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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 《八指頭陀詩選集》凈安(寄禪)  清末民初  中華佛典寶庫

  八指頭陀詩選集

  敬 安

  1852-1912

  釋敬安,字寄禪,別號:八指頭陀。湖南湘潭人氏,俗姓黃,名讀山,生於清咸豐二年(1852)。自稱宋黃山谷後裔。敬安七歲失母,十二歲失父,兄弟寄養於祖父家。曾從師塾學《論語》,不久因家境貧寒而輟學,後以替人牧牛餬口。敬安勤奮好學,邊牧牛邊讀書,條件雖苦,倒也其樂融融。後曾被收為學校校工,又輾轉為富家書僮,期間遭受種種虐待。同治七年(1868年),便到湘陰法華寺,從東林和尚出家,取法名敬安,字寄禪,時年十六。冬天在南嶽祝聖寺從賢楷和尚受比丘戒。受戒後,便到衡陽岐山仁瑞寺,從恆志和尚學禪。因曾於阿育王寺燒殘二指,並剜臂肉燃燈供佛,故自號八指頭陀。他雖識字不多,然天資聰悟,曾做為苦行僧遍游江南。二十三歲偶吟「洞庭波送一僧來」,傳為佳句。其詠梅詩亦可謂臻至清靈妙空境界:「本來無色相,何處著橫斜?」「傳心一明月,埋骨萬梅花」。

  一八八四年,頭陀還鄉,與名士交往,與齊白石楊度交友,曾問學於王闓運門下,聲譽日隆。歷任衡陽羅漢寺、衡山上封寺、大善寺、長沙上林寺、寧波天童寺等住持。辛亥革命時,教界騷然,頭陀糾合江蘇、浙江的有志之士,在上海組織中華佛教總會,以期統一僧界,被推選為會長。一九一二年〔民國元年〕春,頭陀請求南京臨時政府保護寺產。不久,與北京政府發生衝突,憤極而客死法源寺,享年六十三歲。 其一生留下詩篇1900多首,有《八指頭陀詩集》十卷、《續集》八卷、《白梅詩集》一卷行世。其品行高潔,既於禪界德高望重,又「冷眼熱腸」,是位高度愛國之僧。 梁啟超在《飲冰室詩話》中稱之為「當世第一流詩僧」「充滿了憂國憂民的情懷」。大師圓寂前一年,在天童山青鳳崗營建塔院,取名「冷香」,並環植梅花,故世人又稱其為「白梅和尚」。

  八指頭陀去世後,俗家弟子楊度為其保存詩集遺稿,刊刻時為之作序。舊北平、台灣及湖南、浙江均有出版,後來版本有趙朴初先生題籤。

  本詩集資料來源於網路,整理編輯時採用「負離子博客」資料為第一藍本。詩集後附民國徐世昌編選《晚晴簃詩匯》二百卷本收錄敬安詩二十四首。另附敬安詩二十題,摘自諸論壇。

  璞如子謹記 2008.12.06

 

  八指頭陀詩集序

  楊 度

  予世居湘潭之姜畲。寄禪師為姜畲黃姓農家子,幼孤貧,為人牧牛,十餘歲時,投山寺出家為僧,然兩指供佛,故名八指頭陀。師長予將二十歲,予幼時即聞鄉有奇僧,具夙慧,能為詩,初不識字,以畫代書,不知壺字輒畫壺形。其時,姜畲鐵匠張正晹及予妹叔姬,皆不學詩而自能詩。鄰居三里以內有此三異,鄉人傳以為奇。而王湘綺先生,隱居雲湖,相距才十餘里,予輩咸師事之。其地又有老農沈氏,能學陶詩,群呼為沈山人。又有陳梅羹處士,亦居姜畲,博學能詩,不事科舉,刻有陳姜畲集。一鄉之中,詩學大盛,高談格調,卑視宋明漢魏三唐,自成風氣。

  惟師自出家後,遠遊於外,其先塋在姜畲,偶歸拜墓,因來相訪,予始識之。聞其自言初學為詩甚苦,其後登岳陽樓,忽若有悟,遂得句雲「洞庭波送一僧來。」後游天童山,作白梅詩,亦云靈機偶動率爾而成。然師詩格律謹嚴,乃由苦吟所得,雖雲慧業,亦以工力勝者也。師曾宿予山齋,予出屏紙,強其錄詩,十字九誤,點畫不備,窘極大汗,書未及半言,願作詩以求赦免,予因大笑,許之。

  自後,師不再歸,予亦出遊湖海,流離十有餘載,中間未曾一見,惟予居日本時,師自浙江天童山寄詩一首而已。民國元年,忽遇之於京師,游談半日,夜歸宿於法源寺,次晨,寺中方丈道階法師奔告予曰「師於昨夕涅般矣。」予詢病狀,乃雲無病。道階者,亦湖南人,妙解經論,善修佛事,師之弟子也。予偕詣寺視之,遣歸葬於天童,並收其平生詩文遺稿以歸,待乞湘綺先生為刪蕪雜以之付刊。先生暮年耽逸,久未得請,予亦因政變身為逋客,未暇及此,湘綺先生旋復辭世。更越二載,予得免名捕,復還京邑,始出斯稿以付手民,然未敢為刪定,僅整齊次第之而已。

  師詩曾由義寧陳伯嚴、湘鄉王佩初、同縣葉煥彬先後為刊十卷,其未刊者八卷,師自定為續集,今為輯合而全刻之,附以雜文,都為十九卷。道階及予妹婿王君文育、同學喻君味皆、友人方君叔章,為之校字。文育,湘綺先生第四子也。凡校刻經八閱月而始成,距師逝世逾七年矣。世變孔多,劫灰遍地,而此稿猶存。端忠憫辛亥南行,從予借取叔姬詩稿以去,雲將鈔稿見還,後乃攜以入蜀。革命事起,端既被害,稿亦遺亡,副本雖存,然不備矣。予丙辰歲逋亡,出京之日,隨身手篋所儲只此故人遺稿,故未散滅以至於今。執彼例茲,寧非獨幸。世間生滅無常,一切等於此物,師何必有此作,予何必無此刊。事與教法無關,而於因緣足述,故詳敘之於此。

  民國八年十二月湘潭楊度序。

  八指頭陀詩選集

 

  登嶽麓山呈笠雲長老

  欲覓三乘法,來參一指禪。

  人天開覺路,衣缽得真傳。

  水到源頭活,山從雨後妍。

  拈花曾示我,微笑證前緣。

 

  題笠公禪房

  階下綠痕綠,庭前草色青。

  禪心自清靜,世事付蒼冥。

  入定猿知護,談經鶴解聽。

  蒲團人坐久,問法欲忘形。

 

  偶作

  長嘯返林壑,息心了無求。

  盈虛有真宰,得失忘喜憂。

  懷此得真趣,因之絕世游。

  煙霞最深處,麋鹿皆吾儔。

 

  途中述懷

  一瓶一缽暮山過,戴月孤身入薜蘿。

  覺路未開歸路近,芒鞋空踏白雲多。

 

  送海風上人行腳

  南詢從此始,煙水浩漫漫。

  一缽飄然去,千山次弟看。

  江雲春樹碧,海月夜鍾寒。

  處處隨緣住,無求夢亦安。

 

  暮春偶感

  細雨孤窗冷,閑吟感暮春。

  落花飛獻佛,野鳥欲親人。

  世外詩情淡,山中道味真。

  此心如暮石,何處著些塵?

 

  游金山江天寺

  久慕江天寺,今朝錫此臨。

  山常浮鏡面,翠欲滴波心。

  龍窟依禪窟,潮音雜梵音。

  高僧行道處,不受一塵侵。

 

  出定吟

  禪宮寂寂白雲封,枯坐蒲團萬慮空。

  定起不知天已暮,忽驚身在明月中。

 

  元妙上人從南嶽來,以雪樵禪有題福嚴丈室之作示余,因次韻

  明月清風一杖擔,現成公案不須參。

  目前萬法惟心法,何用逢人覓指南。

 

  山居二首

  其一

  古洞雲深別有天,偶攜僧侶此安禪。

  數椽茅屋牽蘿補,一枕寒松伴鶴眠。

  習定每從岩腹內,生涯盡在钁頭邊。

  山居寂寞無煩惱,火種刀耕效昔賢。

  其二

  一住深山便學呆,通身有口也難開。

  著衣吃飯成多事,嘯月吟風自少才。

  掃地每嫌黃葉落,閉門常怕白雲來。

  惟將小境勤磨拭,不肯輕輕受點埃。

 

  童子

  吾愛童子身,蓮花不染塵。

  罵之惟解笑,打亦不生嗔。

  對鏡心常定,物慾蔽天真。

 

  答柳溪居士

  何必山巔與水涯,安心隨處便為家。

  有人問我西來意,笑指長天落晚霞。

 

  題天台十甲子老僧坐禪處

  萬木森寒入翠微,飄然鶴髮久忘機。

  溪聲畢竟無今古,山色何曾有是非?

  澗草自迷遊客屐,岩花時落坐禪衣。

  問師何代天台住?手種青松已十圍。

 

  答魯封居士問天台次韻

  山家日日飯胡麻,此事尋常不欲誇。

  惟有道人風味別,每從峰頂嚼紅霞。

 

  住山吟,為與了上人作

  結廬人境外,終日掩柴關。

  法侶檐前樹,禪心雨後山。

  種松期鶴宿,掃石待雲還。

  寂寞幽棲子,忘機與物閑.

