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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事凝成了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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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團圓》共讀第 06 天

拆解共讀目標:

如果說大家庭中孤身浮漂一般的盛九莉惹人憐惜,那麼與邵之雍反覆纏綿糾結的盛九莉則令人嘆息。小說裡面很有張愛玲與胡蘭成相戀的影子,但這是繼胡蘭成《今生今世》之後張愛玲的另外一種解讀。讀過《今生今世》,再讀《小團圓》,他們的故事才完整。誰都沒有撒謊,只是男人濫情且自戀,只是女人偏執而泠然。今日讀完第十~十一章

1

【那痛苦像火車一樣轟隆轟隆一天到晚開著,日夜之間沒有一點空隙。一醒過來它就在枕邊,是只手錶,走了一夜。】

九莉微笑地問起邵之雍:「要是不能放棄小康小姐,我可以走開。」她不提巧玉,因巧玉是他現在唯一的一點安慰。邵之雍說:「好的牙齒為什麼要拔掉?要選擇就是不好……」 為什麼「要選擇就是不好」?這個比喻再明顯不過,他愛九莉,但也愛其他女子,她們都是好的牙齒,他不願做選擇,九莉後來終於明白:「其實他從來不放棄任何人,連同性的朋友在內。人是他活動的資本。」

而這個男人最為可恥之處還在於,正如他對九莉承認的:「我的毛病是永遠沾沾自喜,有點什麼就要告訴你。」他總在告訴她什麼?是他的其他女子的好處,在某時某地與她們的纏綿,比如信上這樣直白:「昨天巧玉睡了午覺之後來看我,臉上有衰老,我更愛她了。有一次夜裡同睡,她醒來發現胸前的紐扣都解開了,說:『能有五年在一起,就死也甘心了。』」比起單純的炫耀,我更願把他的這種心理理解為博愛的大男子主義背後極端自私的表現,他告訴九莉,讓她知道別的女子如此為他痴倒,最好她能吃醋生氣,就越體現他的魅力,滿足他的虛榮心。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九莉的痛苦是避不過的,痛苦,而依然愛著,這樣的愛,何其卑微。

九莉總是「微笑著說」:邵之雍談離婚的時候她微笑低聲,暗示她是他的妾時九莉微笑著沒介面,邵之雍談小康小姐的「乾淨」、美、天真、玩笑打趣,九莉全都微笑聽著,邵之雍給九莉說他逃亡路上的露水姻緣,還帶人來旅館瞧她,她也笑,還給人畫塑像,邵之雍不肯說小康小姐跟九莉選哪個,她還是微笑著不再問他,邵之雍情書錯投,在給九莉的長信上寫多麼愛巧玉,她不怒,頂多「又好氣又好笑」。盛九莉這笑傲人生的功夫練得實在厲害,哪怕心裏面痛得流出淚來,表面上的氣度姿態還是要做足。相比之下,倒是更喜歡蕊秋的直白剛烈,雖然最後總歸還是空歡喜,但好歹人生一場不負我心。

2

比起九莉的自閉自保,九莉的母親蕊秋倒真是一位奇女子,其新派哪怕在今天也是出類拔萃的。當然她有錢,可以資助自己留洋求學,但留學完後繼續孤身行游世界從不停歇,直至客死異鄉,這樣剛強的烈性子也堪稱世間少有,何況還是在剛剛新舊交替的舊中國,恐怕男子中也找不出來幾個有如此頭破血流之勇氣的。這樣一個不肯與人生妥協的女人,自然也不會僅僅為了子女便放棄自我。以她自己為標尺,世間能入她眼的人怎麼不是寥寥?如此,她對九莉的嚴厲便也在情理之中,是典型的「嚴苛教育」,恨鐵不成鋼;但每每關鍵時刻,該出的錢該打的仗都是全力頂上的。書中對蕊秋與九莉弟弟九林的關係交代極少,大體印象因為九林是男孩, 「只有這一個兒子,總會給他受教育的」,所以子女中真正令蕊秋上心的倒只有九莉。蕊秋老了,變得和一般父母一樣,對子女的成就很容易滿足,可情變了,於九莉已沒多大關係了。

