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現代漢語詞典收錄英文縮寫詞爭論的聯想

06-01

關於現代漢語詞典收錄英文縮寫詞爭論的聯想

史仲文

2012-09-10

《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近期發行，但立刻引起某些專家部落的尖銳批評，此事為何？因為本版詞典收入了100多條英文縮寫詞，專家們認為這是對漢語純潔度的玷污。而且對漢語的未來發展都有很負面的影響，故而數十名專家集體上書批判和反對此事。漢語要不要收入英文縮寫詞？茲事體大，一言難盡。本人作為門外之人說四點看法。

第一點看法，就存在的意義而言，凡現實生活中的漢語用語都有被收入現代漢語詞典的可能性資格，為什麼說是可能性資格呢？因為不是所有的存在都應該或者都可以被收入詞典，如果是那樣，那詞典的篇幅就過於浩繁，以至於無法編纂。但有一點是應該肯定的，存在的東西特別是已經形成一定影響或者說構成一定社會影響範圍，並且可能較長時間存在的詞語，就應該收入漢語詞典。且不管這詞語是優美的，還是低俗的，是本土的還是外來的，是白道的還是黑道的，黑話本不好，俚語本不雅，人們如果想明白它，怎麼辦呢，第一選擇就是找詞典，如果詞典上沒有，甚至廣泛使用的語言它都沒有，這詞典的意義就被窄化或者消解了。我說一件兒時的往事，大約是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學校開始讓買《新華字典》，一日清晨，見幾個男生嘀嘀咕咕，本人好奇跑過去湊熱鬧。他們在說「入肉」問題，說「入肉」是一個字，我有點獃頭雁，智商不高，反應不快，正在疑惑之間不知道有什麼人向老師報告了，老師非常嚴肅的把那幾個嘀咕者叫到辦公室訓斥一番。我似乎覺得這句話和字典有關，回到家裡頭頭查了一遍，才明白「入肉」原來是如此。這個字不雅，但不收錄可以嗎？當然是不可以。現在很多英語縮寫專用詞已經廣泛使用，比如CPI，比如GDP，比如IT，比如NBA，比如CCTV，已經深入人心，進入日常生活。除非你在日常生活中把它革除掉，即是說把這個存在去掉，否則漢語詞典中就應該有這些詞。據考證，1905年，最早的漢語詞典中就收入過「X射線」這個詞條，而且漢字中還有千瓦這個字，X射線本身也是一種英文縮寫啊，千瓦一字兩音與漢字傳統絕不契合，但我們也接受了，現在過去了100多年，為什麼收入一些英文縮寫專用詞就不可以了呢？又如，漢語大字典中還收有一些更其出格的字，如了解的「了」字倒過來寫也是一個漢字，其讀音不雅，然其狀神神，但那書寫方式和呈現方式顯然是一個藝術。再如，紅樓夢中有個叫卐兒的丫鬟，這個卐字其實是個佛教圖案，根本與漢字無關，但它也作為漢字進入紅樓夢。字典中如果完全不收入，人們怎麼會知道它的讀法呢？

第二點看法，從發展的角度看，語言總是要改變的，不改變的結果就是死亡，絕對不改變就是立即死亡。但漢語不可能死亡，所以它就要豐富自己，豐富自己可以想各種方向發展，因為有這樣的發展才會創造出無窮無盡的榮耀與光彩。《詩經》固然偉大，但那是古人的光榮，顯然不可以以《詩經》為雷池，如果那樣，還會有唐詩宋詞嗎？先秦文章固然非常精鍊，但它不能成為禁止後人發展自己、表達自己、展示自己、豐富自己的任何一個理由。所以才有漢代兩司馬，才有唐宋八大家，才有新文化運動中的那些散文大師們。發展不見得都是精美的，但發展本身卻是絕對合理的。例如網路語言，網路語言出現了非常非常多的奇異表達方式，也出現了非常多的新的字和詞，例如「囧」，這個字古來無有，但我覺得《現代漢語詞典》應該收入，否則你想弄明白找誰去問呢？例如「炫」例如「杯具」，也有些英語單詞的使用，例如out例如hold不住，hold不住這個詞一點不規範，一些人看了可能不順眼，但已經廣泛使用了，你不順眼也沒啥辦法。漢語一定要發展，隨著中國現代工業化、城鎮化、信息化的到來，還會加速發展。加之網路的巨大傳播力和影響力，其發展的深度廣度，新度銳度，至少已經超出本人的想像範圍。但整體上看，這樣的發展非常之好。

