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大運河：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聞名天下的京杭大運河始於掘春秋，完成於隋朝，興盛於唐宋，取直於忽必烈，是世界上里程最長、工程量最大的人工運河，其長度為巴拿馬運河的38倍，蘇伊士運河的20倍。在一些地方性水道的基礎上，隋煬帝和隋文帝兩代隋帝舉全國之力，開通了全長四千餘里的南北大運河。隋唐運河北起涿郡（北京），以洛陽為中心，南到餘杭（杭州）。在隋代開鑿運河的過程中，共征360萬名民夫，其中250萬人死於溝壑。在很多影視劇和文學作品中，隋煬帝楊廣開運河的原因是為了到揚州賞瓊花選江南美女入宮，於是將楊廣描述成了桀、紂一樣的昏君。那麼大運河究竟為後世帶來了什麼？隋煬帝楊廣又真的是一個昏聵的亡國之君嗎？且聽筆者簡述一二。

京杭大運河

【皓月澄空風景幽，大江千里一揚州】

江南自古富庶，有著歷代帝王最為看重的稻米。古時候，一個國家的糧食儲備甚至可以決定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漕運也是一項重要的經濟制度，利用水道調運糧食來滿足宮廷消費、百官俸祿和民食需求。運河雖為漕運所開，但當時代有了商運的需求時，京杭大運河也就成了商運之河，民運之河。於是，漕河之上，商船密集，南來北往的有江南的稻米絲綢和北方的皮貨煤炭。運河刺激了沿岸經濟圈的興起，文化的繁榮，地處大運河和長江的交匯處的揚州更是以驚人的速度發展，籍航運之利，成為南北的交通樞紐，直至唐代成為了富甲天下的商業都會和人文薈萃的都市。到了唐代後期，中國的經濟有了「揚一益二」的說法，說的是按唐代的城市經濟水平揚州為天下第一，物產豐饒的益州（成都）為第二，那時揚州的經濟地位堪比如今的上海。

個園

唐代的揚州，已經不僅僅是揚州人的揚州，亦是世界人的揚州，盛唐時期在揚州的外商曾經超過一萬人。彼時的揚州人更是豪情萬丈，揚州詩人張若虛面對明月星光與無際的長江，寫下了《春江花月夜》，發出「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感慨，富於人生和宇宙的哲理，也刻畫了一幅美輪美奐的人間勝景，讓人無限嚮往。清代鹽務的興旺衍生出了揚州鹽務的如火如荼，京杭大運河造就了揚州鼎盛的鹽商文化和鹽商們輕歌曼舞的大小庭院。揚州鹽商們到底有多富有呢？一些揚州的鹽商們為了吃更有營養的雞蛋，甚至將人蔘和糖摻在一起做成雞的飼料，聽起來多麼恐怖。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筆者2013年中秋攝）

筆者曾於三年前獨自到揚州遊玩，恰逢中秋佳節，漫步於大運河畔的東關老街，來回於古今之間，看著河上掛著燈籠的畫舫還有河邊散步的揚州人，感受也十分輕鬆而特別。曾讀過一句著名的關於揚州夜月的詩：「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說的是如果天下的明月有三分，那揚州月色的美便佔去了二分，由此揚州也得來了「二分明月」的代稱。清代嘉慶年間兩淮鹽業商總修建的個園，成為揚州風格迥異的私家園林的代表，遍地的茶館與澡堂也在訴說著揚州人的閑適與快活。雖然今日的揚州已失去了昔日的地位與繁華，但運河依然為揚州留下了東關街的燈火輝煌和歷史上文人雅集的筆墨生香，依然是中國版圖上一座不可或缺的江南重鎮。

東關老街

如今中國的東南部地區是世界上鐵路公路交通網路最為密集的地區之一，除揚州外，就連蘇州這樣的准一線城市依然有一半的貨物從運河完成。可以說，古老的工程，仍然在支撐著現代都市。京杭大運河，功在千秋。

【隋煬帝楊廣真的是個昏聵之君嗎？】

隋煬帝楊廣劇照

「盡道隋亡為此河，

至今千里賴通波

若無水殿龍舟事

共禹論功不較多。」

「都說隋朝的滅亡就是因為這樣的一條大運河，千里的運河之上有南北的船隻往來。如果沒有聲勢浩大的水殿龍舟的三下江南，說不定隋煬帝的功勞可與大禹並論。」似乎一個亡國的皇帝，就必然是荒淫無道的昏聵之君，末代皇帝大都很難留得下什麼好名聲，這樣才能顯示出新皇的英明偉大。在一些影視和文學作品中，隋煬帝楊廣被描述成了一個荒淫無道的昏君，弒父殺兄，殘害忠良，就連修建運河也只是為了自己去揚州選美女賞瓊花，楊廣的形象神秘而恐怖。

楊廣是隋文帝楊堅的次子，19歲平陳之役大獲全勝，21歲在揚州受戒，投入佛教以扭轉在江南地區平陳以來的隋帝國形象。由於是非長子繼位，天下人不免議論紛紛，所以急於開疆拓土，建功立業。楊廣也曾是一個胸懷大志的帝王，以「大業」作為自己的年號，為在有生之年，希望成為像秦皇漢武一樣的千古一帝。楊廣在其父楊堅的基礎上，改進了人才選拔制度，正式確立科舉制度，為平民階層的學子打通上升通道。隋朝故地與北方的經濟文化並未融合，都城長安所處的關中的物資供應不足，僅用時14個月便讓一座洛陽城拔地而起。總領大軍親征吐谷渾，大獲全勝，重新打通絲綢之路。同時為了解決遼東問題，三打高句麗，如能就此完成國家統一，說不定天下歸心，江山永固，然而民間耕稼失時，過度的兵役徭役激發了社會矛盾。

興運河，復長城，立科舉，強集權，去豪強，威四夷，這是一個帝王的魄力與眼界。所以，僅僅「荒淫無道」四個字不足以來評價一代帝王，尤其是楊廣這樣的帝王。然而楊廣的錯誤是不顧百姓的承受能力，動搖國本在幾乎同一時間興建各種大型工程。營建東都時候，每天都有車子來拉出一車車民工的屍體；遠征高句麗，不顧遼東和朝鮮半島的地理位置，其中一次戰役三十多萬大軍僅生還兩千七百人，烽煙四起，遍地荒蕪，三次遠征，威信盡失；修建大運河，更是讓天下百姓苦不堪言，不知多少妻離子散的悲劇在華夏上演，「滾滾運河水，殷殷百姓淚」。楊廣的悲哀不僅僅在於幾年時間得盛衰興亡竟來得如此之快，更在於自我膨脹的他被後世隨意抹黑。楊廣可以被稱為一個暴君，卻不該被評價為一個昏君，暴君與功績二字，也不矛盾。

很多影視作品只記得，楊廣三次龍舟下江南，然而京杭大運河究竟為千百年來中國的繁榮穩定做了多大的貢獻是難以估量的。在二十世紀津浦鐵路通車以前，京杭運河一直是南北交通最重要的方式，支撐了幾個朝代在北方的防禦，保江南的太平。有了大運河，多數戰亂與江南無關，杭州、揚州、蘇州、無錫等江南城市因此而富裕，直到今天運河兩岸也是中國最富足的地區之一。古老的工程，仍在造福著當今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