 

  薄暮偕瘦松龍山散步

  興來驅我去,薄暮入雲深。

  流水半江月,松風萬壑琴。

  歸漁喧渡口,晚磬出疏林。

  與子一為樂,彌生清凈心。

 

  山中漫興

  酷愛翠微間,風光分外閑。

  紅泥肥紫芋,白石瘦青山。

  流水落花去,夕陽飛鳥還。

  終年無客到,寂寞掩柴關。

 

  游岳陽樓

  危樓百尺臨江渚,多少遊人去不回。

  今日扁舟誰更上?洞庭波送一僧來。

 

  送春

  一枕煙霞睡味賒,不知春去野人家。

  數聲啼鳥幽窗外,驚起山僧掃落花。

 

  登湘陰神鼎山

  層巒疊嶂碧摩空,引我登臨思不窮。

  三徑黃花疏雨外,一林紅葉淡煙中。

  雲封古洞無僧住,翠鎖寒松有路通。

  踏破芒鞋游未遍,夕陽西下聽鳴鴻。

 

  山中絕糧

  十日山居九絕糧,拾些櫞粒點飢腸。

  可憐清味無人識,分與牧童樵客嘗。

 

  暮游玉泉寺

  夕陽林谷暝,眾鳥亦知還。

  涼月一渠水,殘雲數點山。

  偶隨寒磬入,欲共老僧閑。

  夜久群動息,輕煙澹碧鬟。

 

  題湖山亭

  幾樹梅花遮矮屋,四圍山色入空亭。

  深春有客乘舟至,衝破平湖一線青。

 

  安貧吟,代南溪山人作

  平生甘淡泊,守拙安林泉。

  寒岩灶常冷,窮井雪難填。

  繩床不盈尺,茅屋才數掾。

  衣食雖不足,幸無塵事牽。

  貧賤可行樂,風月不論錢。

  有時遊興至,一身輕如煙。

  拄杖追白鶴,箬笠補青天。

  或坐古松邊,自撫伯牙弦;

  或卧梅花下,高詠秋水篇。

  胸中隨所適,孤雲與之然。

 

  訪育王心長老作

  行行不覺遠,入谷已殘曛。

  松翠近可掬,泉聲咽更聞。

  水清魚嚼月,山靜鳥眠雲。

  寂寞雙林下,煙霞長屬君。

 

  別楊靈荃社友

  唱罷驪歌思悄然,山含落日水含煙。

  卻愁今夜江頭月,獨照離人上客船。

 

  秋夜懷雲崖禪友

  雲外佳期才一晤,人間小別又三秋。

  誰知夜靜溪聲里,明月懷君獨倚樓。

 

  題天台十甲子老僧坐禪處

  萬木森寒入翠微,飄然鶴髮久忘機。

  溪聲畢竟無今古,山色何曾有是非?

  澗草自迷遊客屐,岩花時落坐禪衣。

  問師何代天台住?手種青松已十圍。

 

  登嶽麓山呈笠雲長老

  欲覓三乘法,來參一指禪。

  人天開覺路,衣缽得真傳。

  水到源頭活,山從雨後妍。

  拈花曾示我,微笑證前緣。

 

  題笠公禪房

  階下綠痕綠,庭前草色青。

  禪心自清靜,世事付蒼冥。

  入定猿知護,談經鶴解聽。

  蒲團人坐久,問法欲忘形。

 

  元旦夕普茶示眾

  新者自新,舊者自舊。

  知新不新,知舊不舊。

  洗盡繁華,野風吹放。

  白梅

  人間春似海,寂寞愛山家,

  孤嶼淡相倚,高枝寒更花。

  本來無色相,何處著橫斜?

  不識東風意,尋春路轉差。

  論道七言詩

  石爛松枯懶問年,龍眠虎卧各安然,

  固知靜者心多妙,莫怪山僧語太顛。

  大地平沈猶是妄,虛空粉碎未為禪,

  欲參最上真乘法,百尺竿頭進步前。

  林間小住已年年,掃石為床枕木圓。

  閑剪溪雲將衲補,淡收山翠當茶煎。

  半鉤白墮岩前月,一線青來樹里天。

  無事岩中時宴坐,渾忘十聖與三賢。

  身似孤雲無定蹤,南來三度聽霜鍾。

  人方見雁思鄉訊,山亦悲秋見病容。

  佳句每從愁里得,故人多向客中逢。

  自愛未了頭陀願,辜負雲峰幾萬重。

 

  泊空岩上杜公亭

  杜老留題處,征帆又此停。

  水痕侵岸白,岳色向人青。

  檣燕飛何處,江猿不可聽。

  劫來一憑眺,落葉滿空亭。

 

  暮秋偕諸子登衡陽紫雲峰

  紫雲最高處,飛錫共登臨。

  秋老山容瘦,天寒木葉深。

  西風孤鴻唳,流水道人心。

  坐久林塘晚,寥寥鍾梵音。

 

  答尹和白

  鎮日焚香禮翠微,松花落滿水田衣。

  柴門寂歷生幽草,除卻孤雲客到稀。

 

  將之南海賦別

  舊院安禪處,經年錫一臨。

  欲辭溪澗水,去聽海潮音。

  白髮憐師老,青山悵別深。

  空門本無我,那有去來心。

 

  瑪瑙寺懷古

  地僻雲深少客來,梵王宮殿盡塵埃。

  凄涼一片西湖月,猶照生公舊講台。

 

  與與了上人話舊

  當時楚水岳雲間,持缽從游鬢未斑。

  一十二年如電拂,白頭相對話岐山。

 

  送元松上人還日本

  滄海渺無極,鄉關何處邊。

  歸帆遙向日,島樹遠含煙。

  洗缽鯨吞水,窺齋鳥入船。

  此行應不負,了悟大乘禪。

 

  碧湖亭晚眺

  會春園裡亂棲鴉,佳宴堂前日影斜。

  洗盡繁華一湖水,野風吹放白蓮花。

 

  謁黃庭觀

  偶乘獨往意,來謁魏元君。

  谷黯松杉合,天清鸞鶴聞。

  靈芝含秀色,仙石綉苔紋。

  坐久諸緣息,晴空生片雲。

 

  夢登岳陽樓觀湖中大雨作

  天地忽異色,元陰合一湖。

  迅雷翻地軸,高浪蹴天衢。

  風雨作遠止,魚龍喘未蘇。

  但令膏澤遍,何敢怨泥塗。

 

  雷池晚眺

  層巒忽已暝,稚子語煙深。

  欲問入山路,惟聞流水音。

  閑雲不出岫,倦鳥自投林。

  萬古雷池月,泠然鑒我心。

 

  贈漱石和尚

  漱公法門舊,頭白卧青岑。

  借問看雲意,能無出岫心。

  煙蘿身外滿,歲月定中深。

  不動廣長舌,松杉演妙音。

 

  高台寺觀念庵松

  高台寒雪曉相過,愛看松枝掛碧蘿。

  珍重枯禪勤護惜,念庵手植已無多。

  註:太虛大師以花來總結八指頭陀一生的因緣──夢蘭而生,睹桃而悟,伴梅而終。以花為因緣,以花為覺悟,以花為寄託,以花為莊嚴。

 

  詠懷詩十首

  其一

  昔余慕靈異,南遊經九疑。

  復泛蓬山舟,遠遊浮丘期。

  隆冬草木茂,朱華何葳蕤。

  湘靈拊瑤瑟,海若揚桂旗。

  仙人隔煙語,貽我瓊樹枝。

  雲此最吉祥,佩之忘憂思。

  長跪謝仙人,此物非我宜。

  其二

  我本自在仙,一念落人間。

  人羊既更易,識性亦推遷。

  捨身復受身,來去如輪旋。

  白骨何峨峨,高於毗富山。

  已忍多生慟,樂土何由還。

  其三

  疾風揚波濤,起滅無端倪。

  波波相續流,寧復住斯須。

  嗟余久沉淪,泊然無止依。

  真源失湛寂,誰能鑒淵微。

  其四

  步出城西門,高墳何累累。

  年深墳土裂,白骨委蒿萊。

  墳傍哭者誰,雲是白骨兒。

  生既為死泣,死亦待生悲。

  哀哉億千劫,無有淚絕時。

  其五

  弱齡逢喪亂,田園逐蕭條。

  坐為衣食故,豪門屈見招。

  顧無五斗祿,寧折壯士腰。

  拂衣謝城闕,高步凌風霄。

  金仙雖雲遠,靈鷲尚岧嶤。

  超然方外游,永用泯塵勞。

  其六

  去歲展先塋,路棲桑樹邊。

  村老向我言,此桑齊汝年。

  汝父昔在時,耕此桑下田。

  人牛今無跡,茲意復誰憐。

  感此不能語,涕下如流泉。

  其七

  餘生秉微尚,塊獨甘雲棲。

  幽塗盛荊棘,蘭蕙何離披。

  鴟鴞相叫嘯,猿狖復鳴悲。

  真如既不變,萬有徒紛馳。

  將舍有漏身,一飽豺虎飢。

  其八

  吾欽忍辱仙,運心仁且慈。

  手持如意珠,百劫行檀施。

  宏法亦已勤,六師謬見疑。

  冤親普平等,焦芽同時滋。

  智果既圓成,永為天人師。

  其九

  少讀高僧傳,抗志希遠公。

  澄神五峰表,滅影二林中。

  遲回虎溪月,緬想劉雷蹤。

  斯人邈千載,蓮漏猶未終。

  涔涔潯陽潮,汩汩恨何窮。

  其十

  我聞安養國,賢聖俱棲遲。

  講堂極壯麗,行樹相因依。

  湛湛七寶池,矯矯珍禽飛。

  金繩界道明,天樂隨風移。

  衣食應念至,不假人力為。

  文殊既戾止,慈氏亦來儀。

  長揖三界苦,永絕四流悲。

  逝辭五濁世,金手引同歸。

 

