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調·碧玉簫》BY 優軒主人 [古代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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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調·碧玉簫》BY 優軒主人 [古代父子] ..........................................................Personal LibraryFor personal easy-reading2010.08.03雙調·碧玉簫 by 優軒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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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宣!」披袖,靜靜的看著他,說:「我不是牆頭的草,風往哪
邊吹,就往哪邊倒。」 「我師父曾經說過,要想將戲唱好,就必須每一場都盡全力,人只有一輩子,雖然這一輩子中,做為一個戲子要唱很多場的戲,但,這一輩子,我在那個角色中,在那個場合中,在那個時間中,我只可能扮演一次,唱出去之前,必須想好我要扮演的角色,想好每一個細節,沒有機會給我反悔。因為,我在人生這場長長的戲中,這一次,只有這一次機會。而且,每一次也只有一次機會。你走上我的戲台的時候,你已經選好了你的角色,你在一台戲中只能扮演一個角色,你選了,戲開場了,就不會停了,要換,來不及了。」
洪宣看著那小小的孩子,驚訝他說出那麼強大的話語。 .............................................................................................. 經典好文!情緒?給他他想要的情緒?他披袖額上抹不去的綉影彰顯的他的身份,雖然唱不了戲了,但融門裡出來的花旦可沒有那麼賤的。 為了生活的讓步是值得的,為了幸福的讓步是值得的,為了榮華富貴的讓步,不叫讓步,叫墮落,那才是真正的犯了賤去了。 他陳岩賤了不要緊,但他不能在額上有綉影名字叫披袖時,丟了師門裡各位親人們的臉!
..........................................................序、看見 膝上橫琴,哀愁動離情,指下生風。 瀟灑弄清聲,鎖窗前夜色明,雕欄外夜氣清。 指法輕,助起騷人興。 聽,正漏斷人初靜。 起始 像雲蘇!洪宣的目光便定在了那孩子身上! 那眉,那眼,那耳垂的形狀,其實隔得很遠,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
看得那麼清晰。 「洪大人?」酒席間,青樓女子的談笑聲中,傳來同桌陪客官員的詢問聲:「難道是翠紅閣的花魁令您不滿意嗎?」 這是官場中常會出現的花陪酒,所以,會在青樓,雖然是雅座,仍然是青樓。 「對面那家也是青樓嗎?」洪宣問。 那官員的臉色有一剎那的難看:「那是妓館!」 妓館?讓男人伺候男人的妓院! 洪宣有一絲訝然,那是個男孩子? 「我想去那邊看看!」洪宣說著,站起了身,並阻止了那官員要跟來的舉措。 其實他這次回揚州,是私訪。 雖然父輩時在京城已有了名望,但洪家的祖籍是在揚州,祖墳也是。
所以,他可以隨意一點,但還是要防著一點人。 跨進那家憐袖樓,才知道今天是有一批的清倌要***。 是一批,所以,那孩子並不受重視。 他很美,美得很別致,而且,額上還有一個與他的氣質很襯的繡影--三瓣梨,就像那孩子現在的稱呼,清倌;給人一種就像這家妓館名稱一樣的感覺--憐玉。 但,有這種感覺可能都是因為,這孩子長得像雲蘇。 「爺,您可有相中的?等開盤時,可以對您相中的那個叫價!」一個老鴇似的三四十歲的男子,笑得有些不太入眼的對洪宣說,並將洪宣領到一個視野較好的角落,大抵是因為洪宣的衣飾華貴之由。
「底價是多少?」洪宣單刀直入的問。 「呵,爺您可真爽快,那奴才也就直說了。雖是眾倌平坐,卻也是各個有姿有色,今兒是***,底價三百兩!」男子笑得更顯難看。 在揚州這種地方,這價錢賣得很賤,洪宣以單手敲著桌面:「三萬兩銀子,買他的全部!」 那鴇爺愣了一下:「您要的是哪個孩子?」 「額上有繡影的那一個。」洪宣的表情很平靜,與其他的嫖客相比,顯得格格不入。「價錢方面,我們很滿意!」鴇爺頓了頓:「那孩子雖是那裡面長
得最漂亮的一個,但那孩子身子有些不利索!」 「沒關系!」洪宣很乾脆,將三張萬兩的銀票拍在桌上:「現在可以叫他過來嗎?」 「這個好說!」鴇爺將銀票捲入袖中:「爺您先隨我進個雅間,還沒開盤的,不好落人口實!」 進了一個茶廳,只坐了半晌,那孩子便被人帶進來了,腳有點跛,個頭只及洪宣肩頭那麼高。
近看時,面上沒有脂粉,很乾淨,但眼神很空泛卻彷彿有一種穿透塵世的清淨。 「叫什麼?」洪宣問。 「他喚作披袖。」鴇爺代披袖答的,披袖沒有做聲,很安靜。 洪宣無聲的笑了一下:「我現在帶他走,看他可有什麼要帶的,准備一下。帶我到你們後門邊上叫一輛車,等一下,人和賣身契一起
送過來。」 鴇爺招手喚來一名男子:「帶這位爺到角門邊上備車!」 「爺,您這邊請!」 洪宣便先往迴廊上走了。 撕了賣身契,洪宣便將披袖領上了車,披袖懷中緊抱著一個木製的盒子,緊得像抱著他的命。 還沒有抵達洪家的祖宅,披袖就開始有了異樣,洪宣知道是媚藥的緣故。 雖然知道今夜一定會抱他,卻對於他被下了媚藥一事有些排斥。 披袖似乎一直在抗拒藥性的發作,但無濟於事。 下車時,他已是目光渙散,四肢綿軟了。 洪宣便抱著他進了洪家祖宅。 宅內的下人並不多話,連自己從京城帶來的下人也沒有人反應什麼,洪宣便直接抱他進了房。 披袖懷中仍抱著那個盒子。 取走那個盒子費了一番力氣,之後是愛撫,便完全沒有辦法抵抗了,甚至還有熱情的回應,雖然生澀卻很撩人。 櫻唇裡吐出來的呻吟很好聽,身子沒有女人的柔軟,卻有著少年特有的彈性,感度很好,接受他侵入的那裡,也是一番消魂滋味。 三十三歲的那一年,洪宣抱了一個長的極像雲蘇的男孩。 之後,是夢。 夢裡,一塌糊塗,開始是他與雲蘇的初遇,十四歲的雲蘇告訴十六歲的他,她是被辦了的官家子女,被賣進了當時在朝中為官的洪大人的洪府,那時的洪大人是他的爹。繼而是他與雲蘇的相戀,很美好,但那戀情被父親知道了強行拆散了他們,在他十九歲雲蘇十七歲的那年春天,將雲蘇嫁給了另外的男子。跨出門時的雲蘇有一張悲切絕望的臉。這張臉一直伴隨他走過了父親還在的那八年和父親死後的這六年。六年前,那個洪大人死了,由他取而代之,這是後話。 悲切而絕望的臉,是夢,亦是真。 耳邊,忽然響起瓷器碎裂的聲音,夢裡,雲蘇握著破碎的瓷片沖了過來…… 有殺氣! 洪宣暮然驚醒,是披袖,手中握著瓷片向著他的心窩插下來。 洪宣躲的很快,瓷片劃傷了他的手臂,同時,他一掌往披袖臉上甩去。 披袖摔下了床,跌在了那一堆碎瓷片中。 白的瓷片在夜明燈的照耀下漸漸染上了血的顏色。 和披袖潔白身子上的吻痕很襯。 洪宣忽然覺得好心疼,走下床來扶起了受傷的披袖。 掰開披袖的手,取走劃傷他手掌的瓷片,洪宣取來藥與繃帶,為披袖細心的上藥,細心的敷傷口。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洪宣披了一件衣,也用另一件衣覆住了披袖的身子。 「老爺,發生什麼事了?」是洪宣從京城帶過來的貼身男僕,丁浩。 「那孩子半夜起來喝茶,摔傷了!」洪宣不明白為什麼要隱瞞丁浩,這些事,原本不瞞丁浩的,丁浩也算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了。 「老爺手臂上的血……?」丁浩問。 洪宣這才發現,自己的傷還沒管:「那孩子的血!」 「要請大夫嗎?」丁浩問。 「不了,明天一早派個奴婢來將碎片掃一下就好了。」洪宣說著,掩了門。 床邊,披袖像個木偶一樣坐著,任血流著,或傷口自行止血。 洪宣皺了皺眉,決定先纏上自己的傷。 看著木偶似的披袖,洪宣有些懷疑剛才抱在懷中的是另一個人。 這是第一次,洪宣是被披袖的殺氣驚醒的。 第二次抱披袖,他反抗的很激烈,但最終仍是屈服了。 只是這一次,洪宣是在頻臨窒息的情況下醒來的。 披袖用衣服勒住了他的脖子,很用力。 兩次,都欲置洪宣於死地。 洪宣竟因此而興起了帶他回南京的念頭。 原本,他只准備將這個孩子在抱過之後便當作奴僕一樣留在祖宅,現在卻興起了帶他走的念頭,而且很強烈。 那孩子,除了在床上,還沒有開口發出過任何一個音節,但他敢肯定,他不啞。 洪宣說要帶披袖回南京時,丁浩只說,得將披袖做小廝打扮。 丁浩在洪宣身邊,十六年了,洪宣認識雲蘇之前,丁浩就在他身邊了。 看著酷似雲蘇的披袖,丁浩口中沒問一個字,心中,卻明如礬石。 從揚州往應天府南京,洪宣沒有再碰披袖,而披袖,也很安靜,甚至沒有想過要逃走,可能,要逃也跑不快吧,他的腳,微殘。 到了南京,洪宣便先一步回了洪府。 披袖是在丁浩的安排下,被一輛很嚴實的車送進洪府的。 披袖被送進來後,便被扔進荒廢了許久的東院。 沒有侍婢,沒有小廝,丁浩會每三天送一次蔬果柴米過來,披袖卻必須得自己下廚才能避免餓死。 東院很荒但很闊大。沒有人來時,就是披袖一個人的天地。 有時丁浩來,會看見披袖一個人坐在微長青苔的台階上,發呆。 衣衫總是比常人穿得單薄。 看那孩子,大約才十三歲,洪宣的年齡,足以做他的爹。 洪宣因為前段日子請了事假,剛回京,便忙了許久。 等閒下來時,已過了一個月之久。 跨進東院時,看見披袖在廊下有目的性的做著幾個動作,似乎是戲班中花旦的姿勢,本來應該很美的動作,卻因為他的腳微殘而顯出幾許怪異。 那一套姿勢擺弄完了,披袖換了一套動作。其中有一個旋身,便看見了立在東院門階上的洪宣。 披袖停了下來,身子似乎很僵硬。 「這麼驚訝?沒有想到我會來嗎?」洪宣從門階上下來,踩著鵝卵石鋪成的石徑,跨上了迴廊問。 披袖是一貫的沉默。 「我買你回來,可不是為了讓你閒著。」洪宣說著,露出了一抹殘忍的笑。 披袖瑟縮了一下,在洪宣的手抓過來時,開始抵抗,抓、打、撕、咬、踢……洪宣將他壓在廊柱上,侵犯了他。 也許是光天化日的緣故,披袖眼中溢出了淚。 「真的覺得屈辱,為什麼不咬舌自盡?」洪宣輕描淡寫的問。 也許是想問雲蘇,真的覺得委屈,你為什麼不怨我。但那最後一眼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雲蘇,又怎知她怨不怨自己? 也許他會如此做。只是想看到一張相似臉孔的恨意,但披袖的臉上沒有表情,披袖眼中除了死氣沉沉,也沒有恨。只除了那兩次劫殺。 披袖還沒完全長成形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已到了他嘴邊的呻吟硬生生沒了。 那一次,一直到***,披袖除了喘息,再也沒有了動聽的嚶吟。 洪宣將披袖綿軟的身子放倒在地上,自己理了衣衫離開了。 披袖在喘息過之後,默默的理好了衣衫。 然後,跪坐在地上,以指尖劃下了這樣的幾個字:螻蟻尚偷生,更匡人乎?接著,又一筆一筆的將它們抹了去,最後,用身子將它們掩住,躺在了迴廊上。 兩天後,從丁浩那裡傳來披袖病重的消息,據丁浩講,發現披袖時,他躺在迴廊上,而那天早晨之前的夜裡,下過一場雨。 洪宣來時,丁浩已替披袖換過了衣衫,換下來的,是兩天前行雲雨之事時,被扯破的那套。 那麼,他在廊上一動不動躺了至少十八個時辰。 「請名醫,用良藥,不得讓他出事!」洪宣看著披袖蒼白的臉,人是他買的,買的是全部,想死可不行,慢性自殺也不行。 「找個照顧他的人,最好是不能長舌的!」洪宣吩咐丁浩。 丁浩找來的,是一個啞婦,人生得很愚鈍,但手腳很勤快。 披袖也因為她的原因,好得很快。 洪宣常來東院,披袖在那次之後便不再抵抗了,變得柔順,卻沒了聲音,可以說是徹底的啞了,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 洪宣喜歡看他***前的喘息,然後想像他會有的嚶吟,但洪宣想要聽的聲音,逼不出來。 每每那時,洪宣便可以看見披袖無言的反抗;每每那時,胸口也碾過一陣陣的痛,不知為了誰。 痛過之後,便剩下一種壓抑,那味道,像含在口中的黃蓮,但洪宣想要那種感覺。 披袖初進洪府時,是初秋,初冬將至之日,漸寒,洪宣翻檢披袖的箱籠,只有在揚州時購買的一些只足以過秋天的薄衣。 有了上一次染風寒的先例,洪宣可不想為了披袖在去請來那個一臉怪異神色的大夫。 趁著時節尚早,洪宣挑了一個晴朗的日子,吩咐丁浩帶披袖出門去添置冬衣。 臨出門,出門辦過事的奴僕告訴丁浩,從他們現在居住的東門直接往北門去的路上發生了兇殺案,得從西門繞道而行。 東門是官家聚集之所,南門是皇家御用之街,西門是***靡腐敗之地,北門是商家貿易之集。 繞道西門,讓丁浩忍不住想皺眉。 沒有帶其他人,丁浩親自做車夫,算是較為闊大的車內只有安靜的披袖一個人。 西門是***靡腐敗之所,男歡女愛,及時行樂,青樓妓館,歌樓戲園的夜市區。 雖是夜市區,卻也不時有絲竹之聲及戲園之中高亢的吊嗓。 丁浩感覺車內的披袖掀開了車簾,停下來掀開車門時,看那雙原本死氣沉沉的眸子竟泛起了生氣。 「想看戲嗎?」丁浩問,不知為何,看洪宣那樣,又看披袖的毫無生氣,總覺得該找點方法改善些,那兩個人應該可以有更好的相處方式吧! 披袖靜靜的放下了車簾,垂了頭。 丁浩便又重新驅動了車。 不是想看戲,而是想唱戲,雖然唱戲的人被人稱為優伶,往往沒有看戲的人來的高貴,但,他想唱戲,更想的是,以前與挽衿、抿羅、攏簾、挑絹、撫纓在一起的快樂日子。 八歲時,他就被爹賣進了戲園子,因為樣子好,被挑作唱花旦,「蘭花手」、「菊花手」、「飛燕手」、「波浪手」、「抖手」、「飛鳳手」……那些種種,六個孩子一起,雖然他是去的最晚的,領悟的也慢,但大家都教他,終於在十歲那一年,算是有了最為基本的肯定,與他們一樣在額上刻下了只有融門花旦才會有的特徽--繡影,從此,他便不再是陳岩,而是融披袖。 去年,挑絹染疾,藥石無罔,從此香消玉殞。 年初,他一時分心,從戲園子裡的練習台上摔了下來,折了腳,傷好時,腳已殘了。 戲園子留不了他這樣的廢人,師父便送他回了家,留了他最愛的那套戲服作了紀念,還送了十兩銀子給爹娘,讓他們為他謀一個手藝活的師傅去學藝,師父對他,仁至義盡了。 銀子,被爹買醉花了。 這一次,他被賣給了人販子,早就知道回家絕沒有好的結局,卻沒想到這一次竟是妓館。 心,早在五年前就冷過一回,讓他暖起來的是曾經的師兄弟。 從南京被賣到揚州,沒想到會再回到南京。 是南京,不是夢吧,因為剛才,聽到的似乎是攏簾吊嗓的聲音,那塊匾,上面寫的是清音園。 如果是南京,那城外的南郊,一條清巛的小河邊,東化村,村內陳姓的住戶,那個一臉淚痕的送他出門的無奈女人, 那兩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的天真小弟,和年僅一歲的襁褓小妹,以及醉了便倒頭就睡的陳鐵匠。 清音園,挽衿、抿羅、攏簾、撫纓還有師父。 東化村,娘親、大弟、小弟、阿妹。 都好近,又好遠。 丁浩掀開門簾,看見披袖唇邊一抹苦苦的笑。 「下車了!」丁浩說。 披袖看著人潮如織的北集,好熱鬧。 他在南京城外住了八年,在城內住了五年,卻從來沒來過這熱鬧的街市。 讓他有這種經歷的人,是那個會殘酷掠奪他的男人。 披袖木然的走下車,出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一身綾羅的女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丁爺,好難得見您一次呢,快請店內坐!」女人笑的和氣。 丁浩很乾脆:「披袖,就這間行不?」 披袖沉默的邁開步子。 「哎呀,不好意思,錦香借問一句,今兒是為誰走錦香這裡一趟呢?」自稱錦香的女人笑著問。 「為這孩子縫幾件冬衣,有什麼好料子,好裡子盡管拿出來。縫的衣服也得暖和才行。」 錦香看披袖一瘸一拐的腳,有些訝然。卻也只是一閃而逝,生意人,掌不好自己的臉是吃不開的。 量尺寸,比一般的成衣作坊裡要細,披袖的全身被密密的量過之後,才結束。 完了,披袖被安排在一邊靜靜坐著,等丁浩交代細節。 洪宣沒有吩咐究竟縫什麼衣,丁浩便大膽的為披袖要了五個全套,從單衣到披風,甚至吩咐錦香,如果有和衣衫極配的飾物,屆時和成衣一並送至洪府也沒關系。 錦香聰明的沒有多問,送走了丁浩。 隔了幾日,送至洪府的衣衫卻犯了個大錯誤,都是女裝,一種頗具貴婦人氣質的主婦型女裝;而且,五套衣衫的色澤帶有明顯的喜氣,橘色、桃紅、粉黃、豔紫、玫彩。 看著送來的冬衣,洪宣先是皺了眉,便吩咐帳房支了銀子。 看披袖聽話的脫下一層又一層的秋季薄衫洪宣將那套比較適合秋季穿著的玫彩薄襖放在了他的面前。 披袖沒有拒絕,女裝,對於曾唱過花旦的他來講,並沒有什麼需要克服的。 換上薄襖的披袖有一種易碎感,玫彩的顏色配著他蒼白的肌膚,豔的太豔,素的太素,讓洪宣忍不住想為披袖渲一層顏色。 洪宣抓過柔順的披袖,狠狠的蹂躪了他的唇。 豔了,只那一點豔麗的唇,就與衣衫襯了。 洪宣看著他,有一種滿足,任自己操控的人偶,才不會有變數,不會棄他而去。不會讓他獨望空院十餘載。 洪宣抱住了披袖,那一瞬間,有種脆弱:「不再凌虐你了,我會好好待你,別離開東院,別離開我!」 披袖冷冷的看著眼前抱著自己顫抖的男人,他以為他柔順便是任他操控了嗎?披袖唇邊浮起一抹冷然的笑,心中有一種狂暴的沖動,他當他以前動手殺他只為好玩的? 這一夜,洪宣留在了披袖房裡。 洪宣睡了,這是他來東院,唯一沒有碰披袖的一次。 披袖醒著,在煤油燈的燈光下打量著洪宣。 有戲文中形容男人的劍眉朗目,氣宇軒昂,但披袖見識過他赤裸丑陋的慾望。 披袖仍穿著那套玫彩的薄襖,掀開薄衾,松開洪宣緊箍著他的手,披袖下了床,栓牢了房門,將點燃的燈扔倒在腐朽乾燥的木床邊上。 紅蓮般的火,映在洪宣的眼中,鼻息裡盡是煙熏味,火的那一邊,是一臉漠然的有著火靈韻味的披袖,很豔,居然。 「你縱火,想燒死我?」洪宣從床的火幕裡穿出來,衣袖著了。 洪宣掐住了披袖的脖子,他衣袖上的火便燃了披袖新上身的薄襖。 映著火光,洪宣看披袖的眼,竟然是一派平靜。 那為什麼想殺他? 弄清楚前,他還不想死! 但披袖卻在強力的掐著下,窒息了。 醒來時,是一張很精緻的床,比他先前放火燒掉的那個房間的床要舒適幾百倍。 是極樂世界嗎? 但披袖知道自己還沒有死,因為耳邊有那個男人的聲音,很閒適慵懶的回復著一個怒氣沖沖的女人的話。 「雅兒,你這是七出之妒!」很閒適的語調,但魄力十足。 「我不該嗎,夫君。我是夫人,你卻堂而皇之的在家裡養婪童,我的顏面何在?」女人尖銳的,有些歇斯底裡。 「雅兒,你的稱謂,二夫人!夫人不是你可以自稱的!」嚴肅了,陡然轉的:「善妒會被休的,你是獨生女,泰山大人現在在朝中已經沒有勢力了,如果你不希望日後你的父親沒人供養,就收起你的性子。」 女人安靜了很久,再開口時 ,口氣中徒留著一股淒切:「夫人與二夫人的稱謂我不與你爭,反正十年了,那個女人一次也沒有出現過,但,婪童呢?