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豪是個陷阱，二十年過去，你還沒看清么？

這是一場暴露年齡的懷念。

在亞視版《我和春天有個約會》播出二十周年後，這一部經典，重新又登上了話劇舞台，正於上海連開五場。

去看話劇的人，大多如我：生於80後，帶著許多懷念和一些眼淚，買了票，想來重溫那曲幽幽的saxphone。《春天》初映那年，我們的生活中還沒有手機，沒有微博微信，也沒有豆瓣知乎。那時候，追這套劇只是一件非常小範圍的事，沒想到成年後，才發現《春天》其實是許多人心裡的一個結，這一場曠日持久的關注，始於無心，陷於動情，忠於回憶。

因為一些巧合，話劇版《春天》的工作人員從我前幾日的推送文章中，得知我買了票會去看，於是特意跟我聯繫，說演出結束後可以去後台。

那一晚，當我在後台見到這一版《春天》的女主角胡杏兒時，對她說的第一句是：幸好你不是姚小蝶！ 

她先是懵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連聲說：好彩我唔喺。

其實，她差一點就成了另一個姚小蝶。

與黃金搭檔黃宗澤分分合合、兜兜轉轉七八年，期間經歷男方各種反覆、各種花心、各種作，胡杏兒默默忍受過、高調錶白過，所有人都在與她一起等那場遲到許久但應該總會發生的婚禮。只是最後，胡杏兒決定不等了。她決絕地從這段關係抽離，找了個溫存平實的男人，迅速結了婚。

這一次，姚小蝶破了自己的宿命。不再為那個叫做家豪的迷人男子，葬送最好的青春與別的幸福可能。畢竟，那種「就算我得到世界，但有些幸福不是我的」滋味，嘗過便知苦不堪言——成功不知意義、快樂沒有底氣，這樣的日子，誰要過？

看話劇時，家豪又說了自己的經典台詞：我人沒有你紅、事業不如你成功，和你在一起樣樣不如你，這麼多年我唯一值得驕傲的，是你先對我說了「我愛你」。

全場爆笑。

可是，這很好笑么？一點都笑不出來吧！一個看似溫暖善良的男人，最在意根本是他的面子。你萬千寵愛、事業強大又怎樣？你愛他、你在意他、你只想要他——這就是你的軟肋。他捏住了你的軟肋，稍微一使勁，便可令你痛不欲生。

家豪這樣的男人，根本是個陷阱，二十年過去後，你還沒看出來么？

他說男人要以事業為重，於是心安理得地讓女人被愛情埋葬；他要證明自己強過你，話不說一句就離開你；最可恥的是，他和你在一起時，對你說的那些話全是在調侃你、刺痛你：「你是大明星我是小人物」、「我不想做姚小蝶的男人，我只想做沈家豪」……他要讓你為你自己來之不易的成功感到羞愧、甚至道歉。他愛你，但他同時也會利用你對他的愛，來懲罰你。

可惜這一點，二十年前戲裡戲外的姚小蝶，都沒看明白。

鄧萃雯恐怕這輩子也繞不過江華這個名字了。

流言蜚語和八卦消息總是有著魔幻般的生命力，那句「人紅是非多」的大俗話用在鄧萃雯身上確實是不能再貼切——19歲出道，第一部劇就演女一號，接下來的五年中，每一部也都是妥妥的主角地位，鄭少秋、黃日華、梁朝偉，一眾當紅男星都曾跟她搭過戲，在那個美女如雲、巨星噴涌的年代，鄧萃雯可謂天時地利，佔盡風頭。

於是，天之驕女的情路便成了看客們關注的焦點。就這麼眼看著她踉踉蹌蹌地繞過了萬梓良、繞過了鄭敬基，一頭跌倒在江華這個大石頭旁，摔得頭破血流。那一年，姚小蝶與沈家豪坎坷跌宕的愛情故事正在瘋狂收割兩岸三地的萬千少女心，但現實中的劇情卻是：鄧萃雯以第三者的身份闖入江華的婚姻，然後，輸了個精光。