  擬《謝康樂維摩經十譬贊》八首

  其一

  覺海性元澄,云何泡沫聚。

  境界風所吹,虛壑自相鼓。

  認漚豈全潮,識流匪異體。

  誰為達觀者,真源亦無取。

  【原注】「聚沫泡合」原贊:

  水性本無泡,激流遂聚沫。

  即異成貌狀,消散歸虛豁。

  君子識根本,安事勞與奪。

  愚俗駭變化,橫復生欣怛。

  其二

  晴虛本無翳,陽焰何由生。

  擾擾寧暫住,渴鹿徒馳情。

  真空任起滅,明性無減增。

  智者鑒其微,元同一見精。

  【注】「焰」原贊:

  性內相表狀,非焰安知火。

  新新相推移,熒熒非問我。

  如何滯著人,終歲迷因果。

  其三

  芭蕉本佳卉,綠葉方叢生。

  內心匪堅實,外觀亦清英。

  未霜已零落,誰憶昔時榮。

  【原注】「芭蕉」原贊:

  生分本多端,芭蕉知不一。

  合萼不結核,敷花何由實。

  至人善取譬,無宰誰能律。

  莫昵緣合時,當視分散日。

  其四

  幻聚眩流目,眾巧歸我神。

  能為城郭狀,亦現男女身。

  愚夫昧取捨,橫復生愛瞋。

  逝者復如斯,誰言此非真。

  【原注】「聚幻」原贊:

  幻工作同異,誰復謂非真。

  一從逝物過,既往亦何陳。

  謬者疑久近,達者皆自賓。

  勿起離合情,會無百代人。

  其五

  孰謂識性同,同寢各異見。

  妄境故無恆,真如了不變。

  夢覺俱強名,好惡誰與辨。

  哂彼執著人,尚為浮物戀。

  【原注】「夢」原贊:

  覺謂寢無知,寐中非無見。

  意狀盈明前,好思迭萬變。

  既悟眇已往,惜為淳物戀。

  孰視娑婆盡,寧當非赤縣。

  其六

  大道寓影響,誰復知此理。

  是中無實性,群有妄相擬。

  本自絕名言,云何立彼此。

  運心平等觀,一任空華起。

  【原注】「影響合」原贊:

  影響順形聲,資物故生理。

  一旦揮霍去,何因得像似。

  群有靡不然,昧漠呼自己。

  四色尚無本,八微欲安恃。

  其七

  浮雲匪定質,變幻誰能測。

  氤氳翳太虛,飛散窮頃刻。

  含潤若有施,觀空了無得。

  前塵雖雲妄,轉用資神識。

  【原注】「浮雲」原贊:

  泛濫明月陰,薈蔚南山雨。

  能為變動用,在我竟無取。

  俄已就飛散,豈復得攢聚。

  諸法既無我,何由有我所。

  其八

  寥寥天宇廓,流電時一驚。

  奄忽不可見,神迅誰與倫。

  狂心倘可歇,智眼自圓明。

  勿用世間想,貌彼虛空情。

  【原注】「電」原贊:

  倏爍驚電過,可見不可逐。

  恆物生滅後,誰複核遲速。

  慎勿空留念,橫使神理恧。

  發巳道易孚,忘情長之福。

  【編者注】謝康樂,即南北朝時期之宋謝靈運。

 

  宴坐有得

  蘭若凝禪寂,柴門鎮日關。

  定中惟見水,身外忽忘山。

  神理雖自悟,太虛寧可顏。

  瞭然清凈義,不在言語間。

 

  宿西來禪院

  萬樹丹楓色,亭亭映夕陽。

  遠山晴更翠,寒菊晚猶芳。

  竹戶雲侵榻,松林鶴語霜。

  禪心愛秋月,久坐為清光。

 

  暮秋書懷

  渺渺身何往,蕭蕭鬢已斑。

  亂雲生樹密,秋雨閉門閑。

  有愛都妨道,無心更買山。

  只愁孤笠影,乞食到人間。

 

  辭明州太守宗公湘文請住仗錫山寺

  萬壑千岩深復深,此山真是四明心。

  誅茅欲就雲間住,恐有樵人遠見尋。

  【原注】仗錫有漢人摩岩隸書「四明山心」四大字,每字長丈余,筆力古樸,非晉人可及。

 

  太守得偈堅請不已復此示意

  多年枯木已無枝,那得猶蒙大匠知。

  只合寒岩煨芋用,法門梁棟總非宜。

  【原注】余昔名枯木頭陀。

 

  謁岳武穆祠有感

  南渡偏安國已亡,宮祠墓木尚蒼蒼。

  士無奇節名難著,地有忠魂草也香。

  風雨湖山猶感恨,往來樵牧亦凄涼。

  若教二帝生時返,血淚人誰灑夕陽。

  佛跡

  佛身無去亦無留,那有行蹤在石頭。

  想是山神嫌寂靜,妝成聖跡引人游。

 

  色空無礙頌

  樹枯自回春,心空豈滯境。

  靈溪雖湛然,不拒花枝影。

 

  暑月訪龍潭寄禪上人

  一瓶一缽一詩囊,十里荷花兩袖香。

  只為多情尋故舊,禪心本不在炎涼。

 

  效龔定庵體兩首

  其一·梁居士

  坐破千潭水月痕,寒灰一寸偶然溫。

  空觀假觀中道觀,待與台宗學者論。

  【原注】君久習天台正觀。

  其二·楊葵園

  念佛三昧世少信,惟有無為子親證。

  樂邦消息近云何,為我蓮台一問訊。

  【原注】君父仁山先生專修凈業,有無為子之風。

 

  紀事

  懶貓伸腳睡初酣,飢鼠偷油上佛龕。

  夜半雨聲穿枕過,此身如在綠籮庵。

  【原注】綠籮庵在南嶽。

 

  病中憶徐小谷陳師曾

  風火為災聚苦因,支離銷瘦病中身。

  五更梵鍾殘鐙里,一息微微念故人。

  民國徐世昌編選《晚晴簃詩匯》錄敬安詩二十四首

 

  過徐酡仙故宅

  門巷蕭條長綠蕪,流鶯猶似勸提壺。

  野棠含雨梨花白,不見高陽舊酒徒。

 

  自海上歸與本師雲和尚夜話

  不侍巾瓶側,怱怱已十年。

  早知布毛意,何用草鞋錢。

  夜雨談詩坐,孤燈對榻眠。

  別來多少事,語罷欲潸然。

 

  喜曾重伯陳伯濤見過用伯濤見贈原韻三首

  其一

  茶話日將夕,虛堂聞梵音。

  道根俱不淺,靜理亦何深。

  貽我郢中曲,勞余塵外吟。

  誰能一彈指,了悟去來今。

  其二

  是法無高下,誰分大小乘。

  水雲天漠漠,身世日騰騰。

  白髮愁難卻,青山歸未曾。

  聊將松頂月,分作佛前燈。

  其三

  幽寂雨華寺,禪宗眾所歸。

  雲生遊客屐,花落講僧衣。

  大覺看身妄,玄談入理微。

  上方鐘磬里,惜別語依依。

 

  秋夜懷王伯諒

  秋夜不能寐,秋蟲鳴砌間。

  疏鍾雲外寺,落葉雨中山。

  以我意不適,想君情倍艱。

  何時復相見,一笑破愁顏。

 

  贈璧臣居士

  繁華事散鬢如絲,萬里青山獨往時。

  一種風情誰得似,嶺南爭唱荔支詩。

 

  登金山留玉閣

  高閣一憑眺,蒼茫太古情。

  天疑入海盡,潮欲挾山行。

  芳草金陵渡,斜陽鐵瓮城。

  鄉關杳何處,向晚客愁生。

 

  贈吳雁舟

  獨有延陵子,精廬每見過。

  禪機信敏捷,綺思未銷磨。

  偶看楊枝舞,爭傳桃葉歌。

  天花紛落處,誰識病維摩。

 

  春草

  年年原上望,惟汝獨先榮。

  已入西堂夢,重傷南浦情。

  燒痕看漸沒,屐齒踏還生。

  春色又如此,王孫尚遠征。

 

  四月十六陪茗香翁湘綺先生泛舟碧湖

  勝侶忽相引,扁舟泛碧湖。

  江山今古在,身世水雲孤。

  法樂自清妙,禪心寧有無。

  愛茲泉石好,還約飯秋菰。

 

  登空泠岩和杜工部次謝靈運七里瀨韻

  舍舟運神遊,登棧眩奇眺。

  洲渚屢旋復,岩石吒危峭。

  雲竇滴餘潤,洞隙納微曜。

  鑿險若神工,履陰疑鬼嘯。

  遺物奏元功,觀空得要妙。

  既愜青霞心,豈顧白衣誚。

  黃屋羅英靈,滄洲隱漁釣。

  取捨各有宜,殊首自同調。

 

  舟中呈寶覺居士疊前韻

  運心恣冥游,流自縱遠眺。

  浮杯歷瀠洄,攀蘿陟奇峭。

  客塵方外遺,神光發內曜。

  既杜毗耶口,亦薄蘇門嘯。

  辯河息諍訟,理窟得玄妙。

  南嶽為我涌,北山豈余誚。

  四海納微漚,六鰲歸一釣。

  請謝河伯言,為君彈此調。

 

