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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尋白居易(18)宣城獨詠窗中岫

4月29日2:50,慢騰騰的列車像一頭老牛氣喘噓噓的終於挪到了宣城。灰暗的燈光,影影綽綽的車站,若隱若現的街道,朦朦朧朧的建築,再加上似睡非睡的情緒,使人想到當年的宣城「高考移民」白居易,穿越歷史的迷霧,回到貞元十五年(799年),。

初春,春寒料峭。宣州城外的官道上,走來了身著布衣、風塵僕僕的青年白居易。他身形消瘦,滿臉疲憊,來到城樓下,抬頭看看崔嵬的城樓上碩大的「宣州」二字,便邁步向城內走去。

和兵連禍結的故里新鄭不同,宣城一派繁華景像。街巷縱橫交錯,四通八達;樓宇房舍倚陵陽山而建,高低錯落,鱗次櫛比,街市上「魚鹽滿市井,布帛如雲煙」(李白《贈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車水馬龍,好不熱鬧。白居易穿街過巷,來到叔父白季康(時任宣州溧水縣令)府上。

在叔父季康的引介下,白居易很快就帶著大哥幼文的書信和自己的詩作,拜見了以御史中丞觀察宣歙池三州的崔衍。崔衍很賞識他的才華,對他很器重,於是白居易便寓居於宣城。崔衍早年與幼文有舊,對其胞弟居易的詩名早有耳聞。他讀罷白居易的詩稿,便欣然同意讓他參加當年宣州的鄉貢考試。

白居易在宣城住下,準備應試,每天「晝課賦,夜課書,間又課詩」。溫書誦詩的閑暇,攀登敬亭山,遊覽宛溪,泛舟南漪湖,一則觀賞湖光山色,再則追蹤謝、李遺迹。他還深入民間,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寫有《南湖春早》、《南湖晚秋》等詩篇。期間,他與同在宣城的楊虞卿結為至交。楊虞卿(?—835),字師皋,弘農(今河南靈寶)人。元和五年登進士第,又中博學宏詞科,授校書郎,擢監察御史。牛僧孺、李宗閔輔政,引為弘文館學士、給事中,號為黨魁。歷工部侍郎、京兆尹,貶虔州司戶卒。《全唐詩》僅存詩一首,《過小妓英英墓》:

蕭晨騎馬出皇都,聞說埋冤在路隅。

別我已為泉下土,思君猶似掌中珠。

四弦品柱聲初絕,三尺孤墳草已枯。

蘭質蕙心何所在,焉知過者是狂夫。

轉眼到了鄉貢考試的日子,試題是《射中正鵠賦》和《窗中列遠岫詩》,詩題出自謝脁《郡內高齋閑望答呂法曹詩》中的名句「窗中列遠岫,庭際俯喬林」。白居易在潔白的宣紙上留下了這樣的詩篇:

天靜秋山好,窗開曉翠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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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點當虛室,千重疊遠空。

列檐攢秀氣,緣隙助清風。

碧愛新晴後,明宜反照中。

宣城郡齋在,望與古時同。

這首詩造語玲瓏、意境悠遠,很得崔衍賞識。後來有人將它與盛唐詩人祖詠的名作《終南望余雪》稱為科場詩作里的「雙璧」。憑著出色的才華,白居易順利地通過了鄉貢考試,被破格選為宣州「鄉貢」,獲得了去長安參加省試的資格。貞元十六年二月(800年),白居易參加了由中書舍人高郢主持的進士考試,高中第四名,同時及第的鄭愈等十七人中,二十九歲的白居易年齡最小,所謂「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

翩翩馬蹄疾,春日歸鄉情(《及第後歸覲留別諸同年》)。貞元十六年秋,春風得意的白居易又來到宣城,專程拜謝崔衍的貢舉之恩,在《敘德書情四十韻上宣歙崔中丞》中,白居易寫道:身忝鄉人薦,名因國士誰。提攜增善價,拂試長妍姿……白居易還遊覽了宣城附近的一些地方,曾在採石(當時屬宣州)留有《吊李白墓》一詩。

一年後,白居易為安葬客死宣城的堂兄白逸再一次來到宣城,並作有《祭烏江十五兄文》,當年秋即返回洛陽家中。貞元十六年初,老詩人顧況曾漫遊宣城,遺憾的是兩人未在宣城重逢,否則詩城宣城又將再添濃墨重彩的一筆。

回到長安,白居易接連參加了拔萃科考試和「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的制舉考試(唐制,天子親自考試名為制舉),都奏凱而歸,入為翰林學士。「十年之間,三登科第,名入眾耳,跡升清貴。」

宣城是白居易一生的重要轉折地,所以他步入仕途以後,仍對宣城念念不忘。這種深厚的眷戀之情,在他的許多詩作中都有所表現:郎署迴翔何水部,江湖留滯謝宣城(《和夢得》);履道凄涼新第宅,宣城零落舊笙歌(《與夢得偶同到敦詩宅,感而題壁》);宣城獨詠窗中岫,柳惲單題汀上蘋(《送劉郎中赴任蘇州》)。

多年後,白居易以宣城貢品為題材創作了著名的《紅線毯》、《紫毫筆》,收在他的《新樂府》中:

紅線毯,擇繭繅絲清水煮,揀絲練線紅藍染。染為紅線紅於藍,織作披香殿上毯。披香殿廣十丈餘,紅線織成可殿鋪。彩絲茸茸香拂拂,線軟花虛不勝物。美人路上歌舞來,羅襪繡鞋隨步沒。太原毯澀毳縷硬,蜀都褥薄錦花冷。不如此毯溫且柔,年年十月來宣州。宣城太守加樣織,自謂為臣能竭力。百夫同擔進宮中,線厚絲多卷不得。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兩絲,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作地衣。(《紅線毯》)

紫毫筆,尖如錐兮利如刀。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飲泉生紫毫。宣城之人採為筆,千萬毛中揀一毫。毫雖輕,功甚重,管勒工名充歲貢,君兮臣兮勿輕用。勿輕用,將何如?原賜東西府御史,願頒左右台起居。搦管趨入黃金闕,抽毫立在白玉除。臣有姦邪正衙奏,君有動言直筆書。起居郎,侍御史,爾知紫毫不易致。每歲宣城進筆時,紫毫之價如金貴。慎勿空將彈失儀,慎勿空將錄製詞。(《紫毫筆》)

即使是從上面兩首諷諭詩中,我們仍然不難讀出詩人對宣城物產的讚美之情和對宣城百姓的深情厚意。對自己一生仕途的揚帆之地——宣城,白居易始終懷著一份特殊的情愫。

在離開宣城三十九年後,當早已名滿天下的白居易收到當時的宣歙觀察使崔龜從從敬亭山下寄來的詩稿後,仍一往情深地吟道:

謝玄暉歿吟聲寢,郡閣寥寥筆硯閑。

無復新詩題壁上,虛教遠岫列窗間。

忽驚歌雪今朝至,必恐文星昨夜還。

再喜宣城章句動,飛觴遙賀敬亭山(《宣州崔大夫閣老忽以近詩數十首見

示吟諷之下…寄贈郡齋》)。

車子又動了起來,電杆、車站、街道、燈光……宣城在我們的視野中慢慢模糊,宣城的白居易也慢慢地從我們的思緒中由清晰到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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