老公搶到手的故事。

  起初,那個男人一點都不喜歡她,只是玩一玩,可是她聰明,又因為之前跟無數男人有過一腿,自然了解男人,知道如何與男人互動。與男人發生關係後,她也不糾纏,只是在網上開了一個博客,天天在上面寫自己是多麼多麼地愛他,多麼多麼地思念他,多麼多麼地孤獨無助。又誇那男人是多麼多麼地不同凡響,多麼多麼地與眾不同,多麼多麼地令人著迷。那男人天天去看她的博客,終於被感動。她知道男人是什麼東西,也知道如何弄得男人分不清東西。

  當男人愛上她後,她開始得寸進尺,給男人發簡訊,當然發的都是什麼親愛的啊,寶貝啊。她說這不是發給男人看的,主要是發給男人老婆看的。這叫隔山打牛。她天天堅持發,他老婆終於發現,鬧了一個天翻地覆。這個時候,她自然表現得溫柔得體。相比瘋狂的妻子,男人覺得她可愛至極,心也往她這邊傾了。

  後來他與妻子離婚,她如願嫁給他。最最離奇和讓人恐懼的是,到了這時她依然不罷手,她要繼續攻打前妻。用她的話來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想想如果前妻很快走出離婚的陰影,活得更好,更靚麗,又有大把男人來追。作為前夫的他,肯定會蠢蠢欲動,會後悔自己當初瞎了眼,拋棄這麼好的女人,娶了我。」她說道。

  她當然不希望自己的老公念著前妻,後悔娶她,所以她要把前妻往死里整。她發簡訊騷擾前妻,寫博客嘲弄前妻,造謠攻擊前妻,什麼手段都使,決不手下留情。她說她的目標就是整到前妻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一輩子哭哭啼啼,一輩子怨天尤人。前妻活得越糟糕,就越能顯出她這個後妻的高貴、美麗。

  如果是以前,碰到這樣的女人跟我說這種事,我表面上裝作很平靜,心裡肯定用最惡毒的語言罵她。可是此時,我竟然站在她的立場來看這問題,覺得她為了保護自己的婚姻,這樣做也是情有可原。

  突如其來的愛情,讓我變得特別寬容偉大,像聖母瑪麗亞,像德蘭修女。

  第四章 90、依然是初戀

  送走這個女人,我站在鏡子前,看到自己的眼睛又大又黑又亮,有一種神妙的東西滲透我的全身,使我改頭換面了。

  「他說我的身體令他著迷,他一定愛上我了。又有男人愛我,而且是一位英俊多金的男人。」我自得其樂,彷彿恢復青春妙齡一樣。已經三十六歲的我,還有男人愛我,我還有機會享受愛情的歡愉,幸福的狂熱。我本以為再也無福消受!

  想到這裡,我到達了一個神奇的境界,那裡只有歡愉,熱情,心醉神迷。

  我想起自己前段時間迷戀的韓劇,那些不起眼的灰姑娘,最後總有魔力把王子留在身邊,那些被拋棄的灰頭土臉的妻子們總能華麗轉身,而我現在成了韓劇里真實的灰姑娘。大浩嫌棄我,認為我是一個頹敗的女人,認為跟我一起生活他也會變得頹敗。現在卻有優秀的男人鍾情於我,看來並不是我沒有魅力,而是大浩沒有眼光。愛情,就像歡騰洶湧的噴泉,突然迸發。我要享受這愛情,全心全意地享受這愛情。

  不過,回到家,我的喜悅就像煙霧一樣消散了。因為是周五晚上,女兒回家了。當我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時,女兒的目光顯得特別可怕,她直勾勾地盯住我的臉,她似乎看出了什麼。我緊張地避開她的目光。如果和楚門的事一旦暴露,最憤怒、最難過的不是丈夫,而是女兒,我頓時覺得無地自容、羞愧難當。

  第二天早晨起來,發現女兒呆在自己的房間里玩電腦遊戲,一會兒嘴裡罵罵咧咧,一會兒又振臂歡呼。音響開得很大,蒼涼的吟唱聲瀑布般流敞著。我意識到,她並沒有覺察到什麼,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

  我沉在沙發中,回憶與楚門纏綿的場景。我想楚門一定很愛我,他一定不會忽然拋棄我。

  回想我的成長經歷,我的命運像被人下了詛咒一般,我所愛的人總會忽然拋棄我,我的父母忽然拋棄我,我的丈夫忽然拋棄我,還有我的初戀也是忽然拋棄我。他們在我毫無覺知的情況下,突然就從我的生命中抽離了。

  想到初戀,我的神思便遨遊在家鄉小縣城那條曲曲彎彎的衚衕里,遨遊在那場誤入歧途的**之中,遨遊在那種絕望的情緒里。

  那年夏天,我十八歲,我暗戀的呂涵,他老婆死了。呂涵的老婆是自殺死的。她生下兒子後,患了產後憂鬱症,跳水庫自殺了。我覺得不可思議,她那麼幸福,有一個疼愛他的老公,又剛生下一個大胖小子,而且她還那麼年輕漂亮。別人沒有的,她全都有,她怎麼會得抑鬱症?她抑鬱什麼?她有什麼好抑鬱?如果真要跳水庫自殺,應該是我這種人,而不是她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呂涵看到她老婆的屍體時,感到生命是那麼的不真實。前幾天這個人還好好的,還跟他嘻笑打鬧,怎麼忽然就死了。他在醫院的停屍房裡,抱著她老婆的屍體不放。那是三伏天,白天熾熱的太陽把街道烤得晃眼,到了夜晚,烏雲愈壓愈低,天色隨之昏暗下去,然後勉勉強強滴幾滴雨水,把靜寂的空氣弄得更加沉悶。這樣的天氣屍體腐爛得很快,他老婆很快發臭,不得不去火化。

  他老婆火化後的第八天下午。我一個人在家,聽到他家傳來他兒子的啼哭聲,哭得撕心裂肺。那哭聲讓聽的人揪心,我想他家可能沒有人。

  我走到他家門口,輕輕一推,門開了。我看到呂涵呆坐在沙發上,發怔地注視著他的兒子。他的兒子躺在嬰兒床上,手腳亂蹬,哭得滿臉通紅。

  「呂叔叔,你怎麼了?」我輕輕問道。

  他無動於衷。

  我把孩子抱起來,輕輕地搖著。孩子不哭了,只是張著飽含淚水的雙眼,可憐兮兮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孩子在我的懷裡睡著了,我把它放回到嬰兒床上。

  就在這時,呂涵忽然站起身,朝我走來。我感覺到他的來臨像一個黑影,他的面目似乎模糊不清。

  他走到我的面前,一句話也不說,伸出雙臂,緊緊抱住我。我好像忽然被一陣深重的夢魘所纏住,全身僵硬,腦子空白。很快,我反應過來,心裡害怕極了,眼前這個粗暴的男人,是那麼的陌生,像一隻猛獸,要把我一口吞噬。

  我一邊小聲而急迫地說著「別這樣,別這樣」,一邊憤怒地扭動身體想掙脫出來。他喘著粗氣,雙臂像鐐銬一樣,把我勒得更緊。他的身體滾燙得如同一隻火爐,包圍著我。我開始發抖,好像身體承受不了他的熱量。在如此陰涼的房間里,我開始不停地出汗,很快後背的衣服濕了。

  「初六,求求你,陪陪我。」他的聲音恍惚而悲涼。

  「不,不,這樣不好,快放開我。」我再一次試圖掙開他的身體。

  「陪我一會好嗎?」他的聲音由於過度緊張激動,顯得變了形。

  「你要我怎麼陪你?」我顫抖著問道。

  「陪我睡一下。」

  「這樣不好,讓別人知道,怎麼辦?」我的嘴唇顫抖得幾乎不能完整地說話。

  「我保證,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你聽外面一點聲音都沒有,不會有人知道的。」

  「我怕。」我的聲音在顫抖。

  「別怕。我會輕點。噢,初六,我需要你,你幫幫我吧。我很難受。」

  我看著他的臉,他是那麼的憂鬱,那麼的悲傷,他不是猛獸,他是一隻被老天剝奪了幸福的困獸。他需要我的同情。此時此刻,我是他的上帝,只有我才能拯救他。我內心猛地升起一股強大的自豪感。我不再反抗,我要順從他,滿足他。

  我被他放倒在床上。他先在我臉上和頸窩裡吻了一會兒,然後開始解我襯衫的鈕扣。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顫起來,繃緊起來,試圖要抵制他的動作。可是一點用也沒用,他的動作充滿霸道,強勁有力,我根本無法抵抗。我被壓迫著撕扯著撞擊著,我感覺到自己被撕裂了,在流血,很痛。我想哭,想喊叫,我咬著下嘴唇不讓自己叫出來。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住,只有這樣,我才能拯救他。終於,他倒在床上睡了過去,舒暢的表情。我覺得自己很偉大。我拯救了,我愛著的人。

  窗外太陽向西,但依然明亮耀眼。屋前的樹上傳來愈來愈多的鳥叫聲,預示著黃昏將至。我看著他的臉,他的臉是那樣的英俊。我越過他的臉,看向窗外的天空。蔚藍的天空上除了浮雲,還有偶爾掠過的飛鳥。我第一次感到天空是那麼奇怪而高遠。

  我想愛情終於光顧我了,我願意為我的愛情去死。

  可是,那個下午過後,呂涵並沒有象我想的那樣對我忽然親近起來,他依然像以往一樣上班下班。見到我,依然像以往一樣淡淡地點個頭。他似乎完全忘掉了那個下午。

  他怎麼可以忘記?那個下午他明明把我壓在他的身下,明明說需要我。那疼痛,依然沒有從我身上消去啊。他怎麼會忘記呢?

  我惶惶不安。

  有一天下午下起雷暴雨,一時間電光閃閃,雷聲隆隆,風呼呼地刮著,雨下得又密又急。我們居住的那排居民房靜悄悄的,大家都上班去了,養母去了親戚家。呂涵那天沒去上班,他家的門敞開著,我看到他坐在沙發上發獃。這段時間他變得枯瘦、萎黃、粗糙,頭頂有些稀薄,目光也變得模糊了。

  我鼓足勇氣,走進去,問道:「你怎麼了?」

  「誰叫你進來的?」他的回答是那樣的粗暴無理,這使我簡直不能接受,這個男人前幾天還抱著我說需要我,把他身體重要的一部分深深地埋在我的身體里,這會兒卻冷若冰霜,這是怎麼回事?我委屈極了,眼淚充滿我的眼眶。為了不讓它們流出來,我緊咬著嘴唇。

  「你給我出去!」他說道。

  我只好轉身回到自己家,倒在床上,咬著被子哭泣。他都已經睡了我,怎麼對我這麼凶?