  清涼寺呈本師

  達人貴宏道,獨覺非所論。

  覺花馥心地,智水湛靈源。

  誓然大智炬,永破塵沙昏。

  拂衣舍衛國,開講給孤園。

  豈不疲津梁,彌憫四流奔。

  喬嶽蘊靈異,中有甘露門。

  非賢豈能主,惟德眾所尊。

  人天一忻悅,花雨何紛繁。

  迦葉信小果,慶喜慚鈍根。

  荷法各有任,嘉會何由敦。

  聊勉自化志,庶用酬慈恩。

 

  山行

  松風始微動,山鳥猶未鳴。

  有客資神往,高詠發幽情。

  荒塗莽荊榛,樵牧亦罕經。

  靈源窮欲盡,忽聞雞犬聲。

  道人歡客至,佇立候柴扃。

  設食羅野疏,志意殊真誠。

  曖曖陽已微,皎皎月孤明。

  心境兩俱寂,泠然契玄冥。

 

  望廬山

  縱棹隨神風,浩蕩洪波間。

  引領望廬岳,悠然開心顏。

  秀色信難名,靈氣吐自然。

  五峰媚雲表,巉絕誰可攀。

  緬懷遠法師,高步太元年。

  陶謝尚返駕,澄什寧比肩。

  千載沐餘潤,猶能洗塵緣。

  瞻霞想神足,臨流哀逝川。

  玄棲儻可必,妙蘊當能宣。

 

  九華山

  九華實仙都,重岩蘊神宅。

  弭棹倦驚濤,瞻雲慰良覿。

  遠抗廬霍高,兀若星辰偪。

  霜壑流曉丹,秋巒散遙碧。

  遠近生異容,天山共一色。

  伊余慕肥遁,逢山愜幽寂。

  徒眩耳目奇,未就煙霞息。

  思欲御泠風,曷由生羽翼。

  玄關寧我扃,靈境冀孤歷。

 

  中和日與程睫園過東洲講舍,邀雷小秋、羅雲岩、廖卓夫、姚

  瑞麟游小羅漢寺作

  春風一微扇,草木含新荑。

  佳茲微雨晴,復與賞心攜。

  鼓枻溯洪流,揚帆便輕颸。

  洲渚綠方盈,霞彩垂光儀。

  講肄集群彥,矯矯鸞鳳姿。

  蘭蕙馥其馨,德義為之基。

  洙泗若可接,孔墨道寧疑。

  共美紺園游,同禮天人師。

  明燈皎智焰,覺樹聳高枝。

  境幽性所愜,理勝情無疲。

  良辰勿可諼,傾耳希新辭。

 

  謁裴公墓

  裴公冢對南軒墓,只隔秋雲一片山。

  松徑岩扉俱寂寂,幾回蘿月悵空還。

 

  溈山水牯牛頌

  識得溈山牯,林閒任自然。

  身毛亦將白,鼻孔也曾穿。

  牧笛斜陽里,閒情野水邊。

  一犁微雨足,不負祖翁田。

 

  詠白梅〔五首選一〕

  了與人境絕,寒山也自榮。

  孤煙淡將夕,微月照還明。

  空際若無影,香中如有情。

  素心正宜此,聊用慰平生。

 

  贈尹山人和白即題其陰符經注後

  胸中丘壑一塵無,人海茫茫意自孤。

  門巷蕭閒苔蘚碧,滿庭風雨注陰符。

  霞外神情誰復知,蒼蒼須鬢已如絲。

  春風落魄長沙市,錯被人呼老畫師。

 

  送陶觀察森甲之姑蘇

  春波如鏡草萋萋,十里垂陽綠映隄。

  借取祝融峰上月,送君直下洞庭西。

 

  憶明州皈依長老

  太白峰前聽法回,寒梅二十度花開。

  何時七塔橋邊寺,重禮明州布袋來。

 

  對梅旮晤

  林園澄澄霽,靜對穆余襟。

  自寫清溪影,如聞白雪吟。

  三冬無暖氣,一悟見春心。

  寂寂欲誰語?微雲淡遠岑。

 

  【編注】以上詩二十四首錄自《晚晴簃詩匯》。

 

  白梅詩五首

  其一

  了與人境絕,寒山也自榮。

  孤煙淡將夕,微月照還明。

  空際若無影,香中如有情。

  素心正宜此,聊用慰平生。

  其二

  一覺繁華夢,性留淡泊身。

  意中微有雪,花外欲無春。

  冷入孤禪境,清如遺世人。

  卻從煙水際,獨自養其真。

  其三

  而我賞真趣,孤芳只自持。

  淡然於冷處,卓爾見高枝。

  能使諸塵凈,都緣一白奇。

  含情笑松柏,但保後凋姿。

  其四

  寒雪一以霽,浮塵了不生。

  偶從溪上過,忽見竹邊明。

  花冷方能潔,香多不損清。

  誰堪宣凈理,應感道人情。

  其五

  人間春似海,寂寞愛山家。

  孤嶼淡相倚,高枝寒更花。

  本來無色相,何處著橫斜?

  不識東風意,尋春路轉差。

 

  雪後尋梅

  積雪皓初晴,探尋策杖行。

  寒依古岸發,靜覺暗香生。

  瘦影扶煙立,清光背光明。

  無人契孤潔,一笑自含情。

 

  題寒江釣雪圖

  垂釣板橋東,雪壓蓑衣冷。

  江寒水不流,魚嚼梅花影。

 

  掃石

  掃石白雲邊,山空生凈禪。

  幽禽解人意,細語綠蘿煙。

 

  自遣

  鍾梵晚蕭蕭,山廚嘆寂寥。

  夜泉和月煮,野菜帶雲挑。

 

  途中漫興

  飄然塵外人,一笠千山雨。

  身似孤雲閑,悠悠任來去。

 

  雪竇千丈岩觀瀑布

  瀑布長千丈,迢遙持碧天。

  何當剪一片,縫作衲衣穿?

 

  寒夜對梅

  久坐寒燈暗不明,林鐘敲盡更無聲。

  惟餘一樹梅花月,猶照枯禪午夜清。

 

  九日寄天童秋林老宿

  滿城風雨動幽思,正是重陽放菊時。

  遙羨吾師行道處,一株紅葉好題詩。

 

  述懷

  十六辭家事世尊,孤懷寂寞共誰論?

  懸岩鳥道無人跡,壞色袈裟有淚痕。

  萬劫死生堪痛哭,百年迅速等朝昏。

  不甚滿眼紅塵態,悔逐桃花出洞門。

 

  九日過屈子祠

  野徑斜雲上綠苔,經過此地不勝哀。

  千年感慨遺湘水,萬古離騷識楚才。

  澤畔行吟還憶昨,庭前諫草已成灰。

  我來濁世懷高潔,不奠黃花酒一杯。

  【注】作於同治十三年(1874年)。

 

  謁岳武忠公忠

  我來武穆祠,憑弔不勝悲。

  金詔班師日,銀瓶墜井時。

  精魂猶向北,宰木尚南枝。

  千古純忠孝,如公更有誰。

 

  鄭州河決歌

  嗚呼──

  聖人千載不復生,黃河之水何時清。

  濁浪排空倒山嶽,須臾淪沒七十城。

  蛟龍吐霧蔽天黑,不聞哭聲聞水聲。

  天子宵衣起長嘆,詔起師臣出防捍。

  帑金萬錙添洪流,黃河之工猶未半。

  精衛含愁河伯怒,桃花水訊益汗漫。

  明庭下詔罪有司,有司椎胸向天悲。

  吁嗟乎──

  時事艱難乃如此,余獨何心惜一死。

  捨身願入洪流中,抗濤速使河成功。

  【注】光緒十三年(1887年),黃河在鄭州附近決口,致使千萬百姓受災。寄禪哀民生之多艱,怒朝廷之腐敗,於次年寫下了這首古體詩。

 

  挽彭剛直詩八首〔其七〕

  忽下天門詔,秋屯粵海營。徒聞馬尾戰,敢近虎門行?

  鐵艦隨風遠,金戈耀日明。籌邊空畫策,恨未斬長鯨。

  【注】作於光緒十九年(1893)。

  彭剛直即彭玉麟,同治中興四大名臣之一。中法戰爭時期督師廣東,由於布防嚴密,法軍始終不敢挑釁廣東海面。當中國軍隊在越南取得重大勝利時,朝廷卻以和議罷兵,造成「不敗而敗」的結局,實遭世人恥笑。彭玉麟作為邊兵將領,亦只有長恨。

 

  挽彭剛直詩八首〔其八〕

  一代中興將,三朝直諫臣。

  哀時心未已,看劍淚沾巾。

  忍看長城壞,難留大樹春。

  千古遺蔬在,猶望靖邊塵。

 

  奉寄楊皙子孝廉遠適日本

  借問吾鄉楊皙子,一身去國歸何時?

  故山猿鶴余清怨,大海波濤動遠思。

  獨抱沉憂向窮髮,可堪時局似殘棋。

  秋風莫上田橫島,落日中原涕淚垂。

  【注】作於光緒三十年(1904)。

  楊皙子即楊度,與寄禪同鄉,兩人同屬衡陽東洲書院王闓運門下,所不同的是寄禪學詩,楊度學王門的「帝王之學」。楊度一生幾經沉浮,世人頗有爭議,但他為國為民的一腔熱血,卻始終受到孫中山、黃興、梁啟超、蔡鍔等人的激賞。孫中山曾經讚揚過楊度:「楊度可人,能履行政治家諾言」(劉成禺《世載堂雜憶》)。楊度因「經濟特科案」出走日本避禍,寄禪得知,作了這首詩,呼喚遊子能夠早日歸國。詩中的楊度,是一個胸懷救國救民抱負的留學生,寄禪勸他早日學成歸國,回來收拾殘局。勸他不要因朝廷的腐敗和猜忌而放棄救國救民的理想,更不要像田橫一樣避居孤島,到國破家亡之際,便只能空流淚了。

 

  感事二十一截句

  〔附題:冷香塔。序作二十一首七絕。摘選五首〕

  修羅障日晝重昏,誰補河山破碎痕?

