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天樂，香港最後一個明星

 

　　說到做到。

　　也是時候聊聊這個，杜琪峰口中的「香港最後一個明星」——

　　古天樂

　　談起古天樂，媒體、粉絲、路人，無非三詞：酷哥兒、爛片王、准影帝。

　　我們喜歡問為什麼——為什麼古天樂那麼酷？為什麼接那麼多爛片？為什麼就是拿不了影帝？

　　今天，Sir試著解答。

　　首先，酷。

　　這個酷來自他的角色，外型， 更重要指向的，是性格。

　　對媒體，古天樂出名難搞。

　　採訪中，凡是感情問題，他永遠不回應。

　　只談作品，奈你如何旁敲側擊，也不給面子。

　　這跟他的經歷有關。

　　與許多削尖腦袋擠進娛樂圈的小年輕不同，古天樂入行，是「被逼」的。

　　古天樂當過搬運工，做過服務員，成為演員前最後一份工作，是模特公司的經理（是的不是模特）。

　　外形俊朗的他不止一次被問到考不考慮進圈，古天樂的反應都是，手一揮，側過頭——別搞我。

　　後來是因為模特公司倒閉，古天樂才和TVB簽約。

　　為什麼不想出名，除了「個性」，也許古天樂還有一個原因，害怕。

　　巨大的名利通常伴隨著同等聲量的關注（爭議），閃光燈下，你的優點被無限倍放大，同時，你的缺點也無所循形。

　　而，古天樂年少時曾因打劫被判入獄過22個月。

　　他曾在TVB節目承認過這段故事，他的說法是，被兄弟冤枉，他只是望風的。

　　真相不得而知，但有一點不可否認，這是他避諱的過去，而一旦進娛樂圈，這段過去將被反覆提及。

　　命。

　　古天樂至今仍保留一個習慣——進到室內，首先會找最安全位置，一定不能背對門口。

　　熟悉港產片的人都知道，這是古惑仔紀律，要永遠看見門口，才知道仇家什麼時候衝進來。

　　古天樂很大可能被背叛過。

　　被背叛的人後遺症一般是，他們會看淡普通關係，又更看重信任關係。

　　TVB時期，上位後的利益爭奪就曾讓他厭倦。據說，他願意留，一部分原因就是提攜過他的「芭姐」在（前TVB藝員部經理）。芭姐前腳走，「講義氣」的他也後腳離開。

　　古天樂曾說，他「理想老婆」是吳君如。

　　這當然有玩笑成分，但至少說明吳君如和他親。

　　吳君如眼裡古天樂的酷，其實是慢熱。

　　一旦熱起來，你簡直會被他的熱情融化

　　Sir看過古天樂不少採訪視頻，他跟狄龍大哥學人生道理；他跟黃百鳴討論表演技巧；他跟杜琪峰聊拍戲時內心的忐忑......

　　你看，在「自己人」面前，古天樂還是打開的。

　　酷，更像是他向這個複雜世界，「普通關係」高築的城牆；酷，才有安全感。

　　但面對媒體，又不能不說。

　　所以，他只能說他最愛，最信任的工作。

　　

　　第二個問題來了——既然愛工作，為什麼還接這麼多爛片？。

　　前不久，網易新聞出品，《我們分析了1.6萬部電影，找出了華語電影爛片王》，該專題里，古天樂墊底男演員，榮獲爛片影帝。

　　這是他的問題嗎？

　　這是古天樂的，但更是華語片的——幾乎可以想像，今天隨便一個演員，像古天樂一樣一年接五部，七部電影，那他作品平均分，不會比他高出多少。

　　古天樂的工作狂屬性，圈內有口皆碑。

　　他曾自曝過，全年休息時間，可能只有一兩天。

　　

　　不提演戲，古天樂博客就是奇景。

　　古天樂有寫博客習慣，他答應過粉絲，可通過博客了解他最新動態。

　　他天天寫。

　　08年3月11日至今，連續九年，每天更新，雷打不動。

　　更新時間一般在深夜，內容五花八門，有活動宣傳，有私人心情，有世事感悟，有時也會突然跳到別人頻道，像父母朋友圈一樣分享養生訣竅、護膚要訣......