我與你之間真的就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洪宣便沒有說話了,也不知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再聽到聲音時,仍是那個女人:「十年了,你倒也沒有納過妾,就當我多出一個妹妹,至少,讓我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披袖便聽到腳步聲往這邊來了。 「你醒了!」洪宣坐到床邊上,撫上披袖的臉。唇微勾,似笑非笑。 披袖也終於看到了那個女人,娥眉,秋眸,櫻唇,很美的女人,美得很柔順,但,站在披袖面前時,擺出了一種倨傲。 洪宣似笑非笑:「雅兒,他叫披袖。」說話時,雙眼看著披袖。 撫弄著披袖的耳垂,洪宣的目光看著雅兒:「如果日後你開口說話,記得尊稱雅兒一聲二夫人。」 佘雅兒的臉,因難堪而漲紅了起來。 披袖雖小,戲文讀得多了,也能明白洪宣那份羞辱雅兒的的意思。披袖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但,沒人看見。 佘雅兒難堪的看著床上的兩人,一個不願說話的婪童,也抵得過她十餘年的陪伴,那她這麼多年的情,何以堪? 「如果難過的話,可以離開!」洪宣冷冷的說。 佘雅兒便跌跌撞撞的出去了,淚,有一滴灑在洪宣的衣肩上,那個女人,很傷心。 披袖在那一瞬間覺得,洪宣,很笨。 披袖縱的火並沒有燒起來。只是燒了床鋪,連床板都不曾燃著便被洪宣喊的人撲滅了。 披袖會昏,也不是因為火,而是因為洪宣的那一掐。 丁浩從房內搬出來的箱子,有披袖一直從揚州抱回來的那一個。 丁浩看過了,是一套戲服,但這件事,他沒有告訴洪宣。 雖然火沒有縱起來,洪宣卻請來了大批的工匠開始整修東院。房子、花草、石徑、樹木,漸漸的開始變化,工程很大,似乎要等到開年才能入住。 披袖便一直住在了南院,住在洪宣的房內。 而對面的那套房子裡,便是佘雅兒的住所。 佘雅兒與洪宣十年夫妻,卻有九年是分居在兩套房子裡。房子是面對面的。只要打開窗子,就可以看見對面的一舉一動。 那一天,陽光很好,在洪宣出門之後,佘雅兒便吩咐自己這廂的丫鬟將一些微潤的東西都暴到太陽底下散散潮氣。並將窗子都打開來,透透氣。 不經意的,便看到洪宣臥房那廂鮮少打開的窗,卻是開著的。 那個喚作披袖的孩子似乎是剛剛起床,屏風後面的床雖然看不見,披袖的衣衫卻是凌亂的。 那孩子揉著眼,一瘸一瘸的走到梳妝台邊,開始梳發,他的頭發有點長,直披到腰後,梳發的過程並不順利,那孩子初開始還很有耐心的解著糾結的發,到後來,卻忽然靜止不動,對著銅鏡發起呆來。 佘雅兒看著他,看他一動不動,就在佘雅兒快不耐煩時,那孩子開始翻抽屜,竟拿出了一把剪刀,接著,便見那孩子的一頭長發,從頸後被齊齊的絞斷了,如雲的烏絲撒了一地。 之後,那孩子便站起身,走回了屏風後。 再出來時,已穿上了一件橘色的長襖,開始洗漱,然後,他便往廳內走去,不一會兒,便出現在迴廊上,很好的陽光讓他眯了一下眼,便返身進去了,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碗,他在門邊的迴廊上挑了一個曬得到太陽的地方坐下來,開始吃粥,動作很慢,透著一種漫不經心中帶出來的精緻,讓佘雅兒有種錯覺,彷彿那不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孌童,而是一個有著閒雲野鶴般性子的王公子弟。 佘雅兒一直以為孌童是以媚惑為生,但那孩子似乎不是,那孩子很特異,特異到是洪宣緊巴著他不想放。也是這種特異讓她該恨他卻恨不起來。 那晚,洪宣回來似乎發了火,隱約聽見對面洪宣吼著:「我贊你的頭發美,你就將它剪掉,那我要是說你的手漂亮,你是否也將它砍掉。」 但只有洪宣一個人在發火,披袖很安靜。 第二天的陽光依然很好,但洪宣臥房的窗子沒有開,披袖也是在午後才出現在迴廊上。 佘雅兒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等她發現時,她已經走到了披袖所在的那條迴廊上。 佘雅兒看著在迴廊上縮成一團的身子,屏著氣彎下身時,發現,披袖不是在發呆,而是睡著了。 披袖的面色很憔悴,有些精神不濟。蒼白的臉上有著明顯的眼圈;唇,卻是充血的玫紫色,雖然明知洪宣與披袖之間是那種關系,佘雅兒心中仍是微微被刺了一下。 橘色的襖子有被蹂躪過的痕跡,人也一樣吧! 貼合著地板的腳竟是赤裸的,看起來就很冷的樣子。 佘雅兒想著時,手已覆上了那隻纖細青白的左腳。 那隻腳瑟縮了一下,佘雅兒驚了一跳,松開手抬頭,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瞳,但是沒有神采。 佘雅兒尷尬的想立起身。 右手卻被一隻冰冰的手給抓住了,貼合的地方散出沁沁的寒。 佘雅兒不敢抽手,僵硬的半蹲著身子,定住了。 披袖從袖內探出來的手腕上有深深的淤痕,重紫的顏色,佘雅兒不敢想,洪宣究竟是怎樣對他的? 披袖將臉貼上佘雅兒的手感覺那暖暖的溫度。 之後,佘雅兒看到了披袖的笑,淺淺的,稚氣的,清清的甜…… 「你在做什麼?」洪宣的聲音突兀的響開。 佘雅兒驚慌的抬起頭,驚呼著抽了手。 卻發現洪宣的怒氣完全是沖著披袖來的,那麼洶湧的怒氣,完全不像這十年來她所認識的洪宣。 下一剎,披袖被拎著後領扔進了大廳,「嘭」的一聲跌在地上。 佘雅兒呆了,這樣的洪宣不是她的夫君。 披袖沒有呼疼,只是慢慢的爬起了身子,有淚湧出來,被他抹了,沒有湧出來的被忍住了。 洪宣粗暴的捏住他的下顎:「你是我買來的,其他人,一個也不許碰!」 披袖沉默。 洪宣憤怒的皺著眉,瞪他:「回答我,說好!」 披袖沉默。 洪宣的手勁大得彷彿可以捏碎披袖的骨頭。 披袖的唇緊緊的咬住了,沒有聲音,淚不停的往外湧。 「該死的,給我你的情緒!」洪宣狂吼,險些震穿披袖的耳膜。 佘雅兒頭一偏,碎著步子跑了,她一直以為夫君會冷只是因為他本身就沒有激情,但她錯了,現在才知道,不是夫君沒有激情,而是因為她在夫君心中根本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淚,狂溢而出,讓她哭,讓她盡情的哭,哭她這十年來浪費了的青春,哭她日後還要繼續浪費下去的生命。 哭完這一次,以後,都不哭了。 不怨天,不尤人,不,怎麼也不!!! 情緒?披袖安靜的跪在地板上,在心中冷笑,憑什麼給他情緒?憑那三張一萬兩的銀票? 先是要到了他的身體,因為身體是唾手可得的,然後是要他的乖順,他的乖順並不是順著他的意給的,而是他懶得費力的去抵抗了,因為結局總是一樣的! 情緒?給他自己心中的情緒,只會讓他更憤怒罷了。 情緒?給他他想要的情緒?他披袖額上抹不去的繡影彰顯的他的身份,雖然唱不了戲了,但融門裡出來的花旦可沒有那麼賤的。 為了生活的讓步是值得的,為了幸福的讓步是值得的,為了榮華富貴的讓步,不叫讓步,叫墮落,那才是真正的犯了賤去了。 他陳岩賤了不要緊,但他不能在額上有繡影名字叫披袖時,丟了師門裡各位親人門的臉! 他融披袖的情緒,要給是可以的,但給的時候的是你洪宣承受得起那份真實的時候。 現在給了,換來的只是你的暴虐,不利於自己的事,他融披袖才不會做。 「不說話?」洪宣的聲音裡有抑不住的怒。 下一剎,頭皮上傳來一陣刺痛,披袖被摔在了地板上,接著便看見洪宣那張扭曲了的臉。 其實,不發火的話,還是一張少見的俊臉,以三十多歲的人來講,難得的沒有皺紋呢! 披袖冷冷的想著,在襖子從身上被剝下來的同時。 腿被抬起分開,接著,下體傳來一陣刺痛,披袖難過的仰起了脖子,纖細的頸項突起了半成型的喉結,因呼吸而上下滾動著,異常的***,但半張的嘴裡除了喘息,沒有半點呻吟。 披袖略為扭動了一下腰肢,換到腰間的平衡承力。 只是微微一個動作,竟換來了洪宣的一聲低喘。 披袖微抬起了上半身,努力的想看見洪宣的臉。 下耷著的眼簾卻刺激了洪宣的慾望,撲到披袖唇邊吻披袖的洪宣咕噥著低喚了一個似乎是女人名字的詞語,披袖知道那絕對不是佘雅兒的名字。 承受著他的吻與他的***,披袖的身體開始出現痙攣,承受洪宣進入的後穴開始規律性的收縮,洪宣低吼著加快加大了***的力度;披袖便覺得身子開始發熱,有汗水從體內沁出來,淚腺彷彿受了刺激似的不停的冒出眼淚,披袖承受不住的攀住了洪宣的肩背,身子有一種會被穿透的錯覺,身體會裂,會裂,披袖瘋了似的擺頭,嗓子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喪失了發出聲音的能力,不然,會喊出「我要死了」的尖銳聲音,但披袖沒有,只是緊繃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力量,雙手也垂到了地上,後穴裡的痙攣,縮起來時幾乎可以擠斷洪宣的分身,洪宣卻依然拚命的在披袖體內***著;淚仍是如泉般的湧著,在模糊間聽到洪宣沙啞的低吼,感覺一股會燙傷自己的灼熱在體內炸開,披袖輕輕的「哼」了一聲,過快的心髒跳動中,感覺到洪宣重重的跌下來的重量。 洪宣輕輕的吻著披袖,懷中的人兒一陣陣的顫栗著,還包裹著自己分身的後穴裡也有著強烈的脈動,皮膚也泛著一種紅潤,但,除了這時,能感覺他是活著的,其他的時候,彷彿只是一尊蜜色的會動的人偶,只是長得像雲蘇而已,似乎,永遠也不會有雲蘇那麼鮮活的生命。 他不要一尊人偶,也知道他不是雲蘇,但他想要活著的人,至少,給他情緒,讓他了解他的喜怒哀樂,讓他知道怎樣讓他快樂,如果他笑起來,是否也可以看到雲蘇的笑臉? 是否可以看見雲蘇的笑臉? 看著披袖已軟軟的耷下去的眼簾,「披袖,披袖?」洪宣喚了兩聲,睡了? 分開兩人的身體時,看見了披袖的皺眉! 看得到的只有那一剎那的皺眉而已,只有皺眉! 洪宣也禁不住的皺了眉,用襖子裹了披袖,將他纖弱的身子抱上了床。 披袖醒來時,是傍晚了! 動了動身子,腰間傳來一陣酸麻,便又懶懶的趴回去了。 只在昨晚,就被洪宣凌虐過無數次了,午時醒來,那裡彷彿仍被充實著,異樣的難受,沒想到,又在不經意間惹怒他了。 披袖開始覺得厭煩了,這樣的生活! 臉上忽然傳來手指的觸感,披袖睜開眼,是洪宣! 「吃飯了!」洪宣的聲音,出奇的溫柔。 披袖驚訝的張大了眼。 對披袖的反應,洪宣很滿意,竟漾起了一抹笑:「臉色好差,動得了嗎?」 披袖沉默的爬起身,動作很遲緩,行動間,幾許皺眉。 身子忽然懸了空,赤裸的身形被裹進尚有餘溫的薄衾,包的像個粽子一樣,被洪宣抱著,到了花廳中的飯桌旁,然後,被放在了洪宣的腿上。 一口一口,一筷一筷,全是洪宣喂的,披袖極為不解。 冷淡中透出來的迷茫,看得洪宣胸中一陣悸動。 「旁觀者清」這句話放在丁浩身上,很正確。 對於午後的那件事,丁浩說了這樣一句話:也許輪不到奴才來提醒,但這樣子對老爺和披袖都不好!披袖畢竟是個孩子,孩子都是像動物一般,待他好,自然可以得到回應,那個樣子狠他時,他只怕是會越來越倔才對! 待他好,就可以得到回應!也許是對的。 洪宣親密的舔去披袖唇邊的米粒。 披袖瑟縮了一下,對他非性行為的接觸返起了無措! 不是只有在那樣時才會做這種事嗎?披袖偷***察洪宣的神色,洪宣究竟怎麼了? 然後是洗浴,洪宣竟溫柔的幫他清洗身子。 披袖迷茫了!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洪宣真的不在對他發火,有時候可以看到洪宣是真的氣壞了,但都是在看到他的瑟縮時,強行的壓下怒火。 披袖不知道洪宣是為了什麼,也許是想用懷柔政策來對他,披袖想! 但,沒有暴虐的日子真說起來,也很舒服。 有時候,披袖甚至會情不自禁的幫洪宣做點什麼,譬如,順手時,也會幫洪宣沏杯茶,事很小,但有種接納。 那時候,已是近年關的時候了。 兩人之間的關系漸漸由緊張轉為了一種和睦,洪宣的溫柔也在不知不覺中形成了一種習慣,目光會不由自主的隨著披袖打轉,在以前看來無釐頭的一些事,洪宣甚至可以猜得到披袖接下來會做什麼。 臘月中時,南京開始飄雪,少見的雪,竟一直持續到了二十七。 那日,洪宣從外面回來,一進南院,便見披袖光著一雙腳跪在雪地裡不知道在做什麼。 洪宣急急的走進他身前,解了披麾裹上他的身:「這大雪天的,你跪在這……」洪宣止了言,披袖身前,撮土燃香,未盡的火堆前,尚有半篇悼文:蒼渺夭壽五瓣梅,宇荒闊穹僅挑絹,淒淒孤魂,撮土為墳,它年之友誼,今年之窮聚,未能以五穀相邀,僅以清淚表離瀟…… 披袖的神色間漫著淒迷,頰上有淚,悼的是什麼人? 洪宣沒有問,只說聲:「進去吧!」披袖沒有掙扎的任由他抱進了屋內。 看披袖額間,三瓣梨影;挑絹,該是個人名才對;而五瓣梅,是額上的繡影麼? 洪宣知道披袖識字,房間裡有些書,披袖無聊時會翻看,卻不知披袖竟寫得一手好字,看那悼文的字裡行間,披袖竟合該是個讀書人,小小年紀,拿捏文字竟頗有天分! 洪宣忽然間覺得,關在家裡的披袖,委屈了他去了! 但,不開口說話的披袖,也做不了什麼! 第二章、只是 年三十團圓,在與府中婢僕聚於一堂時,披袖是穿著那套豔紫色的衣裝出現在年宴上的,在洪宣的抱持下出來,坐在僅次與佘雅兒的位置上,神色雖然淡漠著,眼角、眉梢卻明顯的留著歡愛後的余韻,在眾人看來,身份雖然不如二夫人,卻是比二夫人受寵的。 佘雅兒在府上似乎也挺有也挺有主母威儀的,因而,對於披袖的存在,眾人免不了饒舌幾句。 洪宣起先還怕披袖委屈,卻見披袖仍是一副冷然的,倒是佘雅兒,在披袖被抱出來來時,不僅沒有吃味,反而殷勤的,又是噓寒又是問暖,披袖自然是不答話的,應話的洪宣便又顯得與佘雅兒親近了。 眾人看披袖,雖然受寵著,卻不見持寵而驕,又看佘雅兒竟沒有任何不滿,雖饒舌著也不見得真有多厭惡他,畢竟,官家老爺三妻四妾太正常了。 年宴上雖然多出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洪府裡依然是很平靜。 開了年,洪宣便時常要帶了佘雅兒外出,先是回佘府給岳父拜年,繼而便是官家之間的私訪,有時甚至會夜不歸府,在他人府上留宿。 十年夫妻,佘雅兒也習慣了那種生活模式,府內的冷淡,府外的親疏有禮。 只是這次,佘雅兒學會了不再期盼。 洪宣外宿,回府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披袖,送他自己帶回來的小玩意兒,漸漸的,披袖的收藏多了起來,字畫啦、小玩偶啦、飾物啦,種種、種種。 開春時,東院裡便煥然一新了。 洪宣原本准備東院修繕妥當時便譴披袖搬回東院的,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就有點捨不得了,卻也不能扔了居住多年的南院搬回東院,畢竟,還要注意佘雅兒的顏面,有些事就擱下了。 披袖很矛盾,洪宣待他的好,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雖然表面仍淡漠著,心中卻多了一根刺,洪宣待他好時,心會慌;洪宣待他顯出一種淡漠時,心也慌。對洪宣,漸漸的,便由滿不在乎變成了患得患失,生活本來就沒有重心,當一旦開始在意某些人某些事,那些人那些事很容易就會變得成為全部,這話是誰說的,披袖不記得了,但,如果真的那樣…… 披袖無措了,感覺自己開始慢慢的變成一株無骨的長青藤,得依附著樹才能活著,而樹無疑就是洪宣。 披袖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感情,但,他直覺的不想被那種感情左右。 之所以會產生那種情感,是因為洪宣太溫柔的緣故,只要觸怒他,讓他遠離自己,應該就安全了吧!! 惹怒洪宣?拒絕他想要的歡愛應該可以吧! 所以,在洪宣的唇吻過來時,披袖將頭偏開了。 「怎麼了?」洪宣溫言軟語的問:「不舒服嗎?」 披袖攏著衣衫爬上床,在內側躺了下來。 洪宣笑了笑,笑裡有一絲不自覺的寵溺味道,洪宣自在的寬了衣,也上了床。 在被子裡伸手摟住披袖,披袖倔強的要掰開他的手,最終還是被洪宣掰過了他的身子,洪宣用額頭抵住披袖的,然後輕輕的吻了披袖的鼻子,笑問:「是不開心還是不想做?」 披袖暗示性的揪緊了身上的衣服。 看披袖怯怯的樣子,洪宣起身吹了床頭的蠟燭,撫了撫縮在衾被下的披袖的頭:「如果不想做的原因是不開心的話,要告訴我為什麼不開心,知道嗎?」 洪宣說著,將披袖摟在懷裡躺了下來。 沒有發怒?披袖驚訝的,將身子緊張的蜷縮在洪宣身側,而且,還那樣說…… 竟有一種感動,有一種暖流從心底湧出來,有一種鼻子酸酸的沖動。 披袖清楚的知道,不可以再這樣下去,卻對被感動的自己感到無能為力和欲哭無淚。 惹怒洪宣,如果弄壞洪宣最珍視的書呢? 披袖又一次的失敗了,書是砸壞了,但書櫃倒下來的時候,他也弄傷了自己。 洪宣知道時,是慌慌張張沖回南院的,看眾人只忙著收拾書本,要知道洪宣愛書如命是出了名的,而這一次,洪宣卻沖著家僕大吼:「是書重要還是人重要,還不快去給我請大夫??」 披袖這次,又砸傷了腳,仍是殘掉的那隻腳,又或者說幸好仍是殘掉的那隻腳。 大夫來了,好在並不嚴重,只是為了保險起見,披袖大概又有好幾個月走不了路了。 在大夫為披袖的腳上木枷時,披袖看到了洪宣的臉,上面真真實實的寫著焦急與心疼。 披袖,落淚了。 「很痛嗎?」洪宣心疼的抹去他的淚水:「要看書又拿不到時,可以叫傭人啊!」 是很疼,但他不是因為那個而哭。 他披袖哭的是啥,他披袖都不知道! 受了傷的披袖,終於還是被譴回了東院,受那啞婦的照料。 洪宣曾有幾次來看他,披袖看到他的關心,但洪宣的眼中也有掩不去的情慾。 被那種目光緊緊的盯住時,披袖會覺得胸口陣陣發熱,而且會坐立難安,那種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有一種被正視被重視的錯覺。 但終究只是錯覺吧,因為傷還沒有好,便聽東院外的一群人說,二夫人終於有喜了。 那一晚,洪宣來了,用一種憂喜參半的表情,很溫柔的抱了披袖。 雲雨畢了,洪宣緊緊的抱著披袖呢喃:「雲蘇,我想要你的小孩,雲蘇!!」披袖覺得心裡有種刺痛,為佘雅兒、為自己、也為尚未出世的孩子。 那一晚,披袖看到了洪宣的淚,那個殘酷掠奪他的男人為另一個女人流下的淚。 就伏在他的胸上,他的肌膚上還有洪宣的眼淚劃過的痕跡,披袖沒有推開洪宣,反而溫柔的抱住了他,只是因為披袖暮然發現,這個男人也很可憐。 那一晚,是第一個洪宣抱了披袖,而披袖沒有動手想殺他的夜晚。 燭火熄了,披袖仍抱著哭泣的洪宣,用一種慈悲的心態,原諒了他對自己做過的一切暴行。 第二天醒來時,披袖發現洪宣早已離開了,被子裡有自己的體溫,關於其他卻早已模糊了。 只有在想到佘雅兒和佘雅兒身上的孩子時,披袖發現對於自己的存在會變的特別的清晰。 關於自己,披袖知道自己就是屬於不被期盼的小孩。 南京城外的東化村,陳鐵匠的妻子雲娘是一等一的美麗,雲娘嫁進東化村時,陳大川是幸福的,但雲娘不是童女,雲娘成為陳大川的妻子時,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陳大川知道,但雲娘的美麗使他不容置疑的愛上了雲娘這個女人,整個家庭是幸福的,只除了陳大川看到眉清目秀的陳岩——沒有被賣進戲園子的披袖那時就叫陳岩——陳大川會憎恨般的想到雲娘不是童女的事實,陳大川是以什麼樣的心情來愛雲娘的,披袖不清楚,但披袖知道就是因為那種心情,陳大川將八歲的披袖賣進了戲園子,賣掉披袖,雲娘就沒有污點了,這就是陳大川愛情,悲哀卻真切。 