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朔的靈魂

來自專欄奇妙手工香

陽朔在我的行程里其實是不期而遇的，4月，我到達柳州，會合我在柳州的朋友，本來約好一起前往融水、三江去看原生態風光，陽朔在我當時的印象中是嘈雜平庸的，被慾望佔領的。此次行程並未給陽朔安排太多時間。

結果，朋友因公司業務突變不能成行，多年沒有外出闖蕩的我對全然陌生的前途突然惴惴不安。朋友看出了我的糾結，力主我去陽朔，對陽朔的自然風光讚賞有加，評價說全國類似景區中陽朔的自然風光資源是最豐厚的、最天然的，並把陽朔的玩法精髓一一傳授。當晚我趕赴桂林，第二天一早，乘船直下陽朔。

船，是我的一個濃重的旅遊情節，應該是船的從容迷住了我，風景徐徐展開，悠然而過，碧水觸手可及，又不容流連，多好的人生態度。灕江沿江的風景的確非常美妙，但一如我對詩詞、對音樂的態度一樣，我記得她們的美麗，但基本沒在意那些人為杜撰的典故。那些或層次分明或巍峨聳立、或清麗嫵媚或筆畫粗獷的秀麗高山的確洗去了不少的塵勞。

竹筏是灕江上的另一道風景線，幾乎每行進一段路程就見到三三兩兩的小竹筏載著遊人在江上遊盪，正在我羨慕其一篙煙雨、笑傲江湖的雅緻時，一位臨時驢友曆數他在灕江上被竹筏放到孤島上，然後竹筏離島三丈開始痛宰的經歷，我先是驚愕，繼而大笑。這是沿江百姓的母親河，在母親河上不但可以對歌，還可以隔水談價，這船夫的陰損令人氣結。年輕的時候，我走南闖北經歷了很多被宰的案例，大多痛恨之極，甚至影響我對一個地方的看法，現在對灕江的俏皮我只是付之大笑，實在是這些竹筏對灕江風情所作出的貢獻使然。

陽朔西街，代表陽朔浪漫的情調，有位驢友對她丈夫調侃說：要想找艷遇，最好來陽朔。因為來之前沒有怎麼關注過陽朔，對西街完全不了解，只是隱約記得網上好像討論過陽朔有關風情和曖昧的問題，似乎和西街有關。因為朋友力陳西街住宿便宜、格調浪漫、物品豐富的好處，我就不顧嫌疑住進了西街一條小巷。其後4天，每晚在喧囂的西街遊盪，穿梭在由物質化的吆喝、慾望酒吧的音樂、眼色迷離的美女、滿街獵奇的遊客、淡定的外來常住居民中間，感受那種浪漫的、曖昧的、寬容的、自由的、複雜的略帶古怪的氣息。這樣一條危險的小街得以運營至今並形成強大的召喚力，我覺得是一個特例，起因於陽朔人的格調。這幾天，我遇到形形色色的陽朔人和寄身陽朔的人，包括滿街遊走的導遊、熱情溫婉的餐廳老闆娘、編織草鞋的憨厚老者、篤信基督的服務生、談價和服務一樣乾脆的旅館老闆、風情但不曖昧的女招待、羞澀不做作的鄉村女孩、被我們喚作「阿牛」的竹筏船夫等等，他們的一個共同特徵是溫和有情、真誠寬厚、物質而不劣質。這很難得，陽朔之所以沒有像某些景區一樣開始開發就開始奸詐，估計要歸功於這片美麗的山水和那些常住外來居民的熏陶，說這個地方富於人文格調可能不會太過。陽朔是豐富的乃至和諧的，我和它的美麗水乳交融，和它的曖昧相安無事，這是一件多麼舒適的事情。