  過了一會敲門聲響起,我打開,是他。

  他一進門,就抱住我,用手心撫摸我脖子後面:「初六,剛才對不起,我想起我老婆,心裡特別難受。」

  我立馬就原諒他,覺得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

  「初六,幫幫我。」

  我知道他想幹什麼,我說:「能不能先洗一洗。」

  他彷彿沒有聽見,手從我的脖子移到肩膀,我感到一股強大的握力。就這樣,我被緊緊抱住,無法動彈。他吸*吮我的耳垂。他粗野卻又靈巧地操縱著嘴唇與舌頭,我感到背後有如一陣電流竄過,使我無法站穩。「我……站不住了。」我喘息著說。

  他依然沒有作答,突然把我的身子轉過去,背向他,接著撩起我的衣服,把褲子和內*褲往下拉。當褲子和內*褲褪到膝蓋下方後,他右腳一踩,一下子全部脫掉。然後他從我後面猛烈一擊,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進入我的體內。

  他用力地撞擊著,越來越快,越來越狠,我再也站立不住,雙腿猛烈顫抖。我雙手慌忙扶住旁邊的窗沿,雙肩上下起伏,喘著氣,腦袋裡陣陣耳鳴。我覺得自己好像要被一根鐵棍攪碎了。

  他終於要射了,迅速抽出來,射在地上。然後他拉上褲子的拉鏈,彷彿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打開房門,走了。我從他的腳步里,感覺不出絲毫紊亂。

  我無力地倒在地上,四仰八叉。我聽著雨聲,心想,他需要我,真好。

  晚上,我躺在床上,輕輕地撫摸自己的身體,撫摸著呂涵撫摸過的每寸肌膚。我想呂涵一定愛我,否則他不會對我的身體產生那麼強烈的衝動。我已經十八歲,我看過一些言情小說,知道一個男人很愛一個女人時,就想睡她。呂涵狠狠地睡了我,他一定很愛很愛我。我幻想著,過不了多久,他會娶我。我和他組成一個家庭,我會為他生下一個孩子。我在家帶孩子做家務,他去工作賺錢,晚上我們圍著桌子吃著可口的飯菜,天南地北胡侃。周末我們一家人一起去逛公園。

  我堅信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老天終於要給我幸福,儘管這種幸福是以呂涵老婆的死為代價。但我想這可能是老天的安排,老天更愛我,所以讓呂涵的老婆死掉,讓我來陪伴他一生。

  可是過了一個多星期,呂涵忽然就搬家了。呂涵就像我的父母當初搬走的那樣,沒有告訴我。

  那天下班,回到家,我看到呂涵的姐姐指揮幾個小夥子正在搬家,而呂涵沒有露面。

  我問他們:「呂涵呢?呂涵要搬到哪裡去?」

  「搬到城南。」一個小夥子漫不經心地答道。然後再也沒人願意搭理我,他們忙著扛衣櫃,搬茶几。很快,呂涵的家就搬空了。

  呂涵的姐姐要鎖門,我不得不從他的房間里走出來。

  我看著呂涵家門上的那把鎖,感到萬分的孤獨,宛如置身茫茫的宇宙中。

  呂涵搬走的那個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憶他睡我的場景,他的每個動作,每一句話,還有他的表情,以及他的喘息聲。我把全部的細節,從頭到尾想過一遍之後,真的很沮喪,沮喪像一座山一樣壓得我幾乎無法呼吸。他都已經睡過我,怎麼可以不告而別?

  我一定要去問個明白。我跑到他上班的縣政府大樓門口等他,他推著自行車跟一位女同事走了出來。那個女同事長得很漂亮,大眼睛,紅嘟嘟的嘴巴,大波浪捲髮,穿紅色連衣裙,白色高跟鞋。我不知道呂涵講了一句什麼話,女同事笑了,快樂從她眼角處一點點漾開,水波一樣從臉頰掠過去,額頭、鼻尖、下巴都閃閃發光,彷彿塗抹了金黃色的蜜糖。

  呂涵見到我,笑容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慌和厭煩。

  我走到他面前。她的女同事奇怪地看著我。

  他厲聲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一陣猛烈的心慌忽然排山倒海似的在我的體內擴散開來,一直擴散到我手指的末梢。我害怕了,緊張得淚流滿面。我不由自主地一低頭,轉身飛快跑開了,像身後有追兵似的。

  第二天中午,我一個人在家,呂涵忽然來找我。

  我讓他進來,關上房門,轉身用雙手緊緊地匝緊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懷裡。我像是被催眠了一樣,不由自主地囁嚅著說:「你終於來了!你終於來了!我每天都在等你。」

  呂涵不說話。

  我繼續說:「呂涵,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需要你。」

  「初六,不要再說傻話。」他輕輕把我推開,他的手是冰涼的,我感到傷心和頹喪。

  「我說的不是傻話,是真心話。」

  「初六,我今天過來是要跟你說,以後不要去我上班的地方,如果在那兒哭哭啼啼,給同事看到,對我影響不好。而且別人會認為你是一個不自重不儉點的女孩子,以後誰還敢娶你。」

  「我不要嫁給別人,我只要嫁給你。」

  「你要知道我們根本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反正不可能,永遠也不可能。」

  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明晃晃地落在我腳下的地板上,我用腳去踏那陽光,那陽光便跳在我的腳背上。我想呂涵多像這陽光啊,我看到他的光輝、他的燦爛,但我卻永遠無法攥住他。事實上,那個時候,對於我來說任何光明溫暖的東西我都攥不住。我的一切都是混亂和顛覆的:親情、愛情、前途。我才十八歲,可是我忽然覺得自己活得太久,太長,我有些厭世了。

  我忍不住淚水涔涔。我用手蒙住雙眼,我的身子驚惶不定,像一隻隨時準備飄逝的蝴蝶。

  呂涵小心說道:「初六,我求你,不要為難我好嗎?」

  原來我愛他,是為難他。我每天忍受著難以忍受的孤獨和寂寞。我對他情深似海,有了海一般的煎熬。他卻只是看作為難他,甚至是刁難他。原來我的愛於他是累贅,是絆腳石。我覺得自己像一堆石頭一樣,受了重擊,轟然垮塌。

  呂涵很嚴肅地說:「我再說一次,你以後不要去我上班的地方。我不希望你繼續騷擾我,你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聽見沒有?」

  我抬著頭獃獃地看著他。

  「喂,我說,你聽明白嗎?」

  「明白什麼?」我腦子一片空白。

  「你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他向我逼近一步。

  「你睡過我,怎麼能說沒有任何關係?」我後退一步。

  「你有證據嗎?」他又向我逼近一步。

  我再後退一步。終於不再有退路,我被逼到了牆角。

  那一刻,我孤單極了,我的身後是冰冷的牆,我的前面是他冰冷的目光。

  「聽明白了嗎?」他厲聲問道。

  我麻木地點了點頭,我想如果我不點頭,他肯定會難過的,我不想他難過。

  「這不行,你得回答。」

  我一字一句地說:「我聽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

  「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他如釋重負般地長舒了口氣。

  一個月後,他結婚了,新娘子是他那個漂亮的女同事。

  我的初戀徹底結束了。

  第四章 95、媽媽是婊子

  這天晚上,跟楚門約會完後,他送我回家。

  在我家樓下,我推開車門,正準備下車,他忽然一把拉住我,他說:「讓我吻你一下。」我微微一笑,說道:「不好,會被鄰居看見。」

  楚門說:「這麼遲,這麼黑,不會有人看見。」他說完,擁住我,一邊親吻我,一邊撫摸我的胸部。我掙扎著推開他,下了車。

  我站在路邊,看著他的車開遠,消失。

  當我轉身,回頭的那一剎那,我怔住了,我看到我的女兒,關自在,她不動聲色地站在我身後的陰暗處,像一條陰冷的蛇,目光冰冷、堅硬。

  我當即渾身一下子僵硬。我想說點什麼,讓氣氛輕鬆下來,可是嗓子好像被什麼卡住了,囁嚅著說不出話。

  「那男人是誰?」她口氣里透出冷酷和刻薄。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好說:「我們先回家吧。」

  「那男人是誰?」自在繼續發問。

  「一個朋友。普通的。」我結結巴巴地說道。

  她冷笑道:「你當我是傻瓜啊。」

  「自在,今天才星期三,你應該呆在學校,怎麼忽然回家了?」我轉移話題。

  「爸爸要跟你離婚,我以為你一個人在家很孤獨,所以回家來陪你,沒想到你過得很精彩。」她眼裡閃著匕首一樣的寒光。

  「自在……」

  「那個男人看起來比你小多了,沒想到你如此時髦,玩姐弟戀。」

  「不是那樣……」我羞愧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哪樣?!你自己最清楚。」自在的口氣嚴厲無比。

  這一夜我睡不安穩。

  第二天清晨,我做了一桌子豐盛的早餐,端上桌,對自在說:「吃飯吧,吃了飯早點回學校。」

  自在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頭也不回,當我不存在。

  我小心地討好道:「先吃飯好不好?我做了你愛吃的炸雞腿。」

  她依然當我不存在。

  我把筷子往桌上重重放下,聲音往上提一些:「快吃飯,回學校。」

  自在嚯地站起,疾步走來,擦過我的身邊,白我一眼,並不停下,進了她自己的卧室,重重地關上門。

  門關了很久,我不知道她在房間里幹什麼。我在桌旁坐下,眼盯著牆上的石英鐘。我開始計算時間。分針秒針一格格地跳動,跳過二十分鐘,她還沒出來。我又氣憤又委屈,我跟楚門混在一起,那是因為我心裡太苦,就像溺水的人,在絕望中,拚命地想去抓住一點東西,不管那是什麼樣的東西。為了這個家,為了她,我付出那麼多,咬牙忍受著大浩的背叛,我容易嗎?她憑什麼要給我臉色看。

  這時自在的房門打開,她換上了校服,她說:「我去上學了。」

  我說:「你不吃早飯了?」

  她看看桌上的菜,再看著我,然後吐出兩個字:「噁心。」

  我不知道她是說我做的飯菜噁心,還是說我這個人噁心。

  自在走了,我沒有胃口吃飯,把飯菜放進冰箱里。

  我準備去上班,經過自在卧室的門,看到她的書桌上有一張弄成一團的廢紙。我拿起來,隨手打開這張滿是皺痕的紙,上面赫然畫著一個極為醜陋的女人,旁邊寫著幾個字:「媽媽是婊子!」更讓我震驚的,是這張紙布滿被戳穿的小孔!我立即想像到我的女兒用力地用筆戳穿畫上的「媽媽」,口中念念有詞:「戳死你,戳死你,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我當頭遭到一盆冰水。我一直為女兒付出那麼多,緊張她的成績,但這張畫就是我做媽媽的成績表。婊子!多麼惡毒的詛咒!她要恨我恨到什麼程度,才發出這樣的詛咒?