  獨上高樓一回首,忍將淚眼看中原!

  茫茫滄海正橫流,銜石難填精衛愁。

  誰謂孤雲意無著?國讎未報老僧羞!

  落月哀猿不可聽,聲聲欲喚國魂醒。

  莫叫遺恨空山裡,誰認啼鵑望帝靈。

  漫效先賢歌採薇,風雲變幻古今違。

  夷齊若使生斯世,何處西山叩馬歸。

  鯨吞蠶蝕各紛爭,未卜餘生見太平。

  石爛海枯真有日,生天成佛若為情。

 

  《辛丑條約》兩首

  其一

  落日青山遠,浮雲白晝昏。

  衣冠一時盛,肝膽幾人存?

  其二

  天上玉樓傳詔夜,人間金幣議和年。

  哀時哭友無窮淚,夜雨江南應未眠。

 

  即左宗棠舊部在牛庄守衛,與日軍作殊死搏鬥

  折足將軍勇且豪,牛庄一戰陣雲高。前軍己報元戎死,猶自單刀越賊壕。

  江北水災

  死者隨波濤,生者何所棲?相攜走泥濘,路滑行步遲。

  飢來欲乞食,四顧無人炊。兒乳母懷中,母病抱兒啼。

  倉卒骨肉恩,生死終乖離。不如賣兒去,瘵此須臾飢。

  男兒三斗谷,女兒五千貲;幾日糧又絕,中腸如雷鳴。

  霜落百草枯,風凋木葉稀。掘草草無根,剝樹樹無皮。

  飢嚙衣中棉,棉盡寒無衣。凍餓死路隅,無人收其屍。

  傷心那忍見,人瘦狗獨肥。衰哉江北民,何辜罹此災?

 

  【編注】以上詩二十題摘自諸論壇。

  子夜星網站整理編校

  http://www.ziyexing.com/zyx.htm

 

  寄禪大師──亂世僧人八指頭陀

      

  清末寄禪大師,十六歲投湘陰法華寺出家。

  參訪遊學各大名山禪師,在阿育王寺佛舍利塔前,

  割肉點燈,燃指供佛,自此號為「八指頭陀」。

  一生詩歌作品多達一千四百多首,受到文學史家的重視,

  以《白梅詩》刊行於世,因此又有「白梅和尚」之美譽。

  先後歷任湖南六大叢林及天童寺住持。

  被推選為中華佛教總會及寧波僧教育會首任會長,首開佛教辦學之風氣,

  且親自為太虛大師受戒、教授,對民國以後的中國佛教,影響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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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 周維強

  一九六四年生,浙江嘉興人。

  一九八七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

  先後編過報紙的新聞版及副刊,現任浙江教育報社雜誌編輯。

  曾在報刊上發表有關中外文學、心理學、新聞學等方面的論文、書評,以及散文、隨筆百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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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南是中國內陸一個富饒且充滿旺盛生機的省分。經濟上,自唐宋以降,中國經濟重心南移,湖南就逐漸成為重要的產糧地區,「兩湖熟,天下足」就是一句家喻戶曉的民諺。在政治、文化、教育、學術等領域裡,也同樣人才輩出。位於長沙嶽麓山下的嶽麓書院,有一副相當著名的楹聯,就道出了這樣一個事實:

  惟楚有才,於斯為盛。

  這副美妙的對聯,表明了卓有特色的湘楚文化,孕育出了一代又一代迥然有別於中原文化風格的卓越人物。清末曾國藩力倡「耕讀為本」,厲兵秣馬,意欲復興中華儒學社會,「無湘不成軍」國人皆知,「同治中興」有聲有色;由曾國藩一手舉薦的左宗棠興辦洋務、進兵新疆,左公柳至今仍為人所敬佩。

  在宗教的領域裡,也同樣誕生了一位卓爾不群的禪僧詩僧──八指頭陀寄禪和尚。

  八指頭陀,清朝咸豐元年農曆十二月初三(公元一八五二年一月三日)出生於湖南湘潭縣石潭的一戶農民家庭,俗姓黃,名讀山;同治七年(公元一八六八年)在湘陰法華寺出家;民國元年(公元一九一二年十一月十日)於北京法源寺圓寂。

  作為一代高僧,八指頭陀歷任湖南六大叢林住持,晚年駐錫浙江寧波,擔任著名禪寺天童寺住達十一年。寄禪還是中國佛教總會的首任會長,在佛門之中德高望重。他在清末乃至民初這樣一個極其動蕩不安的時代,為了中興佛教、弘法護教、利眾濟生,而鞠躬盡瘁,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為這些大事奔波操勞。

  作為一代詩僧,八指頭陀不但對唐宋詩詞有深刻獨到的見解,且一生寫詩不輟,握筆直至生命的最後時刻,而流傳到今天的詩歌作品多達一千四百多首。這些作品,寄情山水,以詩寄禪,以詩度世,感時憂世,體現了人間佛教的精神。詩風早年淡雅飄逸,晚期則凝重沉鬱,至今讀來,依然至為感人。他的詩歌無疑已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佔有一席之地,儘管當時他身為方外之士,寫詩並沒有求名聞利養的企圖,但,文學史家卻十分看重他的作品:近代有名的國學家錢基博先生撰寫的《近代中國文學史》中,就專門評論了八指頭陀的詩作。

  而在八指頭陀圓寂二十周年的時候,八指頭陀的弟子太虛和尚,在他主持的著名的佛學雜誌《海潮音》第十三卷第十二號上,刊登了頓開的〈八指頭陀二十周年紀念有感〉一詩,表達了對八指頭陀的深深敬意:

  自古三湘烈士多,千秋浩氣壯山河。

  佛門也有干城將,衛教捐軀戰勝魔。

  這首詩寫得質樸、坦率、真誠、懇切,言簡意賅地表彰了八指頭陀的一生功德。

  一九三五年,大醒法師在武昌出版了《八指頭陀評傳》,在這本評傳里,大醒的兩首詩寫得頗為感人:

  吾愛頭陀意,慈悲何太深!

  毫無私己處,惟有利人心。

  弘法宣禪偈,憂時作詩吟。

  那堪思往事,荊棘滿叢林!

  大法垂危久,其如眾月盲。

  心勞三十載,淚灑萬千行!

  殉教亡身後,梅花冷骨香。

  我今對遺像,一見一神傷!

  這兩首詩相當樸實而全面地寫出了八指頭陀的精神品格。

  八指頭陀弘法護生之外,平生所愛的惟有青山和梅花。在茫茫大地之上,青山是向上的象徵,它彷佛暗示了佛門普渡眾生的同體大悲之胸懷和超邁不凡的氣度;而梅花迎風斗雪,在冰天雪地里開出一片燦爛,把個天寒地凍的冷世界,妝扮得分外溫暖,這不象徵了佛門護生利生的卓越品格、一種勇於在亂世里作中流砥柱的大智大勇的精神嗎?更深一層說,這種精神、品格,這種博大的慈悲胸懷,不正象徵了八指頭陀的一生經歷和風骨嗎?

  煙霞以外非吾友,山水之間是我家;

  閑拾枯松煮野菜,每於凍壑種梅花。

  讓我們再次高聲誦讀八指頭陀寫於同治十三年(公元一八四七年)的這首《山中言志》吧!這一年八指頭陀才二十四歲,而他在這一年寫的這首詩果然成為了八指頭陀自己一生精神品格的絕好寫照。

  青山不老,梅香永存,那麼,八指頭陀的精神、品格和他的功德,也將與青山、梅花一起,永久地在大地之上流傳。

  一九九三年十月 杭州九蓮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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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禪大師年譜

  ◆ 一八五二年 一歲

  一月三日(陰曆十二月初三),生於湖南湘潭縣石潭黃姓農家,名讀山。父名宣杏,母胡氏。

  一八五七年 七歲

  母亡,諸姊皆嫁,與幼弟寄食鄰家。

  ◆ 一八六一年 十一歲

  跟隨塾師學習(論語)