陽朔第一天，在西街旅館放下行囊，租一輛單車開始我陽朔的單車之旅，方向是十里畫廊、月亮山。在以前的概念里，陽朔的美景是圍繞水展開的，沒想到陸上風景也是如此豐富迷人。沿著寬闊平坦的柏油馬路一路騎下去，像我這樣的騎車族絡繹不絕，人人臉上都是放鬆、愜意、友好的微笑。在陽朔，騎單車休閑是一種經典的生活方式。似乎有一種氣場，只要騎上單車，你就自然融入一種高度的默契，成為悠閑、友好、美麗的行者之一。一路上，我遇到景點邊兜攬生意的人，他們追逐你圍繞你喋喋不休，但不會過分到影響你的心情；我遇到風塵僕僕的摩托驢友一族，像老行尊一樣為他們指點陽朔的經典，不遺餘力的炫耀我的悠閑方式；遇龍河工農橋畔，桃花掩映滿江游筏、兩岸青山相對出；大榕樹，獨木成林，劉三姐和牛哥定情之處，對歌台上人流如織；月亮山，月影隨人遊走而圓缺變化，天工造物，陽朔的確得天獨厚。在風光如畫之中，我開始了陽朔的經典旅遊。

陽朔第二天，我按照地圖指示，騎車從朝陽碼頭沿著遇龍河直上遇龍橋，一般陽朔的地圖上會標識5、6條單車線路，除昨天走的十里畫廊是大路外，其餘都是鄉間小道，需走村過寨，有些還翻山越嶺。陽朔的單車線路幾乎沒有和地圖配套的景點標識，這增添了行走的隨意性和不可知性，尤其是從朝陽碼頭沿遇龍河到遇龍橋這段路，事後才知其實是最不容易的一條路，需走村串巷，還要翻山過田，歧路眾多，路況極差，但要看遇龍河絕美風景，就必須如此才行。起初同走的人眾多，漸漸稀少，剩下我和另外兩個騎友，我們一起在鄉村田園嬉笑喧嘩，偶爾冒牛哥之名喊兩句山歌。當時正值春耕季節，沿河的村莊生機盎然，秧苗稀疏，水田倒映山光，人畜儼然國畫，河水清澈見底，河上竹筏漂流不絕。時見田野開闊，菜蔬青蔥，白鷺翻飛，青山或近或遠，幾乎和桃花源記憶相同。但很快，我們就面臨野外的重重歧路，正在躊躇不決，見後路騎來一個背囊少年，身後跟著兩個老外，知是導遊，於是和他們一起出沒於江邊村寨水田，看盡遇龍河美景，蜿蜒而至遇龍橋。

遇龍橋卓然而立，風情古樸，電影劉三姐的拍攝地之一，《劉三姐》大多場景在遇龍河上拍攝。當地的竹筏「阿牛」皆厚道而可愛，很快就有幾個搭成了朋友，乃至有的「阿牛」載客漂流仍被我們調侃，在河上急得手忙腳亂，笑翻數船人。中午，我們AA制吃了一頓農家菜，當地特色啤酒魚的味道尤其鮮美。

人生無不散之宴席，大快朵頤之後，他們從遇龍橋漂流而下，我堅持騎車從大路返回，許是風光不再，或是精力不支，或是形影相弔，返程的路實在辛苦，彷彿人生。

下午，我沿灕江陽朔段下游，往劉三姐水上公園方向隨意而行，前段路風景一般，上下坡太多，過了幾座山，村莊風景又現，只是青山逼近，阡陌縱橫，遊人稀少，村莊寂然。再騎一段路，茫無所之，乃放棄前行，進一不知名的村莊，一路問到一個空蕩蕩的江邊碼頭。見水邊橫卧幾條已被棄用的竹筏，對面山峰如群馬奔騰，江邊有一條青石板路在清澈見底的水下直通向江心。想起阮籍窮途，不知他當此情此景會如何感慨。

晚上，受下午情緒影響，有點百無聊賴，開始計劃明天的行程，出來一趟總是難得，雖獨自一人，也不可壞了心情。晚上11點突發奇想，何不去龍脊看看壯美的梯田，遂復振作精神，匆忙起身趕往西街口的旅行社報名，西街上依然繁華錦繡，狂歡不息。