  我心裡隱隱約約地感到有一個東西在逼近我,這是一個預言或者一個陷阱,它帶著颼颼的陰風。我害怕起來,渾身發冷,氣也喘不勻。

  我手裡拽著那張紙,在自在的床上坐了很久,想了很久。我終於決定,今天下班後,約楚門見面,跟他談分手的事。這段戀情就像陽光,陽光不僅會發出溫暖和光明,有時候,它也會發出可怕的熱,將人灼傷灼死。為了女兒,我一定要跟他斬斷情緣。女兒現在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不想成為她眼中的婊子,更不想她因此而仇恨我、疏遠我,如果連她都不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洗了一把臉,打起精神去上班。

  趕到女神會所樓下,遠遠看見大浩站在那兒。他一定在等我!他有什麼事?我走到他面前,不等我開口,我已猝不及防地挨了他一耳光。我只覺天旋地轉,頭嗡嗡直響,眼冒金星。接著我的耳邊響起他嘲弄的冷笑和鄙夷的聲調:「初六,希望你以後自愛自重,你的行為真叫人噁心,我們的婚姻早就死了,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感覺一股咸腥的血液在喉間上下蠕動,我深深吸一口氣,咽下喉間不安的濃血。我的眼裡沒有淚。我驚訝自己竟然沒有眼淚。我的淚在乾旱和貧瘠中,被飛揚的塵土吸幹了。我說:「你發什麼神經?為什麼跑來打我?」

  「為什麼要打你?因為你該打。」

  在他責罵聲中,我聽出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自在剛才離開家後,沒有回學校,而是去了朱美上班的地方。朱美離開大浩的公司後,去了一家廣告公司做業務總監。自在不顧前台小姐阻擋,衝進朱美上班的公司。當時公司正在開早會,朱美坐在一張巨大的圓型會議桌的主席位上主持會議。她看到自在時,臉色變得陰沉可怖,嘴角耷拉下來。

  自在衝到她面前,二話不說,給了她兩耳光。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愣愣地看著自在和朱美。朱美不說話,捂著臉,低著頭。

  「臭婊子,為什麼要搶我爸爸?為什麼要破壞我們家?我們一家人本來幸福快樂,現在全給你毀了。你這個王八蛋!」自在大聲質問道。

  聽了這話,大家那原本衿持的臉一下子顯出了個性化的表情,有的驚愕,有的興奮,有的訝異,有的緊張,有的嘲弄。朱美僵在那兒,目光如冰,整個人如冰,別人的目光在她看來也是堅硬的冰。

  自在剛一離開,她立即打電話向大浩訴苦,並且斷定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大浩一聽她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就跑來找我算帳。

  「只有你這種惡毒的女人才會指使自己的女兒幹這種事。自在本來是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像天使一樣,現在被你調教成了一個小潑婦。你為什麼不去死啊?你把每一個人都搞得這麼痛苦,只要你死了,我、朱美和自在都解脫了。你活在這世上,只會拖累大家。」大浩才真像個潑婦。

  大廈大門口人來人往,他們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我和大浩,興奮地議論著。我站在那兒,覺得自己一瞬間老了,遲鈍,獃滯,無能為力。

  回到女神會所,我把自己關在廁所里,對著牆壁破口大罵,我罵大浩是白痴,是薄情寡義、忘恩負義的敗類,我罵朱美是毒蛇女人,是婊子爛貨。我用腳踢牆壁,狠抽自己的耳光,恨自己為什麼如此無能。我將嘴唇咬出了血。我發誓大浩休想和朱美花前月下恩愛情長,我不會讓他們有幸福的。他們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對我慘無人道的欺壓和毀滅之上,他和朱美都必須要因此付出代價。

  這天下班後,我沒有跟楚門談分手的事。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去紅樹林散步,夜深人靜時,我偷偷把他帶回家。在我與大浩睡了多年的那張床上,我和楚門脫得一絲*不掛。我跨坐在楚門的身上,劇烈地動作,頻率快而幅度大,我像一個熟練而強悍的騎手。我淫@盪的呻吟聲回蕩在房間里。我似乎看到大浩站在角落裡,正在觀看這一幕。我要把他給我的屈辱和仇恨,統統還回給他。

  周末,楚門帶我去小梅沙渡假。

  車子穿過繁華的都市,向海邊駛去。我側頭看著他,陽光從車窗外照射進來,落在他的臉上,使他的面部線條更加明朗。這是上帝賜給我的禮物。他就像太陽一樣,忽然在我黯淡無光的人生里升起,照亮我整個天空,甚至使我的天空輝煌起來。我看到自己在這樣的陽光下,變得像玉一般晶瑩剔透。

  感謝愛情的關顧。年輕時,愛情的到來是理所當然的,到了三十六歲的今天,我意識到它是多麼尊貴的客人啊!對於已近中年的女人來說,她們最美的時光已經過去,那張曾經鮮艷的臉,已經被生活磨去了稜角,顯得灰暗、麻木、日顯疲態,愛情看到這樣的臉會嫌棄,會躲開。

  這份幸運真的令我難以置信,我的丈夫不要我,卻有另一個更優秀的男人忽然冒出來要我。我甚至詫異地想:為什麼如此幸運會落在我的頭上?

  到了小梅沙,我們在預訂的五星級酒店辦理好入住手續,然後乘電梯上樓。打開房門,呈現在我面前的是一間非常豪華的套房,地上鋪了暗紅色的地毯,大床、梳妝台、衣櫃都是歐洲風格的,典雅而高貴。我「嘩」地一下把落地窗帘拉開。天哪,呈現在我眼前的是淺藍色的天空、深藍色的海面、白色的海鷗,像一幅畫。太美了,一切都太美了!我醉了!

  「喜歡嗎?」他捧著我的臉問道。

  第四章 97、衣櫃里的女人

  我說:「喜歡,太喜歡!這房住一晚要多少錢?」

  他說:「一天一千五。」

  我說:「太貴了。」

  他說:「我願意為你花錢。」

  我們面對面,他看著我,我看著他,心醉神迷地笑著。

  幸福來得太激烈,我一下子還有些不適應。楚門一定很愛我,男人只有很愛一個女人才願意為這個女人花錢,用最好的東西來照顧她。

  我洗好澡,裹著白色的浴袍,扭到楚門面前,喚他官人,這稱呼如此芬芳,如此纏綿,如此動人心魄。我一邊叫著,一邊笑著,笑聲在窗帘垂得密密實實的房間里顯得尤其暖昧,尤其妖嬈。他叫我妖精,而我真的像一個妖精。放*盪不羈。墮落的感覺真好。不要臉的感覺真好。好像無形中捆在身上的繩索全都解除了,鐐銬也解除了,渾身輕得像羽毛。真自由啊!真輕鬆啊!

  做完愛,他感嘆道:「我今生要是能娶你為妻就好了。」

  我一愣,心裡湧起一股感動,感動得想落淚。活到這麼大,第一次聽到有男人說想娶我為妻。我隨即開始憧憬嫁給楚門的生活:住豪宅、開靚車、食山珍海味、穿世界名牌、凡事有保姆料理、天塌下來有老公頂著,一輩子不愁吃喝,不為活著操心,不為末來提心弔膽。這樣的生活多美啊。

  我腦子裡不由自主浮現出這樣的場景:有一天我挽著楚門的手走在大街上,迎面撞見大浩。我和楚門穿著華貴,周身洋溢著富貴逼人的氣質,而大浩已落魄,面容蒼老。我指著楚門驕傲地對他說,這是我的老公,大浩聽了這話,眼神里滿是嫉妒和絕望。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笑了。

  下午,我們跳進海里游泳,海水清涼,游起來很舒服。游累了,躺在沙灘上曬太陽。天空碧藍如洗,海風拂面,讓人覺得肺腑之間是通暢而透明的。正是退潮的時候,海水緩慢地減弱著聲勢。被浸過的沙灘濕濕地袒露出來,有一些白白的蛤蜊的殼,還有一些墨綠色的海帶和水草被遺留在海灘上,在陽光下沉默著。海面上不是太曬,游泳的人很多,他們穿著各式泳衣從沙灘上輕快地跑進海水裡,淺水區一片歡騰。一個光著屁股的小孩子抱著一個皮球搖搖晃晃地在我們前面走著。一切都是那麼的舒適。

  夜裡,在酒店的中餐廳吃過晚飯,我們在沙灘上散步,月亮掛在天空中又大又亮又圓,我們在沙灘上走著,並不說話。

  兩天假期一晃就過去了。開車回深圳市區,經過大梅沙,我忽然想起楚門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家就在這附近一棟別墅里。

  「真想去你家看看。」在楚門臉上尚末做出反應之前,我一氣說道,「我想看看我愛的人住在什麼環境里,我想看看你的卧室是不是亂糟糟的,那裡一定充滿你的味道。」說完,我打量起楚門的表情來,要是楚門說出否定的話來,我就打消這個念頭。可是,楚門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讓我去看看好嗎?」我依偎在他身上,撒嬌。

  楚門想了一下,說道:「我先給父母打一個電話,如果他們不在家,我就帶你去看看。」

  楚門給他母親電話,得知此時他父母帶著保姆出去會友了,要遲點才回家。於是楚門帶我去他家。

  楚門家是一棟獨門獨戶的三層別墅,他家的客廳足有八十平米,地上鋪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和圖案簡單大方的厚地毯,正中擺著一隻巨大的造型古樸的木茶几,四周圍著一圈低矮而寬闊的棕黃色真皮沙發。在它們的上方是一盞豪華氣派的水晶枝形吊燈。酒櫃里放著各種葡萄酒、威士忌,彷彿取之不盡。我進入了一個新的天地,我腳下的地板,如漣漪一般在蕩漾。我頭暈了,從落地窗戶望出去,不但可以看到海,還可以看到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空氣清新,樹林上面的天是那麼的藍,雲潔白得扎我的眼睛。

  住別墅、穿名牌、吃山珍海味,永遠不用為錢擔憂,這樣的生活離我有多遠?大概是千山萬水吧?不過深圳這個城市不乏傳奇。人們不時聽說,誰長相普通、年紀一大把卻嫁給了富豪;誰明明山窮水盡卻突然賺了上千萬;誰明明是一個灰姑娘卻轉眼成了白雪公主……奇蹟永遠是有的。

  我的奇蹟在哪呢?我轉頭去看楚門,他會是我的奇蹟嗎?

