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妥清德詩選

一地谷穗的童話。在北方門前

帶著水氣的裕固族孩子

像透明的種子

經營牧場，在風中

填寫歌詞

用身體蘸著小水滴

太陽出來

燃燒的民族村莊

如貪戀口紅的少女

我內心的羊群

走在剛剛醒來的愛情旁邊

以春天為軸承

草場向天邊轉著車輪

一部久未移動的馬鞍

禁不住發了芽

雨水和雪花約會

有十圈羊

也換不回一個春天

（原載《民族文學》2007年11期）

○大風吹著草原

山坡在綠色的風中飛翔

我一生愛著兩隻翅膀：生命，音樂

我被她縱容，又被放逐

岩石渴望春天

牧歌從我的骨髓里長出來

我深愛著黃昏：少女，菊花

我滿含淚水，但不哭泣

馬車在月色中翻過最後一座草坡

大風，一夜之間

吹散我的青春

草原的激情就是我的激情

暴風雪呵

讓我做你的新娘

今天的，明天的新娘

（原載《青年文學》1997年5期）

○高高的牧場

觸摸藍天

河流與雲並肩而飄

腳在芬芳的葉子上

草原鳥在牧場與湖水之間

帶著自己的巢飛

疑惑著，不知道該把自己

怎樣寄放

最有特徵的花

在更遠的雪峰陪襯下

蒞臨夏天

我指著內心細膩地

問候自己

大群默誦經文的烏鴉

從我或者草原之上

紛紛飛起

高高的牧場

歌子的白雲上開

（原載《星星詩刊》1996年1期）

○高原，一座槐花的城

我只能在善良的內心中想像

故鄉的草場如何借著風勢

疼痛地拔節和抽穗

白雲，高原的城市

屋脊上的獸在瘦骨中賓士

鬃毛在空氣中飄揚

綠色的水滴掛滿枝頭

我被城市縫隙中獨特的鳥鳴所啼喚

就像我在這裡發出的聲音

狹窄而陰暗

五月的夏夜

誰在那遙遠的往事中為我哭泣

我卻不能用自己去安慰她

清晨，槐花開了

更加明亮的一天就這樣出現

我還沒有收藏好黑夜中悲傷的心臟

槐花開了

使一座城市更加相思

（原載《星星詩刊》1996年12期，《中華文學選刊》1997年2期）

○靜坐的風

我想起北方，樹掛和飛累的雪

戴著黃帽修補國道的人

像勘測後重新被遺棄的彎路

被我們拋在不同的里程上

不斷的，群山以歡迎的姿勢

把我們裝進更加寂靜的石縫

驀地，有滿載羊皮的卡車迎面而過

我們被高原的膻味所傳染

常常從酣眠中突然驚醒

卻無法辨認到了什麼地方

沒有路標和內地發綠的村莊

沒有水窪

我們用手掐住飲料的脖子

山坡上不規則的城

帶著大漠的辮子接受吹拂

野花雖小，但它的顏色比歲月還深

出沒於無邊的空曠中

像疏勒河波濤上的黎明

馬群乾旱的蹄子

白天踩在燥熱的沙丘

夜晚向月色靠近

（原載《星星詩刊》1996年12期，《中華文學選刊》1997年2期）

○暮色咀嚼青草的聲音

一朵桃花，身子顫了一下

陽光濺了山坡一臉

榆木牛車在黃土上

爭奪藍天

我把愛情的秧纏在炊煙上

白雲沉落湖底

羊群給時光帶路

大草灘的黃昏

習慣了披著風聲整理碎葉

花瓣體內明亮的路口

嫁接出富庶的村莊

暮色，像一頭品種優良的奶牛

把甜蜜的出口

對準蒼茫大地

（原載《民族文學》2006年10期）

○祁連山腹地

風把白雲趕進羊圈

裕固族城市額頭上的雪

一座花粉的倉庫

正午的山坡

穿著肥大的袍子

牧場像一顆晨星

鑲在風雪之間

這綠色的圖釘

將肅南釘在羊皮包裹的經文中

石頭盤著腿圍坐在一起

商量比青草更重要的事情

雨水澆灌下的草原小學

每年都能開出幾朵像樣的哈日嘎娜花

我從工業城市穿來的鞋

溫度很低，噪音很大

我懷念自己民族的寺廟

在旺盛的牧歌源頭

打開飛揚的鬃毛和爬滿蜜蜂的愛情

（原載《飛天》2006年9期）

○祁連山下

風從高高的雪中吹來

落在祁連山下

人們已把根深深地扎在風雪中

在山坡上埋下青稞種子的牧人

明亮的額頭是長給惡劣氣候的

透過星座的光芒

我看到黑夜中一隻曾經使白晝傾心的鷹

蜷縮在寒冷的山岩

像被逐出朝堂的王

如今，流亡在民間

我重新返迴風中

一座廢棄的馬鞍

遭到雨水無情的衝擊

一座草原

在天邊的湖水中浮動

羊群穿著潔白的泳裝

游向更深的北方

身穿獸皮的獵人

突然出現在暮色地平線上

接下來將是人類

無限沉默的黑夜

（原載《中國作家》1996年6期）

○我家的羊群在風中吃草

春天管轄的村莊

夢中羊是我隔壁的鄰居

草垛上拴的那朵雲越來越胖

泉水流過天堂

牧場的超市打開

自信的花

像沒有戀愛經驗的少女

睡不著覺，香氣情書般

讓人心跳

露水分娩的早晨

運輸星辰的馬車自黃泥堡出發

一路上要經過羊圈和青稞地

經過我感情的閘門

黃昏，把花香卸在你小小的掌心

一群讓我放心的羊

在風中吃草，有時它們不經意

也會吃下碰到嘴邊的野花

像我們碰到自己的情人一樣自然

（原載《詩刊》2006年2月上半月刊）

○夏天深處的草原

當綠色石頭把山岡擁抱

帳篷為什麼對風微笑

新的黃昏走進手掌

河水流過青青的牧場

馬車老了

現在，我已聽不見馬兒的咳嗽

羊群低著幸福的羊頭

花穗靠在花的胸前

愛已經很累

野花手扶拐杖

除了羊群

一顆草籽伸出頭顱

默默尋找沒有壓力的生活

潔白的雲朵

擦亮村莊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