沈家豪是具有犧牲精神的情聖，因為愛得不自信，愛得太隱忍，反倒屢屢辜負了姚小蝶的一片深情。江華遠沒有那麼偉大，紅塵俗世里的一個平常男子，帥得出眾了些，於是輕易就能得到芳心，辜負起來自然也十分乾脆。30歲的鄧萃雯，比起19歲時，閱歷肯定是有的，但情商——愛情上的智商，還是欠了不少。原因如果深究起來，少不了要扯出「原生家庭」的障礙，鄧萃雯成長在破碎家庭中，她自言從小到大都覺得生命中沒有愛，成名後曾有一段時間，她不斷結交不同的男朋友，就是希望從這種關係中找回被愛的感覺。直到撞上江華，才在千夫所指的罵聲中清醒。多年後，她談起這段往事，會坦然承認「當年太傻」：那不是真的愛情，其實就是迷戀，所以很容易壯烈犧牲。

《春天》讓鄧萃雯走上了從藝十年的巔峰，不光彩的情傷又將她迅速拽了下來，兩年後，金融風暴席捲而過，鄧萃雯一下跌入泥潭。曾經傲嬌著說「從未演過配角」的公主開始接地氣地演各種龍套角色，箇中滋味全憑生命的韌勁消化。這地氣一接就是六、七年，再翻身已是2004年的《金枝欲孽》，從單純善良、用情至深的姚小蝶到心計過人、寵辱不驚的鈕鈷祿·如玥，鄧萃雯升級了——所謂老戲骨，天賦是一回事，在人生的大起大落中熬出來的境界又是另外一層了。

上個月，鄧萃雯在微博里推薦了台北一家單人用餐的餐廳，並且附上了餐廳關於如何看待一個人吃飯的提問：1.你對於單獨用餐會否覺得不好意思？2.看到鄰桌一位女性在單獨用餐，你的感想是（A.她一定是單身B.她一定沒朋友C.她好勇敢D.她好孤單）？

對於這兩個問題，鄧萃雯的回答是：1非常好意思；2.選E：她很享受獨處的時光。

看得出來，她現在誠如她微博簡介里寫的那樣：一個正能量的快樂單身女子。不再著急著「被愛」，也就沒了愛情的軟肋。這樣的她，才會嘻嘻哈哈地在七夕的夜晚發一條微博自我調侃：

愛自己，才能活下去。

《春天》最後一集，當聽完家豪對於失約二十年的解釋，小蝶淚流滿面地質問：真偉大！我好感動！可是你為什麼對全天下都那麼好，卻唯獨對我一個人這麼殘忍？！

《金枝欲孽》最後一集，當孔武想帶如妃一起離宮，如妃淡然拒絕：我在深宮十多年，唯一的生存技能就是謀算人心，我只適合待在這裡。你說你愛我？那你看看你現在牽著的是誰的手？

愛或不愛，深愛還是無奈，其實根本不需要質問，答案早在心底。勇敢的，會承認，會接受；固執的，會不甘，會追問。

最美好的鄧萃雯，是愛情至上的姚小蝶與洞悉人生的如妃，從互相抵觸到彼此欣賞。 

當年看《春天》，大家最同情的是藍鳳萍。

客觀來講，26歲的萬綺雯青春正好，比30歲的鄧萃雯要美貌得多。可惜，屬於她的劇情實在太過悲情，淚水漣漣的哭戲遠比巧笑嫣然的戲份多得多。命運凋謝了藍衣少女的美貌，很多很多年過去，被記憶牢牢鎖定的只有她「客死異鄉」的結局和一遍遍唱著《忘不了》那些片段。