  客廳的右邊,有一座螺形樓梯通往樓上,樓梯的棗紅色木扶手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我的卧室在樓上。」楚門拉著我的手往樓上走。

  楚門的卧室顯得有些潦草,有些慵懶,有些粗疏。他的床很大,床上灰白條紋的被子隨意地舒展著,我想著他就這麼夜夜在這裡騰雲駕霧地睡眠,我的眼睛裡蓄滿淚水。對於我,他的居室,一直非常神秘。現在,這神秘直接展覽在我的眼前。我的腳步凝滯了,沉重了。我轉頭去看楚門,他站在窗戶邊,強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他的頭髮閃閃發光,他手臂上的汗毛也閃閃發光,甚至那些倒伏在他臉頰上的細小絨毛,也在閃閃發光。

  此刻,這個房間里只有我和他,這是我們兩人的世界。我忽然感覺到一陣麻熱像電流似的從下身湧起,一直涌到臉頰和頭頂。我甚至聽見它上涌時的哄哄聲,如火在風中飛舞。我要在他的床上留下我的氣息。

  我走到楚門面前,親吻他。楚門說:「不行,我父母隨時會回家,我們還是快點離開吧。」

  我不理他,繼續親吻他,挑%逗他。他不再抵抗,抱起我,走到床邊,放下。他俯下身,先在我臉上和頸窩裡吻了一會兒,然後開始解我襯衫的紐扣。我癱軟如泥的身子微顫起來,繃緊起來。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陣說笑聲。

  「我父母回來了!」楚門從床上一躍而起。

  「楚門你在家嗎?」

  「快,快躲到衣櫃里去!我父母回來了!」他低沉而有力的聲音里,充滿了緊張和焦慮,像針一樣刺進我的耳朵。

  為什麼要讓我躲進衣櫃里?為什麼不把我堂堂正正地介紹給他的父母?我現在雖然還沒離婚,但我隨時可以為他離婚。我覺得自己彷彿被人從懸崖邊推下似的,渾身麻木,腦袋發漲,胸腔彷彿被人從裡面抓了一把,難受極了。

  腳步聲離卧室門越來越近。

  「快躲到衣櫃里去!」楚門臉色慘白地催促我。

  我手忙腳亂地抓起我的手提袋,又手忙腳亂地拎過我的鞋子。我腦袋發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楚門用力地把我推進衣櫃里。

  「啪」地一聲,衣櫃門關嚴了。我眼前一片黑暗,像忽然靜止在一片時間與生命的空白里,並且無可奈何地往下沉,往下沉,永遠不到底似的。

  很快,我聽到卧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老年女人的聲音很溫柔地響起:「楚門,你怎麼在家?」

  「我……我忽然感到有點兒不舒服就提前回來了。」

  「哪兒不舒服?」

  「可能有點小感冒,不過不要緊。對了,你們怎麼也忽然回來了?」

  「剛剛跟菁菁喝完早茶,本來約好劉太太一起打麻將,誰知她臨時有事,我們只好回家了。」

  「哦!」

  「親愛的,今天晚上陪我去吃壽司好嗎?」是那個叫菁菁的女孩的聲音。菁菁就是跟楚門戀愛十年的女朋友。楚門背叛她無數次,一直想把她給甩了,她卻永遠對他不離不棄。

  我縮在那個狹小的空間里,眼前一片漆黑,鼻子里充滿一股樟腦味。我心跳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覺得氧氣不夠。這場景似曾相識。

  大約六、七歲的時候,我經常像這樣縮在黑暗的角落裡瑟瑟發抖。那時養母很忙,經常很晚才回家,我一個人呆在家裡,房間的每個角落裡似乎都藏著可怕的東西,它們隨時會跳出來,把我吞食掉。窗外經常會傳來幾聲哀哀的、鋒利的、毛骨悚然的呻吟聲,猶如一塊塊玻璃碎片在空中呼嘯而去,把我嚇得渾身哆嗦。這呻吟聲是從對面那排樓里傳來的,那裡住著一個中年女人,患了肝癌,鳩形鵠面,除了皮就是骨,連眼睛也蠟黃蠟黃的。她沒有結過婚,她年輕時開始做一個男人的情婦,她沒有力氣對付男人的妻子,更沒有力氣趕走死神。她只有在夜深人靜時哀哀地呻吟,這是她唯一表達自己絕望和悲痛的方式。她的呻吟讓我嗅到地獄的氣息。讓我膽戰心驚,縮在角落裡發抖,我像她一樣孤獨,恐懼,又絕望。

  沒過多久,我親眼目睹了這個女人自殺的全過程。那是一個夏天的中午,氣溫高達四十度,是幾十年的最高峰,整個小縣城都曬蔫了。到處充滿汗臭味、青草和空氣的焦味,柏油馬路踩下去軟軟的飄飄的。大家都在午睡,四處靜悄悄的。離我家不遠的地方,有一棟新建的礦工宿舍樓,五層高。我一個人,蹲在樓下的空地上玩沙子。她忽然像幽靈一樣從我旁邊走過,然後我看到她鑽進樓里,笨拙地嚮往上爬。她穿一條花色雜亂的連衣裙,看上去像一條花色雜亂的壁虎。她爬呀爬,每爬一層,她就停一下,喘幾口氣,仰望一下天空。天是那種稀薄的明澈的灰藍。我仰著頭,好奇而靜寂地看著她,猜測她想幹什麼。她終於爬到五樓,她慢慢地爬到樓邊的護欄上,站在那裡,太陽在她頭頂明晃晃地照射著,輝煌無比。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一縷陽光,她的手乾枯臘黃。她頭一栽,跳了下來。緊接著我聽到一聲沉重的聲響,然後午睡的人們來不及換衣服穿著褲衩就跑了出來,他們把她團團圍住,她安靜地躺在地上。我目睹這一幕,目睹一個生命如何從生走向死。

  此後,我更加恐懼黑暗。記憶中,我的童年時光大多數都是蜷縮在黑暗中瑟瑟發抖。而現在我又蜷縮在黑暗中發抖。難道這是我的命?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衣櫃里好像有聲音。」楚門的母親說。

  「怎麼可能?」楚門說。

  「可能有老鼠。」楚門母親說。

  我聽到她的腳步聲向衣櫃這邊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我似乎看到自己站在大海上的一座冰山上,冰塊在陽光的炙烤下,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突然,我腳下的冰塊裂開了,我掉進了大海里,海水徹骨冰冷幾乎令我窒息。我掙扎著,試圖抱住身邊的一塊浮冰。但那冰的稜角太鋒利了,我的手指被割破了,鮮血像一片片花瓣兒似的灑在白色的冰塊上。我又試圖抱住另一塊浮冰,那塊冰卻是太圓滑,像一隻晃動的氣球,怎麼都無法抓住。我在冰河上筋疲力盡地沉浮,卻沒有任何東西能救我。我沒有出路了……

  「媽,不要……」楚門的聲音像大浪撞擊在石頭上。

  衣櫃門「嘩」的一下被拉開,刺眼的燈光打在我的臉上。我眯了眯眼睛,與此同時,我看到一張女人的臉,她大概六十來歲,豐滿、白皙而富有彈性的肌膚,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細長的眼睛和精心描畫的眼線,也顯得很時髦。她穿鵝黃色的旗袍,領子上別著翡翠做的領花。

  她似乎嚇住了,看著我,怔在那兒,臉色慘白。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喃喃自語。

  我慢慢從衣櫃里爬出來。我羞愧極了,絕望極了。我感覺到冰冷的海水慢慢地漫過我的全身,我沉入到黑沉沉陰森森的海底……

  然後,我看到另一張年輕女人的面孔。她長相清麗,細巧的鼻子,細長的眼睛,柳葉般的眉毛,嘴唇飽滿,皮膚白皙。她就是那個叫菁菁的女人,那個跟楚門戀愛十年之久的女人。我一直以為她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女人,沒想到美得如此超凡脫俗。我心想自己真是有眼無珠,還在做大頭夢,以為自己比這個女人優秀許多。我經常向楚門打聽她,我對她充滿無限的好奇,因為我們愛著同一個男人。每次楚門都會對我說:「她太普通,我不愛她,我只愛你。」

  但是此時此刻,我分明感覺到她一點也不普通,我也感覺到楚門很愛很愛她,很在乎她。他緊張地看著她。他讓我躲進衣櫃里,也是怕她看到我。

  她像瘟雞一樣瑟瑟發抖,驚恐的目光磷火般在她的臉上閃爍。

  牆上的掛鐘,平時覺察不到的聲音,此時驚心動魄地響著。

  「她是誰?」過了好一會,楚門的母親才反應過來,指著我問楚門,「她怎麼在我們家的衣櫃里?」她的聲音里透著怒氣和鑽心的委屈。

  我說:「對不起,伯母,我……」

  楚門的母親說:「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給我閉嘴!」

  我不敢再出聲。

  菁菁僵直地看著我。

  「媽,菁菁,你們別誤會,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楚門說。

  我感覺牆在發抖,地板在發抖,天花板要壓垮我似的。狂風暴雨來了,它們摧毀了我的愛情,連根拔起。他說,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

  「既然是普通朋友,為什麼躲在你的衣櫃里?既然是普通朋友為什麼跑到你的卧室里來?既然是普通朋友她為什麼衣冠不整?」楚門母親大聲吼道。

  我這才發現自己襯衣上面的一粒扣子剛才因為太緊張,扣錯了。

  「媽,我真的和她只是普通朋友,我讓她躲進衣櫃,是怕你們誤會。沒想到現在引來更大的誤會。」他平靜的答道。

  我覺得他的話像是硫酸,潑灑在我的身上,我的衣服腐爛掉了,皮肉也腐爛掉了,心也腐爛掉了。

  我站在一旁像傻子一樣看著楚門,心中不斷地湧起撲過去抓住他猛烈搖晃的**,我要把他的心思搖出來看個究竟。這時候我對楚門充滿怨怒,而又因這怨怒的無可奈何,更加劇了我對此的感受,甚至使我產生一種想要毀掉一切的衝動。隨之而來的,卻是自己被毀掉的悲哀和沮喪。

  楚門母親的臉縮了起來,突然變得像只鷹一樣,兇惡而專註地盯著我。

  「請你離開我家,這裡不歡迎你!」楚門母親的聲音冷靜極了,冷漠極了。我感到一種凜冽,就像冬天的風,銳利的寒冷像刀一樣細細剜痛臉、鼻子和耳朵。

  我向門外走去,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聽到脈搏在跳動,彷彿震耳欲聾的雷聲。

  我走得很慢,我希望楚門像電影里演的那樣,突然醒悟過來,發現我才是他的最愛。他不顧母親的強烈反對,追出來,緊緊抱住我,抱到我幾乎喘不過氣來。然後向全世界宣布,他要娶我,要一輩子都跟我在一起。

  我已經走出他家的大門。我已經走到離他家大門有二十米的距離,怎麼還不見他出來?我站在那兒,等了一會,仍然不見他出來。看來他根本不可能追過來。

  「笨蛋……」我罵自己。

  我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我想著那個叫菁菁的女人,她年輕漂亮,出身又好,我根本沒法跟她相提並論,有些願賭服輸的意味,心甘情願地覺得自己不如別人。我只不過是一碗白粥,而菁菁是燕鮑翅。

