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遭舉報：職場性騷擾這件「小」事

職場性騷擾是中國社會權力至上的縮影和惡習

與魔鬼做交易的人終將獻祭自己

8月21日，最世文化簽約寫手（我真不想把這群人劃為作家）李楓連發微博爆料曾遭郭敬明性騷擾。不僅如此，他還指出郭敬明經常騷擾、侵犯簽約男作者、男職員，更呼籲社會各界一起抵制小四，不要縱容犯罪。

李楓在微博中@了共青團中央、公安部、人民日報、刑偵局，並稱

「希望你們能將這些事情上報，幫助我追究他的法律責任，給他嚴懲，不要讓這些骯髒的東西成為社會風氣。」

28歲的李楓是郭敬明提拔的作者，事發前一度親厚的稱小四為「四爺」。他所提及的性侵事件距今已有七年，此事尚未查明，上篇文章我猜測了一種可能。

可以預見的是，這種缺乏證據，信口開河的指控分秒會被反訴誹謗。除了給虱子多了不癢的小四在抄襲、裝逼、圈錢之外再添點堵頭，基本達不到任何行政或刑事上的訴求。

與毫無章法的李楓相比，江湖兒女郭敬明則要成熟的多，簡短利落的兩行回應：

1. 完全捏造

2. 已交由律師處理

請問李同學，宇宙第一花美男的清譽受損費，心靈補償金，你準備好了嗎？賠得起嗎？一個讀過書，寫過書的成年人怎麼會連基本法律常識都沒有？如此作死還好意思說是「深思熟慮的決定」。

我今天想藉此說一下，一個特別嚴肅的問題，職場性騷擾。

相對撲朔迷離的李郭關係，不少人提出了同日曝光的另一則猥褻案作為正面典型。

22歲的大連男孩在駕校學車時遭到強行猥褻。急診病程記錄顯示，受害人下體充血淤血腫脹，龜頭牙咬傷。

依照2015年開始實施的刑法修正案「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強制猥褻他人或者侮辱婦女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涉事教練被處拘留10日，不知此後是否還有刑事訴訟。

有人以此個案例指出中國的性騷擾問題有法可依。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相對於「強制猥褻」，程度較輕、不留痕迹、難以取證的性騷擾問題，無論在官方還是民間，從未建立起有效的解決渠道。

近年屢見不鮮的公交車性騷擾，大學性騷擾，職場性騷擾，無不是鬧到互聯網上才能受到關注。

廈大博導誘姦案、北電阿廖莎案、南方日報實習生案、民生銀行實習生案……這些涉及名校和名企，從「騷擾」演進到「性侵」的案例，結果也不過是激起一時浪，轉眼沒大海，更被說那些成不了網紅的普通受害者了。

在對性騷擾缺乏立法和共識的現狀下，受害人自己必須要態度堅決、保管好證據、及時舉報、不能忍氣吞聲、與魔鬼做交易的人終難逃將自己獻祭的命運。

2

職場性騷擾的實質是權力的遊戲

美劇《紙牌屋》中，國會議員弗蘭西斯曾引用王爾德的一句話：

「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是關於性的，但性本身除外，性是關於權力的。」

職場（包含大學）性騷擾，不單單是性方面的滿足，更是權力的展示。

《南方日報》性侵案中，作為資深記者的成希在跟受害女孩張小卉提出要求時，多次表明「我可以給你很多資源」。不止一位實習生認為這位科級記者廣有門路，手眼通天，「認識好多大領導、在單位很有背景，一直很怕他平時的權威形象」。

民生銀行性騷擾案中，曝光的微信截圖裡，施害人關小虎明確表達了「不上床，就下崗」的態度。這樣的騷擾已經持續兩年之久，強迫性的摟腰和摸手時有發生，即便受害女孩小王考核和業績都已經達到標準，仍然被壓制著無法轉正。