披袖並不恨,只是很冷,一種不被愛的沁寒。 戲園子裡比披袖想像中好,但那只是因為披袖從了一個好師父,也許陳大川還是用了一番心的吧,披袖曾經那樣想過,但當披袖的腿廢了,再回到那個家,再被賣掉一次時,披袖知道自己錯的徹底,也天真的徹底。 洪宣的出現不知道該稱為什麼,披袖只知道了一件事,不被期盼的存在是極為可悲的,也許,佘雅兒不應該要那個孩子,但現在扼殺它也很殘忍。 佘雅兒的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洪宣呆在東院的日子卻一天比一天多了,而披袖,則是一天比一天沉靜了。 曾經有過點點波紋的臉,洪宣用點滴的溫柔再也劃不出任何的痕跡,洪宣待佘雅兒的絕,讓披袖認識到自己絕對不能動心的嚴肅性,因為洪宣這個男人終究還是冷絕的,他的情早已被一個名喚雲蘇的女子給封印了。 日子靜靜的,披袖的傷也一天天好起來了。 披袖可以下地走路的時候,已是盛夏的七月了。 經過修繕的東院,早已在季節的烘托下奼紫嫣紅了,但東院的主人本身,卻是素淨的。 靜靜的午後,披袖穿著單薄的夏衫趴在東院陽光下的走廊上,感覺到有人的腳步聲時,披袖抬起了頭。 佘雅兒的裙衫在微風下有種拂動,披袖有點驚訝,坐起了身。 佘雅兒看著他的悠閒,輕輕的問:「我有話想說,可以嗎?」 披袖便站了起來,靜靜的牽起佘雅兒的衣袖。 東院的廂房裡,很簡單。 簡簡單單的擺著桌椅,簡簡單單的掛著幾副字畫。 披袖將佘雅兒安置在圓桌旁的小幾上,然後坐在了她的身邊。 佘雅兒看披袖,披袖的目光依然很澄清,黑黑的眼珠子裡卻顯得深邃了。 他察覺到她在看他時,他低下了頭。 佘雅兒不自在的動了動,艱澀的開了口:「好像……我們也沒有什麼話可以說!」 披袖沒有答言。 佘雅兒將手中的帕子擰了擰:「我跟他結婚十年了,對我來講剛開始時,過的比較痛苦,做為吏部侍郎的千金,別人當初說我們是郎才女貌……」 靜靜的女聲,在東院的午後柔柔的漾開來,在心底蕩起陣陣漣漪,那麼多的苦、那麼多的淚、那麼多的期盼,在時間的長河裡一次一次被淘沙,沉澱的,似乎只有一份認命的安靜。 「……我不知道他原來也可以激動,十年的時間裡我學會了不再吵鬧,因為他從不會生氣,可是那天,他發怒了,我以為是對我,其實是對你;我知道我嫉妒,我不知道該不該恨,也許我不愛他,因為我已經不再激動,也許我愛他,因為我看他一次一次踏進東院,心如刀絞。他說要我不要惹怒他,否則他會休我,我現在有了孩子,洪家的血脈,唯一的!」佘雅兒頓了頓:「我又有了奢望,但這樣就是孩子存在的意義,很卑鄙!!」 東院又安靜了,佘雅兒的手在淚光中覆上了微凸的小腹。 披袖意識到她要說,身子有一個戰栗,抬起了頭。 「所以,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佘雅兒以超乎的平靜說。 披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淚要滑落的感覺,唇邊卻逸出了笑。 淚終究是沒有滑出來。 披袖站起了身,走到佘雅兒的面前,蹲下。 如果沒有自己的出現,這個孩子會在一片波瀾無起中誕生。 而現在,因為清楚的知道不被期待,所以會被扼殺,那麼在它失去生命之前,他想聽聽它的脈動。 佘雅兒的手很冰,但她的小腹卻暖暖的,似乎想把不被期待的父愛一並溫暖起來。 披袖有些怔怔的,當初在母親的體中是否也是被如此的溫暖著? 那佘雅兒愛她的孩子嗎?應該愛吧!卻要扼殺,因為知道它的未來會痛苦! 披袖站起身,一切盡在無言中,披袖笑了,笑中有認同!! 會痛苦就不要給希望,這樣比較幸福。 佘雅兒似乎懂了,似乎也沒懂,也許他只是想找一個人說說她的郁悶。 雖然她離開了披袖的東院,但面對生命的抉擇,給予與不給予之間,思考的會比愛情還要多。 最終會如何,誰也不知道,但孩子,暫時仍在腹中成長。 對於孩子的存在,洪宣的激動似乎也平靜了,他想要雲蘇的孩子,自然是不可能;至於佘雅兒的孩子,不置可否似乎也是一種默認。 那種默認,也算得上是一種磨合吧。 在他們的磨合中,披袖不是沙子,卻也沒有角色,但披袖一直都在深深思考…… 轉眼,又是一個季節,葉、凋零,風、拂起,地上一席落葉,還有花瓣的枯萎。 當身上換上去年的那件秋衫時,披袖暮然發現,與洪宣在一起的日子,一年了。 一年了,好快! 佘雅兒的十個一年是不是也是這麼快? 自己與洪宣之間會不會有一個十年呢? 這些,都無從知道。 披袖茫茫然的看著庭院,忽略了身邊的洪宣也在看他。 披袖的身形又抽高了些許,站起來時,已經有洪宣的鼻子那麼高了。 現在的披袖與初來時,不太一樣。 眼睛變得深邃,這使得不算特別的眼睛有種吸引人的內斂,知道他在看東西,但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下巴猶為尖了,鼻子也是,比起雲蘇,多了一份堅硬,冷冷的,美的嗆人。 愛不釋手! 洪宣有絲心驚,卻又寬慰的笑了。 是的,愛不釋手,對人亦或物,有時都會愛不釋手。 「披袖!」洪宣喊,輕中有點浮,像愛撫中對披袖的挑逗。 披袖側回頭,看到洪宣的笑,披袖常常奇怪,自己在戲園子裡是,有時也發呆,師兄弟們喚他許多聲,他才會聽到,但洪宣總能輕輕一喊就讓他知覺。 「不要坐在走廊上了,還有,又沒穿鞋是不是?」看到披袖動作中從衣擺下露出的青白的腳,洪宣將書本扔到走廊上,將披袖的身子拖到自己的身上。 洪宣是看見披袖坐在走廊上時,從書房搬了凳子出來坐在他身邊的,所以,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他赤著腳。 披袖在洪宣的蠻力拉扯下,站起來時,失去平衡跌進了洪宣的懷裡。 「好難得的投懷送抱呢!」洪宣自娛自樂似的笑著說。 披袖放軟了身子骨的任他抱著,心中滿是不以為然,據佘雅兒講,他今年已有三十三歲了,但他似乎不覺得他已經老了,可能是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才十三歲的緣故。 「你呢。怎麼老是不理我,披袖?」洪宣帶笑的問他,扯著披袖又長到肩後的黑發。 理!我沒有理你嗎?只是沒說話而已。 「也不會笑!」洪宣有絲嘆息。 笑?哪種笑?苦笑?嘲笑?皮笑肉不笑?亦或是歡笑? 披袖木然的抬起頭,看著洪宣。 那是一雙具有洞察力的眼,深邃中讓洪宣看到一絲威脅。 看著洪宣微微變色的臉,披袖笑了。淡薄的笑意漾在唇邊,卻顯得蒼白而空洞。 這種生活有什麼值得歡笑的?相反的,只是可笑罷了。 洪宣懂得什麼叫可笑嗎?可能不懂。 其實披袖也不懂,只是體會到了。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是否代表不懂呢?那就對了。 看著披袖的笑,洪宣怔住了,那笑,美的虛幻,襯著披袖身後的陽光,那麼朦朧,彷彿披袖會循著陽光在笑中化去。 猛然的,攬披袖入懷,指間有點熱,洪宣意識到了自己的緊張。 披袖因為他的猛力攬入懷的動作,撞到了洪宣的肩,有一種七葷八素摸不著頭腦的感覺,怎麼回事? 「披袖!」與方才的聲音不同,洪宣的聲音沉沉的。 披袖動了動,想要看洪宣的表情。 「披袖,別動,讓我就這樣抱著你,一會會就好!」洪宣意識到了什麼呢?是對披袖的感情嗎?洪宣,對披袖不只是愛不釋手的感情吧? 披袖感覺洪宣將頭埋進了自己的發裡,披袖知道,那種動作代表著一種汲取! 但自己不是雲蘇,他究竟想從自己這裡汲取什麼呢? 事,一幕一幕,在東院實實的存在著。 刺,一根一根,在佘雅兒心中成長又消失。 對披袖的存在,佘雅兒似乎已經習慣了,又或者,麻木了。 卻又在知道那兩個人相依偎時產生了一種孤獨,那種孤獨在撫上微凸的小腹時,便會淡泊,佘雅兒忍不住有了改變心意的打算。 是啊,誰說孩子一定是她留住洪宣的羈絆,如果留的住更好,留不住的話,她也將會有孩子陪她走完這一世啊! 洪宣發現,佘雅兒的臉上,愁郁淡了,他沒有去刻意的觀察什麼,但那種改變實在太過顯而易見了,那樣的佘雅兒有一種綻放的美。 盡管如此,佘雅兒還是只是佘雅兒,在洪宣心中不具任何實意。 那一天,已是深秋,空中有微微的風,佘雅兒將手中的針線活停下來時,忽然想起 了披袖那雙赤裸的腳。想起來時,總會有種心疼,雅兒決定,為披袖做雙鞋。 但,披袖的腳有多大呢? 然後,雅兒拿了鞋樣往東院去了。 東院裡,靜靜的,廊上卻一反常態的沒有披袖的影子。 雅兒在想了想之後,敲了門,門內沒人應。 雅兒往內進去時,房子裡也是空的。 人呢? 雅兒往院內張望了一番,在東院的西牆腳邊上,發現了一個蠕動的人影。 雅兒便走了過來。 是披袖,跪在花叢中,赤裸的腳背緊貼著泥地。 手上有幾根小小的木棍,表情很寧靜,專注的望著花叢中的某一處。 「披袖!」雅兒喊。 披袖應聲回了頭,看見是佘雅兒時,臉上有些慌亂,並將手藏到了身後。 看著他的動作,雅兒很納悶:「你在做什麼嗎?」 佘雅兒一臉的疑惑與好奇,披袖將手從身後拿了出來,默默的剝手上的泥土,卻又小心翼翼的遮擋著身後的東西。 雅兒俯下身努力的望披袖身後看:「你在藏什麼?」 披袖想要阻止她,爬起了身子,卻絆到衣擺,跌倒了。 雅兒驚訝的看見了披袖想要隱藏的東西,是用很多小木棍搭起來的小房子,有一棟已經完工,用細的草鋪的屋頂,有窗有門,房子裡好像還有桌椅,披袖正在做的是第二棟,用木棍插入泥土裡排成一排做牆,散著的木棍旁還有一把剪刀。 雅兒回頭,披袖雙頰通紅的站在一邊。 雅兒笑了,掩著唇,眉眼洋溢的:「你一直在做這個嗎,剛才?」 披袖不做聲,咬著唇,羞的幾乎想逃跑。 卻看見微凸小腹的雅兒緩慢而又艱難的蹲下了身,紅酥手撿起散在地上的木棍,學著披袖的方式,壘牆。 披袖訝然,想要阻止雅兒,又怕手上的泥污弄髒了雅兒的衣服。另外還有許多的感想在腦中翻騰,心緒很復雜,復雜到無法言語,表現出來的則是獃獃的站在一邊看著雅兒的一舉一動。 雅兒很聰慧,雖然從來沒有做過這種房子,卻能夠學著披袖的方式將房子的牆壘起來,而且,也留了門,留了窗。 披袖獃獃的,直到雅兒抬起頭來問:「那房頂呢,房頂怎麼弄,披袖?」 披袖才一驚的回了神,在雅兒身邊蹲下身,取過散在花叢另一邊的草,鋪房頂。 只有片刻,便完工了。 雅兒很滿足的下結論:「很可愛的一對房子呢!」笑容中難得一見的燦爛。 披袖正在疑惑佘雅兒為何而來時,雅兒哎呀的低呼了一聲站了起來,起身的太快,雅兒有點昏眩,鞋樣兒也掉在了地上。 披袖扶住了她,又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布面薄囊。 雅兒輕聲說了聲謝,打開布囊,翻出一個鞋樣,遞給披袖:「比給我瞧瞧!」雅兒又一次的看見了那雙腳,蒼白的,看得見青色的血管,纖瘦到給人一種殘弱的概念,赤裸的踏在泥土上,那麼的需要呵護。 在披袖的沉默中雅兒選好了鞋樣。 「我的針線活頂慢的,如果做冬靴,可能趕得及!」雅兒的笑中有一絲靦腆,然後,在披袖驚愕的表情中走出了東院。 洪宣回來時,披袖一如既往的坐在門階旁發呆。面無表情,乾乾淨淨。 看著他那彷彿時光都會靜止的寧靜,洪宣跨進門時的焦躁消失了,浮躁平靜了,煩悶也緩和了。 「披袖!」洪宣喚著他,將他打橫抱進了房裡。 披袖溫順的藏在他的懷裡,安靜的被他從朝綱上帶會的郁氣包圍。 微涼的身軀平靜的接受洪宣的浮躁,久久的安靜之後是洪宣的嘆息。 只要披袖不再是死氣沉沉,就算他是如此的安靜也很不錯,那種冷冷的,又有些銳利的氣,恰好可以撫平他浮躁有略微懦弱的心情,披袖的剛直,可以填補他為了生活而必須在官場上悠遊的虛與委蛇。 雖然曾經因為他不給他情緒而暴怒,幸好那時早已過去了。 「披袖!」洪宣將披袖從懷中放上床榻,輕輕撫摩他的臉頰。 披袖注視著躲開了自己目光的洪宣,今天的他,有些不太一樣呢!怎麼了嗎? 洪宣用吻覆蓋了披袖的視線,那樣的目光,好透徹;彷彿自己的怯弱都將要暴露在他的面前,做為一個男人,那種事不允許發生吧,更何況,面對的只是一個男寵啊! 但最終,洪宣還是抱住了披袖,並拉開被子:「我累了,想在你這兒休息一下!」 披袖沒有反對,而令披袖驚異的是,洪宣竟然真的就那樣的睡著了,在這個寧靜的深秋的下午,以一種倦極的姿態。 今天是什麼日子?披袖想。 今天的佘雅兒和洪宣都有些怪處呢! 在東院,是第二次吧,這麼平靜的在披袖身邊醒來。 平靜的有些恍惚,彷彿…… 披袖睜開了眼,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卻漾著深灰的彩。 洪宣感覺自己的心被刺了一下,怎麼那感覺像是一種灰心與絕望? 那麼,他的安靜裡究竟隱藏著什麼? 他又究竟想隱瞞自己什麼? 洪宣覺得不甘,難道自己與披袖的相處真的只能這般冷然的?? 「披袖!」洪宣喊。 披袖拿一雙彷彿還沒有完全回神的眸子滿眼虛無的看他,做什麼? 洪宣被他的眸光震住了——自己抱在懷裡的一直就是這麼一個彷彿完全沒有靈魂的…… 「披袖!」洪宣又喊。 披袖眨了眨眼,洪宣今天怎麼了?雖然昨晚他什麼也沒有對自己做,但被他那樣深深的摟在懷裡睡了一夜的身體可是相當的疲憊呢。 披袖皺了皺眉,翻個身捌過去,決定繼續睡他的覺。 又是皺眉,與忽略。 「披袖!」洪宣的聲線變了,是那種每次歡愛前才會有的輕浮聲調,卻有惱意。 帶著憤怒扭過披袖的身子,壓上他。 披袖厭煩的皺了一下眉,又來了,這種事,這種日子;淡泊的對待吧,不然會逼瘋自己的。 煩躁只是一瞬間,卻入了洪宣的眼,看著之後便面無表情卻又乖順的承受著蹂躪的披袖,洪宣窺探到了安靜的第一個深層——壓抑。 什麼安靜,全是假的。 原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看透的比較好,雖然是被欺騙來的,但前一陣直到昨天的那些與披袖相處的時間都是相當美妙與寧靜的。 看透了之後的現在,那種安逸,找不回來了呢! 洪宣怔怔的,放開了披袖 然後又撲了回來,感覺到披袖的僵硬時,他泛起了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從雲蘇的離去,他已經孤寂很久了。 佘雅兒不是他的陪伴,在他見到佘雅兒的時候就知道了,如果連披袖也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麼這世界上還會有誰呢? 然後,洪宣低低的笑了。 什麼時候開始,他居然對一個男寵認真了? 那麼,現在就這樣將他丟出去,不可能了。 那就狠狠的將他留下來吧,連同披袖一直漂浮的心一起。 但現在才開始想要他的心,很難吧!! 就算拿自己的心去換,也很晚吧! 洪宣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悲哀了,自己究竟這樣自以為是的錯過了多少次呢? 包括雅兒在內的,可能真的已經很多次了! 是否該向雅兒道歉呢? 而,讓自己認識到這一點的,是披袖呢! 所以,選擇披袖做為陪伴應該是正確的,畢竟是那麼多人中的特別啊! 雖然在官場上很多事情洪宣不得不選擇虛偽,但在自己的感情裡,洪宣一直都是很忠於自己的,就像這麼多年來,愛著雲蘇的他就絕對不會選擇誰來代替她在他心中夫人的位置,雅兒二夫人的稱謂,這麼多年就一直是這樣過來的,看來真的應該對雅兒道歉。 雅兒說:原諒,如果原諒是一種證明,那隻能證明你錯了,你只是錯過了而已,原諒什麼的,對於你是不必要的,對與我,請你讓我保留這份愛著你的權利,你的道歉請你收好一點,它是一把你看不見的利刃,刀口是對著我的呢,夫君! 那個時候,雅兒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了,她已經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 是洪宣和她的孩子啊,那個男人居然在那個時候來說道歉。 而洪宣也沒有發現,雅兒手中的靴子是披袖的。 馬上,就又是一年,又是一年的年關。 披袖的鞋子還沒有做起來的時候,冬天就到了,臘月也到了。 佘雅兒真的知道了自己的針線活是太慢了,但她並沒有放棄為披袖做的鞋子,因為知道很慢,所以她在做鞋子的時候,將鞋子放大了很多。 然後,春節又到了,因為佘雅兒懷孕的事情,今年的佘雅兒也就不能陪洪宣去各處拜訪了。 洪宣這年的新年也就基本呆在家裡了。 因為實在是有點無聊,佘雅兒說要請人到家裡來唱戲。洪宣在京中的權利雖說不大,卻也不小了。 丁浩也算是比較會辦事的人,正月裡的時候,居然請到了紅透了半邊天的「融門四旦」。雖然答應要來的人,只有其中之一,但已經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了。洪宣於是也沒有說什麼,戲班來時,還心情很好的將披袖也領了出來看戲。 披袖很沉靜的沒有反抗,洪宣看著他的時候,一方面為他的乖順而喜,另一方面也因為他的壓抑而怒。 披袖面無表情的走到看台上坐下來,佘雅兒讓丫鬟送來茶點,他於是輕輕微笑,洪宣心中於是一團火。 而這火,在披袖看到戲台上的戲子並驚愕的站起來,還因為驚愕而摔了手中的茶杯時,洪宣知道自己將要燃燒了。 那天的戲,披袖看的彷彿想鑽進戲台裡。 他從來就沒有用那種眼神看過我的存在,洪宣失控了。 披袖回房的時候,依然怔怔的,彷彿沒有魂。 洪宣喊他,居然沒有反應。 洪宣煩悶的甩了披袖一巴掌,蒼白的臉上,多了五個鮮紅的指印。 披袖回神,呆了!怔怔的望著洪宣:「……!」 「那個雙瓣桃是你什麼人?值得你如此為他神魂顛倒?」洪宣口不擇言的吼。 披袖無辜的捂著自己的臉,想,雙瓣桃是我什麼人?是我師兄!神魂顛倒?並不是為他而神魂顛倒,而是單純的為了戲啊,只是一年不見而已,他們已經登台了,而且唱出了名,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受傷,是不是也會像他們現在一樣,可以恣意的放開歌喉?但現在的自己還能唱嗎?可能連話都不會說了吧!已經有一年不曾開口說話了啊!多麼的不可思議,居然還活著。卻不知道是為什麼而活的人啊! 「你要不說,我就將你箱子裡的那件戲服給燒了!」 披袖的身子一震,惶恐的抬起頭。 「你不要以為你的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我不知道,你不是很寶貝嗎?」 看披袖居然仍然是沉靜,洪宣終於是爆發了:「你摔碎茶杯的時候不是喊了人的名字嗎?對雅兒可以微笑,對戲子可以說話,就是對我什麼也沒有是不是?」 對抿羅說話了嗎?原來還是會說話的啊! 「說話啊,別人沒有聽見我可是聽的很清楚。」洪宣將裝著戲服的箱子翻了出來:「不然我就將它燒給你看!」 披袖看洪宣很粗魯的打開了箱子,將他疊的很整齊的戲服殘暴的揪了出來。 披袖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沖了過去。 就為了一件戲服,溫順了很久的披袖第一次的反抗了洪宣。但是,在撕扯間,戲服依然是毀了,毀在披袖以及洪宣兩個人的手中。 披袖發出一聲嘶啞的哀鳴,淚,流出來時,看在洪宣眼中竟彷彿是血色的,驚心動魄。 洪宣並不是想要傷害他的,然而,他還是讓披袖對著他再次露出了那種恨一般的眼神。 然後,披袖就像斷了線的傀儡一樣,跌坐在了房中的地上。 洪宣心驚了,沖到披袖身邊:「披袖!披袖?披袖!?披袖……」 披袖彷彿失去了意識般,再也沒有回應。 「披袖,披袖,披袖……」 洪宣叫他的名字,披袖似乎根本就聽不見了。 