第三點看法，從規範的角度看，任何語言都需要規範。古語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言。我喜歡的說法是真理的兩端性：存在是一端，優化是另一端；發展是一端，規範是另一端。好比汽車，汽車的發展日新月異，但需要有交通規則，沒有規則，再好的汽車也無法發揮出它固有的性能。語言尤其如此，凡語言皆有規範，只不過這規範不是由那一個人說了算的，也不是由那一群人說了算的。本質上它是約定俗成的，形式上它是遵守特定規律的。表達上它是受語法限制的。所以一方面要發展，一方面要規範。經典作品其實也是一種規範，例如莎士比亞的作品就規範了英語，但它不能取代英語語法的作用與價值。中國有一本書叫《咬文嚼字》專門挑一些語法的病句錯句錯別字，那書我認為非常好。森林茂盛必有蟲害，所以需要啄木鳥，只不過啄木鳥的任務只是捉蟲，而不是毀壞甚至毀掉森林。從技術層面講，英文縮寫混入漢語詞典看起來確有些不雅，至少在固有的學理上也有些難以自圓其說的軟肋所在，以我的技術建議，英文縮寫詞既已廣泛存在，無法在現實中消除，那麼在漢語詞典中或許可以作為附錄單列，也許在使用者會來的更為方便。也使漢語詞典在編排上來的更為規整。我非常尊重那些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嚴嚴整整甚至常常帶些怒氣沖沖的語言衛士，沒有他們其實也不行。所以我要說我可能非常不同意他們的觀點，但我真誠的認同們發表意見的權力和勇氣。

第四點看法，從文化角度看，各種語言都有自己的發展方式，原本不可以千篇一律。漢字是比較純正的，古來就純正。秦始皇的正能量與歷史功績中有一條就是施行「書同文」的國策。但我想補充說，這功勞不僅僅是秦始皇的，因為即使在他之前，漢語就存在著這種統一的強大的歷史與社會性基礎。沒有這個基礎，即使有十個秦始皇也做不成這件事。漢語是純正的，它的影響也是廣泛的，曾影響到朝鮮、越南和日本，但後者各有自己的發展道路，這可能就是一個文化問題了。以日本為例，日本的文字一半出於自身一半來於中國，所以其傳統文字又稱為假名，粗一看就是一片寫殘缺了的漢字。漢字雖然寫殘缺了，但是也很美啊，後來日本人脫亞入歐，又引入了非常多的西方的字和詞，還創造了非常多的日語新詞。這些詞又經過中國留學生和只是同人進入中國，日本的開放態度，沒有毀滅日文，我們可以因為它這種大量引入漢字和西文的表現就說日語墮落了嗎？就認定日語畸形了嗎？就認定日語不純真了嗎？一點都不。日語仍然是日語，而且它有自己非常好的傳統和現實，又有非常優秀的文學表達和藝術表達。例如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都是諾貝爾文學獎中的佼佼者。中國文化與日本文化不同，不會走到日文那樣的開放程度，但開放的方向不可以改變的，所以現代人已經很少說再見了，都改成拜拜了。對於很多批評，也許我們會和他們說再見的，但即使不說再見，只說拜拜，那就不是漢語，就不是中國文化，就不是中國人了嗎？

2012-9-6

史仲文的博客（鳳凰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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