  ◆ 一八六二年 十二歲

  父喪,讀山為農家牧牛,以此謀食。

  ◆ 一八六三年 十三歲

  塾師周雲帆教讀山念書,讀山則為周雲帆先生洒掃炊雜。

  ◆ 一八六四年至一八六七年 十四至十九歲

  周雲帆先生病故,讀山去某富豪家伴讀,被奴役喝叱後,憤而離去,又跟從某老闆學手藝,鞭撻尤甚,昏死數次。

  ◆ 一八六八年 十六歲

  投湘陰法華寺出家,拜東林長老為師。東林長老賜名敬安,字寄禪。冬天,住南嶽祝聖寺,跟隨賢楷律師受具足戒。

  ◆ 一八六九年 十九歲

  赴衡陽歧山仁瑞寺(今湖南衡南縣境)首參恆志和尚,隨眾參禪,並充苦僧職。寺中精一律師喜愛寫詩,寄禪深受他的影響。

  ◆ 一八七一年 二十一歲

  在歧山參禪。至巴陵省親,曾登岳陽樓,得「洞庭波送一僧來」句,郭菊蓀先生謂有神助,就教寄禪念誦《唐詩三百首》,寄禪過目成誦。

  ◆ 一八七三年 二十三歲

  歧山參禪,曾溯湘江北上,過空舲岸、杜松亭,小住長沙麓山寺參詩僧笠雲長老,後船入洞庭湖,從君山返桌。這一年存詩二十九首。

  ◆ 一八七四年 二十四歲

  自歧山去湘陰法華寺,從本師東林老僧。秋曾游寧鄉溈山、湘陰神鼎山、屈子祠。本年存詩三十二首。

  ◆ 一八七五年 二十五歲

  春住湘陰祖寺。夏秋離開湖南,東遊吳越。曾重遊岳陽樓,登黃鶴樓,于楓橋夜泊,在鎮江金山寺結夏,參大定密源禪師。經蘇州,曾小住常州天寧寺。本年存詩十五首。

  ◆ 一八七六年 二十六歲

  春從常州到杭州,遍游靈峰、岳王廟、西湖名勝古迹,多有吟詠。冬駐錫寧波,從呂文舟、胡魯封、徐酡仙、與了法師等人游,結社吟唱。本年存詩四十四首。

  ◆ 一八七七年 二十七歲

  住寧波。曾游三茅山普安寺,並小住。又游鎮海靈芝山、四明山阿育王寺、慈溪驃騎山。春、夏、秋均往來於白山天童寺,並曾於玲瓏岩結茅閉關。秋在阿育王寺佛舍利塔前燒二指,並剜臂肉燃燈供佛,自此號「八指頭陀」。本年存詩六十一首。

  ◆ 一八七八年 二十八歲

  住寧波。全年往返於天童山、三茅山、伏龍山、鎮海、餘姚等地,遍參諸寺。本年存詩三十一首。

  ◆ 一八七九年 二十九歲

  春住跨塘禪院,遍游天童寺、茅山寺、阿育王寺,航海到普陀。重陽前後在寧波,冬住天童。本年存詩四十四首。

  ◆ 一八八○年 三十歲

  住寧波旅泊庵。五月作〈嚼梅吟自敘〉。冬初游闞湖。年底欲歸長沙,未成行。本年存詩五十六首。

  ◆ 一八八一年 三十一歲

  春在寧波,夏遊雪竇,冬掛錫阿育王寺。《嚼梅吟》詩集在寧波刊刻,四明諸詩人多為之題跋。本年存詩三十一首。

  ◆ 一八八二年 三十二歲

  正月過白雲禪院,春因病住天童。夏初再游雪竇、阿育王寺。曾住曹娥江畔孝女廟。初秋下山訪明州太守,曾因事至杭州。秋冬住天台山,登天姥峰、華頂峰,詩寺觀瀑。本年存詩五十八首。

  ◆ 一八八三年 三十三歲

  春住天童,習定玲瓏岩。清明後下山吊詩支徐酡仙。《嚼梅吟》補遺部分為〈哭社友徐酡仙四首〉為結。秋冬,曾於太白山、雪竇山小住。寧波知府宗湘文請為仗錫山寺住持,堅辭。本年存詩二十八首。

  ◆ 一八八四年 三十四歲

  三游雪竇,曾去南京。回天童,與日本和尚岡千仞游玲瓏岩。八月,自四明歸長沙,小住麓山寺,後卜築南嶽煙霞峰。本年存詩十六首。

  是年八月,法艦襲擊我台灣基隆及福建閩江口。消息傳至寧波,寄禪正卧病延慶寺,憤怒之極,思謀禦敵之法不得。本年夏秋歸湘。

  ◆ 一八八五年 三十五歲

  住南嶽。春回湘潭石潭,省先塋。夏,避暑長沙碧浪湖,與友人雅集上林寺,游麓山寺。本年存詩三十一首。

  ◆ 一八八六年 三十六歲

  住南嶽。六月十五,王闓運壬秋集諸名士開碧湖詩社,寄禪被邀參加。九月,復至長沙,赴王闓運、郭嵩燾招集之碧浪湖重陽會。秋曾北上武昌,登黃鶴樓,重遊金山、焦山,過潤州。冬天還山。本年存詩三十一首。

  ◆ 一八八七年 三十七歲

  住南嶽。初春至長沙游碧湖亭,赴碧湖集會。季春歸山。四月偕王湘綺等游碧湖。秋陪友人從長沙返桌,上空舲岩,登祝融峰,尋方廣寺,游福嚴寺、磨鏡台、懶殘岩。又曾往歧山禮恆志和尚塔。晚秋登長沙碧湖樓齋集,冬在麓山寺。本年存詩八十首。

  ◆ 一八八八年 三十八歲

  春住長沙,堅辭上林寺法席。沿湘水去九嶷山探勝。過衡陽,上南嶽,秋回長沙。本年存詩五十七首。陳伯嚴、羅順循將其同治十二年至光緒十四年作品刪定,編成詩集五卷刊刻,王闓運兩序之。

  ◆ 一八八九年 三十九歲

  為衡陽大羅漢寺住持。與鄧白香游江寧:六月,船發衡陽,七月乘輪船從長沙過洞庭抵武昌,游黃鶴樓、●禰(你-左人改為示)衡墓、伯牙台,即下九江、湖口,上小孤山、九華山。與俞恪士、陳伯嚴、曾重伯、吳雁舟等暢遊金陵,稱「白門佳會」。秋下浙江寧波,重遊天童,冬遊雪竇。十二月二十八,由浙歸大羅漢寺。本年存詩三十二首。

  ◆ 一八九○年 四十歲

  為大羅漢寺住持。正月至長沙,曾住神鼎、上林等寺。九月在麓山寺修法華三昧。深秋歸衡山精廬。本年存詩二十七首。

  ◆ 一八九一年 四十一歲

  大羅漢寺住持。三月至歧山,與諸比丘結期坐禪,作〈歧山中興恆志來和尚道狀〉。五月歸本寺。本年存詩三十首。

  ◆ 一八九二年 四十二歲

  大羅漢寺住持。二月至南嶽清涼寺,謝卻太守招住上封寺。深春過湘鄉曾國藩里居。夏返南嶽。冬,昭陵道俗請主獅子峰龍華講席,高山寺僧請為住持,均辭卻。本年存詩二十三首。

  ◆ 一八九三年 四十三歲

  住南嶽,為上封寺住持。遊方廣寺、高台寺、己公岩等,又至朱亭、衡陽。為清涼寺撰碑文。本年存詩三十五首。

  ◆ 一八九四年 四十四歲

  為上封寺住持。二月初,與王闓運等游長沙浩園,於碧湖賦詩。探春回山,夏又赴長沙。曾避暑高台寺,過廣濟寺。五月欲去廬山,未成行。夏大旱,奉湖南巡撫吳大澄之請往黑龍潭求雨,願以死解民憂。冬,上封寺退位入大善寺。本年存詩三十一首。

  ◆ 一八九五年 四十五歲

  為大善寺住持,春,擬出國,未成行。秋,大善寺退位,去寧鄉溈山密印寺禮拜祖席。還果山寺啟。十月初四,密印寺接啟為住持。冬,與王闓運諸詩社人士集長沙浩園。本年存詩十五首。

  ◆ 一八九六年 四十六歲

  為溈山密印寺住持。夏秋遊溫泉。六月於長沙浩園消暑,初秋回溈山。八月朔,住白霞寺。本年存詩六十七首。

  ◆一八九八年 四十八歲

  住湘陰神鼎山。二月,曾在長沙為巡撫陳寶箴誦經。四月又集長沙。秋大病卧山寺。本師東林和尚圓寂。病癒又赴長沙,會晤中日戰爭之倖存者。本年存詩九十二首。葉德輝將其光緒十五年至二十四年作品編成卷六至卷十,為之續刻,半年而就,自此詩名聞海內。

  ◆ 一八九九年 四十九歲

  住湘陰神鼎。三月赴長沙浩園雅集賦詩。本年存詩四十七首。

  ◆ 一九○○年 五十歲

  往來長沙湘陰間。本年存詩六十七首。

  ◆ 一九○一年 五十一歲

  夏為長沙上林寺住持。九月於碧湖參加展重陽會。十月去谷山掃本師東林和尚墓。本年存詩五十五首。

  ◆ 一九○二年 五十二歲

  二月,浙江寧波天童寺首座幻人率兩序班首前來長沙,禮請寄禪為該寺住持。還里,拜辭先塋。春辭上林寺法席赴天童。五月,從四明經南京、洞庭歸長沙。不久又從長沙過黃州赤壁回天童住持。本年存詩五十二首。其詩集已由月本和尚購買,傳播四島。

  ◆ 一九○三年 五十三歲

  天童寺住持。五月赴上海,又從俞恪士招去南京後湖,與名士相互唱酬。後由南京回天童結夏,請玉泉祖印法師講《楞嚴經》。冬,又下南京,旋歸山。本年存詩一百一十八首。

  ◆ 一九○四年 五十四歲

  天童寺住持。四月還湘。秋放桌江南,八月下旬與諸友小集上海。九月過杭州,籌辦僧學堂,與松風等陪日本伊藤賢道法師泛舟西湖。晚秋還天童。冬,病居山寺,報紙謠傳其已航海詣東京皈依日本佛教,作詩嗤之。本年存詩七十九首,《白梅詩》刊行於世,被稱為「白梅和尚」。

