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第一名相,跟隨下屬造反,保舉胯夫為帥,其無雙慧眼與政治勇氣令人折服

 

漢元年(公元前206)年四月,劉邦被項羽封為漢王,前往漢中郡治南鄭(今陝西省漢中市)就國,並聽從張良建議,一把火燒掉了通往關中的棧道,以向項羽表示,我劉邦絕沒有西向與你爭天下的想法。

劉邦的目的達到了,不但項羽相信他不會反,就連他手下的將士們也都相信,劉邦打算在漢中長期的當土霸王了。

圖:漢中飲馬池,相傳是西漢劉邦的軍隊駐紮在漢中時的飲馬處。2000年被列為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劉邦手下的士卒,大多是關東人,而且很大一部分來自江淮平原,初次來到崇山峻岭的漢中,不免產生陌生恐懼之情緒。這漢中,就是個狹長的斷陷盆地,東西長兩百餘里,南北寬僅十到五十里,四面都是平均海拔在兩千米以上的高山,給盆谷中人以極大的心理壓力,曹操說它直如天獄,誠不虛也。

況且,中國人又最為安土重遷,被放置在這樣一個遠離故鄉的邊緣之地,無異於被流放,所以漢軍們都非常思念老家與老家的親人。於是,每到深夜,軍營里都會飄起思鄉的楚歌小調,聽的人肝腸寸斷,結果慢慢的就開始有人當逃兵了,剛開始只有幾個幾十個,後來成百上千越來越多,甚至有的中高級將尉都失望逃跑了。漢王劉邦每天組織大家開思想動員會議、並嚴法殺逃兵以立威,卻都阻止不了這股逃鄉熱潮,畢竟大家出門打拚,為的是建功立業衣錦還鄉,而不是困守異鄉紮根邊疆。

於是漸漸的,漢王也就麻木了,動員會也不開了:跑吧跑吧,通通都跑吧,哼!我不稀罕!我不稀罕!最多我就在漢中當一輩子草頭王了,那又怎樣?我就算老死漢中也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王了,總比從前那個小亭長強!

現在的漢王,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已然失去了從前的鬥志,他真的累了,累的有點兒自暴自棄了。他此時的心理,與淮陰少年時的韓信一般無二:渾渾噩噩,如在夢中,尋不到一點兒成功的希望,他也非常需要一句當頭棒喝啊!

圖: 劉邦駐漢中發跡而定鼎。故將國號定為漢。他駐過的高台就被後人尊稱為古漢台。

直到有一天,漢王終於被一個可怕的噩耗驚醒。

——大王,不好了!丞相蕭何昨夜私奔而去。

——什麼!?私奔,與誰私奔?

——沒有與誰私奔,他一個人走的,走的時候誰也沒告訴。

——啊呀呀,寡人失此左右手,大事去矣!

蕭何對劉邦的重要性,不消我多說了,這可是他萬能的右手!大丈夫可以沒有老婆,卻千萬不能沒有右手啊,這個心理打擊太大,劉邦氣急攻心,差點背過氣去!

——快給我追!追不回來,寡人把你們通通砍了!

一天過去了,沒消息,劉邦無比煎熬……

兩天過去了,還是沒消息,劉邦只覺全身發冷、如陷地獄……

第三天,劉邦又感覺自己回到了天堂,因為追兵回來彙報說

——大王,不用追了,丞相又回來了。

——啊?蕭何搞什麼飛機?快把他叫上來,寡人要罵娘!

漢王又生氣又高興,他快被這虐人的情節搞崩潰了,他要問問清楚,蕭何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蕭何滿臉微笑的垂手殿下,看樣子開心的很。漢王對他如此生氣,這說明漢王最重視的仍然是他,他怎能不開心一笑。

——笑,你笑個屁啊!老子問你,你這幾天到底跑哪兒鬼混去了!

——大王莫怒。臣從王數年,未嘗一日相舍,臣怎忍相負。臣此去乃追亡者也。

——追誰?男的女的!

——臣追韓信也。

——聽你放屁!我手下的將領逃走了十幾個也不見你去追,偏去追一個沒鳥用的韓信,擺明是想騙我!蕭何啊蕭何,你就算騙我要編一個好一點的理由嘛!這樣人家心裡也舒服些。

除非蕭何與韓信有不正當的男男關係,否則劉邦說啥也不肯相信蕭何的鬼話。沒辦法,蕭何只好給漢王慢慢解釋,於是他收起笑臉,非常嚴肅的說:「臣聞眾星億億,不若一日之明也;柱天群蚑之言,不若國一賢良也。今諸將易得,國士難求。至如信者,國士無雙。王如長王漢中,不欲東歸,隨韓信去與不去,亦無足輕重。如欲與項王爭衡,東向而圖天下,非韓信不足與議也!」