「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洪宣搖晃披袖的身體,披袖空白的臉上,連眼珠也沒有動一動。 披袖手中破碎的戲服怎麼也拿不掉,披袖凝固了。 佘雅兒將鞋子終於做好拿到東院時,看見的就是凝固了的披袖。 洪宣正在喂披袖吃飯,破碎的戲服依然在披袖手中拿著。 佘雅兒終於看見了洪宣的痛苦。 「你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那樣對待一個孩子!」佘雅兒說:「他只是一個孩子。」 洪宣看著雅兒,深感驚異「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子和我說話!」 雅兒笑:「所以,披袖是一個奇異的孩子。」 然後雅兒搖頭:「而你卻如此去傷害一個你其實想要好好對待的人。」 洪宣沉默了。 然後說:「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雅兒微笑:「不要看我,我呢,一來是不知道,二來呢其實是不希望你愛別人的!」 洪宣苦笑。 笑,酸甜苦辣,種種! 披袖的凝固卻並沒有因為洪宣的悟和雅兒的溫和而消散。 最後,丁浩說:「既然融門四旦是根源,就將上次那孩子想個辦法弄來,真的不行時,只有用那孩子來威脅不理世事的披袖了。」 丁浩去查了那喚抿羅的戲子,是現在的近衛軍統領馮簡的人,要動那孩子,要避開或者說要得罪的人有圍棋太傅府的少爺樓宇以及城南康家的十一少康巡,當然,還有將軍府的二少又是近衛軍統領的馮簡。那三個人,說起來是沒有什麼太實質的權勢,但是,真要得罪了,卻也是動不得的人,樓宇無品無爵,卻是皇長孫的導師又是皇上面前的紅人,而康巡,別的沒有,就是頭腦厲害,與他有過摩擦的人好象還沒有誰很好的還呆在原位的。 丁浩問:「老爺,您想好了!」 「冒多大的險我都願意,但我不願意看披袖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就算他醒來了還是不理您,您也……」 「你去幫我看著辦吧。真出了事,我會好好安排你們的後路的!」洪宣嘆然。 丁浩不知道這種執著究竟是好還是壞,但既然洪宣自己決定了,且不後悔了,他也就只好照辦了。 第三章、搖曳 於是丁浩去了西城的溪流巷,在溪流巷的那個小院子裡,在夜幕的淡薄中,以洪宣的名義拜訪了那個名喚抿羅的孩子。 邀請他往洪府赴宴,那孩子難得的謹慎,竟不肯來。 最後,丁浩不得不以半強迫的手段,將那孩子請上了車。 今天是一個難得的,馮簡、樓宇、康巡都不在南京城內的日子,丁浩派人偵察好多天了,終於還是等到了這麼一天。 雖然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的手段可以讓披袖醒來,但是,丁浩一點也不希望洪宣為了披袖而葬送大好的前程,所以,還是選了比較隱蔽一點的手段。 所謂的赴宴,真的就是抿羅所擔心的不是那麼的真實。 而抿羅在看見披袖的那一瞬間也驚呆了。 在他以為再也見不到披袖的時候,他居然在南京城內清清楚楚的見到了他。 但是,那是怎麼樣的披袖啊,居然是沒有任何神採的! 洪宣沒有理會抿羅的那些吃驚,對抿羅說:「你認識他的對不對?」 抿羅怯怯的:「他……他是我的師弟!」 「那你過來,和他說話,幫我將他喚醒,好麼?」 「他怎麼了?」抿羅擔心的問,他不知道久別後的相見居然會是這樣的。 然而,所有的一切是很徒勞的,甚至到最後的時候,抿羅也發怒了,忘了自己身份的單純的因為披袖的事情而質問了洪宣。 洪宣於是終於是惱怒了。 命人壓制住了掙扎的抿羅,卻在這時,奇跡似的看到披袖動了。 洪宣於是意識到了一件非常殘酷的事實,那就是只有給披袖更大的傷害,披袖才有可能從那種不問世事的空寂中醒來。 洪宣終於是失去了理智,說:「丁浩,去取媚藥來。」 抿羅惶恐的睜大了眼,為眼前這個男人那冷冷的一句話以及男人那冷冷的視線。 丁浩於是出去了,再進來時,手中是一個很精緻的細瓷瓶,往抿羅的唇邊遞去。 抿羅惶恐的開始掙扎,他不要,他雖然說是馮簡的人,其實上,他與馮簡之間什麼實質性的事情也沒有,他在私底下是叫馮簡大哥的,也許他對馮簡已經不是那麼的單純了,但是,他也不要將自己無辜的丟失在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與世界裡。 抿羅的掙扎,映在披袖空洞的眼瞳裡。 洪宣強硬的將抿羅惶恐的臉推到了披袖的面前,冷森森的說:「我將媚藥灌進他的肚子裡,就算到時候我不強迫他,他自己也會在你的面前變的像一條***亂的狗!」 抿羅抵抗不了滑進唇內的液體,淚水無端的就自己迸出來了。 桃花一般紅潤的臉龐因為委屈而變的鮮紅的時候,披袖的聲音終於是滑出來了。 「不……」話是說了,人卻沒有動。 洪宣於是殘酷的撕裂了抿羅的衣衫。 「不要,不要……求求你,放開我!師弟,師弟……」抿羅乞求一般的喊著唯一一個可以解脫自己的人。 「師弟你醒來啊!!」抿羅的聲音恐懼的顫抖著。 披袖終於是有了真正的看的見的反應。 披袖沖了過來,撞開了施暴的洪宣,溫柔的將顫抖的抿羅擁在了自己的懷裡。 披袖在下一瞬間被擁進另一個懷裡:「你醒來就好了,我並不是真的要傷害他,我只是……只是想讓你醒來!」 披袖的眼裡,恨聚集著,同時,無可奈何也聚集著。 披袖不知道,不知道究竟怎麼樣才算好了,究竟怎麼樣就滿意了,究竟怎麼樣就…… 「你……放他走!」久久不說話的聲音嘶啞的不知該如何形容。 披袖的話,在洪宣聽來,是冷情的。 別的都不問,惟獨的話,卻是談條件一樣的。 洪宣的熱也在一瞬間冷卻了:「要我放他走,可以啊,你願意付出什麼?」 披袖眼眶一熱,付出什麼,自己還剩什麼呵! 披袖轉過身,將抿羅護在身後。 「你……你想……想要什麼?」披袖問。 問的時候,眼中有種潤潤的東西。 「想要你的聲音,任何時候的。包括你在床上,在我懷裡的時候!」洪宣於是笑了,而且是那種輕浮的笑。 披袖很多次的認為,到了洪宣那個年紀的人其實是不適合那種笑的,但不否認,洪宣的那種笑也有他的魅力。 披袖不說話。 「如果你不答應的話,就算我再久一點放他走,他可能也撐不到藥性發作呢,如果他失身給其他的人,不知道那位馮二少有沒有那麼大的肚量!」洪宣的笑,在那個時候,令披袖生寒。 披袖於是妥協了。 與此同時,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駕臨洪府——魯荒王朱檀! 丁浩惶恐的,不是為魯荒王的來訪,而是看見了魯荒王身側的又一個美麗孩子,融門四旦中的撫纓。 魯荒王微笑著淡淡的說:「也不用驚動你們主子了,我只是來接一個孩子。」 丁浩也就沒有多說,微笑著行了禮,微笑著說:「那自然是沒有問題的!請您稍候!」 丁浩說著要退下。 魯荒王笑笑的對他身邊的撫纓說:「你也不用勞動丁總管了,你自己跟他進去領你要的人出來吧!」 丁浩心裡一寒:卻不是十萬分的認真了,也終於是沒有敢推辭,領了撫纓進了那掩著門的廳。 撫纓卻是傻了,抿羅不知為何是睡著的,更詫異的是,居然看見了披袖,而披袖則是跪在洪大人的面前。房間裡只有那麼幾個人,洪大人似乎很氣憤,披袖跪著。然後披袖的身軀像蛇一樣的攀附在了洪大人的身上,自行寬衣解帶,露出了雪白的肌膚和肌膚上的點點紫痕。 披袖??原來是因為披袖! 撫纓獃獃的,直到丁浩去扶了地上的抿羅起來。 撫纓於是帶著抿羅走了。 披袖看著撫纓來了又走,心下淒淒然的。 本來已經不如人了,如今,連這最為不知羞恥的一面也暴露在自己最親的人的面前了。 披袖在那一瞬間覺得,從此,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值得自己珍惜的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洪宣。 恨這個男人嗎? 不! 愛這個男人嗎? 不! 對這個男人沒有感覺嗎? 不! 自己還是自己嗎? 不! 世界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平衡。 在他主動吻上洪宣的唇的時候,久違的淚水悄然滑下了他的臉龐。 洪宣捧住了他的臉,看到他的淚,不氣了,所有的惱怒消散的無影無蹤。 「很恨我,對不對?」洪宣這個時候終於感覺到了在雲蘇之後很久沒有出現過的心疼。 披袖搖頭。 緊緊的抓住了洪宣的衣袖,以後,什麼都沒有了。 「不要冷落我,好麼!在我看著你的時候請你也看著我,好麼!我並不是想要傷害你的!披袖,我只是愛上你了,想要善待你,卻將方法用錯了。」洪宣的聲音竟是顫抖著的。 「愛上第一個人的時候,我保護不了她,愛上你的時候我卻學會了傷害!」洪宣將披袖扶起來,抱進懷裡,理好他的衣衫,撫順他的發。 披袖緊緊的抱住了洪宣,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感左右著自己,只知道,在那一瞬間,能抓住的只剩下洪宣了。 「我要見雅兒夫人!」披袖哽咽著說。 洪宣不知道他是為什麼要見,卻還是抱著哭泣的他去了南廂佘雅兒的住處。 雅兒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來,卻驚喜的看見披袖那水濕的眸子裡,有情緒。 披袖在雅兒的面前,輕悄悄的跪下了。 雅兒不知道為什麼,不解的看著洪宣,洪宣也是一臉的不解。 披袖嘶啞的聲音終於是傳出來了:「我對不起你,但我要求求你,告訴我究竟怎樣才可以輕松的活?」 於是雅兒明白了,又有一個孩子步上了她的後塵。 悲?喜? 但是,雅兒知道一點:幸福的人,將是洪宣;痛苦的人將是自己和披袖。 洪宣這個男人,有罪啊! 雅兒說:「你先起來!」 披袖黯淡的,跪著,移到了雅兒的身前,雙手求救般的攀上了雅兒的腿。 雅兒坐著,看披袖將下顎擱上攀附在自己腿上的他的臂彎裡。 「披袖!」雅兒喊。 「我不要這樣!」披袖說:「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師父,對不起……」 「披袖!」雅兒看他的掙扎。 洪宣於是離開了,究竟怎麼會變成這樣,洪宣覺得可笑。卻又那麼實在的,什麼都透明的擺在他的面前。 「恨他嗎?」雅兒問。 「不!」披袖回答。 「恨自己嗎?」雅兒問。 「嗯!」披袖回答。 「先學會愛自己好不好?從此不再聽他的,先為自己而活,找回自己的時候,你就輕鬆了。」雅兒說。雅兒她啊,可是花了十年的時間才找回了自己呢。愛他的心依然不變,但是,已經知道在愛他的時候不能拋棄自己,不能一味的為別人而活。 「我找不到!」披袖說。 「剛來時,你就是自己的啊!」雅兒說。 「但我不再是剛來時的我了!」披袖痛苦的吐出了自己最不願意吐出的話。 「知道為什麼嗎?」雅兒問。 披袖終於不說話了。 雅兒只是微笑的看著他,出乎雅兒意料的,披袖在她的膝上放開了嗓子開始嚎啕大哭。 起初,雅兒被嚇到了,為他的哭,感到莫名。 而後,雅兒便明白了,這孩子,比自己聰慧的多啊。 哭完了,洪宣得到的是一個依然有些冷淡卻很少發呆的披袖。 洪宣在那一瞬間了悟了雅兒的愛的博大。 那個女人,在那之後,成為洪宣尊敬的人。 也許就是因為在她的面前自己一直就是黯淡的,所以,也就從來無法去認同這個女人成為自己的一部分吧。 洪府的南院從那天開始變的平和而微妙。 而在這種平和裡,洪宣一直以來渾噩的頭腦終於清明了,於是,也就發現了一個實在是不應該被發現的事情。 在抿羅被擄來的那一晚,魯荒王已經動身往山東去了五天了,根本就不可能在京城。 而且,魯荒王所來,也實在是太平淡的就離開了。 丁浩也對那晚來的魯荒王感到疑惑。 千絲萬縷的疑惑撲開來,洪宣接觸到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那就是當年檀皇妃所生的日月胎中被披命為隕月的孩子其實一直就是活著的。 皇宮中究竟有多少的秘密,又有多少的黑暗,世人是不知道的,也更不應該妄想知道。 洪宣在查的時候,卻沒有意識到也有人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正月底的時候,洪宣高高興興的帶披袖出門去,去哪?城隍廟! 披袖說:「我想去為將要出生的孩子祈福!」 雅兒說:「你要去的話就去和老爺說,我是去不了的,就勞動你了!」 終究還是洪宣的孩子吧,說洪宣沒有一點點的激動,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也算是中年得子了。 所以,就往城隍廟去。 事情發展到這個樣子的時候,洪宣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丁浩卻只想嘆氣。 雅兒看披袖,有時候就像是對自己的孩子。 披袖對雅兒,那種感情也和母子差不多了。 再看看洪宣和披袖,還看看洪宣和雅兒,這一家子,分明就是亂了。 丁浩什麼也說不了,雖然郁悶的緊,卻也只能是嘆嘆氣就算。 外面人只說是洪宣納了個妾。 丁浩也懶得辯解了。 去城隍廟呢,就要往城外去,雖然沒什麼山,卻還是有堤的,而馬車就在堤上被人偷襲了。 洪宣來不及躲,更看見了直往披袖身上去的箭。 洪宣將披袖推開了,自己中了箭,而更讓他心碎的是,被自己從馬車上撞開的披袖,在豪不防範的情況下,就那樣從堤上滾下去了。 偷襲的人,似乎只是為了警告,披袖滾下去的同時,偽君子們也如同來時一般消失了。 洪宣的身上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丁浩雖然也受了傷,卻終究是沒有身中數箭的洪宣來的嚴重。 「披袖——!」洪宣長長的呼喚,身子從車上撲到堤邊,第一次發現城堤是如此的高,從堤上滾下起的披袖,被淹沒在不知道什麼地方了,會不會已經…… 洪宣還來不及想,失血過多的身體已經陷入了黑暗。 真正的來講,那一天實在可以說是一個受難日。 負傷的丁浩殘喘著將奄奄一息的洪宣弄回了洪府,並且告知披袖失蹤之後就不支倒地了。 雅兒在得到通知的時候,命人去請大夫,派出府中的護院去尋人,又扶洪宣上塌。 也不知是喜是憂,就在這緊要關頭,腹中的小傢伙也不甘寂寞的蠢動了。 大夫來了,又去傳產婆。 丁浩終於醒了,勉強挑起大擔。 洪宣的血在大夫來了之後,止住了。 然而,雅兒的房中,慘叫聲卻不絕於耳。 而且,派出去尋人的人,上午就出去了,中午就開始下雨,天快黑的現在了,還是沒有消息。 洪宣在昏迷中喊著披袖的名字。 雅兒在慘叫的空隙裡還不忘問披袖找到了沒有。 丁浩第一次知道了頭大是什麼滋味。 神明啊,如果你是存在的就請顯顯靈吧! 洪宣醒了,就在丁浩以為可以得救的時候,卻發現洪宣瑟縮在雅兒房間的外面,一臉茫然的問自己:「我要披袖,雅兒也在找披袖,你怎麼還沒有把披袖找到!」 他的主子啊,在披袖出現的現在,終於是將隱忍了多年的脆弱給顯現出來了。 丁浩實在是不知道該喜該憂,最近發生的,都是頭大的事! 就在丁浩也開始不知所措的時候,洪府的門口,站了一個濕淋淋的小人兒。 看見披袖的時候,丁浩直覺的像看見了天神,卻還是記得先帶披袖去換了一身***的衣服。 洪宣受傷了,卻終究還是擔心雅兒,怎麼也不肯回房。 披袖往雅兒的房間去的時候,首先就看見了一身繃帶的洪宣。 丁浩說:「你幫我勸老爺去休息吧!」 披袖想起洪宣為自己擋箭的畫面,眼眶一熱。 難得溫柔的,安撫了洪宣顫抖的心。 在披袖的溫柔裡,洪宣安心的放鬆了,下人扶他回房,很快的沉睡了。 剛剛緩和一點的時候,丁浩剛准備喘一口氣。 產房裡傳來一陣騷動:「二夫人已經沒有力氣了,快去叫老爺起來,給二夫人一點鼓勵!」 雅兒虛弱的喊:「披袖,叫披袖進來……」 雅兒准備放棄了,進來的披袖卻沒有允許她一時的懦弱,孩子終於順利的生了下來,雅兒也在孩子的啼哭響出來的時候,睡著了。 丁浩終於鬆了一口氣,然後,丁浩也倒了,身子燙燙的倒在了迴廊上。 所有人,所有的擔子一口氣壓在了披袖身上。 披袖只是愣了那麼一下下,然後從容的,讓還沒有走的大夫去看看丁浩的情況,按大夫的藥方讓廚房裡先熬上了洪宣和丁浩的藥;聽產婆交代所有該注意的問題,吩咐婢女們一一牢記;末了,下令通知所有還在外面尋找自己的人回府,淋的水濕的人們回來的時候,洪府的廚房裡是一鍋溫暖的姜湯等待著他們。 有的時候,人要獲得尊敬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洪府的人們終於對披袖另眼相看了。 洪宣的房裡,披袖每拆一次洪宣的繃帶,每看見一次洪宣的傷,披袖就覺得自己愈發的溫柔了。 雅兒的房裡,每抱一次那個孩子,每逗他笑一次,披袖就覺得自己愈發的自私了。 披袖的情,洪宣清清楚楚。 披袖的苦,雅兒明明白白。 洪宣傷好的時候,披袖說:「我……想回一次家!」 「……?」洪宣疑惑的看他。 「我想見見我娘,我想她!」在這種苦悶的心情中,雅兒終於不能再維持披袖的平衡。 「那等我請個假了,陪你回去?」 「我想自己回去!」披袖緩緩的搖頭。 「那麼遠?」洪宣不安的問。 「遠?就在城外的東化村啊!」披袖說。 「你是南京人?」洪宣發現自己第一次問起披袖的來歷。 披袖點頭:「我只是被賣到揚州去罷了,我說的也是南京話啊!」 洪宣尷尬的笑笑:「但是你開口說話的時候已經在南京呆了一年了啊。」 因為一句話,帶出來太多的想法。 兩個人有一瞬的沉默。 「那你要是不想要我陪的話,我叫人給你備車!」 「那裡路好窄的,車也去不了,我走回去就好了!」披袖說。 洪宣想了想終於是不說話了。 後來的日子裡,有好幾次,洪宣沒有看見披袖,問起來的時候,回答他的都是:回家了。 在一個初夏的天氣,又一次的找不到披袖之後,洪宣決定去一趟披袖說的那個東化村。 騎上馬,向下人們問了基本的方向,洪宣就出發了。 披袖雖然說東化村那裡的路很窄,其實東化村卻也不難找。 隱約記得披袖曾說:我爹是鐵匠。 洪宣騎著馬,清楚的看見河的對岸那個忙碌的小村莊的最頭上,有一間鐵鋪裡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 洪宣沒有急著過橋,將馬兒栓到河邊的一棵樹上,感覺初夏的風從莊稼上拂過,然後帶來一陣田間特有的清香。 正愜意著,卻聽那間鐵鋪裡傳來一陣混亂的撞擊聲。 然後是一陣怒罵:「滾出去,沒我的允許,誰讓你進來裡面來的?」 「送飯?送飯來了不起,你放外面就好了,滾出去!」 洪宣驚訝的看見在那一陣怒罵之後,走出來的人居然是披袖。 洪宣沒有激動,靜靜的看披袖放下一個鐵制的飯盆之後,一跛一跛的往村中走去。 洪宣在河的這邊,不緊不慢的追披袖的腳步。 然後,披袖走進了一家看起來還不是很破的農戶。 洪宣站在河岸上,清巛的河水裡清晰的映出了一個影子。 河的對岸,一個中年的女人正在清洗著衣裳。看見河水裡的影子,抬起了頭。 然後,女人手中的動作頓住了。 「承憲少爺……」聲音喊出來,腳邊的盆也被踢翻了,發出的巨大的聲音驚動了房子裡的披袖。 「發生什麼事情了,娘?」披袖跛著腳,跑了出來。 女人聽見披袖的喊叫,已經僵住的身子這才有了動作。 慌忙的抓起散在河岸上的衣服裝進盆裡,然後,將捲起來的衣袖放下來…… 披袖那時已經來到了河岸邊。 「雲蘇?」洪宣試探般的喊,會叫他承憲少爺的人只有少年時身邊的幾個丫鬟,而在這幾個丫鬟中,會將袖子往內翻卷的人,只有雲蘇。會認出來,不是因為她皺紋斑斑的臉,而是她那個微小的動作。 披袖定住了,看到洪宣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招呼,卻聽見他叫雲蘇?