2014年曝光的廈大博導性侵案中，作為人類學教授的吳春明多次利用指導論文、保研保博的權力對女生施行潛規則。

面對質問，他稱：「這都是你情我願的，各取所需，沒什麼大不了的」。 封閉的關係，地位的差異，使一些高校老師對學生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可以輕易將學生的分數、畢業、推薦，標上與性有關的價碼。這種情形下，對抗成本之大超出了一個普通女孩可以承受的範圍。

北電阿廖莎直到畢業後，才敢借著「賺到全班第一個100萬」壯膽，匿名通過朋友的微博發聲：

「面對權力碾壓型的性侵，沒有小女孩敢站出來。我的控訴不只針對一個變態，真正給我造成最大傷害的是老師、班主任、系主任的仗權欺人，和同儕們的麻木嘲笑。」

阿廖莎提及的「權力」，在其離校兩年後仍然陰魂不散。其所在班級發表聯名信曝光女主照片，一邊承認對阿廖莎性侵事件知情，一邊為涉案班主任背書：

「朱炯老師在攝影領域有著很高的知名度……對於在攝影方面有潛力的同學，她不斷推薦給一線的行業精英……朱炯老師對我是有恩的，你懟我恩師，我就反懟你。」

當權力給予一個屌絲青年些許甜頭，就可以收穫如此神勇大義的死忠粉。

「22歲的時候，我愛上了我的老闆。24歲時，我咽下了這場戀情帶來的苦果。」

這是2015年，41歲的萊溫斯基在TED演講中開門見山的獨白。在那場舉世矚目的醜聞中，柯林頓被指責不忠和撒謊，但無可置疑的，這是一段僅限於男歡女愛的兩性關係。

與西方不同的是，在中國的職場性騷擾/性侵案中，權力的影子無所不在，正如《廣告狂人》中美國的50年代。

廈大性侵案發生後，女權社群曾向報業提出，必須建立工作場所性侵害機制，如果龐大的社會機器不改變其運作法則，局部的改進勢必於事無補。3年過去了，這個機制仍然不見蹤跡。

職場性騷擾是中國社會權力至上的縮影和惡習。公正與公平的價值觀一日不得普及，職場性騷擾就有其滋生的沃土。

3

關於性騷擾

中國缺乏法規和處罰

去年，川普的「更衣間」錄音曝光後，米歇爾發表了一場浩然正氣的演講，她說：

「平權與反歧視的共識是經由一代又一代人接力奔跑獲得的，我們絕不能容許社會的倒退。」

經過半個世紀的推進，西方已經形成一套完整的反職場性騷擾機制，雖未臻盡善，但絕對是在我們難以企及的層面上。

在國外的職場，除了身體上的侵犯，稱呼對方「剩女」，「男人婆」，「娘娘腔」，類似這些對他人身體、容貌、性取向的評論也都屬於性騷擾的範疇。

去年，霍老爺去美國出差時，接洽的朋友特地提醒我不要輕易誇獎對方「漂亮」，更切忌使用「胖」這個詞，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美國的勞資糾紛中，以性騷擾的案件最多、罰款數額也最高。員工之間發生性騷擾，最後承擔責任的是公司。正因如此，一旦接到員工遭遇性騷擾的舉報，當事公司就會立刻啟動調查程序，手段強硬，絕不包庇。

2009年，連鎖電影院Regal Cinemas發生的性騷擾案中，原告獲賠17萬美元。

2011年，高端眼鏡店Lens Crafters發生的性騷擾案中，原告獲賠19萬美元。

2016年，因被指控性騷擾，FOX新聞網創始人羅傑·艾爾斯不得不辭職謝罪。FOX公司更是為調解醜聞支付了4500萬美元。

2017年，優步開除了超過20名涉及性騷擾和性別歧視的員工。

反觀中國， 關於「勞動場所的性騷擾」，目前沒有一部法律法規進行具體的解釋。如果不是鬧上媒體，引起民憤，基本無法追責。公司企業還會為了挽回形象，保全官位而選擇包庇。