漢王泱泱道:「做人如果沒有夢想,那跟鹹魚有什麼區別?我何嘗不想儘早東向稱霸天下,可是……」說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其實,劉邦心裡很清楚,他們再這樣待下去是非常危險的。由於崇山峻岭的阻隔,巴蜀漢中地區向來易於割據自守,難於擴張進取。閉塞的環境、困難的交通、安逸的生活、悠閑的民風,會將一切雄心壯志消磨乾淨。後來三國蜀漢時期的諸葛亮和姜維,不顧國弱兵弊,近似徒勞的多次強行推動北伐,就是出於對這群山鎖國磨人的戒懼。所以漢軍若不能在短期內兵出秦嶺,延宕日久,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言盡於此,蕭何便決定攤牌了:「大王果欲東歸,宜急用韓信,否則,信終亡去耳!今日之事,王若不用韓信,臣免冠服,納與我王,願歸田裡,免使他日為項王所虜也。」

漢王久久的看著蕭何,臉上儘是疑惑與嫉妒的古怪神情,良久,才滿懷幽怨的說道:「好吧,算我怕了你!我就用他為將。這樣你該滿意了吧!」

蕭何搖了搖頭,道:「雖使為將,尚未足留信。」

漢王跳了起來,大叫:「這還不夠!!那你說,你說!老子要怎麼做才夠?」

蕭何面色平靜的說道:「我王當以信為大將軍。」

漢王突地變了嬉皮笑臉的神色,正容道:「丞相啊,你一生唯謹,行事向來穩重,今日何以如此?寡人雖少學,亦知大將軍之職,所系甚重,國家之安危,三軍之存亡,仰賴於一人也。若一時輕信,用韓信為大將,倘其能言而不能行,資談有餘,臨事不足,非獨我等受虜,無數百姓且死於無辜,丞相一時悔之何及。且寡人聞韓信母死不能葬,乃無能也;寄居亭長,乞食漂母,乃無恥也;受辱胯下,一市皆笑,乃無勇也;仕楚三年,官止執戟,乃無用也!這樣無能無恥無勇無用之人,寡人怎可輕用!」

蕭何道:「不可輕用,便要重用么!韓信他乞食漂母,受辱胯下,乃是英雄未得其時;在霸王帳下,為執戟郎官,乃英雄未得其主;臣與信言,洞見肺腑,真有用之良材,天下之奇士,決非徒資口談也!大王再疑,臣願以全家性命保之!」

漢王冥思良久,終於道:「既如此,老子便賭一次,拜韓信做大將軍好了!」

「善,如此我王幸甚,大漢幸甚!」

「那你現在就派人召他進殿來,寡人當即賜之大將軍符印!這總可以了吧!」

「此亦不可!」

漢王第二次跳了起來:「這還不行?你到底想怎樣?一次次的逼老子……寡人都要被你搞瘋了!!」

蕭何忍不住笑道:「王素慢無禮,此韓信所以去也!今拜大將如同兒戲,招之則來揮之即去,招妓也未有這般隨意。」

漢王有氣無力的說道:「你他媽的就是事兒多!那你說要怎麼弄?」

蕭何道:「王必欲拜之,擇良日,齋戒,沐浴,設壇場,具禮,乃可耳。」

劉邦已經無語了,為了韓信那個臭小子,寡人居然還得當幾天和尚,你蕭何真可行啊,好吧好吧,就按你說的辦,這可都是因為你啊蕭何,人這一生,總得傻一次,寡人就陪你傻一次吧。

蕭何這才滿意笑去。

說實話,史書里的這段記載實在很有演義的感覺,關鍵是我們的老蕭同志也太沒有組織原則性了一點兒吧!也不經過戰陣考察,就憑著幾次談話,就認定一小年輕兒是個不可多得的大將之才?而且不僅是認定,還一個勁、拼了命的追慕、保舉,非要把漢軍交在一個從未指揮過任何戰役的菜鳥手中,換作誰是漢王,恐怕也免不了心裡打鼓吧!況且,想那曹參周勃樊噲灌嬰酈商等人,都是斬關奪隘、身經百戰的宿將,最後卻還得歸韓信這無名之輩管轄,這又豈能服眾?

如果這段記載果真沒有任何誇張成分在內的話,我們就不得不對蕭何的無雙慧眼與政治勇氣肅然起敬了。一個才高八斗、能力出眾的政治家,奮其一身去輔佐一個小小亭長起兵造反;一個德高望重、萬人敬仰的大丞相,拿自己積累下來的所有政治資本去換取君王對一個區區胯夫的信任重用——這需要怎樣的一種的政治勇氣啊!這種勇氣其實並不比項羽的破釜沉舟遜色多少。

光憑這一點,蕭何,大漢第一名相,實至名歸!而蕭何的子孫蘭陵蕭氏,也將蕭何的政治基因發揚光大,流傳千年,號稱「兩朝天子,九蕭宰相」,成為中國歷史上的頂級政治門閥,貴不可言。

至於漢王劉邦,他為何連個面試都不搞就決定拜韓信做大將軍呢?原因很簡單,漢王無比信任蕭何,蕭何又無比信任韓信,所以漢王也就無比信任韓信了。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志在天下的漢王連這點也做不到,聰明的蕭何早就不跟他一塊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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