  ◆ 一九○五年 五十五歲

  天童寺住持。全年在山。夏曾為僧眾開講《禪林寶訓》。本年存詩二十七首。

  ◆ 一九○六年 五十六歲

  天童寺住持。春至上海,登潤州玉山,游焦山、金山。四月返天童,為寧波師範、育德學堂師生作祝詞,抒愛國之懷。六月渡海訪普陀。八月與友小集上海,九月回天童。三月初,弟子成貧病交加,逝於南京毗廬寺。本年存詩五十首。

  ◆ 一九○七年 五十七歲

  天童寺住持(任期六年已滿,僧眾留其再任)。春下淮揚,過梅花嶺謁史閣部墓,登北固山,游鎮江金、焦二山,過常州天寧寺,游蘇州虎丘,到鄧尉,泛舟太湖。廣作山水遊覽詩紀勝。六月至上海,文人小集。初秋回天童。本年存詩六十六首。

  ◆ 一九○八年 五十八歲

  天童寺住持。年初在寧波籌辦僧教育會,杭州白衣寺松風和尚死於辦僧學,吊之。二月經南京返長沙,小憩,三月回天童。六月,與易實甫會於上海,陪其同游普陀山。返寧波小住,十月中還山。年底下南京,除夕前取道姑蘇回天童,為「保教扶宗,興立學校」而奔走不歇。寧波僧教育會成立,推為會長,首先在寧波創辦僧眾小學、民眾小學,為我國佛教辦學之始。八月,同會會員棲雲和尚(俗姓李,曾留學日本,追隨徐錫麟、秋瑾回國,隱伏僧寺進行革命活動)在吳江被捕入獄。寄禪向江蘇巡撫疏通保釋。本年存詩一百零七首。

  ◆ 一九○九年 五十九歲

  天童寺住持。二月在寧波乘船至官橋浦,由二六市行至羅江。後小住杭州白衣寺。夏回山。秋赴上海會晤陳伯嚴。秋冬住持天童。本年存詩五十七首。

  ◆ 一九一○年 六十歲

  天童寺住持,兼住寧郡西河營之觀音寺。正月至南京,小住毗廬寺。回山後又往上海為徒普悟封龕。六月回寧波,小憩接待寺。七月,冷香塔建成。八月至南京,與俞恪士、陳伯嚴等交遊,九月還山。年底復去南京。本年存詩一百三十二首。

  ◆ 一九一一年 六十一歲

  天童寺住持,兼住寧郡觀音寺。初春到杭州,小住白衣寺。八月,養病上海留雲寺。暮秋回寧波,後回山。本年存詩三十九首。

  ◆ 一九一二年 六十二歲

  仍為天童寺住持。二月,游寶華山,登拜經台,至姑蘇、常州。三月登浙江茅山。有毗廬寺主席之請,卻之。四月,各地佛教徒代表集於上海留雲寺,籌組中華佛教會,公推為首任會長,設本部於上海靜安寺,設機關部於北京法源寺。曾返天童小住。九月,和樊山等於上海靜安寺作展重陽會。當時各地有奪僧產、毀佛像之事發生,春上,寄禪曾赴南京謁見臨時總統孫中山,請予保護。四月,臨時參議院決定臨時政府遷往北京,故寄禪於九月北上,客法源寺。抵京第九日,和嗣法弟子道階前往內務部會見禮俗司司長杜關,根據〈約法〉要求政府下令各地禁止侵奪寺產,反被侮辱,憤而辭出。當晚回法源寺,胸膈作痛,示寂。世壽六十二,僧臘四十五。北京各界七十三人創議追悼,屆期到者達千人。道階籌奉龕南歸,葬於天童寺前青龍岡冷香塔苑。本年存詩五十七首。民國八年,楊度搜集匯刻成《八指頭陀詩集》十卷、《詩續集》八卷、《文集》一卷,並為之作序。

 

  八指頭陀和他的詩作

  黃永健

  近代詩僧群落,崛起三大聲音,一為釋敬安(又號八指頭陀),一為釋曼殊(又號博經),一為弘一法師李叔同,我們從近年來的各種選本所選三僧詩的數量可以略窺一斑,比如《歷代名僧詩詞選》(台北國家書店一九八二年出版發行)入選民國詩僧四人──弘一、果玲、博經、敬安,其中弘一詩詞計六首,果玲詩四首,博經詩二十首,敬安詩二十七首。其它從清初的今種(屈大均)至清末詩僧戒顯,入選篇目最多的今種(十七首),最少的戒顯(一首)。雖然入選數目多未必就是說詩的質地高明,但最起碼它說明其影響的勝出。從傳播學的立場來看,社會活動空間大,社會活動頻率高的詩僧,讀者的批評層廣,其詩作流傳的空間遠、時間長、速度快。如此來看敬安、曼殊和弘一的詩作,很有道理,但這並不是說,那些社交相對封閉的詩僧,其作品不能流傳於世。社交封閉如寒山竟能通過岩壁題寫的方式,讓他的六百多首詩保存三百一十一首,可見真正的好詩,不管是出自俗世的文士之手還是世外的僧徒,自會得到歷史的珍重和人間的喜愛。八指頭陀作為近代中國佛教界的領袖人物,江南諸名剎住持,交遊甚廣,名震士林,這本身為他的詩作流行創設了有利條件。但是,我們不應只從這個角度來看待他的詩名,而更應客觀地從他的詩作的質量及其創作的心理機制,來看待他的創作方式和詩歌文本對於詩的意義。

  八指頭陀與近代詩僧

  按西方分析心理學理論,童年時代的經歷對人成長以後性格定型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童年時代遭受重大創傷在心靈上留下的傷痕甚至一輩子揮之不去。八指頭陀和近代另一位著名詩僧蘇曼殊的少年出家以及他們終其一生對禪佛的虔誠皆肇始於童年時代的創傷記憶。敬安七歲喪母,十一歲喪父,從他「數歲時好聞仙佛事,常終日喃喃若有所吟誦」的表現,可見他與蘇曼殊「四歲伏地畫獅子狀,栩栩如生」一樣,屬於特別聰明的兒童(佛教所謂的慧根夙具)。敬安少年「零丁孤苦極厥慘傷……無所得食乃為農家牧牛」與曼殊七歲依大母生活備受冷眼歧視和殘忍虐待相彷佛。因為少年苦慘,加上聰慧過人,一遇生死關捩觸機而發,就極容易產生遁入空門的念頭。敬安自述「一日與群兒避雨村中,聞讀唐詩至『少孤為客早』句,潸然淚下」以致驚駭了私塾先生,收他為炊灶洒掃,閑暇教他讀書。年十八為鄉人牧牛見白桃花繽紛滿樹,頃刻為風雨所敗,頓悟人世無常,遂投湘陰法華寺出家。蘇曼殊在顛沛困苦中求學東洋,性情中人鮮為同伴理解,至十七歲襄理表嫂的喪事若有所悟,遂出家虔誠受戒,終生為一經飄零狂歌狂哭復狂笑的現代禪僧。童年少年時代所遭受的心靈創痛不但成為許多僧人遁入空門的直接造因,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成為他們堅定修佛,信仰堅固的心理動因。對於詩僧來說,由個人之苦痛而上升至傷情猶生的禪佛情懷就會時時刻刻顯露在詩的文本中,並使他們的詩歌徘徊於「情生智隔」與「情斷智生」之際的迷離狀態,情真意切卻又攀越凡塵,對於廣被佛教文化和佛教美學滋潤的東方讀者來說,讀如此詩作就是一種生命本真意義的喚回,也是一種格外體己的精神關懷與認同。

  八指頭陀詩集後記自述:「余平日於文字障深,禪定力淺,然好善嫉惡觸境而生。」拜謁曹娥江孝女廟叩頭流血,見侵入中華的外敵欲以徒手奮擊,為法人進犯台灣神焦思竭,晝夜不眠。這種種表現似乎都不是禪僧本色,禪僧以空對待,要修成萬念俱灰諸色俱空的超然境界,即使以賈島式的苦吟自居,也可以「萬事不關心,終朝只苦吟」。而實際上八指頭陀並非如此,與蘇曼殊相彷佛,他的詩作里時時表現出來的愛國情感,兄弟情義,友誼篤誠,甚至接續唐代詩僧皎然對人間情愛的關注等,都顯現他既出世又入世的一面。如果我們說蘇曼殊的種種狂禪舉動,主要表現為受西方學術思想文化影響的現代禪僧的特質,那麼,八指頭陀的種種狂禪舉動(吞犬食而開悟,詩思大進,振衣長嘯雪峰絕頂,抗蟒伏虎,窮追夜鬼等),則主要表現為上接禪林遺風,下續近代以來禪宗入世傾向的現代禪僧的特質。無獨有偶,蘇曼殊在他的詩文中,屢次慨嘆「學道無成」,而八指頭陀也在其詩集的後記中感嘆: 嗟嗟,余自為如來弟子,不能導眾生離火宅,復不能窮參徹法源底,乃墮文字自拘,恥孰甚焉,因將平生幻跡學詩緣由言於卷末以示余學道無成,即以此自為懺悔,令大覺海中增一浮漚可也。