叫的是自己的娘? 洪宣也呆了,披袖……是雲蘇的孩子? 也許不是在叫自己的娘,雖然人們都稱娘為雲娘,但娘並沒有回答他啊。披袖自欺欺人的想。 但是,他心中也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在叫娘的話,娘不用慌的。 如果是一年前的披袖,他不會明白。 但是,現在的披袖,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三個人,靜靜的,空氣也在那一瞬間開始凝固。 「你怎麼來了?」披袖問。 披袖問出去的時候,看見了雲娘詫異的眼神。 是啊,娘可能只以為洪宣是來看她,但其實,是為我而來啊! 「他們說你回家了,我來接你!」洪宣回答。 河,不寬;河水,很清巛;河岸兩端,開始崩灘…… 雲娘的詫異過後,停駐在眼中的是痛苦的神色,當眼中的情緒蔓延到唇邊時,雲娘終於也開了口。 「當初買你回來的就是這位老爺,岩兒?」雲娘問。 披袖淺淺的笑一下,似乎是為了讓雲娘安心:「是的,他對我很好,所以,雖然……」 雲娘沒有讓他把話說完,打斷了:「既然老爺來接你了,你就回去吧!」 披袖愣了一下,沒有說話,返身進了屋裡。 這時,房子裡跑出來兩個孩子,比披袖小,卻也都是十來歲了。 「這……是你的孩子?」洪宣問。 「岩兒也是我的孩子,岩兒……今年十五了。」雲娘說完,什麼也不多說的,轉身就進去了,連河岸邊的盆,還是那兩個孩子來撿的。 雲娘那一句話,平淡的,帶給洪宣的震撼卻大的幾乎可以翻天。 雲娘與他分開多久了? 十六年了。 披袖明顯的與後來的兩個孩子長的不太一樣。 披袖的眉眼精緻的,不似後來那兩個孩子般粗眉橫眸。 雲娘說披袖今年十五了,意味著什麼?不是很明顯麼? 這是什麼樣的錯?洪宣已經沒有能力去承受了。 那雲蘇呢?? 雲蘇,雲蘇知道披袖絕對是逃不過那種命的,因為那孩子一張美麗的臉,雲蘇知道披袖會在南京城也是因為已經被命運俘虜了,只是,更加殘酷的,這命運給的是逆天的罪!! 罪呵!! 雲蘇能如何,雲蘇只能繼續做她的雲娘,在一言不發之前,將不知該說不該說的,給自己說話的最後的權利。 然後,沉寂。 洪宣不知道最後是怎麼回來的,到了洪府門口的時候,看見了門上的「洪府」這兩個字,才知道已經回來了。懷中是披袖小小的身子。 孩子!是自己的孩子! 是多麼的不真實。 披袖乖乖的下了馬!然後,進了府。 披袖也許是幸運的,雲蘇是娘,但他不知道過去的那些事情,雖然知道陳大川不是自己的爹,卻從來沒有去想,洪宣會是他的至親,因為,他與洪宣,從一開始就實在是與親緣沾不上邊的關系。 雅兒根本不知道今天所發生的事。 雲娘沉寂了,洪宣選擇了與她一樣的方式。 只是,洪宣開始學會夜不歸宿。 披袖什麼也不說,倒是雅兒卻問起來了:「我聽人說,老爺最近經常就不回府了。」 披袖和她一起坐在房間靠窗的位置,中間隔著的是小孩的搖籃。 披袖就只是點點頭,心裡有點酸酸的。 「怎麼回事呢!就算是以前也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啊!我還說,淵兒滿月的時候沒有辦酒,如今快百日了,找他商量一下宴席的事情呢,卻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雅兒那狀似不經意的抱怨,其實是想引出披袖隱藏起來的話。 披袖嘴唇動了動,卻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你要說什麼就說啊!」雅兒微笑的說。 看披袖還是遲疑,雅兒笑說:「看你的什麼事情最後還不是要告訴我的。」 披袖臉一紅。 雅兒也咬唇,憋住笑聲,實在是……哎,不知道該怎麼說的孩子。 「你認識雲蘇麼?」披袖問。 雅兒驚了一驚,笑說:「我只是聽說過,但卻沒有真正的見過,我嫁過來的時候,那些事情就已經好幾年了,要不是因為他總是對我不好,我也不會纏著那些下人們去問那些事情,他跟你提雲蘇了?」 披袖安靜了很久,問:「那你知道當時的事情咯!」 雅兒笑笑:「怎麼,你想聽?」 披袖點點頭。 「我只知道那雲蘇是他的丫鬟,聽說也曾是個官家小姐,後來雲蘇的父親犯了事,雲蘇就被買到洪府來了,雲蘇很漂亮也很聰慧,與當時的幾個丫鬟比起來,自然就有一份小丫鬟沒有的才學了,洪宣很喜歡她,後來,因為他父親不同意,就將雲蘇給派出去嫁人了,說起來,都已經是…我算算,十六年前的事了。」雅兒偏頭看窗外,淡淡的笑一下。 「真是奇怪,都那麼久的事了,以前你都不問的,今天怎麼忽然問起來?」雅兒笑笑的問。 披袖靜靜的,很久之後,說:「雲蘇……是我娘!我不是陳鐵匠的兒子。」 雅兒呆了。 直到……披袖哇的一聲吐出一口的血,染紅了搖籃裡孩子的軟被,雅兒才驚醒了般的尖叫一聲,慌亂的站起來,一邊扶昏倒的披袖,一邊嚷丫鬟進來安撫哭起來了的淵兒。 終於,雅兒將披袖扶上了床榻。開始強迫自己靜下心。 看著床上昏睡著的披袖,雅兒覺得全身在顫抖,抖啊抖的,就是停不了。 雅兒想哭。 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有給他們太多的阻攔,是不是因為洪府裡的人對於這件事看的太過平淡,讓老天不甘,所以,就降罪了? 不知道披袖這孩子承不承受的住,那次只是一件戲服整個人就凝固了,如今,這件事情的打擊,會不會就此不醒了? 雅兒想著的時候,披袖醒了,睜開的眼裡,雅兒看見,苦苦的。 「披袖!」雅兒擔心的喊,連雅兒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孩子有著這麼多的憐惜。 「他是我爹……」披袖的眼中空茫的。 「披袖!」雅兒已經亂了,她已經說不出勸慰的話了。 第四章、撕裂 「他是我爹……」又一聲的低喃之後,披袖撲到床邊,地上,又一灘的鮮紅。雅兒慌了,沖到門邊,失卻了往日的平和溫雅,往外面大喊:「馬上派人到容安堂去請大夫,剩下的,給我去把老爺請回來。」 洪府的二夫人發怒了,為的是洪大人的那個妾室因為洪大人的冷落而病倚床榻了。 消息傳出來的時候,洪大人也才剛剛跨進了府門。 進南院,雅兒一臉鐵青的站在門口,冷冷的瞪一眼洪宣,冷哼一聲,淚水一漫,扭頭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洪宣進房,披袖虛弱的躺在床上,眼閉著,呼吸急促且不均勻。 多久了?多久沒有敢正眼看這個孩子了? 足足半個月了啊! 那眉、那眼,那樣的勾人心弦,卻從此不能再去碰觸了,那樣牽動他心情的孩子,是他的骨血啊! 看這是,天罰他。 聞這屋內,淡淡的散著藥香,丁浩說,大夫來過了,說披袖,受了刺激,氣急攻心,只要情緒穩定了,許就好了。 開了鎮靜的方子,吩咐要按時吃藥,還開了大補的方子,說披袖身子太虛。 看著披袖,洪宣心中一陣陣的痛,終於,還是禁不住的伸手,撫,那唇、那臉。 眼睫扇了扇,睜開一雙清透的眼,眼裡映出洪宣的影,一陣欣喜,卻也一片愁。 掙扎著,想要起身,洪宣扶住了,往他身後輕巧的擱一個軟墊。 披袖的眼裡,慢慢的凝起一泓秋水,珍珠一般的墜下來時,人已經撲到了洪宣的懷裡,細細的嗚咽傳出來,洪宣將他擁緊了又放,放了卻還是擁緊。 心裡,五味瓶翻了,再也扶不起來。 憐惜的,撫那一頭剪了,如今又長長到肩後的發。 久久的,披袖平靜了,抬起頭,一雙紅紅的眼,難得的,沒有以往銳利的氣。 依然清清澈澈的,看著洪宣。 唇動了動,一埋頭,進了洪宣懷裡。 哽咽著,問:「你疼我,是因為我是披袖還是因為我是岩兒?」 「披…岩……」想喊他抬頭,卻發現此時的一個稱謂,意義長久。 長長的,嘆一口氣:「都有!」 「你騙人!」披袖忽而大力的推開他,瞪著洪宣深沉的眼,低低的,控訴:「你騙人,你說你喜歡我的時候,根本都不知道我是你的孩子!」 「披袖!」洪宣不知道這個冷靜平和的孩子也可以如此犀利,但那表情,卻將那犀利掩蓋了,看在眼中時,只有一種怎麼也抹不去的酸。 「你聽你,喊我時,都是披袖!」披袖一垂眼,雙肩也挎下來,一時間,跪在床上的他,竟變得好小。 「我……」洪宣啞口無言。 「你把我買回來的時候不是因為你是我爹,你對我好的時候不是因為你是我爹,你說你喜歡我的時候不是因為你是我爹,你為我擋箭的時候不是因為你是我爹,你去接我回來的時候也不是因為你是我爹,你從來就沒有做過我爹,你做的事情,好的壞的,我都記得,你要我叫你爹,我做不到,我從沒有叫過你,在我心裡,我喊你時,不是老爺,不是洪大人,是洪宣!是洪宣!」披袖的頭抬起來了,帶著哭音的聲音靜靜的說著,不知道是訴說還是控訴。 「洪宣!」披袖,靜靜的看著他,說:「我不是牆頭的草,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 「我師父曾經說過,要想將戲唱好,就必須每一場都盡全力,人只有一輩子,雖然這一輩子中,做為一個戲子要唱很多場的戲,但,這一輩子,我在那個角色中,在那個場合中,在那個時間中,我只可能扮演一次,唱出去之前,必須想好我要扮演的角色,想好每一個細節,沒有機會給我反悔。因為,我在人生這場長長的戲中,這一次,只有這一次機會。而且,每一次也只有一次機會。你走上我的戲台的時候,你已經選好了你的角色,你在一台戲中只能扮演一個角色,你選了,戲開場了,就不會停了,要換,來不及了。」 洪宣看著那小小的孩子,驚訝他說出那麼強大的話語。 「你選了,洪宣,而且,你也讓我做了選擇,你讓我選的,不是我爹,是……是…是愛人,不是爹!」聲音在最後的時候,被哽咽掩蓋了。 披袖的臉,被淚水淹沒了,披袖的眼,卻清晰的在洪宣的眼中顯出沉痛來。痛,來源於愛。 然後,也終於明白,人,走過了,就不可能再提什麼當初,就如同披袖說的,必須想好每一個細節,沒有機會反悔。 披袖哭了,洪宣卻一直沒有再說任何的話。 說什麼,都是傷害,說什麼,都不能解決問題。 雅兒來看披袖,披袖靜靜的,竟反而沒有洪宣的那種焦躁。 雅兒在那時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披袖對於人性,懂的也許沒有洪宣多,但是,披袖這麼一個一路艱苦的走過來的孩子,與那個只在雲蘇那裡受過傷害的洪宣比起來,在人生中,懂的卻也不見得少。 人性讓人圓融,卻在同時,也讓人在想事情時學會拐彎抹角。 所以,披袖想通了,洪宣卻還在拐彎抹角。 披袖對雅兒說:「為淵兒好好的辦個百日喜宴吧,讓這屋裡熱鬧些,我不喜歡這淒淒慘慘的氛圍。」 雅兒看披袖,竟日日漸漸的憔悴了,於是點頭:「好!」 洪宣想,辦就辦吧,披袖的身份早早的吐的明白了,自己許也就輕鬆了。 洪淵的百日喜宴於是就辦成了。 雖說是沒有大張旗鼓,但終究洪宣是個京官,而且,還是刑部尚書的左膀右臂中的一員,人稱刑部侍郎的那種。 連刑部尚書也要來為他喜得貴子賀喜了,這喜宴辦起來,輕易的就辦了百來桌。 喜宴當天,雅兒早早的就將淵兒抱出去了,眾人歡歡喜喜的道恭賀,雅兒也歡歡喜喜的回禮。 洪宣和來了的賓客招呼著,心裡卻想著仍被安置在南院的榻上養病的披袖。 和洪宣一樣是刑部尚書步泰欽左膀右臂中一員的周啟在閒聊的時候笑著打哈哈的問:「聽說洪兄如今金屋藏嬌的納了個美妾,這種大日子怎麼也不見帶出來透個臉?」 洪宣一臉的惶恐:「這話可別讓雅兒聽到,這事也是斷斷沒有的!」 眾人一陣轟笑,卻看見洪宣的表情在下一秒停住。 眾人順著洪宣的視線看過去,一個漂亮孩子站在南院的門口。 府上的筵席辦了百來桌,卻惟獨沒有往南院裡擺,來的賓客只以為是因為南院是主院,而主院裡居然跑出一個沒有人認識的漂亮孩子,那孩子是誰? 披袖躺在床上,聽院子外面一點一點的熱鬧了起來,想著房裡的清冷,心裡一陣酸。 想著時,爬起來想要喝杯水,而房裡的壺卻是空的,喊人來添水,卻是平白的沒有人應,披袖沒有辦法,披了衣服起來,卻發現整個南院也是空的,忍不住就往院子門口來。試探著拉開了門。 門拉開,恰看見洪宣和一群人寒暄,而那門拉開的聲音,卻正好將洪宣的目光給拉到門邊來了。 而人們,竟因為洪宣的目光,而轉回了頭。 披袖一陣尷尬,且不管洪宣是怎麼和眾人說他的身份,光這一身衣衫不整,也夠丟臉的了。 披袖面色一白,轉了身就往南院裡回,卻偏巧不巧,人一急,衣擺被門栓掛住了,本來他腿腳就不方便,如今這一磕碰,人便跌翻了。 沒得遮擋,重重的便跌在了地上,雖是忍了,呻吟聲還是很清晰的傳到這邊一小片密切關注他的人群中了。 披袖頓時難堪的只想找個地方鑽了算了。 而洪宣,在披袖看著要跌倒時,就在眾人的目光中往披袖跑過去了。 這一小片的異樣,使的周圍的人群都往這邊看過來了。 洪宣本身矛盾著,是否讓披袖出來呢?是否該對眾人說這是自己的孩子呢? 而如今,披袖卻自己出來了。 冥冥之中像是指示一般的。 心裡因他的出來,霍得開朗了一節,卻也在同時,為將要割捨掉的那份愛意而痛的剜心。 他的披袖,他的兒;同時,他的岩兒,他的愛。 沉的、痛的、憐的、戀的、想的、愛的,如今,該放了。 在眾人的注目下,洪宣將跌倒了的孩子扶起來了。 洪宣對披袖說:「岩兒,將衣裳穿起來吧!」心疼的搓一搓披袖跌紅了的手,再彎腰撿了地上的衣服起來,細心的為披袖穿。 衣裳整齊了,洪宣將拘謹的披袖橫身一托,往大廳走去。 四下裡,一時寂靜了。 周啟在心下問:是個男孩啊,難不成便是那傳說中的妾麼?太誇張了吧!那不是大條了,這刑部尚書步泰欽和洪宣的岳父大人佘敬釀,如今都在那堂上坐著呢! 佘敬釀問出了周啟心中的疑惑:「承憲,這大庭廣眾的,你做出這種事,沒個解釋可不行!」 語氣實在是說不上和善,任是哪個人,其實也是難得和善的。 來吃外孫的喜酒,卻見自個兒的女婿堂而皇之的抱了個如花似玉的人兒望這大廳裡走,心裡可不火還能是什麼?而且在那之前已經不知道聽多少人說了這女婿如今是納了個妾了。 事情當然不可能發展到失控。 佘雅兒,終究是與洪宣做了十年夫妻了,看他抱披袖出來,一切,明明白白。 輕悄的,往自己的父親身邊走,笑一笑,聲音不大,音尾卻上揚:「爹,您這是生什麼氣呢?這孩子,是淵兒的大哥啊!」 「什麼?」再發問的人,是步泰欽。 「我是承憲的二夫人啊!那個漂亮孩子是夫人與他的孩子呢!」雅兒笑笑的,看不出什麼吃味。 洪宣抱披袖上了大廳,放披袖下地,說一句:「這位是雅兒的父親,岩兒,叫外公!」 披袖乖順的斂眉,說:「外公好!」 再來是步泰欽,洪宣的父親在世時,步泰欽尊他為一聲叔,如今,洪宣尊步泰欽為一聲兄,輪到披袖,洪宣說:「岩兒,叫步伯伯!」 披袖挪步,腳下,一陣顛簸,人卻是抬頭挺胸,不失骨氣的喊:「步伯伯好!」 步泰欽看披袖,朗朗一笑:「看著孩子,眉眼忒得精緻了,本在說可不是偏的秀氣,如今看著氣度,竟儼然如你洪宣,一番虛懷若谷。」 步泰欽往場下發話:「洪宣,尋得了長子,又喜得貴子,卻不是雙喜臨門,今日,可得每人喝到他一個雙杯。」 雖說是洪宣與夫人的長子,但真正知道的人本就沒幾個,又隔了這麼多年,誰也不記得了吧。 場下一片喧譁,原本的安靜一下子又喧鬧了,正應了這個喜氣。 堂上,免不了一番寒暄。 步泰欽,朝堂上自是倚重洪宣;這平常中,自然也就免不了也有幾分拉攏。卻聽他問:「你這孩子多大了?」 洪宣答:「今年是十五了。」 「卻也不小了,怎麼沒有聽見你為他請位先生回來!」 步泰欽問。 洪宣答:「身子將好就不好了,還沒有來得及呢!」 「是這樣了啊,那不然,我看呢,待他病好些了,放到我府上,我家老四鞠明那孩子也就大他那麼一點,送他與那幾個半成器的小子一起識幾個字去,說不準,還能鬧出一番學問來!」 步泰欽一番話,尋常吩咐,卻沒有逃開訓誡。 洪宣能怎麼樣回呢。 雅兒說:「我看倒不錯,大夫不是說是抑鬱成疾麼?多和同年齡的孩子一起,說不準岩兒的身子就好了呢。」 洪宣的空白就被接轉了。 雅兒看一眼不說話的披袖。 披袖眼神中回答:我不介意你的自作主張,我懂! 洪宣卻抑鬱了,那一日喜宴,眾人敬酒,來者必受。 眾人只說他是開懷暢飲,卻哪裡知道他的郁悶。 只有周啟他們那幫兄弟,因為前些日子,洪宣總是叫著他們一起去喝酒,那是以前從沒有的事,如今又看洪宣這不要命的喝法,心裡知道,定是這洪府裡出了什麼事情了。 所以,洪宣喝到周啟這一桌時,平常總是喜歡找洪宣一點小茬的這幫兄弟,竟意外的仁慈。 周啟原本准備叫個洪府的下人來問問,轉念一想,還是作罷,在這京城裡,你若問起來,洪府裡的下人的口風之緊,是出了名的數一數二的。 周啟這時才忽然了悟了,他那位同僚,處世之嚴謹,可見一斑。 喜宴結束,斯斯然又過兩日。 洪宣從家僕的孩童中挑出一個伶俐乖巧名喚司南的十二歲男童,交給披袖在學堂裡使喚。 雅兒為披袖准備了一些衣裳、書本、筆墨,便派丁浩將披袖和司南送到步府裡去了。 一下子,披袖的生活又換一番天地。 步泰欽說的學堂,也就是家學的學堂,兩位先生,數起來也就是一、二十個男學生,裡頭是步泰欽孩子的,也只有三少爺步亓明和四少步鞠明。其餘都是步家旁系的孩子,也有一個名喚安譯的男學生如同披袖一般是步泰欽下屬官員的孩子。 因為有個安譯開在先頭,眾人聽說有新學生來時,也沒有人放在心上。而一向曠課在外的亓明也一如往常的沒有回。 只有一開始聽步泰欽提過洪岩的鞠明倒是盼著在。 到披袖真來了,輕懶懶用發帶束著他不長不短的發,額上一道縛額,額邊散著幾綹青絲,襯著他蒼白卻精美的面孔,將眾人硬生生的就震在那不以為然的表情中了。 鞠明看他,漂漂亮亮的一個人,清清冷冷的一份倨傲。 盡管父親曾經跟他提過是如何的一個妙人了,卻還是禁不住有些痴了。 最後還是先生說:「既然來了,先尋個地方坐了,大家好上課。」 鞠明才趕趕緊緊的說:「先生,父親說與我,要我照顧他的,所以,就讓他到我邊上來坐了吧,這是昨天父親親自來為他挪出來的位子。」 是不是親自挪出來的位子自然是無從知道,但鞠明這一句話,卻可以為他的父親好生生的拉到一份忠心。 披袖聽了,沒有多問,便往他旁邊走去。 一歪一歪的身子,讓學堂裡飄出幾聲竊笑。 披袖面上一紅,卻聽來扶他的鞠明說:「不理他們,那一群下作胚子!」沖他擠擠眼,一笑。 看鞠明姣好的面容被他那樣作弄,披袖一時便也笑了。 丁浩看他安置好了,便往先生辭了行。 草草一堂課上下來,從來沒有正式上過學堂的披袖卻也有聽沒有懂。 到了下課的時候,披袖拽著他的包裹,怯怯的站在走廊下看外面。 鞠明走過去問:「你在等什麼呢?」 披袖說:「丁總管怎麼也沒有說來不來接我,就回了。」 鞠明一笑:「我家的學堂是半月才回一次家的,要不然,你家人為你准備換洗衣服做什麼?」 「啊……?」披袖傻傻的愣在當場,他出門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和他說這件事情。 來的時候走的慌了,也根本沒有注意帶了些什麼,如今聽鞠明一說,才發現自己懷裡抱的不就是衣服是什麼。 「司南,司南!」披袖當場就急的喊司南。 小小的孩子立刻就答應了並從廊外跑進來。 披袖問:「你也是帶了換洗衣服來的麼?」 司南回答:「少爺,二夫人說要半月才回一次的,怕說了少爺你怕生不敢來,要我在丁總管走了之後再告訴你。」 便看見披袖呆在當場了。 倒是將個鞠明嚇了一跳,還在想該怎麼勸時。 卻聽披袖咬咬唇說了一句:「雅兒夫人好壞,都不告訴我,讓我一點准備也沒有。」 鞠明也不知道怎麼接話,只好說:「那個,洪岩,你住的地方是和我一起的。要不,我先帶你過去?」 披袖澀了臉,輕輕的點頭。 披袖跟在鞠明身後走進一間有兩張床鋪的房間。 披袖看裡面,鞠明的東西都還整整齊齊的擺著,問道:「你難道也是剛來麼?」 鞠明笑笑說:「還是很小的時候住過的,這回是父親說要我來照顧你一下,等你熟悉了,我便再回去前院。」 