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顏》:婚姻是個黑社會,愛情是塊供奉牌 

文/我是夜深

大概有10年沒追電視劇了,因為微博上眾博友討論熱烈,並有幾個博友向我強烈建議,才下決心追了這個專門寫主婦出軌的日本電視劇《晝顏》。還好,11集,至少不是又臭又長,花費點時間不至於太后悔懊惱。

一句話總結該劇:題材亮眼,意識落後,劇情普通,結局兇殘。

出軌是伴隨著婚姻制度的出現而幾乎同步出現的,這一點,連調查研究都不必,一想就絕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為婚姻制度規約的是奠基於利益合作的生存與生活方式,從不保證個體的情慾滿足(佳人微信公眾號:jiarenorg)。即使最初具備了情慾滿足的條件,也容易隨時間而發生變化。而情慾饑渴與匱乏者去追求情慾之滿足,是人類的自然本性,即使用內在的道德戒律戰勝了誘惑,也只能說明誘惑還不夠強大。

出軌當然也不分性別,即便是在現代社會之前,女人被家庭禁錮而男人可以通過妓女補償婚姻所不能提供的情慾滿足,也不乏有婚姻中的女性出軌、「淫亂」,要不然哪來的什麼沉塘之類。情慾是多麼蠻橫的力量,即使冒著沉塘的危險,也總有弱女子敢冒險。

到了現代社會之後,出軌的性別差異更是越來越小了。雖然討論和研究出軌、譴責與咒罵出軌並衍生出喊殺小三的隊伍,基本是由女性組成的,但沒有任何事實和數據證明:出軌的都是男人。

但凡有點客觀和理性的人都可以看出,男人出軌的對象,不只是單身女子和性工作者(男人花錢購買性服務是否被界定為出軌,因人而異,這個不討論),而主要是婚姻中的女性。有一個出軌的男人,基本就有一個出軌的女人與之對應。

當然,某些總認為自己的妻子是對愛麻木對性無感所以十二分安全絕對不會出軌的出軌男人,我們除了對其智商報以同情或鄙視,也就不必再說什麼了。

而那些婚姻中的女性,如果對自己婚內的愛與性滿意、有信心,是不會有那麼強烈的道德義憤與興奮去譴責與咒罵出軌(包括離婚,比如王菲)並喊殺小三的。這一點,更值得深思。

據研究統計,中國和日本是出軌大國和強國。原因?我認為,這正是因為兩國文化中婚姻霸權最歷史悠久、最深入民族之魂。

不過,日本比我們高明的地方在於,人家可以用影視文學作品直面、探討主婦出軌的問題。《晝顏》不管拍得如何,僅僅這樣一個主題高度集中的題材,就很亮眼了。而我們的熒屏和銀幕上,還依舊充斥著女人在控訴男人無恥之後又無恥地接受男人的無恥。一股濃濃的迴避追蹤真相的low氣息。

下面說說我對《晝顏》這部劇的幾點看法。

(一)婚姻是一個偉光正的黑社會

婚姻制度包含離婚。這就像一個契約包含違約終止條款。但,婚姻制度的神奇在於,它被文化賦予了太多超出契約的道德色彩。細察這個道德色彩,也不過是人的情感、尊嚴、嫉妒、私慾攪成的一鍋渾水。於是,這個契約的執行和終止都變得異常複雜而黑暗。

但因為有道德撐腰,這混沌與黑暗全都變得理直氣壯偉光正了。只要你是維護婚姻的一方,就站到了政治正確的高地,只要你是破壞婚姻終止婚姻的一方,就成了罪者。

《晝顏》中,紗和與娘炮丈夫結婚好幾年,丈夫都把她當做一個毫無性魅力的傢具來使用,幾年無親密無性,不給任何解釋,也不坦誠探討,就是迴避與漠視。這個婚姻里,沒有愛情,沒有柔情蜜意,沒有情感與心靈交流,只有「傢具們」和倉鼠們一起「過家家」。紗和當然也沒有主動來探索和解決問題,她也沒這個能力,而是出軌了,在北野老師身上找到了心動、激情與愛的溫暖。

當紗和的出軌暴露之後,依舊沒有人來探討為什麼她會出軌、婚姻有什麼問題、這些問題能否解決如何解決、如果無法解決的話這個婚姻是否要繼續、如何繼續,等等。所有的理性與尊重都沒有,而是婆婆和娘炮丈夫都跟被抽了筋剝了皮天塌地陷的喪家之犬一樣,一個個要死要活的樣子,簡直又蠢又惡又可憐可悲!