  可是,為什麼我遇到的男人,當他們要在我與另一個女人之間做出選擇時,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另一個女人,而我總是落選的那個人。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我真是毫無魅力可言。

  想到這裡,心情灰到了極點,雙腳更加沉重,幾乎舉步維艱。我覺得地面都在動搖,好像一條船在海浪中顛簸。我彷彿在船邊上,幾乎懸在空中,上不沾天,下不沾地。

  我自問:「要到哪裡去?」

  還是先回家吧!我低垂頭,恍恍惚惚向馬路對面走去。

  剎車聲尖銳地響起來,我發現自己闖紅燈了。我驚恐萬分,左右躲閃,拿皮包擋住自己的臉,擔心破相。

  一輛紅色跑車向我衝過來,我嚇得尖叫一聲,雙腿一軟,倒在地上。紅色跑車急剎車,停在我跟前。

  司機下車,跑過來,問道,「你怎麼了?」「你沒事吧?」「你幹嘛要撞紅燈啊?」

  我趴在地上,全身軟弱無力,整個身體像是別人的。

  「小姐,你沒事吧,難道我把你撞死了?你千萬別死啊?」

  我趴在地上,動了動自己的手腳,沒事。剛才車並沒有撞到我,我只是嚇得跌倒在地。「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說道。

  「你沒事就好,剛才嚇死我了,我以為我把你給撞死了,這車是我男朋友昨天買來送給我的,我今天第一次開車上路,如果撞死人了,那可慘了。」她說道。

  我忽然覺得這聲音很熟悉。

  我慢慢抬起頭,然後我看到了朱美的臉。

  「啊!」朱美一怔。

  「怎麼是你?」我愕然。

  「我也沒想到是你。」她答。

  「這車是大浩買給你的。大浩拿我們夫妻共有財產給你買房,又給你買車?」我厲聲道。

  「是的。」她答得理直氣壯。

  我凄厲地說道:「我要去法院告大浩,我要告他。」

  「我真希望你快點去告他,快點去打官司,我就盼著你們倆能斗個死去活來,斗個頭破血流,斗到仇恨一生。」

  我心疼如絞,告了又有什麼用!?也許大浩早已經把財產都轉移了。我告他,除了讓他更恨我,什麼好處也拿不到。

  我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連番的驚嚇,我的影子顯得萬般的頹敗。

  頹敗的影子。

  頹敗的我。

  交警過來了,問我:「你沒事吧?」

  我說:「我沒事。」

  交警說:「你闖紅燈了,沒事,就起來,快讓開,別擋在馬路中間。」

  交警又對朱美說:「快把你的車開走,交通被你們堵塞了。」

  我站起身,走到人行道上,看著朱美駕著紅色的跑車離去。

  前景如一團黑霧。

  我也得面對。

  第四章 102、如何讓男人為你瘋狂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在問自己,如果楚門來找我,向我解釋道歉,我要原諒他嗎?我還要繼續跟他交往嗎?

  可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楚門沒來找我,也沒打電話給我,我的心越來越空虛。那空虛成了一個黑洞,一天天擴大,似乎要吞噬我。晚上我睡得不踏實,身體像被繩子捆綁一樣,很不舒服,經常半夜起來看手機,看有沒有他的簡訊。原來我盼著他給我一個解釋,後來我又發現,我真正想的不是拒絕,而是原諒,甚至不是原諒,而是想討好他,想乞求他別離開我。明白這一點,我氣自己,怨自己,恨自己,怎麼可以這麼沒出息,我為什麼要像一條*,卑賤地、汪汪地叫著鬧著乞求他的可憐和愛撫?

  我等不到楚門的電話,只好打電話給他,說想見他。

  他用公事公辦的口氣約我星期六中午在中興城市廣場星巴克咖啡廳見面。掛斷電話,心裡湧起一股尖銳的疼痛。因為他那冷淡的口氣。我有一種預感,我和他之間,完了。

  可我不甘心。

  星期六一大早起來,我開始梳妝打扮。仔細化好妝後,穿上一件煙灰色的弔帶長裙,裙子很貼身,度身訂製一般,襯出我膚色的白皙姣好。看著鏡中的自己,我想楚門也許會心動。

  就在這時,我看到自在的臉不動聲色地浮現在鏡子里,她陰陽怪氣地說道:「要去約會?跟丈夫之外的男人鬼混是什麼感覺?很刺激吧!」

  鏡子里自在棕黑色的瞳仁大大的,裡面閃著惡毒的寒光。

  我心裡一緊,逃一般地離開家。

  我坐在星巴克等待楚門,時間已經到了,但是楚門沒有出現。

  旁邊一桌坐著一對男女,男人大約四十來歲,女人大約二十來歲。女人在哭,男人說:「你哭什麼?每次一見面就哭,真煩。」女人說:「你玩弄我。」男人:「從頭到尾都是你自願的,怎麼說我玩弄你呢?我又沒有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跟我上床。」女人哭得更凶,男人顯得有些不耐煩,從皮包里拿出一個信封,說:「這裡有一筆錢,給你。」女人說:「我跟你一起不是為了錢。」男人說:「你不要拉倒。」女人只好接過信封。

  男人走後。女人打開信封,只抽出薄薄一疊百元鈔票,忍不住哭得更傷心。

  楚門給我打來電話,說他有急事,不來了。我等了他兩個小時,他卻說不來了。看來他一點也不在乎我。我嘆一口氣,只好回家。

  打開家門,看見自在和一個男孩子坐在沙發上抽煙,房間里煙霧繚繞。

  「啊。」我吃驚得不知該說什麼。

  「啊。」看到我忽然闖進來,自在傻瓜似的學著我說。

  自在把自己裝扮成小盪*婦的模樣,穿黑色弔帶裙,黑色絲襪,化了妝,銀色的眼影,深紅色的口紅,頭髮蓬鬆有型。那個男孩子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穿軍綠色褲子,黑色背心,脖子上掛著粗大的銀色鏈子,一隻耳朵上戴著一隻銀色的耳釘,頭髮留得很長。真沒想到,自在學會了化妝,學會了抽煙。更沒想到的是,自在會跟這種不三不四的男孩子混在一起。

  一瞬間我感覺全身都麻木了。

  「你不是要晚上才回來嗎?」自在問道。

  我扔下包,惡狠狠地推開窗戶,讓新鮮空氣流進來。

  「我先走了。」那個男孩子對自在說完這話,逃一般地走了。

  「自在,你怎麼變成了這樣?」我拚命壓抑住自己的憤怒。

  「不就是化化妝抽抽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你才十四歲。」

  「許多報刊雜誌說現在的孩子早熟,因此十四歲也不小了。」

  我皺起眉頭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她一點也不示弱,更加使勁地盯著我。誰知我的視線在她面前,就像火焰,漸漸癱軟熄滅了。我不甘心就這樣被她的目光壓下去,惡狠狠地說道:「儘管現在爸媽在鬧離婚,但你也沒有資格扮不良少女。」

  「那你呢,難道你就有資格去扮演不良少婦,跟別的男人鬼混?」

  「我是大人,大人的事你不了解。」

  「大人就可以胡作非為?」

  我啞口無言。

  我望著女兒的臉,依然是我熟悉的少女的臉龐,可是她的眼神,是那樣的深沉銳利狡黠,我悚然一驚,那分明是成人的眼神。她說:「跟丈夫以外的男人鬼混一定很刺激,他每次都能給你帶來**嗎?」

  她才十四歲,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此時此刻,她是那樣的陌生,好像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我一直以為她跟我是一體的,她的體內流著我的血,我們靈魂相依,我們呼吸與共。我就像一棵樹,而她是這樹上的枝與葉,我們誰也離不開誰。可是此刻,我分明發現,她早就從我這棵樹上飄落,她紮根在自己的土地上,長成了另一棵獨立的樹。我們成了兩個毫不相干的個體。以前我以為大浩跟我是一體的,結果發現不是。我一直以為女兒跟我是一體的,結果也不是。原來我一直都是孤伶伶的。這個發現讓我無比失落,備感孤獨。

  誰也不屬於我。

  我的女兒已經不是我的女兒,她是一個女人。

  我走進自己的卧室,無力地倒在床上。一切都失控了。

  這了一會,手機響起,是南風打來的。

  「怎麼了?」我問道。

  「初六,不好了,阿茂拿著刀來到女神會所里,現在正舉著刀呢。」南風求救說,牙齒打著架,咔吧咔吧地哆嗦不止。

  「他舉著刀,要幹嘛,要殺你嗎?」

  「不,他舉著刀,要割自己的手腕。」

  「他為什麼要割自己的手腕?」

  「他威脅我,要我別跟他分手,他說我如果不答應,就死給我看。」

  南風要跟阿茂分手。南風只不過把阿茂當床上用品,阿茂年輕強壯,有激情,在床上又願意花心思玩花樣,南風很享受。南風需要這種年輕的男人,可以讓她的荷爾蒙保持旺盛地分泌,延緩衰老。

  可是南風最近遇到一個更好的床上用品,是一家高級健身會所的私人教練,二十七八的樣子,身材壯實,像個大塊頭,胸脯厚實,胳膊粗脖子粗,頭髮顯得很硬的樣子。說不上英俊,但以不同的觀點來看,倒也相當有魅力。可能是他的眼神,又天真又邪惡,像一首迷幻的詩。

  我問道:「那你怎麼樣?你在哪?」

  「我現在躲在我的辦公室里,反鎖房門,但他如果砸掉玻璃窗爬進來,我該怎麼辦?」

  「快報警啊。」

  「別,警察一來,他就會被帶走,說不定還會吃一頓皮鞭和手銬,你知道他不是壞人。」

  「可是他現在手上拿著刀啊!」

  「你快來,有你在,他應該不敢亂來。」

  想到阿茂手裡拿著刀,我有些害怕。

  「求你了,快過來勸勸他,要他別衝動。」

  趕到女神會所,阿茂正拿著一把水果刀,坐在地上嗚嗚地哭著。

  南風見我來了,膽子大了,從自己的辦公室里鑽了出來。

  阿茂見南風出來,凄苦無奈地說道:「南風,你曾經說過要永遠愛我,現在卻要跟我分手,你是個大騙子。」

  南風說:「當初說永遠愛你,我是真誠的,現在我說不愛你,也是真誠的。我從頭到尾我都是真誠的,我沒有騙過你。」

  「你說永遠愛我,現在卻說話不算話,前後矛盾。」

  「我前後矛盾,說明我非常寬廣,我包含了矛又包含了盾,只有渺小的頭腦才會相信永恆不變的誓言。」

  「你欺騙了我,還罵我渺小。」

  「阿茂,愛情是有生命的,如同花草樹木,會生長,會開花,會結果,但也會枯萎,現在我對你的愛枯萎了。你得接受這個現實。」

  「你真壞,你一直在耍我。」

  「不,我一點也不壞,我只不過是很真誠。」

  「南風,我說不過你,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辦,你才會繼續愛我……南風,如果你要離開我,我就死給你看。」阿茂說完這話,眼神里忽然流露出一道光芒,他拿著水果刀朝自己的手腕狠狠切割下去。我看到血在他的手腕上暈染開來,黏稠的濃血,滲透滴落。他瘋狂的舉動讓他變成一串無法控制噼哩啪啦暴響的鞭炮。