陽朔第三天，清早起身，西街正在沉睡，街道乾淨整潔，與昨晚恍如隔世。陽朔到龍脊有3小時的路程，當天正值雨天，車窗外的世界很乾凈，從桂林以北到龍脊一路風景絕美，群山連綿，滿眼青翠，雲霧繚繞，強烈推薦雨霧天前往。

龍脊梯田由壯族和瑤族兩個區域組成，我們游的是壯族梯田「七星伴月」景點，龍脊梯田景點比較規範，上下山只要沿著新鋪的石板路走，就不會出錯。山區天氣變化無常，登山比較辛苦，一路上梯田以不同的姿態出現在左右，實在是美不勝收、震撼人心。一到觀景台，七星伴月的風景盡收眼底，千層梯田婉約多姿，層次分明，色彩斑斕。當天正值山區小雨，潔白的雲霧在山寨、梯田間舒展飄移，不斷變化。目光所及，皆是風姿綽約的梯田。遙望遠處瑤寨，恍如梯田仙境，想瑤寨看我們亦如是。算起來，游龍脊起碼要兩天，兩處梯田氣勢不同，各有好處，況且梯田日出是最震撼的，想那金紅一層層映照在梯田壁上，絕對值得等待。其實，從見到梯田的第一眼起，我感受到更震撼的是少數民族的艱辛和堅強，為了生存，他們只能在偏遠的、貧瘠的高山上耕作，又能把梯田造得這麼美，我們應該慚愧。游龍脊，感受十分複雜。

陽朔第四天，早上懶懶地起床，退房，把東西寄存在旅館，陽朔的服務其實是很貼身的，你在旅館可以訂車票，訂旅行社，到時還有專人來帶你上車，我去銀子洞、龍脊、回家都是這樣；大家的衣服都晾在旅館屋頂天台上，沒人拿你的；門口就有單車租，單車很結實，又便宜；導遊滿城，價錢也很便宜，我從沒遇到談不成生意就發飆的導遊；美食滿街，鑒於獨自旅行，倒沒有嘗盡美食的氛圍，這算是我陽朔之旅的一個缺陷。

我是晚上7點多的車，當然不能浪費這一天的時間，租了一輛單車沿遇龍河工農橋向朝陽碼頭騎去，這一段路十分平坦，騎車的遊客不少，風景不亞於朝陽碼頭到遇龍橋那一段，並且美景離人更近。本地人都很友好，幾乎每到一村我都要問當地人有沒有房出租，租金幾何，儼然要做常住打算，其實心裡知道這只是一種奢望。下午，我從工農橋往遇龍河下游騎，這又是一段沒有標誌的鄉間小道，要不斷地問路，路邊休息的老太婆、正在耕田的村夫、孤單的小女孩都給我留下了溫馨的印象，所以，我也會不斷地給迎面而來的人指路，贏得讚賞和笑意。我想，這種連環感染像水波一樣擴大，在人和人的交往中定格，形成個人的理想形象，繼而形成了陽朔的理想形象，吸引更多的人參與其中，這種效應在陽朔運作地如此簡單而迷人，傅立葉如尚在人世，一定唏噓不已。這一路，連山峻岭，俏麗多姿，和別處又不同。走到矮山村，一轉彎，回陽朔的大路平鋪開去，彷彿又回到現實人間。

在陽朔風景中悠閑地騎車，很容易理解人在畫中游的感受，因為無論是山還是水，都一直連綿到你的腳下，足夠你「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說陽朔是人間美景而不是仙境，指的應該就是這種風景和人的親近性、適應性。她是大眾的、觸手可及的，每個人都能攬盡陽朔並保存自己的陽朔靈魂，你純凈她就純凈，你曖昧她就曖昧，你溫婉她就溫婉，你野性她就野性，所以，人人都在說陽朔，人人都有自己的陽朔。我的陽朔是怎樣的呢？目前，她是我遠方的一塊凈土，當我的靈魂上天不能的時候，我就去陽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