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鬼該怎麼辦？（上篇）

來自專欄鬼的那些事兒

（一）

多數人都有看恐怖片的經驗，而且常常是看完的當晚，膽子變得小的不得了，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什麼東西都像鬼，閉上眼睛又覺得鬼怪就縈繞在周身，十分糾結，尿意襲來也不敢一個人上廁所，特別是住校的時候，廁所一般在走廊盡頭，穿過這條狹長漆黑的走廊幾乎要用盡幾輩子的勇氣了，人怕鬼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古往今來皆是如此，所以五十多年前，毛主席指示選編了一本《不怕鬼的故事》，且叫何其芳為之寫一篇序，根據何其芳的回憶，毛主席還親自為這篇序做出過指導：

他說：你的問題（指請他審閱稿子）我現在回答你。除了戰略上藐視，還要講戰術上重視。對具體的鬼，對一個一個的鬼，要具體分析，要講究戰術，要重視。不然，就打不敗它。你們編的書上，就有這樣的例子。《聊齋志異》的那篇《妖術》，如果那個於公戰術上不重視，就可能被妖術害死了。還有《宋定伯捉鬼》，鬼背他過河，發現他身體重。他就欺騙它，說他是新鬼。「新鬼大，舊鬼小」，所以他重嘛。他後來又從鬼那裡知道鬼怕什麼東西，就用那個東西治它，就把鬼治住了。你可以再寫幾百字，寫戰術上重視。

顯然，我們敬愛的毛主席對怎麼打鬼還是很有研究的，畢竟打了那麼多年嘛。但是，鬼這個玩意兒，跟愛情一樣，聽過沒見過，倘若哪一日真的見到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見鬼之人的反應大概與電影中差不多，尖叫，然後等著被幹掉。所以我覺得很有必要談一談碰到鬼了該怎麼辦。

那我大致從三個方面來談一談這個問題：

首先，聊一聊鬼來找人想幹什麼。

然後，聊一聊人碰到鬼時該怎麼辦。

最後，聊一聊鬼怕什麼。

（二）

別人倘若問你，你知道鬼到底想幹嘛？你大概會給他一個白眼，鬼知道鬼想幹嘛。恭喜你，回答正確，鬼當然知道。咱們從最經典的鬼說起，也就是傳說中披頭散髮、青面獠牙、眼珠上翻、舌頭伸得老長老長的鬼，如果你見到了這傢伙，那麼恭喜你，多半是只弔死鬼，弔死鬼們找人是要做什麼的？是的，找替身，好去輪迴。上吊身死是一個結，要解開這個結一般來說要找到一個替死鬼，志怪小說里這樣的「梁上君子」著實不少，坐等替死鬼這也不是我信口胡說的，是鬼自己說的，紀昀，也就是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有一則故事：

有友聶姓，往西山深處上墓返。天寒日短，翳然已暮。畏有虎患，竭蹶力行，望見破廟在山腹，急奔入。時已曛黑，聞牆隅人語曰：「此非人境，檀越可速去。」心知是僧，問：「師何在此坐？」曰：「佛家無誑語。身實縊鬼，在此待替。」聶毛骨悚栗。

這是一篇經典的「我有一個朋友系列」：我有一個朋友姓聶，從西山深處上墳回來，實在是天太黑了，怕有老虎，看到有個破廟，趕緊進去。突然聽到牆角有人說話：「這裡不是人呆的地方，年輕人你快閃吧。」，聶以為是個普通和尚，就問道：「那師父為什麼暗自坐在這裡？」那邊答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實際上是一個弔死鬼，在這裡等替身的。」至於為什麼弔死鬼要等替身，也有其說法，但此處先按下不表，往後會單獨寫一篇《梁上君子》好好說道說道這些厲害的傢伙們。所以弔死鬼一般是沒有特定目標的，逮到誰就是誰，機會均等，人人有份，可以說是挺公平公正的了。

而與一般弔死鬼不同，有一種鬼是來複仇索命，有句俗語「平時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是針對這種鬼的，文忠烈公說的「生無以救國難，死猶為厲鬼以擊賊」，這裡的「厲鬼」也是這種復仇索命鬼，因為指向性明確，要擊賊嘛。這裡講一個有一點小幽默的復仇索命鬼的故事，來自於袁枚的《子不語》，原文略長，就不貼了，我大致說一下：