從他們的悲痛和憤怒中,根本看不到愛,只看到了私慾和脆弱虛假的自尊,以及婚姻這個黑社會賦予他們的偉光正的道德大棒。紗和也沒有喊出自己在婚姻中所受的情感與性的冷暴力虐待,而是將自己當做了破壞婚姻罪有應得的罪人。婚姻在紗和的意識里,也同樣是一個偉光正的黑社會,個人的自然合理的需求則是不道德的恥辱。

再看北野老師和乃里子的婚姻。北野和紗和的私情暴露之後,北野主動跟乃里子坦白他愛紗和並明確提出離婚。作為乃里子,縱然千般不甘萬般痛,按說也只有接受婚姻契約終止,頂多多收點北野的「違約金」唄。

但,乃里子卻理直氣壯地發動「社會力量」,圍剿北野和紗和,不但去二人的工作單位告狀(這個日本劇是以什麼城市為背景呢?簡直不相信婚姻霸權意識那麼濃烈而一手遮天,6線小鎮?在咱們的一二三四線城市,單位領導會管你一個小職員偷情的事?)使二人在單位混不下去;後來竟帶人捉姦大動武力;最後還來個雙方相關人員面對面舉行合同簽署儀式,讓紗和和北野簽字此生不再見面,還提出出軌賠償金,結果兩方協商抵消。

——簡直都要笑場了。

北野和紗和豈不是被當做兩條狗?哪有一點點人的尊嚴?這是什麼法律法規賦予乃里子的權力和底氣?

沒有法律法規,這權力和底氣是婚姻這個黑社會給她的!乃里子就是婚姻這個黑社會的老大,因為她既站在了維護婚姻的道德高地上,又擁有比北野和紗和高的社會地位和身份。

當然,北野和紗和也是婚姻這個黑社會的認可者,他們沒有底氣反抗,只有乖乖充當被剝奪尊嚴的角色,並在這個黑社會的統治者面前將他們的愛情相互羞辱——什麼愛情,就是偷情,大家都是出來玩玩的!連黑社會的統治者們都有點傻眼,覺得他們表演有點過頭了。

他們這樣做,貌似讓對方死心,但又何嘗沒有向自己的婚姻黑社會表忠心的意味呢?

(二)愛情是一塊含羞忍辱的供奉牌

在這個劇中,利佳子屬於長期偷情偷成了愛情。而紗和和北野都屬於非常老實單純無設防不會「玩」的人,偷得純情而又艱難執著,你不能說因為那是出軌,就不叫愛情。

但,他們是否足夠信任這個愛情?

他們的愛情,在我看來,雖然單純清澈,但並沒有足夠的精神支撐。對於身處無性婚姻被當做傢具對待的紗和來說,北野對她的細心溫柔,再加上因有道德禁忌而必然格外熱烈的性,淪陷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對於北野來說,正如他向乃里子解釋的,紗和的單純無知善良,給了他尊嚴和自信,作為在婚姻中處於「劣勢」的男性,迷戀這種感覺也是自然的。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之上的愛情,能夠走出多遠?這個不好說。

但假如紗和和北野對他們的愛情足夠信任的話,他們自然應該選擇各自離婚再結合。如果真的對愛情有這份自信,難道他們的婚果然就離不了(雙方都沒有孩子,也沒有拿孩子說事的借口)?只有結不了的婚,沒有離不了的婚。鬧一鬧就屈服了,打兩下就屈服了,很難說沒有借坡下驢的意思。潛意識裡,他們對愛情肯定有不信任。

至於北野跟學生告別、離職的時候,在校廣播里說的一番雞湯兮兮的「愛的感言」,貌似感人感己,其實他的懦弱、拙劣與無明,在那毫無邏輯的語句里盡顯無疑。梳著大背頭阻止驚恐的教師們去干涉北野的女校長,心裡最是明鏡一般,就兩個字評價:幼稚。

