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鬼該怎麼辦(中篇)
來自專欄鬼的那些事兒
(四)
至於人碰到鬼該怎麼辦,我依照前人事迹總結了九字真言,我也不藏私,告知大家:「不要方;不要方;不要方。」遇到鬼的第一要義就是不要慌,否則好事都要變成衰事,就如前面講過的史萬歲和樊噲的故事,因為慌張害怕,不但沒抓住成為大將軍的機會,還活活地把自己嚇死,簡直虧大發了,不過也可能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篩選,有膽識的人才能真正抓住當上大將軍的機會。
前面說過大多數鬼實在不敢把人害死,僅僅是在道理上做了分析,《子不語》里有一個事例能比較好地支撐這一說法:
乾隆年間有個介先生,很牛逼,不怕鬼,平時聽說哪有鬼怪就往哪兒鑽。有一次,他到山東住旅店時,聽說有一間房鬧鬼,很開心地就住進去了。
而後他點了蠟燭坐著等鬼出來,到了二更天的時候,也就是差不多晚上十點,忽然,嗖地一聲,一片瓦從房樑上飛下來,直落到他腳下。他一驚,不禁罵道:「媽的,有本事扔點房頂上沒有的東西下來。」話音未落,一塊磨石就從房頂上橫飛而來。他又罵道:「呵!還挺牛逼,你要是把這桌子砸了,我也許會怕你。」只聽咔嚓一聲,一塊石頭從天而降,把他面前的桌子砸碎了一半。蠟燭掉在地上,立刻熄滅了,房裡一片漆黑。
介先生大怒,罵道:「好啊!你這個狗屁不如的鬼玩意兒!嘿,你別狂妄,你要是敢砸碎我的腦袋,我就佩服你!」他嚯地站起來,一把薅下自己的帽子,仰面朝天一站,等著鬼來砸。那鬼不但沒敢砸他,而且從此銷聲匿跡,再不敢露面兒。
舉這個例子只是為了說明鬼害人是有所顧忌的,但說實話,這位介先生的做法十分不可取,聖人言「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豈能為了一時的逞強把自己頸脖置於他人的刀劍之下,那不是典型的作死么?而且就介先生和這個鬼二者來說,是鬼先在這間房住下的,鬼使點手段想把人趕出去以維護自己的領地,道理上也說的過去,而介先生卻是屢屢出言不遜,得虧這是旅館,不算鬼的私人領地,否則泥人還有三分火呢,霸佔別人房產這種事,誰都無法保證自己不會怒氣衝心,干點出格的事情來。像《太平廣記》里有「戴承伯」一則:
宋戴承伯,元徽中,買荊州治下枇杷寺,其額乃悞東空地為宅。日暮,忽聞恚罵之聲。起視,有人形狀可怪,承伯問之,答曰:"我姓龔,本居此宅。君為何強奪?"承伯曰:"戴瑾賣地,不應見咎。"鬼曰:"利身妨物,何預瑾乎?不速去,當令君知。"言訖而沒,承伯性剛,不為之動。旬日,暴疾卒。
宋代元徵年間,戴承伯買下荊州的枇杷寺。由於買價牽涉,在寺東空地建了住屯,天黑時,忽然聽見有謾罵的聲音。起來看,見一個形狀奇怪的人。戴承伯問他,他說:"我姓龔,本來住在這裡。你為什麼強奪我的住宅?"承伯說:"是戴瑾賣的地,你不應該責備我。"鬼說:"你利己而妨害別人和戴瑾有什麼關係,不快快搬走,我讓你知道厲害!"承伯為人剛強,沒理那一套,十多天後,就得了暴病死去。
同樣是性格剛強,這位戴承伯的結果跟前邊的介先生就不大一樣了。此例與前例也有所不同,姓龔的鬼住的是自己的家,不是旅館,而且不知道住了多少年了,照樣子看來,他可能也不打算去地府報道輪迴了,且就這樣一直躲在自己的鬼宅里不出門,被鬼兵鬼將們抓回去問罪的概率也要降低不少,所以這位鬼哥有了行兇的膽量,況且,在他心裡,是戴承伯強奪住宅在先,而且他也已經發出過警告,還給戴承伯留了十天時間考慮清楚,恐怕真的鬧到閻王殿前,也占著理兒的。