江蘇常熟有個人，叫孫君壽，這貨平時就是一個地痞小混混，他不但不相信鬼神，而且還常常變著戲法戲弄鬼神、欺侮鬼神。

有一次，孫君壽和幾個朋友到郊外去嗨皮，半路上覺得能量蓄滿了，想找個地方放個大。他一低頭，發現地上有一座墳墓，裡面有個骷髏頭。於是，他就蹲下來，還開了準星，把粑粑屙到骷髏頭裡，你以為他的賤就這樣？不不不，他可不是一般賤，一邊拉粑粑，還一邊嬉皮笑臉地問道：「吃飽了吧？味道如何？」

忽然屁股底下那位開口了：「嗯，不錯，不錯，味道好極了」，這骷髏頭的口味還真是不一般。孫君壽嚇得也屁股也來不及擦，拉起褲子拔腿就跑。骷髏頭就在後面咕嚕咕嚕地飛快滾著，這孫君壽不愧是痞子，跑得還挺快，骷髏頭眼看就追上了，孫君壽衝上了一座弧度很大的拱橋，骷髏頭幾次都沒衝上去，無奈放棄了，這裡插一句，骷髏過不了橋，其實不是因為文里說的橋的坡度太大，至於是為什麼？以後再說。

那孫君壽回家之後，面如死灰，神魂顛倒，很快地得了一場大病。從此，他落下了大小便失禁的毛病，每日地拉屎、撒尿，而且還不斷地隨手抓起自己的粑粑，大口大口吃下去。一邊吃，還一邊自問自答：「味道如何？不錯，不錯，味道好極了。」

這骷髏不但挺有幽默感的，而且手段也不是一般地厲害，這可比直接把孫君壽乾死要難受多了。

有一類女鬼，真的是令諸廣大男性友人又愛又恨啊。她，「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她，「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她，「聘聘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一切讚美的詞都可以加於其身，最最最關鍵的是，她還勾引你跟她嘿嘿嘿，可恨的是，春宵苦短，小命更短，跟她們嘿嘿嘿完，你的小命也差不多到頭了，這不是令人又愛又恨么。應劭的《風俗通義》有這麼一則故事：

郡侍奉掾宜祿鄭奇休，去亭六七里，有美婦人乞寄載，奇初難之。然後上車。入亭，趨至樓下，吏卒白樓不可上。奇曰："惡也。"亦昏冥，遂上樓。與婦人接宿，未明發去。亭卒上樓掃除，見死婦，大驚，走白亭長。擊鼓會諸廬吏，共集診之，乃享西北八里吳氏婦，新亡，夜臨殯火滅，及火至失之。其家即持去。奇發，行數里，腹痛。到南頓利陽亭，加劇物故。樓遂無敢復上。

有個叫鄭奇的人到西門亭去，離目的地還有六七里的時候一個「美婦人」要坐順風車，鄭奇還假惺惺地拒絕了一下，後來讓她上了車。到了西門亭，就帶著這個「美婦人」一塊兒上了樓，鄭奇是一個拒絕浪費的人，這種送上門的好事怎能錯過，很開心地就跟「美婦人」不可描述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掛了。

其實這一類鬼已經很難單純地界定成鬼了，要吸食人之精華的，已經是鬼裡面的高端鬼士了，那為什麼這類鬼殺人之前要先跟人巫山雲雨一番呢？有一部電影，叫《倩女幽魂》，想必大家都很熟悉，有一幕，小和尚明明已經被黑山老妖抓了，但依舊沒法吸食他的精元，要等小蝶「引誘」到他才可以，所以女鬼們把男人引誘「到某處」，並不是姥姥吸男人精元的必要條件，「引誘」本身才是。男人必須在「被引誘」之後，說的通俗一點，男人必須處於程度足夠的性喚醒狀態，姥姥才可以吸他們的精元，男人的性喚醒程度才是姥姥吸取精元的必要條件。這就是小倩工作的真相，色誘並不是為了其他，色誘真的就是色誘，所以並不是這類女鬼們生活不檢點，實在是鬼界的法則如此，讓她們也無可奈何。

（三）

前面舉了三類都是害人的鬼，但是鬼一定就是害人的嗎？其實未必，而且真正害人的鬼是在少數的，《太平廣記》里有一段話說的挺有道理的：

鬼神之事，人不知，何能害之？鬼神必不肯無故侵害人也。或侵害人者，恐是妖鬼也，猶人間之賊盜耳。若妖鬼之害人，偶聞於明神，必不容。亦不異賊盜之抵憲法也。

就是說，鬼神的事，人不了解，人怎麼能害鬼？鬼神也一定不能無緣無故地侵害人，有侵害人的，恐怕也是妖鬼，就象人間的盜賊罷了。如果妖鬼害了人，偶爾被明察之神得知，一定不能寬容，跟盜賊觸犯法規沒什麼不同。鬼界同樣有鬼界的規矩，不能為所欲為，不能逍遙法外，更何況，經歷過冥府的鬼們，比活人更加知道所謂因果報應，就這點而言，我倒是認為，害人的鬼倒是遠遠不如害人的人多，見識過刀山火海、油鍋沸鼎的鬼們比無知無畏、唯我獨尊的活人們更加有敬畏之心的吧。