  我驚叫道:「阿茂!」

  我也曾像阿茂一樣拿著水果刀威脅大浩別離開我,當一個人愛另一個人愛到失去自己時,是多麼地醜陋啊,連乞丐都不如。因為乞丐在行乞時,如果別人不願意施捨,他會有尊嚴的沉默,絕不會用自殺的方式糾纏別人。

  南風點燃一根煙,深深地吸一口,慢慢地吐出來,說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阿茂說:「南風,我沒有辦法,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我每天早晨一醒來,就會想你。南風,你跟我結婚吧,我不在乎你大我十五歲。」

  南風說:「可是我在乎。」

  阿茂說:「只要我們相愛,年齡就不是問題。」

  南風說:「年齡是大問題。你想想你爸媽只比我大七八歲,如果我們結婚了,我該怎麼稱呼他們。」

  「南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再也想不出辦法了,我唯有死。」

  他說完這話,又朝自己的胳膊狠狠地割了一刀。

  南風說:「你這不是在證明你有多愛我,你是在向我挑戰,你夠狠!」

  阿茂說:「我愛你啊,我愛你啊。」

  南風說:「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應該難為我,更不應該威脅我。你在這兒大哭大鬧,只能說明你根本不愛我,你只是勒索我。」

  「求你別跟我分手。」阿茂跪了下去。

  趁著阿茂不注意,我一把搶過他的水果刀。其實這個時候阿茂已經潰不成軍,雙眼迷茫,身體軟綿綿的,隨時會癱倒在地。

  我扶起他,說道:「阿茂,別這樣,千萬別下跪。愛不是跪來的,不要為了愛而貶低自己,這會讓你更不堪,你要勇敢,你要堅強……」說著說著,我「哇」得一聲哭了起來,哭得肝腸寸斷、死去活來,滂沱的眼淚從我的眼睛裡噴涌而出。這些話,我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阿茂見我哭得比他還傷心,忽然不哭了,愣愣地看著我。

  我費了很大的勁,總算把阿茂勸走了。

  坐在沙發上,身上的雞皮疙瘩一直末退,脊椎抽緊,戳得像根標槍一樣。

  不知道阿露兒什麼時候進來的,她在一旁觀看了這一幕。

  阿露兒羨慕地說道:「南風你真厲害,真羨慕你,有男人為你自殺。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我為男人哭哭啼啼,從來沒有男人為我流過半滴淚,更不要說為我自殺了。南風,你是怎麼做到的。」

  南風嫵媚一笑,洋洋得意道:「其實要讓男人為你哭哭啼啼尋死覓活是很簡單的事。」

  阿露兒瞪大雙眼,急迫地問道:「怎麼個簡單法?」

  南風答:「就是跟男人上床之前和下床之後,自己的態度都不要有什麼變化。」

  阿露兒說:「不太明白。」

  南風說:「美國知名兩性作者雪莉.亞格芙在她的書中曾說:她問過許多男人,如果他追求的女人,在下了床之後態度並沒有不同,好像什麼也沒改變,他們會如何?大部份的男人都臉色慘白,承認自己會情緒失控。現代男人害怕被捕獲的感覺,但他們更害怕被忽略的感覺。若女人比他更酷、更鎮定,他就只好對她刮目相看了。」

  阿露兒說:「意思就是跟男人上床之前和下床之後都要保持清醒?」

  「對極了!一般情況下,做#愛之前,男人糊塗,女人清醒;做*愛之後,男人清醒,女人糊塗。如果你跟男人上床之前和之後都保持清醒,那麼男人肯定就會糊塗,會做出一些尋死覓活的蠢事。」南風嘻嘻哈哈地說著。

  阿露兒不停地點頭,看南風的目光全是崇拜和羨慕。

  阿露兒問道:「如果要讓有錢男人為我瘋狂,我該怎麼辦?」

  我說:「你為什麼一定要傍大款啊?大款就那麼好嗎?」

  阿露兒說:「大款當然好,一個男人能賺大錢,說明他有能力,一個男人能守住他的財富,說明他有智慧。一個男人有能力又有智慧,當然值得女人去愛。」

  南風說:「我贊同阿露兒的觀點,大款就是要比普通男人好,強大的財富需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來承受。普通男人根本承受不起大財富,給他上千萬,他可能很快揮霍一空;他可能到處炫耀,以至招來謀財害命。社會上許多道德家要大家別去傍大款,說這是低俗的行為,其實在我看來,這是一種熱愛生活的行為,這是一種積極向上的行為,因為跟大款交往,你可以學習他賺錢的能力,同時金錢也會讓你開闊眼界。如果我有女兒,我會教她如何傍大款。」

  我說:「幸好你沒有女兒。你這樣的女人真可怕,都快鬧出人命了,你還這麼開心,你明擺著就是在玩弄阿茂的感情。」

  南風說:「我可沒有玩弄他的感情。這情場如同拳擊賽,他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三下兩下被我打倒在地,他不肯承認自己輸了,還賴我玩弄他的感情。」

  我說:「你真的愛過阿茂嗎?你只不過是看中他年輕有力,把他當成做$愛的工具。」

  南風說:「我是把他當作做%愛的工具,這有錯嗎?我又沒有逼他,全是他自願的。誰叫我魅力大。」

  「一個女人不停地與不同的男人上床,不是因為她有魅力,而是她有病,我看你分明病得不輕。」我覺得口乾舌燥,起身去喝水。

  南風說:「這個時代哪個沒有病,你找一個出來,我把他治好。」

  阿露兒說:「如果把男人搞得要死要活是一種病,我真希望自己病入膏肓。」

  第四章 107、你道德,因為誘惑少

  這天晚上,女神會所請來一位禮儀專家,教會員們如何成為優雅高貴的淑女。

  課程正準備開始時,發生了一件事,一位妻子與第三者在課堂上相遇了。之前,她們為同一個男人明爭暗鬥三年之久,視對方為眼中釘、肉中刺,幾乎天天都在詛咒對方死於非命。她們加入女神會所,就是為了讓自己魅力升級,好戰勝對方。

  兩人目光相碰撞的那一刻,雙方都尷尬地愣了一下,然後各自找位置坐下來。本來這樣就沒事了,偏偏那個第三者側過頭來瞟了大婆一眼,眼神充滿輕蔑,嘴唇蠕動了一下,說了一句「噁心」。

  那大婆大約四十來歲,長得威嚴富態,她聽了這話,散淡的眼神忽然一點一點地變得銳利起來,就像兩根越磨越尖的釘子,她站起來,大聲質問道:「你說什麼?」

  第三者說:「噁心!」這個第三者雖然姿色平平,不過勝在年輕會打扮,穿白色褲子,紅色真絲上衣,長發輕柔地披在肩上,給人一種女人味十足的印象。

  大婆說:「誰噁心?你說誰噁心?你才噁心。不要臉,搶我老公。」

  第三者說:「不要臉的是你,霸著我的男人不放。」

  那大婆「嘩」地一下站起來,像個亡命徒似的衝到那個第三者面前,指著她凶道:「你說什麼?」

  那個第三者站起身,看著大婆,眼睛裡充滿厭惡和鄙夷,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你——很——惡——心——」

  大婆劈臉給了第三者一個巴掌。緊接著,這位大婆臉上也挨了狠狠的以牙還牙的一巴掌。

  接下來兩個人扭打在一起,互相抓著對方的頭髮,破口大罵,不知不覺中她們罵的全是粗話。

  別的女人表面上擺出勸架的姿勢,大喊道:「別打了,別打了。」語氣里卻全是興奮,恨不得她們打得越激烈越好。所有的人都對他人的男女關係興趣盎然,念念不忘,尤其是這種混亂的三角關係,這種事情即使隨著的年月的流逝被當事人漸漸忘卻,但在他人的眼裡依然像海鮮一樣生猛。何況現在是現場直播,簡直像觀看升空綻放的焰火,絢麗多彩,美不勝收,妙不可言。

  平時看上去很斯文的兩個女人,此時變得完全陌生、粗鄙、醜陋。我跑去勸阻,結果在混亂中挨了兩拳。

  我不敢再去勸,只好站在一旁。兩個女人的罵聲在我耳邊繞來繞去,像無數只蒼蠅,我覺得自己的頭快要爆炸了。後來我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只覺得自己的皮膚開始起那種細小而瑣碎的雞皮疙瘩。

  此時此刻,那個男人正在幹什麼呢?兩個女人正在為他不顧臉面、不顧尊嚴地撕打,而他呢?他在幹什麼?也許他正在和別的女人在床上纏綿,也許他正在和哥們喝酒看足球,也許他正在唱歌……他是自由的。

  不自由的是女人。

  為什麼不自由的永遠是女人?

  為什麼女人要把女人當成競爭對手?