披袖便知道步泰欽的細心了,也是很看重洪宣所以才會待是他孩子的自己這麼的好吧! 披袖一時也不好說什麼。 倒是鞠明大方的說:「你來了我可是很高興的,學堂裡的那群下作胚子人太多了,你只要是來好好學習的,我就要感謝你了。」 然後,鞠明也不管披袖是不是聽的懂,就和他說起了學堂裡的事情。 還正說著,就聽門外問:「我們可以進來麼?」 鞠明答一句:「進來就好了,還裝腔作勢哩!」 便看見推門進來了五六個學生,一個個笑嘻嘻的。 鞠明雖然一一做了介紹,披袖漫不經心的,卻也沒記住。 隱隱約約的就知道,在學堂裡其實也和朝堂差不多是有派別的。 來之前,雅兒夫人說:你去了,跟好那個鞠明少爺就好了,裡頭有個叫亓明的,卻不要理他,全京城都知道那是個不上進的紈絝子弟。但也沒有辦法,誰讓步大人開了口呢,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因為終究是同齡人,披袖雖不愛說話,眾人拉著他說,沒幾日,便也熟了,沒有了剛來時的拘謹,披袖也漸漸笑開了。 因為與鞠明同住的關系,便與鞠明忒的親密了一些。 但鞠明卻不喜歡與他說那些學識裡的事情,披袖有不懂的,便被鞠明丟給安譯。 安譯是學堂裡最大的孩子,看披袖的乖巧也憐他與自己一般是寄人籬下,有什麼好事情一定也記得給披袖一份。 日子也就相安無事的過了半個月,披袖回去洪府的時候,人雖然是瘦了精神卻比在洪府時來得要飽滿了些。 雅兒說:「看你的樣子,過的滿滋潤的嘛!!是交到好的朋友了麼?」 披袖說:「雅兒好壞,都不告訴我是要去半個月!」 雅兒故做驚訝的問:「啊,我沒有告訴你嗎?實在是對不起咯。」然後,討好的笑。 披袖看她那樣,也不好再說什麼,笑一笑,卻又嘆口氣:「大家都好單純呢!單純的說話,單純的玩耍……」 「說的你好像很沉重似的!」雅兒掩著唇笑。 「洪宣呢,他今天什麼時候回?」披袖問。 雅兒一臉的驚訝,然後微微嘆口氣:「聽他說起來的時候還沒什麼,但聽你真的就叫出他的名字我還是很不能適應呢!」 披袖不解的看她。 雅兒說:「在府裡的時候我叫他老爺,在人前的時候,我也只叫他承憲而已。而他,竟允許你這樣叫他。」 「不是允,只是,他不想反駁而已!」披袖也微微的嘆。 洪宣回來的時候,剛剛跨進南院,懷裡就撞進一個人,清脆的喊著:「洪宣!」 倉皇的立穩身形,洪宣費了全身的力氣才壓住了心裡的激動,遲疑了一會之後,輕輕的給了一個擁抱,然後推開了,勉強著淡淡的道:「你回來了。」披袖有很多很多的失望,他這麼久,心裡想的全是洪宣,但,洪宣呢???? 原本笑意盈然的面孔,瞬間就黯淡了。 淡淡的應一句:「我回來了!」 「什麼時候再去?」洪宣問著,牽披袖的手往院內走。 披袖淡淡的回:「後天!」 「哦!」洪宣面無表情的。 披袖以為,自己見到洪宣會高興的,但是沒有,心裡想的很多很多很融洽的場面都是夢,他與洪宣之間,見面了,也只能是這種窒息的相處。 但是,剛才被他輕輕的擁抱時,會幸福。 回來還是很好,回來等到了一個擁抱,雖然很小很小,很輕飄,但是,在那之前,洪宣卻是完全不碰他的啊!披袖心裡,有一種刺痛的甜。 在洪府,披袖雖然還是住在南院,與洪宣卻也無法親熱了。 窒息般的浸在那種停滯的氣氛裡,竟平靜的過了兩日。 第三天,披袖便又要去步府了。 那天,披袖早早的就醒了,醒來時,天才微微的亮了,洪宣睡著,很安穩,洪宣醒著時,他已經不敢去正視了,看著睡著的洪宣,竟有種***的不安穩。 因為要早早的趕去上早課,披袖就起來了。 衣裳整齊的時候,外面傳來司南的詢問聲。 披袖輕輕的答:「就來了。」 看著洪宣卻怎麼也捨不得走。 輕輕的伸手,撫洪宣的眉,沒有醒,一個大膽的想法冒出來,披袖俯身,吻了洪宣的唇。然後,倉皇的逃了出去。 披袖的衣襟消失在門後,洪宣的眼,睜開了。 披袖開始起床時,他就醒了,但他不敢睜眼,怕披袖離開時,自己會禁不住的挽留。 柔軟的觸感留在唇上,洪宣挫敗了,只是一個吻而已,卻可以讓他沸騰…… 披袖每晚輕悄的睡在他的懷裡,他,會想擁抱那孩子。想到瘋狂,如果披袖不是離開了,自己方才會將他壓倒吧。醜陋的慾望讓他覺得,自己真的已經沒有資格做人了,那個孩子,是他的骨血啊。 但是,那孩子,站在他面前時,牽動的有情慾。這是事實,隱瞞不了。 明明就應該讓他回東院去住,但自己,怎麼也開不了口。 不倫不類的,父子倆人同住在一個房內,傳出去,怎麼得了。 但是那些事,竟然都不被考慮了,只因為,如果不和披袖同房,他,就再也沒有什麼理由與披袖離的那麼近。 披袖於是去了步府。 進了學堂的門,聽見一個大刺刺的聲音問:「咋咋咋……表弟,他就是你託人告訴我要我回來看的美人?」 是一個俊挺的青年,與鞠明有八分的相似,但少了鞠明的那分工整,有點流於俗氣。 披袖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青年卻一把將他抱住了,一把扇子很輕佻的托起他的下顎。 「三哥,他可是父親請來的人!!三哥不要那麼不規矩手腳!!」鞠明剛進門,臉就黑了一半。亓明回來了。 披袖趁亓明聽到鞠明的話,並驚訝的那一瞬間,快速的抓下他的扇子,在亓明轉回臉的時候,從他的懷裡轉出來了。 亓明終究還是有些顧忌鞠明那句話,看披袖掙脫了出去,沒有無賴的去追。 「我好難得回一趟學堂的,你就這樣說話啊,四弟。果然,正房裡出來的孩子就是盛氣凌人些,我們只好受人欺壓了。」亓明說著,轟開佔了他座位的林為坐沒坐相的坐下來。 「是啊,好難得來一趟學堂,來干什麼你自己心裡最清楚!」鞠明不以為然的說。 亓明輕蔑的笑笑:「來看看四弟喜讀書的原由,發現,果然是書中自有顏如玉啊。看來我以後也該好好用用功了。」 語畢,學堂裡好歡快一陣大笑。 披袖有些不明白今天的這種混亂,只好茫然的看看安譯。 安譯朝他招招手。 披袖走過去。 安譯很簡短的說:「你以後可要注意了,亓明少爺回來了,日子可就沒那麼好過了。」 披袖點頭,卻還是一臉的茫然。想起雅兒夫人曾經說過的話,心想,只要離他遠些就好了吧。 然後,披袖發現,亓明卻也沒有他們說的那麼的危言聳聽,至少,比他聽他們說了那麼多之後想像出來的要容易讓人接受。 亓明喜歡在下課的時候,當著先生的面賭上一局,先生似乎已經習慣了,也不過問。 然後接下來的幾天,就可以看見亓明課上到一半跑出去了。 那天,下午的課上完的時候,人都已經走了,只有披袖和安譯還留在學堂裡,很認真的寫先生布置的題。 然後,學堂的門被推開了,中午就走了的亓明進來了。 看見他進來,兩人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就繼續自己的事情去了。 亓明走到披袖的身邊,看著他在做的事,然後敲敲他的桌子,問:「你什麼時候可以寫完?」 披袖抬起頭,笑笑:「我不知道!」 然後,亓明就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披袖看著他,也不動聲色。 安譯那時候剛剛寫完了題,看見亓明進來,也不好喊披袖走,也不放心自己先走。 正在磨磨蹭蹭的時候,聽見亓明說:「安譯,我只是要叫洪岩出去一下,也不會把他怎麼樣,你要是不放心,你可以先去告訴鞠明,讓他來逮我。」 安譯自然就束手無策了,不甘的離開了學堂。 剩下披袖一個人的時候,亓明問:「等你寫完了,我帶你出去玩,你去不?」不答應就能不去麼?披袖笑一下:「那就去吧!但是我走起路來不方便,你不要嫌我慢!」 「我叫了車,不累你的!」亓明眯著眉眼看他,然後問:「你倒是很爽快的就答應了。」 披袖問:「你又不會把我怎麼樣?」 亓明笑一下:「我是紈絝不上進的人啊,會帶壞了你的。不過,你這一句話,倒是將我先給堵了。」 「你還知道要這樣說,那就好啦!」披袖笑笑的答。 亓明於是笑了,似乎是很高興的那種。 披袖就只是笑笑,然後放下筆。 亓明說:「寫完了?」 披袖點頭。 「可以讓我看看不?」亓明問。 披袖笑:「都已經拿在手上了,還問?」 亓明一看,如何不是呢。看了看,放下:「那種沒有多大用的東西你為什麼還要費那麼大力氣去寫?」 披袖也就不做聲了。 「好吧!我不說了,反正我是不喜歡什麼四書五經的,天文地理不是更有趣一點?」亓明將披袖的題丟在桌上,就拖了他跑出去。 披袖踉踉蹌蹌的跟在他後頭,果然,走出學堂的門,也就是步府的後門,邊上正好一輛車,似乎已經等很久了。 披袖看了看說:「那,你今天把我帶出去了,可要送我回來的。」 「我可沒有說不送你回哦,還是說你希望我不送你回?」亓明的紈絝子弟的形象在這時一下子鮮明了起來。 披袖一下子臉就紅了。 亓明輕佻的一挑他的下頜:「喝,真漂亮!」 披袖很含蓄的躲過了。 第五章、崩潰 然後,披袖就和亓明一起出去了. 鞠明知道的時候,有點氣急敗壞的,但南京城那麼大,就算只是南京城的西城區也不是想要找一個人就找的到的,唯一能多的就是等! 亥時末的時候,披袖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間的門,正准備寬了衣溜進帳子的時候,忽聽對面床帳內的鞠明開了口:「大熱天的,出去耍了一個晚上回來,也不抹一下身子就落枕,睡的舒坦麼?」 披袖頓了下,半晌,說:「我在亓明少爺那處洗了回的!」 鞠明那不說話。 在披袖躺下來准備睡的時候,鞠明忽然說:「孔杭,蔣鯖和王尋幾個與我三哥的那些混帳事我不想管。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和他好上的,但你既然悠閒的應承了他出去,想來我今天的這些焦心算是白費了,你若與他相好,我也不攔,清楚說明白了,我搬回前院去住,省得你還縮手偷腳的!」 披袖一僵:「鞠明哥哥這是說哪樁的事?」 鞠明在那邊帳子裡冷笑一下:「就我三哥那不幹淨手腳,連孔杭、蔣鯖、王尋那幾個小嬌模子都不放過了,我可沒想過他會放過你,我三哥那紈絝子弟的說法可不是空穴來風的。你方才一聲哥哥喊的脆,我也就不介意的說了,你就告訴我,你有什麼理由要在他那裡淨了身才敢進這房門?」 披袖愕然的張大了嘴。 半晌回過神,輕輕一笑:「鞠明哥哥操了好大的一個心!亓明少爺可是什麼也沒有做!!」 然後,爬起來,點燈。 「鞠明哥哥要是有什麼不相信的,大可以起來剝了洪岩的衣服看個清楚!」披袖說著,就要當著鞠明的面,解衣裳。披袖其實也不是一如同鞠明想的那般無能,他也可以說是煙花之地出來的人了,該怎麼應付人,他心裡還是清楚的。 而且,與洪宣之間的事情,他,經歷了的,也夠多了。 鞠明來不及阻止,披袖那一身肌膚就那樣白花花的暴在房間裡剛剛點的燈下了。 「你……」鞠明一時啞然。 披袖倒是怡然的,重又穿了衣服,一笑:「亓明少爺叫我出去,我要不出去,你定然是要與他吵的;亓明少爺做事情麼,倒也還沒有到那麼無天無法的地步;不過,鞠明哥哥明天要去給亓明少爺道歉!」 「啊……?」這次換鞠明愕然。 「你懷疑我,我自然是已經原諒了。雖然亓明少爺做過這種事,但是這次卻是被你冤了,他好歹是你兄長,在你沒有親見的時候,怎麼也不該冤他,你明日去與他說對不住。」披袖一本正經的說。 鞠明想不明白披袖要他去道歉的緣由。 但是,披袖卻在第二天亓明出現的時候就開始使眼色要他去道歉,甚至到後來,披袖看他沒有那個意思,竟開始不理他。 披袖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看亓明那一天的所為,再看他兄弟二人的相處,想來,也就只是一些小小心結才讓兩兄弟幾乎有些反目成仇了。 而且,說明白了,也是亓明不理會鞠明那些小孩脾氣,鞠明又不理解亓明的一些事情,兄弟之間就怎麼也不融洽了。 也害的學堂裡面一看到亓明回來就劍拔弩張。 鞠明終究是沒有放下面子來去給亓明道歉. 披袖也不問,就只是不理他! 鞠明先開始還可以忍得住的不去嚷披袖!披袖也不問他究竟有沒有去道歉,就只是冷眼看鞠明的別扭。 三天之後,終於是再也忍受不了披袖的一聲不吭。披袖有辦法一年都不開口說話,這小小三天於他而言無甚難事,但是卻苦了鞠明。 鞠明說不明白最後為什麼還是去道歉了,而鞠明更不明白的是,亓明只是笑笑,說:「看不出來他一個小孩子竟可以做出這種事情,想來果然是個妙人了。」 鞠明在後來的幾天中發現,其實亓明並不是真的如同母親說的那般不堪。彷彿以前知道的亓明的那些事情是假的一樣! 而且,其實他的哥哥並不是真的那麼具有攻擊性,仔細想想以前的相處,還真的都是自己要挑釁他。 有種慚愧,而且這慚愧在面對披袖時更外的鮮明! 披袖卻也沒有見得有什麼改變。 亓明來問披袖:「你為什麼叫那小子來向我道歉?」 披袖笑笑:「只是因為覺得他欠你一個道歉而已。」 亓明於是一邊笑一邊點頭,並且從此後乖乖的回來上課。也不胡鬧了。 在那些先生看來,竟是一種奇跡。 原本亓明老是和他表弟林為等一干人一起的。 而如今雖說不管他們做了什麼不循規矩的事,自己卻不再做那些事情了。一樣是晚晚的來上學,早早的便離開,卻是每課必到。 披袖對他的所為,就是每次看他進學堂的時候就笑笑。 而那一個笑容看在林為,特別是王尋等人眼中的時候,刺眼的叫人無法忍受。 鞠明與亓明忽然一下子沒有了矛盾,在安譯看來無疑是好事,但是對林為等人來說卻是大大的不利。 以往鬧了什麼事情出來,只要祭出亓明的名字,他那位姨父也就自然將注意力都轉到他兒子的身上去了,訓他的時候也只是順便,這是一;還有的好處就是,有了亓明打頭陣也自然不會怕鞠明來壓人;三來就是亓明若是與他們一處自然是有不少的好處可以討的! 而如今,因為一個披袖,不但不再袒護他們,甚至連尋常的玩樂也不在一處了。披袖可不是大大的礙了林為的眼是什麼呢! 但,終究礙於他是二品大員家的公子而無可奈何。 那一日,是個臨近盛夏的日子,亓明懶洋洋的睡了個飽飽的午覺之後,跑出去吃了個茶,然後很悠閒的從後門晃回學堂,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一個纖長秀麗的影子在門外躊躇。 亓明正在想像著那人的長相時,那人剛好跺著步子轉回了身,一張圓融的臉,小巧的唇大大的眼,是個男孩子,但是那股靈秀卻怎麼也讓人忽略不了。 看見亓明望他,怯怯的愣了一下。 亓明被他那一愣給愣回了神,尷尬的笑笑:「可是要進府裡找人?」 「是…是的!找披袖…啊,不,是洪岩!」孩子回答。 「洪岩?你是他的誰?」亓明實在是很好奇,一個洪岩已經漂亮的夠讓人驚訝了,而如今這個孩子,卻不只是驚豔就可以形容貼切的?? 咬咬唇,不說話,似乎是礙於什麼…… 「你跟我進來吧!」亓明看他的樣子,於是也不問了。 「啊,多謝!」孩子忙忙的趕著他的腳步進了門。 門口的守衛看是少爺帶了人進來,也就不問了。 「你既然知道他在這裡,你直接和守衛說不就好了麼?」亓明微笑著問。 「洪府的二夫人說他在學堂裡,可是,這裡是步大人的府上,所以就……」孩子怯怯的說。 亓明和善的笑笑:「你在這等一下,我去學堂裡叫了他出來!」 「好!」孩子便生生的將腳步停在了當場。 亓明心裡搖搖頭,進了課堂裡面。 「洪岩,外面有人找你呢!」亓明喊。 「啊?」披袖疑惑的抬起頭,找他?奇怪! 「不要看我,那孩子我不認識!」亓明笑笑的將他詢問的目光給擋回去了。披袖於是抬起頭來看外面,然後霍的站起來,椅子被掀翻了也沒管,就直接跛著腳跑出去了。 他的異常,引的課堂裡的人都往外面看去。 「撫纓??你怎麼來了??」披袖驚訝的問,撫纓是個很怕生的孩子,卻一個人來找他,難道是和上次一樣出了什麼事情了麼??? 撫纓一看見他,眼圈兒一紅,眼淚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師兄……」 披袖慌了,急急的扶住了他,說:「你先別哭,到我住的地方去,有什麼事情你慢慢的告訴我!!」 撫纓點頭,跟了他走。 亓明站在窗口,低低的喃一聲:「披袖……? 「自己在嘀咕什麼呢,表哥?」林為站在他身邊問。 「哦,沒…,沒什麼!」亓明忙忙的答,然後問:「你們有誰認識來的那個孩子麼?」 「我不認識!」林為老老實實的答。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我家上次請了融門的班子來唱戲,似乎就有那孩子一個,好象是叫什麼雪倌的吧!」蔣鯖湊過來回答了一句。 「融門四旦麼??」亓明疑惑的問。 「這吃喝玩樂不是三哥的老本行麼?現在要說不知道可見三哥連干老本行都不是一心一意呢!!」鞠明已經習慣了以前的那種挖苦的語調,雖然和亓明之間不再劍拔弩張,卻還是保持著以前一樣的說話風格。 「你個死小子,貶我居然已經不用帶髒字了,等著我收拾你。」亓明恨恨的揪一下鞠明的耳朵,然後笑著放開,之後說:「三哥我覺得聽麼,還是花樓裡的小曲唱的好聽,至於戲麼,還是免了吧!!」 鞠明就吃吃的笑:「這話你給父親聽到,又要挨罵了。」 「說到父親,散了散了,夫子馬上就要來上課了。」亓明轟散立在窗口的一堆人。 披袖那天下午沒有來上課,等到下了課了,鞠明回了住的地方,才發現披袖留了一張字條走人了。 有事往清音園一趟,不回勿尋!洪岩字。 既然披袖不回來了,房間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鞠明想了想,今天就回前院去睡好了。 回前院的時候正趕上吃飯,鞠明的母親自然就叫了鞠明一起往前廳吃飯。鞠明去的時候,亓明居然也在。 兩人的母親也在,背地裡對個眼神,表面上還是以前一樣的對峙。 鞠明忽然在心裡覺得好笑。 「老爺!」鞠明的母親叫了一聲。 步泰欽一臉嚴肅的走了進來,神色間相當的疲憊。 「唉…………」步泰欽長長的嘆一口氣。 「可是朝廷上出了什麼事情了?」鞠明的母親關心的問。 「馮將軍此番,福禍旦夕啊!」步泰欽嘆然。 「馮將軍此番不是大勝而回麼?皇上獎勵還來不及呢,如何會有什麼禍事?」步夫人問。 「夫人只知其一不之其二啊!馮將軍此番雖是大勝而回,卻碰上監軍大人在皇上面前參了他一本,說他違反軍紀,吾皇自立國以來,一直對違反軍紀之事處以嚴刑查辦,馮將軍此次,怕是在劫難逃了。馮將軍也算是開國老臣了啊!!如今一個不爽利,就是掉腦袋的事了。」步泰欽嘆氣,搖頭,然後沉悶的吃飯。 披袖為了什麼往清音園去了。 也是為了馮將軍這福禍旦夕之事。 誰在急,融抿羅,為誰急,為馮簡。抿羅與馮將軍家的二公子有那麼一段情緣,如今清音園也算被系在這一根繩子上面了。 雖然不至於讓清音園被查被辦,但,抿羅那孩子因為馮簡的急而急的快瘋了。 披袖僕踏進清音園那久違的雎柳廊,抿羅「撲通」一聲,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我知道我今日開這道口是為難師弟你,但是,我已經沒有辦法了,想來想去,這官場中我能求得到的就只剩下洪大人能在皇上面前開一回口了,我不求他為馮家官保原職,我只求此事起來時,還能保馮家全家一干人完整性命,抿羅希望師弟你能看在我們能有這一段師兄弟緣分的份上,幫師兄這一次,抿羅願花下半世每日頌經茹素為師弟你祈福。」披袖看抿羅,原本一雙大大的眼睛已經被淚水泡的紅腫不堪,再看那憔悴的神情,分明就是沒有睡好的痕跡。 他披袖何德何能?? 官場中事,他又如何能幫的上忙呢!! 看披袖的迷惘,融千茴嘆口氣扶住已然搖搖欲倒的抿羅:「孩子,你就看開些好了,個人也就是個人的命,你幫與不幫他,成與不成,還是看老天的一念之間啊。你就算求了披袖,終歸還是要看天怎麼定奪啊!!」 「師父,我能求的人我就求到,我若是最後還是救不了他,便是隨他去的時候也自然沒有那份悔了。」抿羅的憔悴中堅決的透出一種凜然。 