聖人又言「和為貴」,哪怕是人與鬼之間,也是應該以和為貴,能靠聊天解決的問題,盡量不要動手,哪怕不是像「戴承伯」這樣被鬼弄死;像介先生那邊,又是扔瓦片,又是摔桌子的也不好,大家賺點錢過生活的不容易,何必如此作踐財產呢;再退一步說,真打起來,傷到花花草草什麼的也不好。
《子不語》里的張豈石先生說:「見著鬼,首先別害怕。而後,就竭盡全力與之搏鬥。如果鬥勝了,當然最好;如果斗敗了,頂多還不是和他一樣——去做鬼。」像這位張豈石先生說的,前半句是對的,首先別害怕。後面的話實在是不敢恭維,什麼叫頂多去做鬼,哪裡有如此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但此處光腳的是鬼,穿鞋的是咱大活人啊。所以,在碰到強鬼的時候,在不害怕的基礎上,應該智取,《子不語》里有一哥們就把「金蟬脫殼」的奧義運用地爐火純青:
金陵人葛某,平日性情豪放而頑劣,且嘴皮子尖刻,有一次跟朋友們出遊,看見一口棺材裡躺著一個年輕女人,就上前調戲:「乖乖!別睡了,快起來陪你葛大爺喝酒!」一次還不過癮,如此連續連續叫了幾次。大家散去各自回家時,葛某覺得有個黑影尾隨著自己,他正琢磨對策時,忽然聽到黑影兒柔聲細語地說:「葛大爺別走,乖乖來陪您喝酒!」葛某立刻明白,是棺材裡的女鬼追上來了。此時此刻,若是一般人,早就嚇破膽拚命逃跑了,這葛某不一般啊,他回過頭,向黑影招手,說:「唉呀,乖乖,隨你葛大爺來!」就帶她進了一家酒樓,點了些酒菜開始對飲。對飲了多時,葛某就把帽子摘下,放在桌子上,小聲兒對那女鬼說:「乖乖稍等,你葛大爺到樓下解個小便,一會兒就回來奉陪。」女鬼點頭答應。於是,起身下樓,一口氣跑回家中。
不得不說這位葛某是一個人才,且「摘下帽子放在桌上」這個舉動實在是點睛之筆,因為這個鬼乖乖只認得這頂帽子,而不知辨認葛某的容貌。
(五)
其實,鬼道實在不如人道多,不說別的,光是如雷貫耳的就有《三十六計》和《孫子兵法》,而鬼不過只有三項技能:一是迷惑;二是阻擋;三是嚇唬。
具體說來,比如,有一天夜裡,你正在趕路,迎面走來一個年輕女子,面容嬌好,穿著時尚,慌裡慌張地往前走,看到你以後急忙地躲在一棵大樹後,還時不時探出頭瞅瞅你,表面上很惶恐,實際上說不定是在魅惑你,倘若你見色起意,那麼「啊,朋友再見!」。如果你目不斜視,徑直走自己的路,她就會從樹後邊竄出來,擋住你的去路,左行左擋,右行右擋,使你寸步難行,這就是傳說的「鬼打牆」的一種,倘若這回你慌了神,那麼也是「啊,朋友再見!」;如果你卯足了勁兒衝過去,她就會「嗷」地一聲怪叫,一轉身,立刻變成一個披頭散髮、七竅流血的女鬼,吐著一尺多長的舌頭,在你面前狂跳不止,倘若這下你被嚇暈了,那麼同樣是「啊,朋友再見!」如果這會兒你還依然很鎮定,那麼恭喜你,通關了,99.9999%的鬼都拿你沒辦法了。
為何鬼害人要搞得那麼麻煩呢?我姑且胡亂分析一下:鬼是魂的形態存在,人有三魂七魄,鬼妨害人也得針對人的魂。而正常情況下,魂收於體內,被緊緊地保護著,鬼表示無從下手。那第一技之魅惑,前面聊《倩女幽魂》時說過,黑山老妖要吸食人的精元,得將其性喚醒到一定程度,「飄飄欲仙」這個成語對這個狀態描述得很到位,都飄起來了,還守得住魂嗎?嚇唬也是一個道理,害怕就會心亂,心一亂,神就渙散,神渙散,那麼鬼就得以乘虛而入,「魂飛魄散」、「六神無主」等成語大致就對應著這樣的狀態。