  最終那個第三者戰敗,臉上被抓出幾條血痕,衣領被扯破,露出雪白的胸部。她肯定是要敗的,因為那幾個跑去勸架的全是深受第三者折磨的妻子們。她們自然站在大婆那邊,勸架時故意抓住第三者的手,讓她動彈不得,束手無策地挨大婆的巴掌。或者乾脆趁亂給她兩拳,把自己的怨恨發泄在她身上。

  大婆看她一眼,嘴角揚起勝利的笑容,得意地離去。看到第三者那種落魄樣,大婆一定很解恨。

  那個第三者坐在地上,是那麼的孤獨,那麼的柔弱,可同時又是那麼的沉靜。

  一個矮胖中年女人走過來,對那個戰敗的第三者說道:「你啊,年紀輕輕的,怎麼這麼不道德,搶別人的老公。」

  那個第三者看著她,眼光里充滿不加掩飾的仇恨。剛才這個矮胖的中年女人趁勸架之機打了她兩耳光,她是知道的:「難道你就很道德?」

  「我當然很道德,我絕不會幹出搶別人老公的事。」矮胖中年女人得意而驕傲地說道。

  「你道德,那是因為你受的誘惑太少。你看看你的樣子,像豬一樣肥,哪有男人願意誘惑你。」第三者嘲諷道。

  「你……你不要臉,活該被人打。」矮胖中年女人氣得滿臉通紅。

  第三者說:「不是我不要臉,是男人不要命地誘惑我。如果有優秀的男人,花盡心思來引誘你,為你一擲千金,為你製造各種驚喜的浪漫,你難道不會被誘惑嗎?」

  矮胖女人說:「我當然不會被誘惑。」

  「答得這麼堅定豪爽,你肯定沒有被男人引誘過。你這樣子應該從來沒有男人誘惑過吧,應該也沒有男人願意誘惑你。都說沒有被誘惑過的女人不算女人,你根本不算女人。」那個第三者不陰不陽地說道,把對大婆的仇恨全發泄到這個矮胖中年女人身上。

  「你……」矮胖中年女人幾乎氣得說不出話來。

  第三者白她一眼,說道:「你這樣的女人就算白送上門,也沒男人要。」

  矮胖中年女人說:「做婊子做得這麼理直氣壯,遲早一天會被人打死。」

  那個第三者說:「我是做婊子,你卻連做婊子的資格都沒有。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婊子的,做婊子的人至少要有幾分姿色,還要有讓男人喜歡的性情。像你這種人,就算內心多麼想做婊子,也只能咬牙切齒、萬般無奈地去立你的貞潔牌坊。人為什麼會痛苦,就是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人為什麼更痛苦,就是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做婊子,自己卻只能立牌坊。」

  矮胖中年女人說:「是啊,你了不起,現在就給你頒個獎,你是史上最光榮最偉大的婊子。」

  「夠了,別吵了!」我衝上台,大聲吼道。

  女神會所很快安靜下來,禮儀專家上台給大家講課,教大家如何做一個優雅的淑女。女人們坐在下面,專心聽著,場面和諧安詳,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我的內心卻像被強烈的海嘯肆虐過一般,荒涼一片。

  活動結束後,我和南風鎖上女神會所的大門,準備回家休息。在大廈的門口,看到阿茂不動聲色地守在那兒。短短几天不見,他清瘦了許多。他看著南風,臉上扭曲著痛苦而哀傷的表情。他像極了一條無家可歸的狗,希望南風能把他領回家。

  南風一臉的厭惡,南風說:「我已經不再愛你,以後別再來找我!」

  阿茂說:「以後我再也不會來找你,我今天是來向你道別的,我明天就要出國留學了。」

  他說完這話,默默轉身離開。空蕩蕩的大街上,路燈光是慘白的,他的背影顯得很單薄。

  南風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面孔像一朵即將枯萎凋謝的花。

  我說:「這下你放心了,開心了,阿茂再也不會來糾纏你了。」

  南風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如果他不小我十五歲該多好啊。」

  這時,我接到楚門打來的電話,他約我去一座大廈頂樓的咖啡廳見面。我和南風道別,趕了過去。是臨窗的桌,透過窗玻璃可以俯瞰深圳市流光溢彩的夜景,一切繁華仿若都被打碎,踏在了腳底。餐桌上放著一隻玻璃杯,裡面倒了水,上面飄著一隻小小的蠟燭。燭光搖搖曳曳,他的臉忽明忽暗,有些模糊,猶如一片霧幔之中的圖畫。我心裡有些恍惚,心想這人是誰啊,我們又為何在一起。他似乎也有這種感覺。兩人都不說話,默默地喝著咖啡,氣氛變得黏稠而滯重。

  眼看一杯咖啡就要喝完了,楚門終於打破沉默:「我向菁菁求婚了。」

  我一怔。他和菁菁戀愛十年,他一直覺得她寡淡無味,一直在找機會拋棄她。他怎麼會忽然向她求婚?

  他看出我的疑惑,說道:「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向她求婚。」

  原來,那天菁菁在楚門家看到我從衣櫃里爬出來後,哭了一會,然後進衛生間洗了一把臉。當她從衛生間走出來時,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她的目光一直是渙散的、游移的,現在卻集中了、固定了;以前她遇到這種事像小鹿一般地溫順、怯懦和驚慌,而現在她卻像猛獸一般充滿力量。她向楚門提出分手。十年來,她第一次向他提分手。

  他沒當一回事,心想,等明天哄哄她就好了。第二天,他去找她,她的住處有他的一些日用品和衣物,她已經幫他收拾打包好。以前她經常說請你千萬別離開我,現在她卻要他滾蛋。他有些發懵,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反應過來後,他很生氣,她要造反,她以為她是誰啊。他提起他的東西走了,心想,過不了兩天,你一定會來找我,哭著求我別離開你。但這次他錯了,她不但沒有去找他,還不接他的電話。

  那天,他開車出去辦事,正好要經過她的辦公室,就決定去看看她。停車時,忽然看到打扮得風情萬種的她匆忙地走出公司大門。他一陣開心,正想迎上去,就在這時,一架鋥亮的大轎車戛然停在她面前,從車上走下一個大個子男人,殷情地為她拉開車門。那男人看她的眼神幾乎讓他忍不住想衝上去揍他兩拳。他拚命克制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她上了那輛車,絕塵而去……

  晚上,他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她以前老說離不開他,現在沒有他的日子,她卻過得更滋潤。焦急、煩躁、不解以及思念、期盼、擔憂一起衝上來折磨他。她不怕失去他,甚至巴不得他越滾越遠,而這個時候,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反倒是他變得惟恐失去她。因為她並非專屬於他,他反倒開始緊張她;因為她不再小鳥依人般地依賴他,他倒開始渴望跟她形影不離。這個他一直覺得寡淡無味的女人,忽然變得神秘莫測起來、風情萬種起來、風姿卓越起來。他想與她終身相守。

  他捧著玫瑰花和鑽戒去求婚,緊張兮兮,忐忑不安,怕她拒絕。她果真拒絕了,她淡淡地說道:「我想過新的生活,沒有你的生活。」她的眼神是那麼的冷淡,像放出無數的刀劍,那些刀劍飛舞著在他的臉上、身上划出道道傷痕。他看見自己的面孔頃刻間變得面目全非。有淚水從臉上流淌而下,模糊了他的面容。

  後來,他叫雙方的父母幫他在她面前求情。直到現在她也沒答應嫁給他。但他會繼續努力下去。

  楚門說:「初六,對不起,以後我們不能再來往了,我想好好對菁菁,我不想再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愛她,現在才發現我真的很愛很愛她,我甚至不能沒有她。」

  這樣的結果,我怎麼也沒想到。我本來打算慢慢把楚門佔為已有,卻陰差陽錯地成全了他和菁菁。

  我愣在那裡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有一種置身滔滔洪流中的感覺,身陷其中,胸口發悶,呼吸困難。我想掙扎出來,無奈卻被洪水衝擊著、推搡著……不管我如何努力都沒有辦法擺脫這種處境。

  楚門說:「初六,你是一個好女人,是我不好。」

  大浩也這樣對我說。為什麼我愛的男人最後都要這樣對我說?我討厭他們說我是一個好女人。我希望他們捏住我的鼻子,說我是壞女人,或者把我壓在身下,罵我是*人、狐狸精、小妖精。當一個男人評價一個女人是好女人時,意味著他對這個女人沒有一點興趣。

  從咖啡廳出來,楚門說:「我送你回去吧。」

  我說:「我想一個人走走。」

  「那好吧。」他把我拉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擁抱了一下。我感覺到他這個動作里的虛假。似乎,在這一刻里,他認識到了自己的義務,將這場戀愛畫上一個句號,使之完美劇終。

  他開著他的車走了。

  那一瞬間,我的內心開始起風,呼嘯著想要吹走一切。凝視生命的深處,再環顧一下四周,看不到有人跟我作伴,而我唯一的夥伴,就是自己孤獨的身影。

  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前面走過來一對男女,男的很胖很矮,大約四十來歲,女的高挑時髦,大約二十來歲。他們挽著胳膊,緊緊地挨著。他倆是什麼關係?夫妻?情人?父女?現代人的關係總是模稜兩可、曖昧不明。

  沒想到我和楚門的愛情會如此快速地走向終點。我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經營她們的愛情,但我的愛情似乎總是沒有好下場。我似乎在輪迴一種命運,一種被我愛的人忽然拋棄的命運。我要如何才能打破這種命運啊?

  第四章 111、生活是肥皂劇

  早晨去上班,剛走出小區大門口,忽然聽到有人喊我。

  回頭一看,是朱美。她戴大墨鏡,穿黑色緊身褲,黑色襯衣,銀色高跟鞋,嘴唇艷紅,顯得又酷又性感,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尖刻凌厲的美和當仁不讓的自信。

  「初六,我想跟你聊幾句。」

  「我們沒什麼好聊的。」

  「我覺得你這樣纏著大浩不離婚,對你不利。拖下去,最終的結局還是要離婚,到時你變得又老又殘,要開始新生活會很困難,你說是不是?」她好心好意,苦口婆心,像居委會的老大媽。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又換了一副面孔,溫和的,親切的,掏心掏肺的,就像我的親姐妹:「初六姐,我知道我搶你老公,不應該,我很內疚,很痛苦,很掙扎。可是我沒辦法,大浩他愛我,我也愛他。你就成全我們吧,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她停了一下,繼續說道:「事情到了這一步,我覺得你應該尊重事實,客觀面對。其實離婚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兩個人明明沒感情,還死纏著不放。」此刻,她嚴肅認真,像一個心理諮詢師。

  她不停地變換面孔。她的話是一個個的咒語,一遍遍響起,最後落下來在地上鋪起厚厚一層,看上去像落葉,軟綿綿的,踏上去卻是一根根的針。

  我笑道:「心理治療中有一種療法,叫厭惡療法。如果一個人網路成癮,就讓他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玩電腦,最後他看到電腦就會煩,就想吐,再也不想玩。現在我老公外遇,我就讓他盡情地在外面玩。我相信過不了多久,他要麼回家,跟我和孩子好好過日子;要麼對你厭煩,愛上別的女人,棄你而不顧。這兩種結局,不管是哪一種都對你不利,我都喜歡。」

  她愣在那兒。這一回合,我取得了小小的勝利。

  過了一會,她笑著說:「你真天真,如果我懷上大浩的孩子,而且生下的是男孩,故事可就不像你想的那樣了。」

  我愣住了,大浩做夢都想要一個兒子。

  她繼續道:「多謝你提醒,這段時間我會想法子從大浩那兒多拿一些錢,到時就算得不到他的人,也可以得到他的錢。就算他回心轉意,回到你身邊,也將是一個窮光蛋。」

  這一回合,我輸了。

  趕到女神會所,我把自己關進廁所里。我站在鏡子前,發現自己的臉像水銀一樣沉寂著蒼白的絕望,散發著落葉飄零與蕭條的氣息。我默默地與鏡中的自己對視。無處棲身的一顆心,無法言說的心酸。我要如何才能把命運扳過來?如何才能戰勝朱美?

