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黑人,我也是同性戀者

我是黑人,我也是同性戀者

期末考結束,來美也近半年。看了表弟發給我的一集美國喜劇「亞特蘭大」,劇中所涉及的主題和我的生活,課程多有關聯,感慨良多。藉此機會寫寫在美國的所見所聞。

這部喜劇以訪談形式呈現,與中國觀眾熟悉的美國脫口秀相類似。本集圍繞「跨性別」和 「跨種族」兩個主題,「邀請」了一位白人女性和一位非裔美國人進行討論。這位白人女性是「美國跨性別事務中心」的「主任」(主任這個翻譯很有中國特色,帶來了自己的新書《transition》。另一位非裔美國人則是「rapper」,帶來自己的新歌。

白人,女性,支持lgbt,嘴邊不離「transphobia」和「homophobia」,幾個關鍵詞放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知乎上所謂白左的論戰。黑人朋友也很符合中國嘻哈青年心目中的正宗直男rapper形象:口無遮攔,「shit」和「fuck」滿天飛,物化女性,無視甚至歧視lgbt群體。當白人女性問,「作為一個黑人,你不覺得你有必要談談民權嗎?」 (原話是「civil liberty」,與「civil rights」在政治上的定義並不相同,此處一併譯作民權。)哈哈,這和我在「minority group」課上的一場討論多麼相似。

討論的主題是,對於非裔美國人,支持性少數群體的權利是否算作民權運動的一部分?他們對此有很大的分歧。一方面,有人主張民權運動的終極目標是消除一切形式的歧視,消除對性少數群體的歧視自然算在內。支持民權運動,就理應支持性少數群體追求自己的合理權益。另一方面,非裔美國人中的保守力量,尤其是美國中南部的非裔教堂,在阻攔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議題上發揮了不可忽視的影響力。兩者的矛盾,在2012年的馬里蘭州同性婚姻合法化公投中爆發。在這次全州公投中,「是否將婚姻權賦於同性情侶」被設計為選票上的第六個問題。支持或反對同性婚姻,也就被簡化成了對問題六「say yes or say no」。

紀錄片《The New Black》記錄了公投前雙方的爭鬥:黑人教堂里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派出一張張「say no to question 6」的傳單,公路兩邊此起披伏的廣告牌,教堂講壇上佈道者激昂的演講,黑人女同性戀者走入貧民區試圖說服同是黑人的社會青年。這一切同時在馬里蘭州的土地上上演。

儘管在公投前,時任總統奧巴馬明確表示了對這場公投和對同性婚姻的支持,大部分黑人並不買賬。在紀錄片中,鏡頭記錄下一個耐人尋味的片段:一個正在收拾自家車的黑人中年女性,在被問到「你是否知道奧巴馬對同性婚姻表達了支持?」時,不耐煩地回答:「我不在乎他說了什麼」。

紀錄片中,那位黑人女同性戀領導了一個支持中心。公投前的半年時間,她全職投入宣傳工作。當她與同事試圖說服那群社會青年時,我不禁問自己,我是否有這樣的耐心和毅力,為自己所關心的議題付出這般努力?當支持同性婚姻的黑人中年女性,在飯桌上和基督徒朋友辯論時,我又不禁問自己,我是否有這樣的勇氣,投入一場場沒有結論的辯論?

公投結果,52% 對 48%,同性婚姻在馬里蘭州合法化。儘管這是一場險勝,但對於全美最保守州之一而言,對全美而言,卻意味深遠。2015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對奧貝格費爾訴霍奇斯案做出判決:同性婚姻權利受美國憲法保障,各州不得立法禁止。從此,對同性婚姻的認可和保護成為這片土地上的法律。

在一場場場勝利之下,我們容易忽略勝利得來的不易。同學說,這部紀錄片就像把整件事放到顯微鏡下細細審查。鬥爭,不僅僅是少數與多數的鬥爭,同樣可能是少數與少數之間的鬥爭。作為一個少數群體,非裔美國人在同性婚姻議題上的分裂,同樣是整個美國社會在這個議題上的分裂。

作為一個中國學生,我總會不自覺地將美國和中國進行對比。美國社會的分裂,同樣是中國社會在這一議題上的分裂。是的,我看到「同性戀」這個詞被放在「色情」和「亂倫」的旁邊,我也看到微博上2.5億的「#我是同性戀」的閱讀量。我看到過億點擊的《上癮》被悄然下架,我也為「我曾為此努力過」這句話淚流滿面。但我們在社會中做了多少實實在在的事?Protest與Demonstration並不在我們的詞典中。支持lgbt的微博只能在被屏蔽前儘快轉發。遑論lgbt社區建設和更高難度的對點干預。

美國和中國的lgbt議題有太多共同點。HIV和冰毒早在80年代就開始在美國msm(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人群中泛濫。中國的msm人群現在走的,是美國的老路。在美國,有冰毒成癮者匿名互助會,有針對艾滋病/男同性戀/藥物濫用議題的流行病學和社會學研究,也有針頭交換項目。在在這裡,這些同樣是高度爭議,面臨各種反對的議題。但和我們不同的是,他們已經進行過多年的切實鬥爭,走過了很長的路。而二十年過去了,我們才剛剛開始直面同性戀群體的存在。於明處相比,暗處更能吸引獵奇的目光。

與美國相比,中國的lgbt運動也面臨更少,卻更強大的阻力。古代和近代中國社會總體上對男同性戀採取寬容的態度。我們的歷史並不歧視同性戀者。長期的務實主義實踐,是宗教並不佔據主宰地位的原因之一。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數》中說,「中國歷史上沒有迫害同性戀者的例子,這可能說明我們的祖先既明事理,又不十分偏執,這種好傳統應該發揚光大」。然而,當代中國的保守力量很「invisible」,卻「powerful」。關於近代中國社會對同性戀議題上的轉變的部分討論,由於涉及意識形態而過於敏感。就像高中經濟生活中的概念:無形的手。這雙手,同樣是政治上無形的手。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中國的lgbt群體需要付出更多的宣傳努力,並儘可能地開展具有現實意義的行動。中國的進步總是讓我感到欣喜,比如「跨性別者」開始進入公眾語言,比如美國有關同性戀的文化產品在中國的年輕人中得到歡迎。儘管性別流動理論和酷兒概念等西方社會學理論,對普通人而言還過於前衛,但引入已成熟的理論能夠賦予lgbt群體更多的社會存在感和社區歸屬感,進而推動無形的社會理念更新。這場理念更新,應當是具有「中國特色」的。我們不能,也不必採取傳統的西方鬥爭手段。對中國的鬥爭實踐來說,最重要的是,抓住一切可能發聲的機會。如果沒有走上街頭的條件,那就站在街頭擁抱彼此。擁抱,同樣是一種聲音,一種力量。點贊,評論,轉發,同樣可以是意志和決心的體現。

「我是黑人」 「我是同性戀」 「我是一個同性戀者的母親」。在性少數群體這個特殊的議題上,沒有種族,國界,年齡和社會階級之分。你理應有權力去選擇自己所認同的性別和性取向,並免於為此付出任何代價。你理應有權力去愛自己想愛的人。

畢竟,「Love is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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