　　內容水不水見仁見智。

　　最主要是，所有文字都自己來——因為答應過粉絲。

　　今天，一個一線明星，每天親自寫博客，在這件事，Sir看到的，除了對粉絲的愛，更是強大到恐怖的自制力。

　　在Sir看來，古天樂的勤奮背後，折射出來的，是香港與內地藝人的本質差異。

　　並無高低之分。

　　比起絕大多數科班出身的內地藝人，對作品（尤其電影），還是有多少視之藝術的敬畏之心。香港藝人對表演更甚於腳踏實地的熱情。

　　他們會更多先視表演為一份工作。

　　

　　我不喜歡這一行，也不喜歡傳媒，可是，除了這一行，我又不知自己可以做什麼？而且做下去，又好像干出點什麼來，又維持到生活。

　　

　　隨便拉開一個走過香港黃金年代的當紅明星片單，你會發現，一年五部，十部，比比皆是。

　　反觀內地，Sir記得14年國慶檔，黃渤三片同時上映，當時他接受採訪的口頭禪就是，要休息了，要充電。

　　此後果然，下一部作品是15年底的《尋龍訣》。

　　香港藝人幾乎天生就是永動機。

　　古天樂既不挑片，也不挑人。

　　每一部，都下足苦力。

　　16年，主演5部；15年，7部；14年，6部。

　　愛情、喜劇、警匪、文藝，合作過的導演，既有「巨匠」杜琪峰、林嶺東，「玩家」黃百鳴、陳木勝，同時還有彭浩翔、谷德昭、乃至關信輝這種資深影迷都不認識的新人。

　　注意一個細節，這十幾部片導演，都是香港人。

　　這當然關乎機遇，但一定也有古天樂的主動選擇。

　　古天樂曾說過：

　　

　　現在香港影壇遠未走出低谷，我現在還有戲拍，應該好自珍惜。況且，港片要走出低谷，產量是要上來的，我們中生代演員要是不拍，那就更慘了。

　　

　　這句話的潛台詞是，如果連港片都沒有當紅的港星主演，談何復興？

　　古天樂好友高圓圓，曾笑過古天樂頻接爛片：「你是不是同時在拍8部片？」

　　但她現在不這麼說了，因為「知道他投了很多錢給香港電影，幕後都有他的一份力」。

　　古天樂是真愛香港電影。

　　除了演員，他還開了一家「天下一電影製作有限公司」，投資，扶持過不少香港原創項目，比如《可愛的你》《尋秦記》《瞄星人》......

　　這也是杜琪峰把古天樂形容為「香港最後一個明星」的原因。

　　兩個同樣有文化責任感的電影人，彼此看對方，一定是身處困境的惺惺相惜——

　　說白了，不是古天樂接太多港片，而是香港的「古天樂」太少。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古天樂至今仍只是准影帝？

　　古天樂有演技么？

　　當然有。

　　古天樂的演技幾乎可當作「長得這麼帥還要演技幹嘛的小鮮肉」的正面案例。

　　但再喜歡古天樂的影迷也得承認，他離頂級表演，就是有距離。

　　今天，談古天樂演技，必談杜琪峰，正是在後者的調教下，古天樂的演員形態，才慢慢像樣。

　　古天樂最接近影帝一次，公認是《毒戰》。

　　可惜，當年的對手是《寒戰》梁家輝。

　　這當然有「運氣」成分，但要靠運氣才能拿的影帝，也多少證明，未夠實力。

　　在Sir看來，李安有段評價演技的話，尤其適合古天樂。

當時，李安拍《理智與情感》，他是這麼形容老練的艾瑪·湯普森和青嫩的凱特·溫絲萊特的不同——

「一個表情有四五層意義，一講，她馬上能演出來......好處是，複雜的、許多意涵在內里攪動的戲，她輕易就能掌握詮釋，可是單純的要讓人動容的戲，就很困難」，這是艾瑪·湯普森。