  我突然想到求神拜佛。我曾聽黃家寶說她認識一個西藏來的活佛,在深圳有一個佛堂,去那兒祈福很靈。

  我打電話給黃家寶,要她立即帶我去拜見那個活佛。黃家寶正好閑著沒事,一口答應了。

  黃家寶是女神會所的會員,她是東北人,有羞花閉月之色,十年前嫁給一個香港人,老公比她大十五歲,給她在深圳買了房,請了保姆,讓她過著少奶奶的生活。不過她並不甘心一輩子過這樣的生活,她骨子裡好強好鬥,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充滿際遇和傳奇。她打算拿到香港身份證後,立即與香港老公離婚,然後像魚一樣一頭扎進香港那個花花世界裡,闖出一番新天地。她的香港老公何其精明,早早看清她的如意算盤,雖然她已經夠資格去香港定居,他卻死活不願意配合她回家鄉的戶籍管理處辦理相關手續。她吵過鬧過,一點用也沒有。

  拿不到香港身份證,她就天天打麻將。兩歲多的女兒爬到她腳下喊餓,她一腳踢開。她老公看不過去,便從經濟上卡她,不再給她生活費。她索性不讓他上床,更是當著老公的面打孩子,老公只好把女兒抱去香港給母親帶。從此老公很少回家,任她在深圳自生自滅。她認識了一個牌友,喜歡炒房,她跟著去炒房,正趕上深圳房子大漲,短短兩年,大賺一筆,成了一個富婆。她也不想拿什麼香港身份證了,吵著要跟她香港老公離婚。他老公不肯離,求她去香港定居。她不去,一個人在深圳生活,整天扮末婚女,去婚介所徵婚,參加各式交友活動。

  黃家寶帶我去見那活佛。那活佛叫金伽,住在華強北一棟高級商住兩用樓的頂層。他穿紅色袈裟,身材高大,眼睛放出光明。

  「你好。」他握住我的手,他的聲音柔軟、緩慢。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他的臉上,他的面孔安詳,沒有任何侵略性,甚至有幾分母親才有的溫柔婉約。

  他的佛堂很大,足有六十平米,木地板,供著一尊一米高的漢白玉打造的如來佛相。他正在接待一位中年女人,那女人五官本來很清麗,可惜臉上有種刻薄的東西,眼神凌厲。她見我們進來,很不高興,雙眉緊皺,樣子兇巴巴的。

  金伽活佛沒空接待我們,他帶我們參觀了一下佛堂,便送我們到門口。他送我一串白水晶做的佛珠,要我以後有空多來佛堂坐坐。他的神態、眼睛、身體、語氣都給人一種感覺,他充滿力量,他值得信賴。從佛堂出來,眼前的街景是明亮的,太陽的光影,從高樓與高樓的空隙間射進來,打在路邊的樹上,使得樹葉子像鍍了一層金。我的心忽地就光明起來,安靜起來,悠遠起來。

  隨後,我請黃家寶去吃飯,兩人剛坐定,南風打來電話,問我在哪裡。

  我告訴她具體地址,她很快趕了過來,一臉的鬱悶。

  我問:「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南風說:「我剛跟那個健身教練分手了。」

  我驚訝道:「你上個星期才跟阿茂分手,現在又要跟新男友分手,你有病啊!」

  黃家寶滿臉的興奮,問道:「你為什麼要跟新男友分手?快說來聽聽。」

  原來上午健身教練打電話給南風,約她去他家鬼混。南風一走進他家,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推倒在床上,從容而溫柔地撫摸她。他的手在她身上運動,輕重不一,層次分明,手法多變。她的身體在他的撫摸下,開始起伏,開始濕潤,開始舒展,開始搖曳。她感受到一陣又一陣的拂動,這拂動在她敏感的地方流連忘返,她忍不住呻吟起來,張開身體等待他的進入。就在這個時候,南風聽到衣櫃裡面傳來喘息聲,那聲音像小雨時節從芭蕉葉子上滴下的水滴,輕微,斷斷續續,細細碎碎,但是她卻聽得分外的清楚。

  她光著身子,衝上去,一把拉開衣櫃,然後她看到一個女人赤身裸*體地站在衣櫃里。那女人大約二十七八歲,皮膚白皙,五官清秀,黑眸清澈。

  這女人一點也不驚慌,從衣櫃里走出來,利索地穿好衣服,又從梳妝台上拿過一副眼鏡戴上。女人戴上眼鏡後,立即由風*騷露骨的盪*婦變成了一位文靜的知識女性。南風問:「這是誰?」健身教練說:「我老婆。」

  原來健身教練早就結婚了,夫妻的性生活有些變態,老婆喜歡窺淫,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跟別的女人鬼混,她會覺得特別刺激。而他想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正在偷窺自己跟別的女人鬼混,也會覺得特別刺激。於是,他經常會找不同的女人來家裡鬼混,而她就躲在衣櫃里窺淫。南風很不幸淪為他們夫妻性生活的道具。

  南風氣道:「媽的,沒想到我被別人玩弄了一場。」

  我和黃家寶聽得津津有味,不停地感嘆那對夫妻的性生活。

  南風的目光忽然看向餐館入口處,那兒坐著一個男人,大約四十來歲。這個年齡的男人大都變得中部崛起,頭髮稀疏。但是這個男人身材很勻稱,頭髮濃密,穿乾淨的白襯衣,戴一塊黑色手錶,渾身洋溢著一種低調的富貴氣質。

  南風忽然拿起礦泉水,擰開蓋,把蓋子扔在地上,扭著屁股,徑直朝那男人走過去。

  我知道她要幹什麼,她走到那男人的旁邊時,會腳一拐,「一不小心」地把礦泉水灑在他的身上,在處理「意外」的同時,兩人愉快地交談起來。她會用清晰的頭腦、敏捷的思維,以及高超的調%情手段,迅速獲得他的好感。然後兩人互留電話。

  南方經常用這一招勾引男人。而且從來沒有失敗過。

  她走到那男人旁邊,果然腳一扭,「哎呀」一聲,手中的礦泉水準確無誤地灑在那個男人的衣服上。男人站起來,驚愕地看著她。她嫣然一笑,說:「對不起。」他卻並不像她想的那樣跟她愉快地交談,而是怒目圓睜:「你瞎眼了!」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尷尬地愣在那兒。

  我捂著嘴,沒讓自己笑出來。

  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走進餐館。那女人身材肥胖,穿黑色緊身褲,豹紋上衣,一看就是那種青春已去,卻依然希望引人注目的中年女人。那男人一見這女人,立即溫柔地迎上去,親切地叫道:「老婆,老婆,我這裡。」

  南風無趣地折了回來。

  我和黃家寶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南風低聲道:「我看他才瞎眼了,那麼肥的女人還當寶。」

  我感嘆道:「你的生活簡直就像一場糟糕的肥皂劇。」

  南風說:「是啊,真他媽的像一場糟糕的肥皂劇。」

  吃完飯,黃家寶帶我們去參加一個相親交友會。

  參加相親交友會的大多數是女人,個個化精緻的妝,穿女人味十足的裙子,許多還做了漂亮的髮型,一個個像香濃甜美的巧克力,等待著男人剝開華美的外衣來品嘗。參加聚會的男人很少,有戴眼鏡的斯文小男人,有滿臉橫肉挺著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有穿名牌衫衣的有錢男人。不管是有身高的沒身高的,有長相的沒長相的,有錢的沒錢的,個個都顯得清高孤傲,個個都像是價值連城的稀有動物。沒辦法,深圳是一個「陰性城市」,女多男少,男人自然物以稀為貴。

  活動開始了,先是玩一個名為「認識更多人」的小遊戲。男人女人手裡都拿著紙筆,找異性簽名要電話號碼,獲簽名最多者即可幸福地成為「人緣最好人士」。

  大家大大方方主動找異性自我介紹、交換名片,有幾對可能感覺很好,當場就離開交友會,單獨約會去了。那些年齡有些偏大、長相有些偏丑的女人,沒有拿到簽名,像菜市場中被人挑剩的爛白菜,神情蔫蔫地坐在角落裡獨自喝茶。

  我相中一個男人,大約四十歲左右,戴無框眼鏡,穿一套黑色西服,風度優雅,嘴角掛著微笑。我跟他興緻勃勃地交談。但是,一個長相清純的小姑娘也相中了他。起初她站在一旁看著我和男人交談,保持著尊嚴和漠然態度,但最後終於忍無可忍,便採取側攻戰術,不時像條小花蛇一樣出現在他身旁,向他要電話號碼,問他是哪裡人,做什麼工作。結果他倆相見恨晚地談了起來,把我冷落在一邊。

  我尷尬地站在那兒,不知道是要默默地離開,還是要想法子把那個小花蛇趕走。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阿姨,麻煩你讓一讓。」一個女人的筆掉在我的腳下,正彎腰去拾。我非常惱怒,我是阿姨,你就那麼小嗎?裝什麼嫩!我呸!但是當她抬起頭時,我發現她的確很小,也許只有十八*九歲吧,目光清澈,皮膚光潔。新一代的美少女成批地出道,把情感市場徹底搞亂了。我與她們同台競技,那除了一個「輸」字還會有第二個字嗎?

  黃家寶跟一個男人站在角落裡聊得正歡。沒有南風的身影,她可能跟某個男人單獨約會去了。

  只有我一個人落單,找不到約會對象。我覺得無趣,離開了交友會場。

  回到家,站在陽台上,放眼望去,威尼斯大酒店、益田假日廣場、深南大道的霓虹燈閃閃爍爍,一片一片地投在路邊的樹上、汽車上、人們的臉上,重重疊疊的,色彩是混沌不清的、曖昧不明的。這裡到處都是開始和結束的痕迹,到處都是等待上演故事的男女主角。一到夜晚,整座城市就變成了一個披著一襲薄紗暗送秋波欲擒故縱的浪蕩美女。一到夜晚,寂寞的人們開始尋找性伴侶,渴望用另一具身體溫暖自己的身體。他們是那麼地冷靜理智,從來不奢望性伴侶能溫暖自己的靈魂。在這樣的夜晚,身體顯得無比廉價,無比清冷。

  隔壁人家的主卧室窗戶緊挨著我家的陽台,我聽到從那裡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像野獸的呼喊,那是**撞擊、粉身碎骨的聲音。起風了,風在我的身體里旋轉,我的身體由內到外震蕩起一圈圈一層層的漣漪,起初是微小的,不易覺察,後來慢慢變大了,像我靈魂的嚎叫。我坐立不安,心煩意亂。

  我下樓,在街道上來來回回胡亂走著,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深夜的街道荒蕪而寂靜,風暢行無阻,有花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月亮升在樓頂上,像一塊光亮冰涼的美玉。一對男女躲在樹叢中擁抱親吻,女人發出的呻吟聲,柔媚無骨,軟酥酥的。我明顯地感覺到狂風刮過我的身體,我的身體不再是起漣漪,而是波濤洶湧。

  此時此刻,我清晰無比地看到自己的願望:我要找一個男人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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