這鬼出現於人前，既不是索命、又不是求替身，那是作甚呢？自然是求助於人，如果你碰到這類鬼，那麼恭喜你，中彩票了。首先，在這鬼眼裡你是正義的化身，能夠給予他想要的幫助，其次，鬼是最最知恩圖報的存在，我看了那麼多鬼故事，幾乎沒有例外的，所以，有鬼找你幫忙，在能力範圍內的，做到盡善盡美。而且鬼求助於人，無外乎三種：一是移葬；一是申冤；一是求食。

唐韋述的《兩京記》有一則「求移葬」的故事，主角還算是一個熟人：

長安待賢坊，隋北領軍大將軍史萬歲宅。其宅初常有鬼怪，居者則死，萬歲不信，因即居之。夜見人衣冠甚偉，來就萬歲。萬歲問其由，鬼曰："我漢將軍樊噲，墓近君居廁，常苦穢惡。幸移他所，必當厚報。"萬歲許諾。因責殺生人所由，鬼曰："各自怖而死，非我殺也。"及掘得骸柩，因為改葬。後夜又來謝曰："君當為將，吾必助君。"後萬歲為隋將，每遇賊，便覺鬼兵助己，戰必大捷。

有座凶宅老死人，有個叫史萬歲的不信，就住進去了。夜裡果然看到一個身形偉岸的鬼，鬼跟他說：「我是漢將軍樊噲，墓地靠近您住宅的廁所。常常苦於穢惡之氣。如果有幸移葬他處，必當厚報。」 萬歲答應了，進而責問他殺人的原由，鬼說："他們各自因害怕而死，不是我殺的。"到後來挖出棺木，作了改葬之後。鬼夜裡又來道謝，說："您能成為將軍，我一定幫助您。"後來萬歲為隋朝將軍。每每遇到賊軍，就覺得有鬼相助。打起仗來必定大勝。

至於申冤，不難理解，就是鬼表示有冤情，找人幫忙平反。或許有人說，鬼這麼厲害，為什麼不自己去報仇啊？首先，鬼厲不厲害還是兩說的事兒，厲害的鬼有，但我想不厲害的鬼可能還要佔更多數；另外，前面講過，人有人法，鬼有鬼規，遵紀守法的良鬼們即使是有冤屈，也要走正常的法律渠道，不能任意妄為，否則跟那些厲鬼、妖鬼們還有何區別？做人的目標是升官發財，做鬼的目標是早日輪迴，而輪迴必須得通過判官的善惡簿，善賞惡罰，誰也避免不了。而厲鬼、妖鬼們，雖然能在人世間瀟洒一時，但要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紀昀的《閱微草堂筆記》有一則「鬼求食」的故事：

客作秦爾嚴，嘗御車自李家窪往淮鎮。遇持銃擊鵲者，馬皆驚逸。爾嚴倉皇墮車下，橫卧轍中，自分無生理。而馬忽不行。抵暮歸家，沽酒自慶，燈下與儕輩話其異。聞窗外人語曰：「爾謂馬自不行耶？是我二人掣其轡也。」開戶出視，寂無人跡。明日，因齎酒脯，至墮處祭之。

大概意思是，秦爾嚴駕駛馬車時，馬受驚失控了，慌忙之下自己也掉落在車轍上，大概是活不下來了，就在他自己都放棄治療的時候，馬忽然就停下不走了。到晚上回家，買了酒，召集了一幫小夥伴吹牛，突然聽到窗外有人說話：「你以為馬是自己不走的嗎？是我們兩個扯住了它的韁繩啊。」開門出去看，寂然無人跡。於是第二天就帶著酒肉，到事發地祭祀了。不得不說，這個秦爾嚴很會來事兒，碰到這麼兩個傲嬌鬼，也不說要什麼，倘若他領悟不到送吃送喝這一層，恐怕得有一段時日不得消停了。

因此，如果你在吃夜宵或者吃泡麵的時候見到鬼，並且他是看著你碗里的食物的，不妨再取一副碗筷分而食之，自己少吃幾口飯，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