有一種鬼,廣為流傳,小時候聽老一輩人煞有介事地說起過,就是半夜有陌生人在背後叫你,千萬不要答應,倒是讓我想起《西遊記》里,金角大王拿著寶葫蘆,喊著:「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的畫面。但是相關的筆記資料倒是很少看到,僅在《廣古今五行記》里有一則:
譙郡周子文。小字阿鼠。家在晉陵郡延陵縣。少時獵射,常入山射獵,伴侶相失。忽山岫間見一人,長五尺許,捉弓箭。箭鏑頭廣二尺許,白如霜雪。此人忽出喚曰:"阿鼠!"子文不覺應諾。此人牽弓滿,向子文,便伏,不能復動,遂不見此人。獵伴尋求子文,都不能語,輿還家,數日而卒。
細細想來,這個作派不像鬼怪害人,倒是有點像鬼差勾人,叫你一聲是為了確認身份,以免勾錯了人,到時候又得給送回來,且來來去去的辦手續還麻煩得很,但是,不管怎麼說,碰到這種情況,不要答應,不要回頭,心裡默念「阿彌陀佛」徑直走自己的路便是了,倘若你能背誦全篇《金剛經》或者《易經》那就更加完美了,至於為什麼?以後再說。
無論是與之搏鬥、智取、不害怕,還是不答應、不回頭,都是以清醒地狀態去和鬼鬥智斗勇,倘若一時不慎,被鬼魅惑成功了該當如何?同樣是有解的,其中比較容易取得,且效果奇佳,屢試不爽的當屬「薑湯」,大概是因為薑湯能夠驅寒祛邪吧,類似的案例可很不少,《子不語》的「張士貴」里張參將的夫人和小孩被鬼怪作弄,似睡似醒,且聽不見別人的呼喚。眾人急忙扶救,給他們灌下薑湯水,他們漸漸蘇醒過來。《閱微草堂筆記》的「無處無鬼」里一男一女被鬼作弄,一起僵卧在草棚里,好像已經死去,眾人也是用薑湯水把他們灌醒。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看來薑湯水這個方法是廣為人知,但為何小時候沒老輩聊起過,心裡多少有些疑惑的,大概是建國以後,在咱們紅色黨旗的領導下,一切牛鬼蛇神都不敢現身作亂,所以漸漸地應對之法也就失傳了吧。倘若前面的「阿鼠」也在出事之後喝下一碗薑湯水,說不定也就沒事了吧,不過,如果「呼喚之說」真是鬼卒勾人的話,恐怕是千年人蔘也難以救回來,畢竟「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但這句話是不是必然的呢?未必是,凡事總有例外,閻王也不外如是,將來細說。
薑湯水一般都窮苦人家的法子,富人自然要有異於窮人,富人則是服用生犀角生玳瑁,並用麝香堵住鼻子,犀角和玳瑁可是正兒八經的貴重物品啊,這也不是我杜撰出來,是鬼自己說的。《續玄怪錄》里有「錢方義」一則:錢方義是禮部尚書的兒子,有一日見了鬼,鬼對他說:「我用陰氣侵犯了你的陽氣,你雖然福分體力正強盛,不能得病,也能有少微的不舒適。應該立刻服用生犀角生玳瑁,用麝香堵塞鼻子就沒有痛苦了。」方義到達中堂。煩悶到極點要倒地,立刻服用了麝香等藥物並堵塞鼻子,就沒有痛苦了。
(六)
正所謂「萬物相生相剋,無下則無上,無低則無高,無苦則無甜」,鬼一定也有怕的東西,而且治鬼之法,除了自身要無所畏懼之外,也得有一些外力或者外物相助才好,一來為自己壯膽,二來也好提高制服鬼的成功率。
鬼作為一等一的陰物,第一害怕的應該是陽氣,而陽氣最足的是人,由此推得,鬼應該是怕的,而同時人也是怕鬼的。有人說那到底是人怕鬼,還是鬼怕人,試問:水怕火還是水怕火?大火能把水燒乾,大水能把水澆滅。自然,人和鬼的關係就與火和水的關係很類似了。《閱微草堂筆記》有一則「走無常」:
干寶載馬勢妻蔣氏事,即今所謂走無常也。武清王慶坨曹氏,有佣媼充此役。先太夫人嘗問以冥司追攝,豈乏鬼卒,何故須汝輩。曰:「病榻必有人環守,陽光熾盛,鬼卒難近也。又或有真貴人,其氣旺;有真君子,其氣剛。尤不敢近。又或兵刑之官,有肅殺之氣;強悍之徒,有凶戾之氣。亦不能近。惟生魂體陰而氣陽,無慮此數事,故必攜之以為備。」語頗近理,似非村媼所能臆撰也。