  墮於詩道,欲罷不能,就像蘇曼殊墮於情窟,不能自拔一樣。我們在這兩位現代禪僧的人生和詩作中看出了晚近以來中國佛教在現代社會背景下的俗世性,禪詩發展到近代以後重又接續了歷代末世景觀下的所謂「黍離之音,家國嘆恨」的絕唱,表現出哀感頑艷的美學特徵。八指頭陀晚年在寄章太炎的詩中有謂:「莫怪枯禪多綺語。」也即是說他對耽溺吟既有深自懺悔的一面,同時又有深為自許的一面。他對禪佛的理解其與曼殊應屬同一境層,也即:佛在世間覓,不離世間法。但他們二人的人生表現和詩歌文本(包括各自的修禪方式,八指頭陀實踐靜修,蘇曼殊實踐頓悟)畢竟有較大的距離。而得力於禪的直覺思維和禪悟之下的智能之眼,八指陀頭的詩作和蘇曼殊的詩作一樣,妙造精微,直追晉唐,後人追評其詩「吐語高絕非常人所能逮」,這和後人對於蘇曼殊詩畫「非食人間煙火人所能及」的評論互為發明。

  與弘一相比,他們的出家背景及宗門宗風皆有較大差異,弘一少年時代輕裘肥馬風流蘊藉翩翩一貴公子,又有足夠的資助留學東瀛,顯露才學博得美名。年三十九突然出家完全是自覺自愿,不像敬安、曼殊困頓末路很大程度上為尋找精神上的安慰才決然出家。正是在優渥的生活環境下深思熟慮決定出家,所以弘一出家禮佛的信念堅固絕不低於敬安、曼殊。相對於蘇曼殊的時僧時俗的狂怪舉動,一般的人甚至認為弘一的出家為真出家,而蘇曼殊似的不拘儀軌倒像個假和尚。這是一個絕大的錯覺和誤識,弘一前半生絢爛之極,陡發出家念頭是因為他完全看透了紅塵中的種種享受及人生的浮華最終歸於空幻,他想尋找人生終極的真實──寂滅虛無的狀態,只有決然截斷人世間的一切恩怨情痴,依律修持,緇衣素心,方可挽慾海之橫流。皈依南山律宗,顯然是參照了南禪宗眾多宗門的修持法門之後,認為南山律宗最適合他內心需要,才確立此堅固之信念,同時也是表示和過去的俗世生活訣別的意思。禪宗不離世間覓法,坐卧行走,飢食渴飲甚至情天恨海恆為悟道證法的方便法門,如此一來,便無須出家(就像蘇曼殊「狂歌走馬,斗酒黃雞」的修悟方式)。對此,弘一似已厭倦而決定依據最嚴酷的律法修成寂滅不壞真如之身。我們看弘一圓寂之前「悲欣交集」似得大歡喜的表情及卧姿,可知他依律修持的信念久而彌堅和心境的平和,這種修持方式與禪僧修禪方式很不相同。弘依律層層推進,一重關口一重天,而禪僧迷了悟,悟了迷,甚至在執迷不悟的情狀下,突然電光石火當下了斷。

  敬安、曼殊和弘一宗門不同,但愛國救國熱切心腸和政治熱情卻都相同,這不但表現在具體行動上,也表現在三位詩僧的詩作中。在行動上如敬安見法國大兵橫行街巷欲以徒手搏擊之,蘇曼殊曾藉手槍欲暗殺保皇派康有為,弘一於抗戰期間,曾不避敵機轟炸,願以身殉國等。在詩歌文本上,弘一有名詩《念佛雲》:修身何若修心,念佛不忘救國,魔舞鬼號人悲,求生宜共戮力。明示其愛國救國的立場和態度。敬安有〈岐山禮懶放禪師塔一首並序〉,詩序記明末進士懶放禪師感舊詩:「甘為浮水萍,不作附松蘿,天地余殘梗,山河悲夕陽。」詩中感嘆:「孤忠誰為宣,感嘆遂成章。」又有〈感人呈葉吏部〉一首:「時事已如此,神州將陸沉,寧堪憂國淚,忽上道人襟,春色何高下,浮雲自古今,與君聊一笑,各寶妙明心。」表達一個僧人的憂國情懷。蘇曼殊一生作詩不多,但以愛國情懷吟成篇的就有著名的〈以詩並畫留別湯國頓〉、〈過平戶延平誕生處〉、〈題拜倫集〉等。三僧終生皆與政治人物往還,俱持愛國和政治不妨修佛的觀點,這也正是近代佛教具有強烈的入世色彩的表現。

  就詩歌文本來說,弘一的詩作恐怕就不能和敬安、曼殊比肩而語了,時至今日,敬安和曼殊皆有傳誦不衰的名作名句令人悠然神往,傾心折服,如敬安那廣為傳揚的「三影」之句:「馬蹄踏人影,魚嚼梅花影,橫窗鬼綠影」;蘇曼殊盛傳不衰的七絕〈春雨〉及〈本事詩十首〉,而弘一的詩作基本乏善可陳,只有那首歌詞〈長亭外〉通過電影 《城南舊事》的影響流播人口。這闋歌詞以音韻勝出,哀感動人,但離詩道中通過直覺思維貫通物象,直抵靈明心境的詩趣詩味甚遠。

  苦吟派的傳人

  八指頭陀一生口吃字拙而作詩不輟,尚贈友人詩有「花下一壺酒」句,書至壺字忘其點畫,遂畫一酒壺代替,友人強其為書,則筆畫錯落左右易位如倒韭然。雖然如此,他一輩子還是留下了兩千多首詩作,就數量而言,與歷代詩僧相比,是極其可觀的。與蘇曼殊,弘一等近代詩僧相比,其作品數量也超出多多。蘇曼殊、李叔同作詩之外,更以繪畫、音樂、小說等肆志,而敬安和尚專一傾心詩道孜孜不倦,尚未一停手。如他曾經為了吟妥一句聯語深嘆:「須易根根斷,詩難字字工」,冥思苦索十年始成一律。一個幾近文盲的僧人能有如此的毅力堅持作詩,恐怕很難以嗜好兩字概括。周裕鍇先生在所著《中國禪宗與詩歌》一書中論及晚唐賈島等人的苦吟時指出,中晚唐相當一大批仕進無門,徘徊歧路的青年士子們,因悲觀絕望有的遁入空門,有的沉淪下僚,窮困潦倒,但都把詩歌視為自己人生的一個重要追求。但這種追求有幾種層次:一是試圖以詩歌為仕進之階,酷愛寫五律,因五律與五言八韻的試貼詩最接近,所謂「方期五言達」,「丹霄路在五言中」;二是對詩名的追求,不求做官,但求詩歌的審美價值獲得社會的承認,有「為愛詩名吟至死」者;三是對詩歌藝術本身的追求,將詩歌視為第二生命。這一層次的追求,能把詩歌與禪聯繫起來,一方面他們體味到在禪宗的寧靜狀態中搜字覓句的喜悅,一種如食橄欖般的先苦後甜的喜悅;另一方面,苦吟本身也讓詩人收斂起世俗的慾念,在非功利的審美活動中達到「安禪制毒龍」的效果,賈島之所以為後世詩人所推崇,就在於他的苦吟主要是第三層次的追求,品格之清高令人傾倒。我們可以說,八指頭陀既以禪僧自命,而又屢屢深自懺悔墮入文字之障,但他還是不能停止作詩,正是如賈島、姚合、齊己等苦吟派詩僧一樣,把苦吟的過程看作參禪的過程,把佳句的獲得視為證悟的成功,有齊己的詩為證: 詩心何以傳?所證自同禪。

  覓句如探虎,逢知似得仙。

  (齊己《寄鄭谷郎中》)

  儘管八指頭陀在詩中屢屢表示對文字禪的自覺自省(如:「維摩不語原非默,慶喜多聞未必才;莫將文字參真諦,無縫無衣不假裁」;「我法看詩妄,能傳不足榮」),但是他同時又承認修禪之人「每憑定力攝詩魂」,也就是在摒除雜念,澹然澄明的禪定狀態下,個體的六根諸覺相互打通,而達到連通時空,視接千載,旁騖八極的自由狀態,也就是個體的心靈接近詩思本體存在的詩我同構狀態,在這種狀態下,要用有限的語言去契合它,也就是說要借用表層結構(借用轉換生成語法學派的觀點)來轉化深層結構,推敲、深視、冥搜等精神活動必然成為這類詩僧的精神磨難歷程。與賈島同時代的詩僧皎然甚至認為「苦吟」與「直悟」可以相互打通,沒有「精思」的過程就沒有「妙悟」的剎那。他在〈詩式取境〉中說:

  不要苦思,苦思則喪自然之質。此亦不然。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取境之時,須至難至險,始見奇句。成篇之後,觀其氣貌,有似等閑,不思而得,此高手也。有時意靜神王,佳句縱橫,若不可遏,宛若神助。不然,蓋由先積精思,因神王而得乎?

  經過這種精神磨難苦吟而得到的詩句,往往「有似等閑,不思而得」,同樣達到了「自然天成」妙悟境界,如賈島的名句:獨行潭底影,數息樹邊身;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皎然的句子:野草迷極浦,斜日起微風;宿風愁為客,寒花笑未還;暖瓶去雪水,鳴錫帶江風。齊己的句子:雀靜知枯折,僧閑見筍生;醉倒蘆花白,吟緣蓼岸紅;白有三江水,青無一點山;惆悵秋江月,曾招我看同。等等。

  八指頭陀詩集中類似這種苦吟而來,病蚌成珠的詩句俯拾皆是,除上舉著名的「三影」詩句之外,其詩集里的例子,直如散珠光熠,不一而足,如:

  一雁隨雲度,孤僧帶月歸。

  ──《宿阿育王寺》

  水清魚嚼月,山靜鳥眠雲。

  ──《訪育王心長老作》

  惟有多情數竿竹,依然青過矮牆來。

  編按:

  以上兩篇轉載自西陸社區,古典小說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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