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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山只在汝心頭-修心言

「靈山只在汝心頭」

   《西遊記》所包含的意蘊看,從象徵的角度加以解讀顯然十分必要。《西遊記》是一部具有濃郁象徵意味的神魔小說。《西遊記》第八十五回,卻說唐僧辭別了欽法國王,師徒四人欣然上路。正歡喜處,忽見一座高山,凶凶的有些凶氣,唐僧見了,漸覺驚惶,滿身麻木,神思不安。悟空笑道:「你把烏巢禪師的《多心經》早已忘了?」唐僧道:「我記得。」悟空道:「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唐僧道:「徒弟,我豈不知?若依此四句,千經萬典,也只是修心。」悟空道:「不消說了,心凈孤明獨照,心存萬境皆清。差錯些兒成惰懈,千年萬載不成功。但要一片志誠,雷音只在眼下。似你這般恐懼驚惶,神思不安,大道遠矣,雷音亦遠矣。且莫胡疑,隨我去。」那唐僧聞言,心神頓爽,萬慮皆休。

  這裡,悟空雖是信口談禪,卻頗得南宗精要。相傳,禪宗二祖慧可往見達摩,懇求說:「師父,我:心緒不寧,請為我安心!」達摩說:「把你的心拿給我,我替你安。」慧可說:「我拿不出我的心。」達摩說:「那麼,我已把你的心安好!」達摩的意思是:心既然在自己身上,指望別人來「安」是不可能的。求自性只能靠自己。悟空說:「但要一片志誠,雷音只在腳下」,即旨在表明:「修」自己的「心」才是第一位的,佛就在自己心中。

  修心是根本,這一意思,《西遊記》一再加以強調。第十三回,五百多位僧人給唐僧送行,「眾僧們燈下議論佛門定旨,上西天取經的緣由。有的說水遠山高,有的說路多虎豹,有的說峻岭陡崖難渡,有的說毒魔惡怪難降。三藏鉗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點頭兒度。眾僧們莫解其意,合掌請問道:法師指心點頭者,何也?三藏答日: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我弟子曾在化生寺對佛設下洪誓大願,不由我不盡此心。這一去,定要到西天,見佛求經,使我們法輪迴轉,願聖主皇圖永固。」唐僧的話明白告訴我們,所謂取經途中的妖魔,其實是「心」的種種慾望的象徵。小說第十三回,妖怪吃掉了唐僧的兩個從者,惟獨沒吃掉唐僧。太白金星解釋唐僧未被害的原因說:「處士者是個野牛精,山君者是個熊羆精,寅將軍是個老虎精。左右妖邪,盡都是山精樹鬼,怪獸蒼狼。只因你的本性元明,所以吃不得你。」一個「本性元明」的人,足以抵禦慾望的紛擾。可見,妖怪云云,只是慾望的象徵而已,而擒妖伏魔,則比喻修心過程中對慾望的剋制,成佛標誌著一種「悟」的境界。第十九回對《多心經》的強調是《西遊記》濃墨重彩的一筆。三藏殷勤詢問鳥巢禪師:「(西天取經)路途有多遠?」禪師道:「路途雖遠,終須有到之日,卻只是魔瘴難消。我有《多心經》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計二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處,但念此經,自無傷害。」遂親口將《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傳授給三藏: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寂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捶。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日:「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儒、釋、道三家都有自己的心性修養理論,各自的最高境界亦有不同稱謂,儒家以成聖為極詣,佛家以成佛為極詣,道家以成仙為極詣,但相互之間確有共同之處,即都致力於對慾望的克服,所謂三教合一,即建立在這一共同點之上。《西遊記》兼容三家的心性修養理論,故時而談禪,時而說儒,也常有道家術語,但比較而言,小說對禪宗似格外鍾情,時常借用其術語和理論。鑒於這一事實,我們考察《西遊記》所隱寓的心性修養的主題,主要聯繫禪宗來加以闡發。

  禪宗的主要經典並非《多心經》,而是《楞伽經》(初期)和《金剛經》(自四祖道信、五祖弘忍之後)。但烏巢禪師特別拈出《多心經》,也未嘗不可。一則禪宗公案說,有僧問洞山良價:「寒暑到來如何迴避?」洞山答:「到那沒有寒暑的地方去。」僧又問:「那裡是沒有寒暑的地方呢?」洞山答:「冷時冷死你,熱時熱死你。」有人不懂這則公案,去向黃龍新和尚求教:「到底該怎麼辦呢?」黃龍一語破的,指出:「安禪不必須山水,滅卻心頭火自涼。」對一切境遇不生憂樂悲喜之情,不粘不著,不塵不染,這便是洞山良價和黃龍新和尚所提倡的。毫無疑問,我們是生活在一個紛擾的世界上,生活中常有令人沮喪、令人煩惱甚至令人恐懼的事件。怎樣才能從煩惱與災難中超越出來,無憂無慮地享受人生呢?最為行之有效的方法是:「滅卻心頭火自涼。」在寧靜的心靈狀態中,我們體會到「心無掛礙」的愉快。隨緣任運,便沒有什麼能傷害我們,正如唐代騰騰和尚的《樂道歌》所詠唱的:

  修道道無可道,問法法無可問,迷人不了色空,悟者本無逆順。八萬四千法門,至理不離方寸,試取自家城郭,莫漫尋他鄉郡。不用廣學多聞,不要辯才聰俊,不知月之大小,不管歲之餘潤。煩惱即是菩提,凈土生於泥糞,人來問我若為,不能共伊談論。寅朝用粥充饑,齋時更餐一頓。今日任運騰騰,明日騰騰任運。心中了了總知,且作佯痴縛鈍。隨緣自適,便無處不可逍遙自在。騰騰和尚所標示的這種呈現在平常生活中的風采,其實就是做一個「不離一切事」而又「不被諸境惑」的「自在人」。這令我們想起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人生。「心元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這幾句可說是《多心經》的關鍵詞。第三十二回,唐僧見一山擋路,擔憂地說:「徒弟們仔細,前遇山高,恐有虎狼阻擋。」行者坦然地提醒唐僧:「師父,出家人莫說在家話。你記得那鳥巢禪師的《心經》雲,心無掛礙,無掛礙,方元恐怖,遠離顛倒夢想之言?但只是掃除心上垢,洗凈耳邊塵。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你莫生憂慮,但有老孫,就是塌下天來可保無事。怕甚麼虎狼!」《多心經》所揭櫫的這種無掛礙恐怖的生命意境,實際上是心性修鍊臻於爐火純青的人生意境。《多心經》可以消除取經途中的魔瘴,這提示讀者,西去途中的種種妖魔,可以視為人內心的種種紛擾的象徵。《西遊記》是一部寓有心性修養的嚴肅主題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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