所謂「走無常」,就是活著著鬼卒,為冥間做事的活人。陰司追捕,怎麼會缺乏鬼卒呢?為何還要活人幫忙做事,這樣豈不是要破壞了地府的神秘性?原因就在於「鬼畏陽氣」,病人的床榻必定有人四面守護,陽氣熾烈,鬼卒難以接近,又或者真正的貴人,他的氣旺;真正的君子,他的氣剛,鬼卒尤其不敢接近,又或者是帶兵主刑的官,有嚴峻酷烈之氣;強橫兇猛的人,有兇殘暴戾之氣,鬼卒也不能接近。只有生人的魂靈身體是陰的而陽氣卻旺盛,不用顧慮這些事,所以一定要攜帶他們以備不時之需。
而上文提到過的《閱微草堂筆記》里的縊死的和尚鬼,也說過一句話:
幽明異路,君不勝陰氣之侵,我不勝陽氣之爍,均刺促不安耳。各佔一隅,毋相近可也。
陰間和陽世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人承受不了陰氣的侵襲,鬼承受不了陽氣的炙烤,都不得安寧。還是各自安好,不要靠近的好。
明代姚士麟的《見只編》里有這樣一篇:眾人以乩降仙,不想這天降臨的是一個鬼。什麼是「乩」?就是占卜問疑,「以乩降仙」就是筆仙、碟仙之類的,以我淺見,「以乩」降的「仙」基本上都是鬼,哪有神仙整天有空給你答題解疑的,而且還都是「我幾歲結婚?」、「我什麼時候發財?」之流的問題,就像你打電話到阿里巴巴,接電話的肯定是淘寶客服,不會是馬雲,一個道理。這些人玩筆仙,玩出個鬼來。某人就怯生生地問:「鬼一定是怕人的吧,那你怕我嗎?」鬼答道:「怕。」一時在旁的諸位,包括打雜的僕人在內,都一個個來問,鬼皆答曰「怕。」最後臨到一位舉人,這鬼居然說「不怕」,大家都不明白,沒過幾天,這位舉人就跪了。鬼怕人,怕的當然是熾熱的陽氣,而最後這位舉人因為死期將近,身上陰氣變盛,陽氣不足,鬼自然就不怕了。
前面說過,鬼是怕貴人的,見著了貴人往往是要迴避的。這並不稀罕,稀罕的是他們往往很有預見性,就像李雲龍一樣目光長遠,這個男人可是一個義大利炮可以打到八百里開外的啊。鬼能預言,如「筆仙」、「碟仙」等,所以見了未來的貴人,哪怕此人當下的身份地位不高,也會惶恐地避之不及。《閱微草堂筆記》里記著這樣一則:
董文恪公未第時,館於空宅,雲常見怪異。公不信,夜篝燈以待。三更後,陰風颯然,庭戶自啟,有似人非人數輩,雜擁入。見公大駭曰:「此屋有鬼!」皆狼狽奔出。公持梃逐之。又相呼曰:「鬼追至,可急走。」爭逾牆去。公恆言及,自笑曰:「不識何以呼我為鬼?」故城賈漢恆,時從公受經,因舉「載野叉欲啖哥舒翰妾屍,翰方眠側,野又相語曰:『貴人在此,奈何?』翰自念呼我為貴人,擊之當無害,遂起擊之。野叉逃散。鬼貴音近,或鬼呼先生為貴人,先生聽未審也。」公笑曰:「其然。」
這個董文恪公是誰,我還真沒查出來,但《筆記》里另一篇有提到「董文恪公為少司空時」,也就是這位董公至少是做過建設部副部長的。事情發生在董文恪公還沒考上公務員的時候,董公住進一座凶宅,到了大半夜時,果然有一群鬼魚貫而入,看到董公,大驚道:「這個屋子裡有鬼!」都狼狽地跑出去。董公拿著棍棒追逐,他們又互相呼叫著:「鬼追來了,趕快跑!」爭著越過了牆頭。鬼稱呼董公為鬼,《筆記》中是說,「鬼」和「貴」諧音,鬼叫的其實「貴人」,不過也有可能這群鬼的無厘頭。但毋庸置疑的是,鬼們紛紛迴避了這位未來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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