然而,在校門口聽到的紗和,卻淚流滿面了,北野的苦心,總算是冥冥中得到了回應。這兩個無明的可憐人承擔不起愛情,能夠在心裡豎起一塊含羞忍辱的愛情供奉牌,「亦是好的」。有那麼個念想兒,聊慰慘淡人生之虛空吧。

不過,相比北野,紗和雖然無明,但她以身份最低微、社會資源物質資源最貧乏的一個角色,卻表現了自己的倔強與決絕,可以說是這個劇最大的人性亮點。可以看出,如果北野堅持離婚,紗和肯定也會主動堅持離婚的。

當她明白北野放棄了離婚之後,她雖然也回歸了婚姻,卻無法虛與委蛇混人生。絕望之時,她在自家放火,期待獲罪。對於她而言,如果不能愛,何異於行屍走肉,去牢里待著,心也就可以徹底寂滅了。但放火獲罪不成功,紗和的娘炮丈夫也看出了她心已走遠,徹底回不到從前,不可能再好好充當一件傢具配合他過家家樂,所以也下決心離婚了。

當紗和帶著自己簡單的行李,告別婚姻,孤單走向未知的時候,北野和乃里子搬家的大卡車轟隆隆從她身邊開過去。真是苦澀的諷刺啊。

北野在廣播里說完愛的感言之後,就可以心安理得回到原來的婚姻了,在心裡為愛情供奉的那個牌位,也難說是否記得每年燒個紙呢。而紗和又會有什麼樣的未來呢。為她揪心,也知道她並沒有看透愛情的本質,但也許她未來的人生晦暗,有個愛情牌位可供奉,也總算安慰。

至於利佳子,當三流畫家的手因為被她的前情人打傷可能再也無法畫畫的時候,那個充滿不平等、無愛情、壓抑、沉悶的婚姻,就在天平的一端呼通沉了下去,把愛情那頭撅得老高,都快飛出托盤了。利佳子於是也說出「我也就是玩玩」這樣的鬼話,然後回家了。卑微的人啊,就算為了生存不得不借坡下驢放棄愛情,能不能坦誠一點?

沒有一個人愛得像樣,沒有一個人配擁有愛情。

《晝顏》就是這麼兇殘,在婚姻這個黑社會的腳跟前,將愛情徹底地撕票兒,不給你任何期待。

這些卑微的普通人的愛情,也許都有著天生的這樣那樣的基因缺陷(佳人微信公眾號:jiarenorg),能走出多遠都不好說。但,如此不給愛情一丁點存活和發展的機會,而讓利益與倫理大獲全勝,如果這裡沒有反諷的目的,那我只能說編劇和導演真夠陰暗變態的!

(三)誰可主宰自己的人生

《晝顏》最後一集,當我對所有主角的猥瑣姿勢都感到失望的時候,有一個人突然引起了我的注意,也才回憶起,以往的劇集中,她的身影出現過多次,簡短,但似乎隱藏了特殊意味。這個人就是梳著大背頭頗有男人氣的女校長。

當北野在校廣播上發表自己東拉西扯的愛的感言之雞湯時,學校的諸位老師驚恐萬狀,聚集在走廊里,也有老師向校長彙報,要去制止北野。校長卻十分淡定、淡然,她阻止了老師們的行為,只是輕蔑地說了一句:「男人不管多大年齡都幼稚,所以我喜歡成熟的女人。」

女校長的特殊性取向就這麼坦蕩而高冷地拋在了教師們的眼前。當然,這裡面也包含著他對男人的不屑(不管這不屑是否客觀),對成熟女人的欣賞。

女同校長,原來才是這個劇中最有底氣的一個人。女性、同性戀,本是雙重的的弱勢身份,女同校長的底氣於是就變得意味深長。也許編劇和導演通過這個角色,暗示了他們的某種觀念:如果你有自己的事業和社會地位,就算你是女性你是同性戀,你也可以超越世俗評判而活得有底氣、不猥瑣。

這當然是個亮點。

但這個亮點又難免殘酷了點。如果一個社會、一種文化中,只有擁有了較大權力資源和較高身份地位的女性,才能活得像個人樣的話,那麼這顯然還是個野蠻的社會、落後的文化。

當然,這未必完全是日本的社會現實,也許只是編劇和導演的偏狹意識在劇中的體現。或者是,編劇和導演還沒有能力向更深的面向去拓展。

我們可以接著往下思考:假如社會和文化足夠文明,婚姻不再是佔據道德制高點的黑社會,權力和身份也不再是唯一的價值尺度,家庭主婦和普通小民也都可以直著腰生活,也都可以有底氣、無罪感地追求愛情,紗和與北野、利佳子與畫家,又會有什麼樣的人生呢?愛情會成為他們人生的拯救力量嗎?