毫無疑問的，Donny是鳳萍的人生黑洞。這個爐火純青的渣男，用慢火熬煎的方式，一點點，毀滅了一個單純善良的姑娘，從愛情到生活的希望。

還好，萬綺雯從灰霾的春天裡逃出來，義無反顧去跟殭屍約會了。長腿天師馬小玲嬌俏調皮地祭出一道符咒，讓還沒來得及擦乾眼淚的人們措手不及。

這才是正解啊！

驅魔御姐才是美少女該有的模樣，寫出驅魔御姐的鬼才編劇陳十三才是美少女該找的人生搭檔。戀愛7天就閃婚，相攜十多年走到如今，情深情淺，無謂爭辯。

可憐的鳳萍，只能抱著錯愛的遺憾，把自己埋葬在《春天》的悲劇里。而敢愛敢恨的萬綺雯，在口舌如劍的娛樂圈全身而退，向那些年曾經錯愛過的「令狐沖」和「陳真」說聲再見，姿態也是足夠瀟洒。

戲外，萬綺雯顛覆了藍鳳萍的苦情人生；戲裡，金露露的無敵好運卻沒能拯救蔡曉儀。

無憂無慮只知道吃飽玩好的金露露，最終傻人有傻福地得到了世俗意義上最美滿的結局，而蔡曉儀，卻在《春天》劇終兩年後，因為種種原因被亞視掃地出門，「終生永不錄用」。

這位曾風光一時的古裝女神，以這樣一種方式消失不見，實在是命運突兀。想起《碧血青天楊家將》中，甄志強飾演的展昭為她飾演的龐妃賦的那一首凄清落寞《釵頭鳳》：

紅葉殘，秋風瘦，一簾落索宮牆柳。情不在，意難留，一生情結，幾多緣由。愁，愁，愁。

美人遲暮並不令人不心塞，心塞的是，美人如何走到遲暮的晚景，遭受了什麼，我們並不知道，而也不敢細想。

和藍鳳萍、金露露在戲外過起尋常日子不同，仗義熱情的洪蓮茜一直過得熱熱鬧鬧。

商天娥的資歷算是《春天》四姝中最老的，早期最有代表性的兩個角色是《儂本多情》中的莫笑儂和《鹿鼎記》里的阿珂。分別改編自張愛玲和金庸，搭檔則是張國榮與梁朝偉——比起鄧萃雯，商天娥的起步也不算低。

那時候無線最熱的劇集基本都是金庸武俠劇，而在金庸劇中，小龍女、王語嫣、香香和阿珂又默認要選美女中的美女出演。所以，那些看慣了商天娥後期老媽子角色的年輕觀眾，自然很奇怪「她這是憑什麼啊」，為了答疑解惑，看看她早期的畫風：

她是很美的，不然不會有商人李偉誠對她一見鍾情卻不敢表白的八卦——

為了心中的女神，李偉誠寫出了一個另類的勵志愛情故事：當初的羞怯小伙兒一路自我發奮，事業上完成打怪升級，多年後與女神再見，底氣十足，果斷展開猛烈追求。

2010年，47歲的商天娥嫁給了戀愛四年的李偉誠，婚禮現場更是召集了劉嘉玲、曾華倩、吳君如、劉青雲和陶大宇等當年同在無線藝員培訓班的同學，彷彿湊齊了一期懷舊綜藝節目的大咖陣容。

最妙的是，曾志偉席間調侃商天娥是否曾經傾慕杜琪峰，娥姐爽快承認，一點也不含糊，依然是洪蓮茜那股熱情乾脆的辣勁兒。

相比起來，二十年後，出演這一部舞台劇版本洪蓮茜的邵美琪，她的人生況味，反倒與洪蓮茜有些人戲合一——愛過，跌痛過。如今又是孑然一身，順流逆流，仍需獨自面對。

曾經擁有的春季，曾經走過的谷底，人生是場輕梯，忽高也忽低，不輸氣勢。

一場春天過去，轉眼已是二十年。

演藝圈新人舊人早已換了好幾茬，連亞視和無線都已經先後謝幕，一個時代告別得悄無聲息。

而我們也在和曾經的自己告別。

依然是聽著劇中熟悉的音樂，看眼前人影晃動，愛恨糾纏。畫面里重複的，是四個女子曲折輾轉的人生故事；畫面外更新的，卻是演戲人的喜怒哀樂以及附映在她們身上的，如戲人生。

是啊，戲好看，總是因為演戲的人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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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祝中秋愉快。

微信&微博：反褲衩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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