蕊秋再一次回國來,九莉作為編劇的電影放映有了稿費以後,九莉還記著讓姑姑算出母親一共給她花了多少錢。最後她居然將這筆錢合成二兩金子還給母親,低聲笑道:「那時候二嬸為我花了那麼多錢,我一直心裡過意不去,這是我還二嬸的。」我們看到了蕊秋的震驚、九莉的鎮靜,可以試想,當九莉將金條遞給母親時,母親是何等的崩潰。在爭執中蕊秋流下淚來,說道:「你也不必對我這樣,虎毒不食兒,噯!」蕊秋並沒有接受金條,而九莉狠下心說:是你不要,我欠你的都已還清。

【從前的事凝成了化石,把她們凍結在裡面。】

原來就感情並不深厚的母女此刻更是形同路人,九莉反而覺得「時間是站在她這邊的」,她對自己說:「反正你自己將來也沒有好下場」。讀來真是令人身心俱涼。蕊秋去世以後留給她做紀念的一副翡翠耳環,她也終於決定拿去賣掉了。其實那時候她並不等錢用,只是以免想起母親和弟弟。蕊秋留給她的瑪瑙磁珠項圈也送給南西,儘管南西因為是蕊秋所給百般拒絕。這樣的描寫正如她自己所說是「虛偽中有真實,浮華中有素樸」。這真是一種別樣的陰冷!這是怎樣的一個古怪女孩,這是怎樣的一對母女! 

親情,於張愛玲是不完整的,甚至是畸形的。她以一顆堅忍的心來接受孤獨的成長,以冷漠的雙眼感知人情冷暖。蕊秋在歐洲臨死寫信說「只想再見你一面」,她也沒去。九莉在還錢後就嘆自己「也許太徹底了」,但還錢後種種做法才更徹底。看到這一情節是覺得有些荒誕,感情債從來就不是可以用物質來償還的。何況是母女之間呢?若九莉與汝狄的孩子不曾打掉,九莉當了母親,是否會理解母親用心與辛苦,從而與母親言歸於好?

3

「沒有一個男人值得這樣。」九莉在後來提起,也只是冷冷的輕聲說了這麼一聲,更像是對自己說的。她寫信道:「我並不是為了你那些女人,而是因為跟你在一起永遠不會有幸福。」生死契闊,與子相悅不過是蒼涼中一抹亮色,情何以堪?

【」他們的過去像長城一樣在地平線上綿延起伏。但是長城在現在沒有用了。「】

——綿延起伏的是他們的感情,只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張愛玲用絕妙的比喻終結了這場曠世奇戀。一生遺憾,半生孤單。感情雖結束,可是忘記一個曾經如此深愛過的男人又豈是一件容易的事?!短短三年的戀情,卻糾結了她一生的時間。

後來九莉結識了燕山,當年可考可證的影星加導演。他們的感情在九莉看來,像是補初戀的課,雖然他也曾經「把頭枕在她腿上」,她也擔心過懷孕,但兩人之間的感情,就是小說中那句話,「掬水月在手」,還沒開始就流掉了。沒流掉的只有邵之雍。

記得止庵先生說過,張愛玲的小說充滿了殘酷之美。如果這是真的,那主人公就是她自己。習慣用鈍刀割著血肉,一寸寸地解剖自己。熱情冷卻了,寒灰亦將吹盡,自信與蒼涼瀰漫在字裡行間,那睥睨一世的傲然眼神,也隨著雕刻時光的眼緣皺紋漸漸遠去。她終究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忍受著感情帶來的無盡傷痛,在漫漫長夜裡枯坐著等待黎明。還要守候多久?不知道,好像戰爭中兩軍對壘時恐怖的完全是等待,人生也不過如此。美人遲暮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美人已不再願意照鏡子了。淡然的回憶正如褪色的相片,讓人乍一相遇,恍然有若隔世。

Tips:今天的領讀就到這啦。

本周,我們共讀的是《小團圓》,請各位書友在晚上9點前,自己準備好電子版或紙質版書籍。 

不知道如何共讀的友友們注意啦,共讀有兩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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