他們可能依舊要面對碰壁和失敗。即使沒有外在的阻礙或者可超越外在的阻礙(比如婚姻,比如社會輿論等),愛情依舊要經受考驗,這是愛情自身的天然課題。

如果人不能認清愛情的起始所具有的情慾投射本質,不能從情慾這個入口出發,去探索、覺知、成長,從而尋找到更大更深沉的愛,那麼僅站立於情慾之上的愛情,終究是要速朽的。

比如,王菲有能力超越各種世俗阻礙和現實障礙(有足夠的錢,就可以解決很多世俗問題。她即使離了兩次婚,也會將孩子安頓撫養得比很多罵她對孩子不負責任的那些人的孩子好),從心所欲去追求愛情,這是她的權利也是她的優越。但,如果在愛情中,她與對方都不能以此為入口而成長,超越情慾而走向深沉,那也只能是一次次不斷地原地重複和輪迴了。

從這個層面去看《晝顏》,只能說它的探討還太過淺層。對主婦出軌這樣一個複雜的問題,這劇無力深入探討,最後只能給一個簡單粗暴冷酷的解決方案——都給我滾回去!別亂動,別亂想,你們這些螻蟻,追求什麼愛情,活著就好;你們看看,那個倔強不聽話的傻乎乎的紗和,走出婚姻,難道會有比利佳子和北野更好、更安全的人生嗎?(我估計這個劇的結局,應該是很受罵王菲不安分不要臉不負責的那批人的歡迎的吧。)

附:(四)女性的獨立之路到底在哪兒

一度有輿論稱,日本女性的婚姻制度保障好,因而比中國女性獨立。依據是,日本女性可以安心做主婦,因為婚姻制度保障她們可以分得丈夫的養老金。也因此,很多主婦在年輕時偷偷情調節沉悶生活(反正她們的丈夫出軌更是不在話下,只要婚姻在那兒,就是人生經營成功),在丈夫退休之後卻選擇離婚,不再伺候這個早已厭煩的老傢伙,拿著前夫的養老金去過自由輕鬆的晚年。

《晝顏》播出的過程中,就有博友提出了這個話題,日本女性果真更獨立嗎?讓女性放棄自我的職業發展,在家庭的範疇度過一生,即便有分得丈夫養老金的保障,也是走了一條與真正的獨立相去甚遠的路。

因為這個所謂的保障和獨立,只是捆綁於婚姻的一個經濟保障而已。真正的獨立,應該是從經濟到精神的獨立。而精神獨立,難道不與女性的個人發展直接相關嗎?

我認為,提出這樣一個思考的角度,非常有探討價值。

日本近年不婚女性比例大增,似乎也可以說明,分得丈夫養老金這種經濟上的保障,對於現代女性而言,吸引力越來越小了。越來越多的女性,不願意通過放棄個人的自由和發展而奉獻於家庭,以獲得那份經濟保障。

換句話說,婚姻霸權之下,女性的利益只要必須捆綁於婚姻,就意味著女性很難獲得真正的獨立。

那麼,我們在呼籲增加女性婚姻內保障的同時,也應該警惕一個可能的誤區,這不等於呼籲女性像日本女性那樣,回到家庭做專職主婦。

然後,我們又會想到歐美一些國家,女性即使回到家庭做專職主婦,依舊擁有平等、尊嚴和獨立。我想,這除了保障完善之外,還有文化因素使然。中國和日本的男權文化,都不懂得尊重女性及其家庭勞動價值。利佳子丈夫的那副「因為我養著你所以我可以出軌而你不可以」的醜陋嘴臉,基本上就是我們男權文化的寫照。

當然,具體到每一個不同的女性個體,自然應該是根據自己的特點和優勢去選擇謀生謀愛的方式,而不必整齊劃一。

只不過,年輕時不偷懶、不從愛情和婚姻上尋求安全感,而全力發展自我的女性,對人生自然會有更多的選擇和更大的掌控能力。(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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