那種凜然看在披袖眼中時,是一種眼睛灼痛的感覺。 「我回去說,若是洪宣他不答應,我以師兄你的這番長跪也要等他一聲允!」披袖知道這種眼睛灼痛的感覺是因為感動,感動於那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愛情,有人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誰說的,真該讓他好好的來看看這一幕。 抿羅對著他,三拜而起,不為謝,只為他願意應承的寬大。 披袖連夜回府。見洪宣,言其事。 洪宣擰眉:「朝廷中的事情,你也不懂,馮將軍之事,是有人要加害於他,此番開口,只怕下一個……」 披袖靜靜的聽洪宣的一番高談闊論。 畢了,淡淡的說:「抿羅你見過,抿羅是為了馮簡三叩首求我。你當初也算欠他一份情,不然我今日定不知是何情形,洪宣,抿羅為了馮簡可以棄膝下黃金,是故,我回來求你!」 披袖雙膝一落:「我今日跪你。其一:以他之跪相跪,長跪不起;其二,以子嗣之名而跪,求父一允;其三,以他心比我心而跪……」 「披袖!!」洪宣喝斷他的話:「勿得逼我!!」 「……」披袖不語,久久的,哽咽一聲:「洪宣,你給抿羅一份幸福好麼?將我和你不能有的,給他和馮簡好麼??」 洪宣終究是沒有說話,只是起身,扶了披袖起來。 披袖不說了,他不想逼他的,看他眉頭深鎖,他又於心何忍,然,抿羅之事,也是看著心疼。 他知自己任性,然,又何嘗不是為了人性。 「披袖,我叫人派車給你回學堂吧!」所有的一切就在這一句話的時候將這一天將這一件劃了終點。 披袖原本淡了的愁,如今又濃郁了。 鞠明看著時,問不出口。 亓明看著時,問也知道無果。 亓明說:「洪岩,今日下了學,你隨我去街上耍吧!」 披袖說:「我不去!」 亓明說:「怎麼不去呢,我今天定讓你煩惱著出去快樂的回來!」 披袖說:「我不去!」 亓明說:「你就去好了,我絕對不動你分毫的!」 披袖說:「我不去!」 亓明火了:「媽的,我還不是為你好,什麼不去不去的,你那張臉,看的爺們悶氣!」 披袖說:「你要悶氣,你便不看吧!」 亓明氣呼呼舉起手,卻打不下去。 亓明硬生生將拳頭打在了牆上:「媽的,老子是中了邪了,犯賤的來對著你這張臭臉。」 「三哥,你沒事吧!!」鞠明看那拳上殷紅的血。 「鬼叫個魂,放開你的手, 看著你就不爽!」亓明將鞠明吼呆在了當地,手一甩,走了。 鞠明呆了好久,回過神,沖還沒走出學堂大門的亓明吼:「你不就是大幾天,了不起?」 頭一扭,回了前院。 安譯看這陣仗,傻了。 「呵呵呵呵呵呵……不就是個戲子,不知道是為什麼事這麼嬌!」旁邊傳來的是孔杭那不男不女的嬌做笑聲。 披袖回頭,驚訝的看發言的人。 「很奇怪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三少看上你不是你的福氣?比跟那老頭子要好的多了吧!」蔣鯖鄙夷的說。 「他是我爹,朝中的二品大員,就是你爹也要稱呼他一聲洪大人,小心你的嘴!」披袖冷冷的瞪一眼。 王尋「忽」的跳起來,抽手就是一個巴掌:「誰知道他是不是不要你了,才將你送到步府來,讓你媚惑三少,以求官運亨通。」 一個巴掌,因為是往死裡打的,只是一個巴掌,披袖就倒在了地上。 「看這戲子,果然是個***娃兒,就只這一跌,也是風情萬種啊!!」披袖唇角溢出一絲血,正掙扎著想要爬起來,被林為一腳踩在胸上,重又跌回去了。 披袖吃痛的一抬眼,心中大駭。 林為眼中,赤裸裸的獸欲。 「司南,出去叫人!」披袖只來得及喊了一聲,人,悶哼一聲,又被踢翻了。司南聽見叫喊,沖進門,看見情形,反身欲走。 林為喊:「給我把那個小廝撲到,想要開個葷的就是他了。」臉上,是殘忍的笑。 愣了好久的安譯終於是反應了過來,撞開了要撲倒司南的林為家的跟班。一下子,學堂還是什麼學堂,竟變得一片狼籍。 司南愣愣的,急的在地上努力翻滾著扭打的安譯大吼:「還不快出去叫人來救你家主子!!」 司南何時見過這種場面,哇的一聲大哭著沖了出去,一邊哭一邊往步府的前院跑。 轉了幾個彎司南也不知道,在步府後花園的轉角處,「嗵」的一聲,撞上一個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被撞翻了的司南最先想的不是爬起來而是放聲大哭。 周啟看著被自己撞翻的人,慌慌張張的問:「是撞疼哪裡了麼??」 「哇啊啊啊啊啊啊…………周大人,周大人……」司南一邊哭一邊揪住周啟的褲子:「他們欺負我家主子,他們欺負我家主子,主子要我來喊人,我跑不快,還被撞倒了爬不起來,他們欺負我家主子……」 「你家主子是誰?誰欺負你家主子?」周啟這才發現自己撞倒的人是腿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洪岩少爺是我家主子,林為他們欺負我家主子!」 「在哪??」洪岩,那不是洪宣的兒子麼?難怪這小廝識得自己。 「學堂裡面,他們欺負我家主子!」司南還在哭。 「我先過去,你先別哭,你到前院去將步大人找來!!快站起來!!」周啟扶了司南起來,然後一分也不敢耽擱的往學堂那邊跑去。 沖進學堂的時候,安譯已經被押住了,剩下幾個人還滾做一團,扯著被壓住的人身上的衣服。 「統統給我住手!」周啟畢竟還是習武之人,一聲力吼,將那一干人便震住了。 「周大人?」蔣鯖驚嚇一般的叫了一聲,將還放在披袖身上的手急急忙忙松開了。 其他幾人也是一樣。 周啟看眾人松開手之後,在地上縮做一團的人,不是那次在洪府看見的那個漂亮孩子是誰! 衣衫被扯的殘破不堪,臉上,身上還有被打過留下的痕跡。 看這場面,這幾個人想做什麼有就明明白白了。 「簡直……」周啟正要開口來吼,卻在剛開口的時候發現地上的孩子因為他的一吼瑟縮的厲害,硬聲聲便住了嘴。 慢慢的蹲下身,喊:「洪少爺!」 看那孩子就只是瑟縮著,將自己縮的更小了,眼睛是一片空茫的。 周啟想了想,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要蓋在他的身上,衣服覆蓋下去的時候,那孩子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縮到牆角去了。 周啟無奈,只好先將衣衫放在地上,看那孩子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洪岩!」來的人,是鞠明,看見裡面的情況,沖到披袖身邊:「洪岩!」 手還沒有放上披袖的肩,頸上一陣刺痛,是披袖伸手抓上了鞠明。 隨著鞠明的一聲驚叫,周啟將他拖開了。 「他現在不認得人,誰靠近他他就會抓誰!!」周啟深深的皺眉。 鞠明聞言,本來還在震驚中的人一下子跳起來:「是誰??是誰做了這種事?是誰?」 平常哪看見過溫文的鞠明發飆,一下子,被嚇的不輕。 「都不說是不是?」鞠明冷森森的問。 沒有人應話。 「很好。安譯,我知道你是向著阿岩的,你說是誰?」鞠明笑的好甜。 安譯總覺得好像不認識這個鞠明一樣,吶吶的說:「是林為、孔杭、蔣鯖、王尋幾個!」 鞠明走到先生的檯子那裡,緩悠悠的拿起一根戒尺。 「啪」的一聲甩過去,林為的臉上就腫起來寸來寬的一條,又一聲響起來,蔣鯖的背上就滲出了紅痕。戒尺因為下力太猛,被打飛了出去。 「哼,沒天沒法的下作胚子,看我不在就張狂了。統統給我跪下,自己甩自己耳刮子。」冷眼看看被甩出去的戒尺,鞠明咬牙切齒的罵。 剛開始還沒人伸手,鞠明望著林為的心口就是一腳。終於,自己開始動手了。 「啪啪啪啪」的聲音傳出來沒多久,學堂外就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看來,是到了好幾個人。 「這是怎麼回事?」步泰欽寒著臉走了進來。 「步大人!」周啟急忙行禮:「大夫人、二夫人!」 「周啟,這是怎麼回事?」步泰欽又一次問。 周啟將事情始末簡單的說了,又交代了披袖的情況。 步泰欽鐵青著臉走過去看披袖的情況。 「洪岩!」步泰欽喊。 完全沒有反應,唯一的可以稱的上反應的東西就是畏縮。 「都別打了,聽著心煩。鞠明,馬上派人到洪府去請洪宣過來!」步泰欽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能再難看的程度,又看一眼哭哭啼啼的小廝:「將這個孩子先送回去。」 第六章、愈傷 將洪府的小廝送回去,步府的家丁再回來的時候,帶回來的是沒有表情的洪宣和心急如焚的雅兒夫人,以及,洪府的總管丁浩。 洪宣幾乎是一陣風般的就到了披袖身邊。 「岩兒……?」洪宣抓回最後一絲理智才沒有喊出「披袖」這個名。 洪宣的一雙手抓過去,披袖反射性的抓傷了他。 洪宣悶悶的哼一聲,再看披袖的樣子,心一驚。 「披袖??」一雙手再也不管其他的抓上了披袖的肩。 披袖也不哭也不叫,雙眼中是狂亂的,唯一還記得的就是反抗。 「披袖,是我啊!!」說話間,洪宣的臉上、手臂上已經又添了好幾處的傷。 洪宣的聲音,披袖聽不見,披袖只知道,現在要做的就是保護自己,等一下,就會有人來,有人來救自己,就可以回洪宣的身邊,洪宣曾說:如果他失身給其他的人,不知道那位馮二少有沒有那麼大的肚量!所以,洪宣定然也不歡喜我被其他的人碰,不能被其他的人碰。 但是,好想哭,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洪宣,洪宣你為什麼還不來,我已經撐不住了。 在洪宣即將壓制住掙扎的披袖時,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那孩子不哭也不叫的掙扎著的倔強樣子,實在是叫人心疼啊! 而洪宣,身上一點一點多出來的傷,也讓人從心裡覺得發寒。 彷彿,那兩個人都瘋了,瘋到正互相啃噬。 洪宣終於將漸漸沒力的披袖抱在了懷裡。 不掙扎了,不抵抗了,好麼? 是我啊,不是別人啊,寶貝,是我,不要用一雙沒有焦距的眼看我,不要用不認識我的眼瞳那麼狂亂的映出我的影子。乖乖的,就在我的懷裡,你要的我都給你,你的安全我保護,你的傷心我平撫,你的痛苦我承擔,你要的愛就是背倫我也給你好不好??? 洪宣知道,在他看見披袖那沒有他的眼神時,他所有的堅持都崩潰了。 以往所堅持的,而且之所以能夠堅持的住的,是因為知道就算自己不給披袖要的,披袖的眼中還是只有自己,終於知道了自己的自私,終於知道了披袖的偏執,終於知道了披袖說出那句「將我和你不能有的,給他和馮簡好麼?」時的那種撕心裂肺。終於…… 他不來了麼??洪宣你不來了麼?? 終究還是等不到麼?司南,你究竟有沒有去叫人來? 我……已經沒有辦法了,如果今天被人玷污了身子,我便再也無緣回你身邊了。洪宣,此番,天要絕我。 披袖的眸子一下子一片空白了,微弱的抵抗突兀的消失在他軟綿綿垂下去的四肢中。 「披袖?!!」洪宣將不再抵抗的他挪過來放在懷裡。 披袖的身子微微的一震,血絲從他蒼白的唇間滑落。 血滴落的時候就只那一瞬,而看在洪宣眼中的時候卻彷彿是一個世紀那麼長。 雅兒怔怔的,雅兒一直都是怔怔的,卻在披袖的唇角滑出血絲的那一刻,猛然醒悟。 「丁浩,快去取披袖的藥來!!」雅兒喊,聲音卻微弱的。 這個孩子,披袖這個孩子,披袖這個孩子怎麼就那麼烈的性子?怎麼偏偏就那麼烈的一個性子? 「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洪宣一連迭的喊。 「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洪宣只是一連迭的喊。 「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洪宣一連迭一連迭的喊,搖晃著無力的倚在他懷中的人。 看見的,只是血絲還是在一點一點的滑落。 「老爺,老爺,少爺的藥!!」丁浩從披袖的住處裡翻出來的上次大夫給披袖開來的藥丸。 洪宣怔怔的從丁浩手中接過鮮紅的藥丸:「披袖,吃藥,沒事了,吃了藥,睜開眼睛看看,睜開眼睛看看,我帶你回家!!」 藥丸推進去,一陣咳,和著好多的血又滑出來。 試一次,試兩次,試三次…… 「披袖,你吃藥好麼?你不要這個樣子啊!!」洪宣急了,急的不知所措,看在周啟和步泰欽眼中時,是大大的驚訝,那個一臉沉著,萬事波瀾不驚的洪宣是眼前的這個人麼?? 步泰欽懂,為人父的心情他懂。 而周啟就不懂了,這是父與子麼?? 這傳到他心中來的分明就是洪宣失了至愛的剜心之痛。 雅兒忽然沖過去,搶了丁浩手中的藥瓶,抹一抹眼中的淚:「我喂給你,你哺給他吃!!」 洪宣感激的看雅兒,是呵,不是還可以這樣喂麼! 感激的看雅兒,感激的點頭。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宣,洪宣……」虛弱的聲音傳出來。 是洪宣,是洪宣,是洪宣……吻他的人是洪宣。 手指顫抖般的抓手下的地板。抓到的,是雅兒的衣擺。 披袖的眼,終於睜開來。 是洪宣……狂喜,大悲,是哭,是笑…… 眼瞥到林為,身子一顫。 無力的手臂忽然的推開了洪宣。 眼淚如清泉一般滑出,披袖的人卻撲到了雅兒的懷裡。 「雅兒夫人,雅兒夫人,雅兒夫人……」披袖哭,披袖喊,披袖彷徨,披袖難堪。 「沒事,沒事,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雅兒說,雖知道披袖不是女子,但那一臉羞憤絕望的表情透漏的是什麼訊息,在場的,剛好只有是女子的雅兒瞬間就可以讀懂!! 「雅兒夫人,雅兒夫人,雅兒夫人……」 「真的真的,披袖不哭,先看看自己啊,真的,真的,什麼都還沒有發生!」雅兒一邊說,一邊解開自己的披風將披袖衣不蔽體的身軀包裹住。 然後看披袖在她懷裡慢慢的哭,慢慢的流淚,將恐懼和悲傷都用泉一般的淚洗刷掉。 然後,聽披袖的聲音靜下來時,學堂裡也慢慢的靜下來。 「雅兒夫人,我要回家!」靜靜的學堂裡,披袖輕輕的說。 「好好,我們回家!!」雅兒急急忙忙的回答。 「雅兒夫人,我再也不要來這裡!!」披袖抽噎著,可憐兮兮的。 「好好,以後都不來!」雅兒憐惜的撫披袖的頭。 「嗯!」披袖在雅兒的懷中點頭。 然後,一切都安靜了。 雅兒感覺懷中的孩子一直在顫抖著,雅兒恨,雅兒好恨。 雅兒的眼狠狠的盯著在那邊跪著的孩子們。 然後,嘆一口氣:「老爺,我們回去吧!!」 「嗯!」洪宣站起來,從雅兒的懷中將披袖抱起來。 披袖溫順的,貓兒一般的靜靜的在他懷中,感受著他的腳步,跟隨他搖晃著。 步泰欽嘆一口氣,剩下的,他得好好的處理了,要給洪宣一個交代啊!! 「披袖,好好養病。我上朝堂去說你昨日求我的事!」洪宣深情的將披袖輕輕的放上床塌。 「為難麼?」披袖問,虛弱的身子裡發出的聲音也虛弱的令人心疼。 抓一隻纖巧的手,洪宣將他微涼的手用自己的手搓暖。 「朝廷中的事情,你也不懂,馮將軍之事,是有人要加害於他……」 「此番開口,只怕下一個……」披袖調皮的截斷他的話。 洪宣一怔,然後笑開來:「總之你就不管了,倘若此番成不了功反而成了仁,你以抿羅待馮簡的情意待我,我也就心無憾事了。」 「洪宣???」披袖驚訝的喊。 洪宣將手掌中的手兒抓起來,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洪宣臉上是淡淡的笑紋,而披袖,卻是滿眼滿臉的水花。 掙扎著爬起來,抓住即將離開的洪宣的衣角。 洪宣回身,將披袖緊緊的抱在懷中,言:「知道麼,我們對不住雅兒!」 「嗚嗚嗚……我知我知……你已負了一個雅兒所以定不能負我。」披袖哭著,卻是強橫的說。 「我定不再負你。我定不負你!」洪宣的眼,終於是忍不住的濕潤了。 吻,披袖的唇,綿綿密密的去吻。 愛,披袖的人,完完全全的去愛。 唇,貼上去,狠狠的、狠狠的……吮。 看披袖,唇上、頸項、胸膛……腰間、腿側、臀上…… 一時時,落櫻如雨,滲進了披袖雪白的膚,留下一朵朵痕。 一聲聲,敲擊如玉,溢出了披袖殷紅的唇,漾出一片片春…… 「啊……」披袖身一弓,洪宣的分身撞進來,充滿的,是整個靈魂。 「痛麼?」洪宣憐惜的看披袖,已是一身的細汗。 披袖搖頭又點頭:「痛,但我歡喜!」 笑,漾出來,披袖可知,是如何的奪人心魂? 「我也歡喜!」洪宣失控的咬披袖的頸子,怕披袖不適應而硬是停住的身形終於是忍不住的動了。 狂猛的律動,不再是披袖熟悉的節律。 柔細的腰身承不住的扭動著,想要逃離,卻又自己捨不得的再次承接住那潮水般的愛意。 身子在洪宣的翻攪中,彷彿不再是屬於披袖的了。 一聲聲的尖喊取代了往日煽情的呻吟。 雙手緊緊的抓住唯一還可以勉強維持他平穩的床單,使力,再使力,抓到指節與床單一樣都泛白…… 最終,「嗤」的一聲,看似纖細的手臂,將那結實的白單,從頭頂處,撕成了兩半。 下一瞬,一聲憑盡一切的吶喊。 再看時,人,與被撕裂的白單一起,綿軟的落回了床榻。 終於,撕裂了。 一種不知名的喜悅,沖刷全身的時候,披袖,疲憊的,在洪宣的懷中,睡了。 洪宣愣愣的,看白單撕裂之後,從下面透出的帶著花紋的被褥。 披袖黑色的發絲柔順的灑在被褥上,帶著點點愛痕的身子半掩在雪白的單子裡,彷彿,嫡落的仙。 罪麼,如此美麗的罪呵! 心,滿;意,足。 第二日,雅兒說:「恭喜恭喜!」 澀的披袖一臉的紅。 雅兒微嗔:「你該與我說同喜同喜,看你甜甜的,洪宣神采奕奕的,我的心情也是晴朗的。快啊,與我說同喜同喜。」 披袖拗不過,輕輕的咬牙,輕輕的說:「同喜!」 雅兒樂了,笑的眉眼彎彎。 披袖覺得,實在是想不通呵,雅兒夫人啊,她的幸福,究竟是怎樣滿足? 雅兒說:風,香的;茶,甜的;孩子們,笑著;夫君,也很快樂;幸福,於是就來了。 雅兒說:我們搬回揚州吧,我怕,在這個有故交的地,幸福,是短暫的。 是的,兩人都是笑著的,但,心是懸的! 洪宣上朝去了,至現在未歸。 馮將軍一家的事,因為披袖一句話,現在,可以說是將洪府的命脈也搭上去了。 是,不成功就成仁。 披袖和雅兒都沒有呼天搶地,但是,事情有多麼的嚴重,所以兩人才會如此的翹首以盼呢?? 披袖問:「淵兒呢??」 「在睡呢!!」雅兒說。 「我說今天這院子裡怎麼這麼的靜呢!原來是淵兒已經睡了!」披袖吶吶的說。 雅兒苦笑著看他:「我很想說,不要那麼緊張,但,我說不出口!」 披袖終於再也坐不住,站起來,走到雅兒夫人張開的雙臂中。 「此番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勸他回揚州,好麼?」雅兒說。 「但,雅兒夫人的父親怎麼辦?」披袖問。 院子裡,兩個人緊緊的抱在一起,心裡是一樣的在顫抖。 「佘家,還不至於那麼落敗,要真不行,父親可以返鄉!一個鄉紳還是可以做的!」雅兒認真的說。 「為什麼……為什麼就這一次我們都如此緊張?」雅兒問。 「為什麼……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為他那麼緊張過?」雅兒迷茫的問。 披袖淺淺的一笑:「也許,是因為好不容易抓到手的幸福吧!!」 那晚,洪宣沒有回,但朝廷裡也沒有人來說出了事。 披袖與雅兒在風中的院子裡,靜靜的等了一夜。 其間,淵兒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著。 披袖說:「像淵兒,真好!」 雅兒笑:「傻孩子,他長大到你那一天的時候一樣會有許多煩惱!」 「雅兒夫人你說,等淵兒長到我這麼大的時候,將今天的事情說給他聽,他會不會也有和你、我一樣多的煩惱?」披袖望著夏空中天上一閃一閃的星子,問。 「我才不要他煩惱。所以我也不告訴他。我會給他好多好多的幸福!」