民生銀行性騷擾事件中，受害女孩小王坦言自己多次向有關領導和部門反映過情況，均被打壓。

事件經網路發酵後，民生銀行發表聲明：

「經初步確認，兩人之間的行為只局限在手機上，並沒有產生實質性的關係。」

引起廣大網民反擊：蘋果重新定義了手機，民生銀行重新定義了性騷擾。

與美國社會的謹小慎微相比，中國對於職場性別傾軋問題普遍漠視，不以為然。

廈大狼師被揭發後，同校女教授談起類似案件說：

「很難處理，法不責眾。男同行們籌劃學術會議時會毫不避諱的要求，把漂亮女學生帶來。」

《人民的名義》中，省委會議上，說到某組織部長男女關係混亂，一位常委接話，建議讓問題幹部去婦聯看大門，發揮特長和餘熱。眾領導的反應是鬨堂一笑。

去年，百度用戶體驗總監劉超在大會上發表PPT演講，不僅把女員工做成網紅臉以證實她們「入行前長得都可丑了」，更是大發厥詞：「如果有個女生說，我們宿舍空調壞了，我今晚不想回宿舍了，我以為她就是想跟你啪啪啪。」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我的前半生中》，羅子君兩次換工作都遭遇性騷擾，只能藉助主角光環脫身。如果知識界、領導層、大企業對待性別歧視的態度尚且不屑一顧甚至為虎作倀，下層群眾必然沒有出路。

4

如不能從上到下賦予

或可從下到上爭取

對性騷擾缺乏法律界定，權力和歧視如影隨形，這使得職場性騷擾案件在偵辦和審理中相當棘手。除了猥褻，強暴等犯罪行為外，其它程度的侵犯只能向有關部門或者工作單位反映情況，尋求救濟。

在此，霍老爺也提醒大家，無論男女，都需要從以下幾點謹防職場性騷擾。

第一：性騷擾一開始往往是隱性的。

只要你覺得被冒犯了，不舒服，性騷擾已經在發生。

在《南方日報》案中，成希曾當面評論張小卉土氣難看。後來又在微信上誇她變得成熟漂亮了。從女孩尷尬的表情回應看，對於這種對話，她明顯是不自在的。但很可惜，小張並未意識到這已經是性騷擾的範疇，從而導致了後邊性侵的發生。

第二：面對性騷擾，你要表明立場，而不是支吾遮掩。

在第一次遭到騷擾時就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忍耐只有導致對方變本加厲。不要做模稜兩可的反應，你的沉默，你的迴避，你的躲閃，在對方眼中都是一種默認。

民生銀行性騷擾案中，女孩兩年的隱忍並未能換來坦途。在關小虎的淫威下，小王最終不得不辭職回老家。

第三：保留證據，掌握主動。

在性騷擾發生時，你應警醒的保存一切聊天記錄、語音視頻、並知會家人朋友，這些都會成為日後舉報的證據。

無論是《南方日報》案，還是民生銀行案，都在經由受害人出示微信記錄後一槌定性。相反，像李楓舉報郭敬明這種沒實錘的王八拳，很難達成預期。

最後，最重要的一點，遭遇性侵/性騷擾，不要自責，錯的永遠是加害方。

我們往往看到，當受害者因創傷而失語時，輿論卻代替受害者，製造各種敘事，臆測、貶低、污名化受害者。

「反正他們都是gay」

「他本來就濫交」

「她愛泡夜店」

「她太張牙舞爪了，太拽了，說話大聲，頭髮顏色刺目，老煙槍，能喝酒」

……

在北電阿廖莎案中，尤其令人心寒的是，她的同學在未經調查的前提下，先將人格羞辱投射在女孩身上，而阿廖莎的頭髮顏色和說話語氣從來就不是她「活該」受到侵犯的理由。

米歇爾在針對川普的演講中痛斥：

「侮辱有違基本的人類尊嚴，這是不正常的、可恥的、不能容忍的。我們要用知識、用聲音、用能力來阻止這種瘋狂。」 

幸運的是，近年民智漸開，平權意識覺醒，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展現了強大的勇氣和戰鬥力，成為反抗職場性騷擾的主力軍。

平權與尊嚴，如不能從上到下賦予，或可從下到上爭取。希望年輕一代的不懈努力終能改變機器運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