而凱特·溫絲萊特雖然演了這層就忘了那層，但「本身就會散發一種努力的純真」。

　　古天樂今天的表演技巧，絕對夠成熟。

　　提一部很少人說的，鄭保瑞，《意外》。

　　全程冷酷的古天樂，最後一個鏡頭，被任賢齊捅死時，情緒如水銀瀉地。

　　這段50秒不到的戲中，古天樂至少表達三種層次。

　　一直精準計算，製造意外殺人的他，生命竟然結束於一次粗暴得不能再粗暴的復仇。

　　第一刀，他難以置信。

　　第二刀，他又開始釋然。

　　接著，他甚至有點得到解脫的喜悅——他過失殺人，心理一直滿懷愧疚，而喜悅中，又帶著生理不可避免的痛。

　　整個過程，零對白，零咆哮，平靜之下，青筋暴起，嘴角震顫，肌肉微搐......

　　有多好？

　　一旁（兇手）任賢齊提供了完美襯托。

　　不怕不識戲，就怕戲比戲。

　　一旦換成古天樂與張家輝，又有了肉眼可見的差距。

　　《使徒行者》。

　　張家輝與古天樂飯桌嘆息，張家輝突然表演一個劇本里沒有的小魔術。

　　古天樂接住了，他沒打斷，饒有興緻地看。

　　看著看著，兩人一起「真實」地笑了出來。

　　但仔細點，兩人的笑，又有不同。

　　張家輝是歪嘴、眯眼，一邊搖頭，一邊舉起酒杯。

　　而古天樂，仰頭、眯眼、哈哈大笑，（反應之後），偷偷看了張家輝一眼。

　　張家輝比古天樂，高就高在自然，鬆弛。

　　古天樂的動作，還是帶著約定俗成的模式化。

　　這，或許就是李安說的，純真。

　　當然，Sir一點不懷疑，古天樂終有一天，問鼎影帝——這不是實不實力的問題，是你在這一行久了，實力本來就是綜合分，而非單選題。

　　今天，提起古天樂，很多人會對標劉德華。

　　一樣是帥哥，一樣走過演技被質疑的階段，甚至，一樣演過楊過，一樣是杜琪峰「門徒」。

　　但Sir更多聯想到，是另一個巨星。

　　一樣草根出身，一樣熱愛奮鬥，一樣封閉內心，同時也在自己的世界，藏一塊名為天真的自留地——只不過是一個是武俠，一個是科幻。

　　是的，你也許猜到了。

　　周星馳。

　　不是Sir是星迷才這麼說，Sir再舉兩個例子，你們就明白。

　　2001年，周星馳曾做客北大演講。

最後時刻，全場鼓動周星馳念那段被奉為「愛情聖經」的經典對白。

星爺猶豫再猶豫，終於答應，但當用粵語低聲背誦第一段，「曾經有一段真摯的感情放在我面前」，就卡殼了，最後是全場一起大聲唱完。

　　

　　據同學記載，唱完後，星爺還開玩笑說，「哎呀，其實你們背得也不比我好嘛」

語氣中可是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呢。

　　

　　Sir覺得古天樂如果在現場，大致反應，也是這樣。

　　第二個來自《喜劇之王》。

　　開篇。

　　尹天仇站在海邊，面朝大海，高聲宣示——努力，奮鬥。

　　這一幕，幾乎是今天所有香港藝人命運的註腳。

　　他們的成功，是非精英的勵志敘事。

　　支撐他們成功的，是觸摸不到安全感的焦灼。

　　這種「成功」再勵志，來說，也始終是一朵有去無回，可以隨時吞沒的浪花。

　　古天樂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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