雅兒撫著睡的香香的淵兒的頭發,輕悄卻溫柔的說。 「幸福……幸福……」披袖低喃。 「我們這個樣子真的叫幸福嗎?」披袖再一次的置疑。 「為什麼不叫?」雅兒笑的溫柔。 披袖嘆:「我與他,是父子呵!」 雅兒卻笑:「我沒看他生你,更沒看他養你,我知道的時候,只看見他愛你,而且,他不是也對你說了他的真心了麼?」 披袖的眼,深邃起來:「這樣的我們,真的會幸福嗎?外人會怎麼看?自己會怎麼說?」 「你愛他,你自責嗎?」雅兒問。 「不!」 「外人,沒人知道。」雅兒說,然後,雅兒輕卻肯定的說:「只要他覺得無愧,你覺得無愧,我們,就都幸福了。」 「包括淵兒?」披袖問。 「我,會讓淵兒幸福;你,會希望淵兒幸福;他,不會阻攔淵兒幸福,淵兒會幸福的!但前提是,我們幸福!」雅兒溫柔的看淵兒,溫柔的看披袖,溫柔的想洪宣,溫柔的愛自己。 天,在披袖和雅兒相依偎著時,亮了。 於是,又一天的清晨。 清晨之後是上午,再來,是晌午,然後是午後。 洪宣的影子是踩著夕陽西下的步子回的。 「回了!」披袖與雅兒看著洪宣進來時,唯一的話,卻是異口同聲。 「……」三人,相對無言。 久久的,洪宣露出一抹笑:「沒事了。」 「那你呢??」雅兒問。 洪宣看他的妻,看她的焦急:「此番朝廷內定是一番翻天覆地,我准備遞一個摺子,返鄉!京城裡的官,搶的人多了,不差我這一個,但,家裡的這個長卻只有我才是你們要的。我,不能負了你們!」 雅兒的淚,洶湧的漫出來,這是披袖第一次眼見著雅兒哭的如此暢快。 披袖說:「你與雅兒夫人,終究是十年夫妻啊!!」 「這是在發什麼感慨??」洪宣問。 「雅兒夫人在說,待你回了,我與她無論如何要勸你回揚州,你回來,卻自己開口了。」披袖笑著,將雅兒「出賣」了。 「雅兒……」洪宣歉意的喊。 雅兒別扭的甩開頭。 洪宣嘆一口氣,看看在一邊睡覺的淵兒:「叫人來照顧淵兒。今天這摺子,也許是我一生中最後的一張摺子了,就讓我們一起來將它完成吧。集眾人之力,漂漂亮亮的畫個圓滿的句號。」 過了幾日,皇上的聖旨便下來了,馮將軍一家,被削了封號,取消了官職,皇上雖然沒有說,但,京城自然是無法呆了。 原本是馮將軍被斬首,馮家男子刺配充軍,女子賣身為奴的罪,卻全是洪宣的恩德了。 返鄉在即,馮將軍特往洪宣府上來拜別。 原本就無甚交情,洪宣與馮將軍見面時也實在是說不上什麼話。 言談尷尬,馮將軍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我馮某受洪大人如此大恩,如今也要返鄉了,臨行,有一事實在不明!」 洪宣微笑,朝堂上一貫保持的那種:「馮兄直說無妨!」 「洪大人此番究竟是為何在皇上面前力保我馮家?」馮將軍問。 說與不說,就在一念間,而好與不好,也在馮將軍的一念間。 洪宣笑,然後在心中努力回想馮將軍的為人。 「有個孩子來求我,而那個孩子是為了另一個孩子來求我,他們說:要我成全一份愛!所以……」洪宣笑了:「是個戲子。」 看馮將軍不敢置信,洪宣說:「我是欽佩於他的,他是馮兄二公子屋裡的人,所以,說起來,也就是馮兄您的福分了。若馮兄覺得欠我一份情,便將之盡數還在他身上吧。我想,馮兄該知道是誰了。」 「抿羅?」馮將軍驚異的問。 洪宣點頭。 「那孩子上次來求我,一定要我允了帶他回柳州的事宜,原本還奇怪我馮家都敗了他還執意要跟來,如今看來,他與劍年那孩子之間,竟是真心情了。」馮將軍感嘆一句:「是個戲子!」然後笑,然後告辭離開。 馮將軍離開不久,披袖去清音園也回了。 「馮將軍不同意抿羅跟去柳州,抿羅說,他跟在馮將軍家的隊伍後面,爬也爬到柳州去!」披袖澀澀的眼,似乎快要哭:「他說他一定要跟馮簡去,我明天去給他送行。」 洪宣看他的樣子,實在是好想安慰兩句,但是也因為不知道馮將軍究竟會如何拿著而忍了下來. 只說:「我明日陪你一起去給那個孩子送行吧!我還欠他一個賠禮呢!」 披袖說:「他那麼一個文弱漂亮孩子,一個人上路啊,真是擔心,好擔心!」洪宣哄他道:「你可別哭,他明日是要高高興興追了他的馮簡去,你這一哭可不是沖了他的喜氣!」 「我……」披袖於是埋頭到洪宣懷裡。 這時,丁浩進來稟道:「老爺,步大人來訪!」 洪宣沉吟:「請進來吧!」 披袖掙扎著就要起來。 被洪宣按住了:「你也別動!步大人此來,想是為了上次的事情!」 「我怕他!」披袖說。 「我知!」洪宣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說話,聽我來說便好了!想我們這次想要輕輕鬆鬆的離京,還要靠步大人助這一臂之力才成。」 步泰欽進門,看他父子那般,稍微愣了一愣,才嘆一口氣道:「我原本讓他去學堂讀書,也是一番好意,可不曾想,這好心竟做了錯事了。」 洪宣微微笑一下:「步兄也不要放在心上了,孩子卻也沒事,只是……從此小了膽子,不再敢一個人走路,我不在時,離不開雅兒半步,我若回了,也是一定要膩在身邊的,說起來也是這麼大的一個孩子了,晚上卻不再敢一個人睡……」 「我聽說,你往皇上那遞了摺子,說要返鄉?」步泰欽問。 洪宣嘆一口氣:「我這麼多年來,官場中游爬打滾,為的也就是希望孩子們好,這幾日,這孩子總是睡不安穩,問起來時他說『我不要呆在應天府』……」洪宣黯然的笑一下:「因為是步兄你來問,我也就照實說,也許步兄聽了覺得我有責難之意,但我想,我此番離了京,走時只說是厭倦官場,步兄定然也是不信的,所以今日這些話,步兄只當聽過,知道了便忘,不要放在心上了。」 步泰欽苦笑一下:「你說這些話卻不是有將我當外人看待了,我與你也不只是十年、二十年的交情了吧;想我當年剛認識你時,六歲的小娃頭可是喜歡日日跟在我後頭『步大哥,步大哥』的喊呢,唉……」 「我本來也有說,送他一人回祖籍去,孩子便哭,說我嫌他丟了洪家的臉,是故便要攆他回去。有些私密事,我想,索性也不瞞步大哥了,我尋這孩子回時,是在揚州的勾欄院裡……」 「啊…………?」步泰欽大驚。 「以前是在南京西城的清音園裡唱花旦的,因跛了腳,被他養父給賣了過去,也幸好是這一賣,才讓我尋得了他的蹤跡,尋過去時,好在是趕在了他破身之前。初帶他回揚州,他也是時時哭喊,那時便將他安置在了我房裡,所以那時才傳出我金屋藏嬌之事。步大哥只看雅兒待他的情分,想也該知道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洪宣一邊說,一邊輕撫披袖柔軟的發。「唉……」步泰欽除了嘆氣,也實在已經無話了。 「我知道此番離開,也實在是折損了步兄在朝中的實力,但,人也有不由己的時候,所以,還望步兄忍了痛,不要為難洪宣了。」 看步泰欽不言語,洪宣又道:「畢竟,我已欠了這孩子十多年養育責任,已愧為人父……」 「我如今也算是虧欠這孩子虧欠於你了,你返鄉之事,我自當不攔你,不過……罷了罷了,世事既已如此,我也不再強求,只望你屆時回鄉,不要忘了我與你多年交情,他年有甚喜事也一定記得知會一聲,我即足矣。」步泰欽揮揮手,終於不再多說。 「多謝步兄成全!」洪宣揖手相謝。 「如此,我便先回了!」步泰欽回禮。 「丁浩,送步大人!」 步泰欽出門,披袖抬頭。 「你倒把你自己說的那麼好聽!」披袖埋怨一聲,卻也就只那麼一聲,不再多言。 洪宣道:「我知我以前待你,是不如我所說那般仔細,我洪宣也不做那些承諾。十年後,你來回想我洪宣自今日起的所為,若還有對不住你之處,你盡管往他處去告我!」 「我告你呢,也沒有理!」披袖嗔一句。 洪宣便笑笑:「我自也不會給你要告我的機會!」 「那這般,你明日隨我一起去給抿羅送行,好好送他一份禮,我便開始信你今日這話!」披袖坐起來,面對面的說。 洪宣道:「我以為多難!!」 看披袖打了個呵欠,於是問:「今日去了清音園又沒有午休是不是!」 「嗯!「披袖也不爭,老實的點頭。 洪宣便將他抱起來,往南院而回。 第二日,洪宣與披袖早早的起來,往清音園去. 不曾想,雅兒起的更早. 雅兒說:"早些去了,便也早些回吧!我今日准備親自下廚!」 雅兒說著,嘆一口氣:「也不知道究竟還能用幾次這裡的廚房,現在不用,我怕啊,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洪宣道:「我們定然早些回的,你在家,也不要太傷懷!」 披袖看雅兒與洪宣都是這般,不禁也苦了臉。 雅兒笑著捏捏他的臉道:「看我,又不小心扯了些不該扯的!好了好了,你們出門了。」 兩人坐了車出來,披袖說:「雅兒終究還是捨不得京城的!」 洪宣說:「她是地道的京城人,不像我,早先時被我父親送回去揚州過。她的手帕交姐妹們也都是京城中人,想來她此次說要回揚州是下了好大一個決心!」 「雅兒夫人好堅強呢!」披袖說。 然後又說:「所以,雅兒夫人的淵兒以後長大了也定然比我有出息!」 洪宣將他摟在懷裡,問:「披袖,你說說看,你有沒有怨過做為父親的這個我?」 披袖望著搖晃的車簾,想了想:「我小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等大一點了日子過的都挺匆忙的,沒有時間去想,而且,我也沒有見過你,光對這一個空空的父親的頭銜你要我去怨,我怨也怨不出來。等我知道你是我父親的時候……」 披袖頓了頓道:「我那時的心情麼,實在是很難說的,怨是有怨過你啊,卻實在不是因為你是我父親!就像……你要我叫你爹,我怎麼也叫不出來一樣。」 洪宣哈哈的笑了出來,披袖奇怪的看著他,問:「你笑什麼?」 「老天是不是和我開了一個玩笑?」洪宣說著,忽然很嚴肅的停了下來,對披袖說:「你以後千萬不要叫我爹,不管是什麼情況!」 「我已經說了,我是叫不出來的!「披袖頓了頓,問:「為什麼?」 「因為……」洪宣忍了忍,終於說道:「你那幾聲父親,說得我背上直冒冷汗!」 披袖半晌都不做聲,然後頂了頂洪宣的腰身道:「我知了,以後你要再做了對不住我的事情,我也不再與你說別的,叫你幾聲爹就是最好的懲罰!」 「披袖!」洪宣聲音很痛苦的喊:「你……快快閉嘴!」 披袖看他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回身吻他一下:「好啊,我將這嘴閉的緊緊的,看你怎麼親我!」 看洪宣眼中,情慾一下子濃郁起來。 披袖急急的說:「你可別,清音園立馬就到了的!!」 洪宣一咬牙:「披袖,今晚,可不是我要罰你!」 披袖便縮在他懷裡,咯咯的笑。 看這車內,竟是一方樂土。 第七章、送別 披袖與洪宣到清音園的時候,倒將班主龔翔搞了個措手不及,連連聲就要磕頭。 披袖說:「他現在不是洪大人了,是洪宣哩,龔師伯快快的不再拜,不然折了他的壽了。」 洪宣就拿一雙眼橫他。 披袖問:「我說的不對麼?自己都是辭了官了,就要習慣!」 洪宣說:「是是,你說的都是!」 然後問:「怎麼沒見抿羅那孩子?」 披袖的師父融千茴道:「他在他那邊的房子裡,我們正准備過去呢!」 披袖問:「什麼那邊這邊的房子?」 融千茴道:「你還不知道麼??當初抿羅跟了那馮二少出去,馮二少為他置了一處房子的!在溪流巷那邊的!不對啊,當初洪大人請了抿羅去的時候就是讓人從那處請的啊!」融千茴話一說完,立即緊了嘴! 披袖便瞪一眼洪宣。 洪宣也不好怎麼樣,只好就陪笑了,然後說:「我們是來給抿羅送行的,也算是為上次的事情陪禮了。」 融千茴說:「那就一起過去吧。我們也正准備走!」 然後融千茴叫了還在屋子裡頭忙乎的挽衿和撫纓,龔翔備了車,便往溪流巷那邊去。 眾人到的時候,抿羅正在勸他的那個小廝育兒。 育兒是當初馮簡買給抿羅使喚的,抿羅待他不錯,如今抿羅要追去柳州,他便怎麼樣也要跟去。 抿羅說將他寄住到清音園,他說什麼也不依。 抿羅見眾人進來,又看見披袖和洪宣,忙忙的說:「讓大家看笑話了!」又一邊說:「育兒,快快的不要再鬧了,上茶上來!」 育兒說:「抿羅哥哥今天不允育兒的求,育兒才不去上茶!」 抿羅氣苦,而後自己往廚房去。 披袖看這院子,小歸小,卻也安靜。有幾分尋常人家的小日子氛圍,想來,那馮簡也有幾分巧心思。 育兒看抿羅走,先還站在院子裡,到後來就一路哭一路往廚房追了去。 洪宣看披袖東張西望,然後問:「你還記得不記得揚州祖宅的樣子?」 「揚州祖宅?我什麼時候去過?」披袖奇怪的問。 洪宣說:「我剛把你從妓館裡買回來的時候去的就是揚州的祖宅!」 「不記得!」披袖回答。 「在我的印象裡,祖宅給我的感覺就像這院子一樣,是清淨的!」洪宣說著時,眼裡是一種緬懷。 「那處的地方是清淨的,而且也不會有太多的人來訪,所以我每年都會回一次揚州,自己一個人,或者是帶幾個僕人一起!」洪宣在說著時,發現融千茴就拿一雙眼在悄悄的瞅這邊,然後洪宣問:「你是怎麼和你師父說我的?」 披袖說:「怎麼了?不是在說揚州的祖宅說的好好的麼?怎麼又忽然問起我師父來?」 「不是我要問啊,是你師父在看我們!」洪宣悄悄的說。 「我沒和我師父說啊,而且,撫纓都去了好幾次洪府了,師父也應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才對啊!」披袖說著,就往他師父那邊走去。 「你做什麼啊?」洪宣問。 「既然師父在看,我就去與師父說說,而且,師父也算對我有五年的養育之恩,你既然都可以對步大人說那麼多,我便也與我師父說一說去,不過,我都說實話!」披袖說著,就走了過去。 「哎……你…………」洪宣終究是沒有攔住他,於是洪宣又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披袖還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報復心理。 披袖走過去了,不過披袖卻不是去和融千茴說什麼,而是往剛從廚房出來的抿羅走去。 披袖問了抿羅一些事,便喊洪宣。 洪宣走過去,拿了一個漂亮的盒子給抿羅。 披袖大驚,說:「我昨天不是明明說要你用一個簡陋的盒子將銀票裝起來的呢!」 洪宣敲了他一個暴栗:「不是和你說了要你不要說盒子裡面裝的是什麼的呢!」 「我……」披袖委屈的揉揉被敲的地方,卻沒有話說。 抿羅便笑起來,然後說:「師弟,你的好意我就心領了,不過你的禮物我是無法收的。我此番是要行遠路,那些什麼錢財,我只要夠用就好了,其他的,你們還是不要費心了,你們今天肯來為我送行我已經是很高興了。」 說著,抿羅就要跪下,披袖攔他,抿羅說:「師弟,我今天這一跪是怎麼也要跪的,洪大人的恩情我實在是無以為報,若有來生,我作牛……」 剩下的話,被披袖給捂在嘴裡了。 「作牛作馬這種話,師弟不喜歡聽,你這輩子已經夠苦了,下輩子就該要輕輕鬆鬆的活。你若真是感謝洪宣為你做的事情,你就聽師弟一句話!」披袖也不問洪宣怎麼說,徑自就攔了抿羅的話。 洪宣看抿羅看向他這邊,便說:「披袖說的,就是我要說的,你就聽他怎麼說就好了!」 抿羅便再去看披袖。 披袖說:「那便是:日後,再不準將這作牛作馬的話輕易的說出來。」 抿羅狠狠的點頭,披袖扶他起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本來和洪宣說好了不哭的,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抿羅一哭,披袖再一個忍不住,撫纓那個最愛哭的孩子就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 就連一向沒什麼情緒的挽衿也在那邊紅了眼圈。 正待要勸的時候,門外風塵僕僕的走進來兩個人。 是攏簾和一個一身泥污的孩子。 攏簾一進門就大叫:「找到了找到了,好難得找到了的!總算在抿羅離京之前將祁麟從鳳陽揪回來了。」 一身泥污的孩子沖到抿羅的身邊吼:「居然准備離京了也不說一聲,就你這個樣子還沒有等走出京城就不知道會被哪個大家大戶的色狼給拖回家了,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不就是一個柳州麼?我祁小爺一路送了你去,要是去了那馮將軍還是不允你進他家的門,我祁小爺再一路帶你回來就好了!大家都不哭了好不好,煩死人了,咿……呀……耶……這……這不是披袖嗎??你……你怎麼也來了??」 說真的,洪宣挺感動的。 同樣是人,也許他洪宣到時候要離京了,也沒有這麼感動人心的送行場面。 然後,接下來的無非就是好好保重啊,東西都帶全了嗎,以及以後有機會要記得回來看我們的話。 中間還摻雜著的就是育兒說帶我一起去的話。 眾人正鬧的「熱鬧」的時候,院子門口站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馮簡。 洪宣曾遠遠的看過這個年輕人,記憶中,是個意氣風發的孩子,然而真正近看的這一次,卻發現這孩子憔悴的可以。 不過,神情是興奮的。 「抿羅!」沙啞的聲音一下子將院子裡的熱鬧凝鑄了。 眾人回頭,一個字——靜。 只到—— 「大哥——?」抿羅的不敢置信的聲音。 「是我,抿羅是我!!」馮簡走進來。 「你……來辭行的麼?」抿羅顫抖著聲音問。 剛剛被嚇得停住的淚珠子快速的滾落。 馮簡什麼也不說,走過來,疼惜的撫抿羅的淚:「父親今天終於放我出來,要我來見你……」 抿羅哭的洶湧,馮簡也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勸,只是不停的抹他的淚,繼續說他的話:「我父親他說,你若還願意往柳州去……要我來接你!」 如此而已,皆大歡喜。 眾人於是哭著笑,笑著哭。 披袖哭著的時候,洪宣一邊心疼一邊說:「知道我為什麼要用漂亮盒子了吧!」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你還不告訴我!」披袖也不知道究竟是喜還是怒了,哭哭,然後又笑笑。 「好了好了,你不要像個小瘋子似的,只挑一種情緒來表達好不好?」洪宣也快要看不過去了,這哪還是他那個沉靜的披袖呵。 「嗚嗚嗚……你說的倒是輕松,呵呵,我就是做不到嘛!」披袖自己也覺得好滑稽。 「好了,將這盒子再拿去送他,只說是賀禮,這回,他該沒辦法不收了吧!」洪宣說著,將盒子又拿出來:「快快去了,我們也告辭吧!雅兒還在家裡等我們呢!」 「嗯!」披袖點頭,拿了盒子走了過去。 再後來,大家就送了抿羅和馮簡快快樂樂的離開了。而育兒,也如願以償的跟了抿羅一起往柳州去了。 洪宣和披袖回家,雅兒已經將午餐准備好了。 那一天,雅兒哄淵兒睡午覺還沒有等淵兒睡著的時候,聖旨到了。 洪宣的鄉是還成了,不過,官還是得做,這次,換成揚州縣令。 步泰欽第二天來說:官雖小,卻是塊肥油哦。 洪宣便知是他的手筆了,心中雖哭笑不得,卻還是要連連稱謝。 到七月底的時候,就要往揚州縣上任去。 洪宣說:「趕緊的,收拾行李,等到了揚州,我先帶你們好好轉轉了,我再開始好好生生的做我的官!」 然後,嘆一口氣:「看來,步大人還是准備將我再升回京城來啊!」 雅兒與披袖,只是相視一笑。 看見的,是希望! ——全文完——....................................................................................................................收藏一切最愛文文--本站 為私人收藏,版權屬於原作者所有,本站僅為收集收藏下午 05:59 2012/6/26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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