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的胎記,活了過來
最近,越來越多人臉上長了奇怪的胎記。
1.
沈青眼角有塊兒紅胎,正好蓋在右眼的位置上,沿著太陽穴,張牙舞爪的爬滿了小半張臉,無論用什麼都遮不住。
這什麼辦法她都試過了,整容,醫美,激光照射,甚至連鄉下赤腳先生開的藥方子都拿去配藥吃了,但仍不見好,或者說······是根本不會好。
沈青一直沒敢和別人說這件事兒,她也不知道怎麼說,它聽起來詭異又噁心,就連想起那天發生的情況,都足以讓人毛骨悚然。
「沈小姐,您的胎記面積過大,必須先以激光有創去除後才能植皮,而且這樣會造成臉部輕聚合性囊腫,嚴重甚至還達不到有胎記時的樣子。」醫生耐心勸道。
沈青聽不懂那些什麼藥物切除,激光治療,或是後遺症之類的專有名詞,她只想弄清楚一個問題。
「這個手術,能不能做?」沈青問。
「從醫生的角度,我們不介意您做這樣風險性高,恢復期長的手術。」
「好,」沈青點點頭,「那我換醫院。」
幾番周折,沈青終於找到一家小醫院,條件衛生勉強湊合,不會給人一種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的錯覺。
「閉上眼睛。」醫生正戴手套,軟橡膠繞著皮筋兒,「啪」一聲彈到人皮膚上的沉悶聲響,聽得沈青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好像在黑暗中,耳邊突然響起蚊子的嗡嗡聲,等開了燈,卻又什麼都看不見。
她不喜歡這種不確定性。
「開始吧。」沈青盡量調整了姿勢,讓自己的肌肉不那麼僵硬,身下的手術床透著一股乙醇和氯水味兒,熏的她渾身都癢了起來。
「也不知道最近做去胎記的人怎麼這麼多。」醫生小聲嘟噥了一句,拿起一支麻藥按了按,注射器頭立刻吐出一小股水兒。
沈青閉上了眼睛,她想吐。
不僅僅是這個小醫院,而是一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兒,她就噁心。
2.
「沈小姐,沈小姐?」
沈青夢裡有一塊活了的胎記,它是個紅色肉球,沒有四肢,只一張大嘴,搖搖晃晃地彈過來要吃掉她。沈青剛閉上眼,就見肉球嘴巴一開一合,不厭其煩地叫著自己的名字。
「沈小姐,沈小姐。」
沈青總算掙脫了那個夢境,她睜眼,剛才的醫生正背對著她摘口罩。
「結束了?」她摸摸自己的臉,手感不太好,想必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醫生斜睨一眼,也沒有制止:「這半個月最好別碰水,等會兒我給你開點消炎藥,記得按時吃,一樓付錢。」
沈青點點頭,放下了手。
「那我能走了嗎?」
醫生有點詫異,隨後笑了起來,語氣有點揶揄和嘲諷:「我這兒不包住,想走就走。」
沈青取了葯,下意識地按了按褲兜,薄鐵涼涼的觸感提醒了她鑰匙還在,她鬆了口氣,攔輛計程車準備回家。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像被燙著了似的把頭轉正,目不斜視,活像他車裡坐著國家領導人。
看來手術是沒多成功,沈青想。
不過她也不在乎。
「到了,一共二十七。」司機說。
其實離她家還有一點距離,但司機的表情明顯是快點送走她這個瘟神,沈青也沒多說,付了錢,下車,回家。
她家的鏡子很少,早些時候沈青一看到鏡子就要歇斯底里地喊,砸東西,後來家裡的鏡子也越來越少,直到沈青搬出來住,這個毛病也沒改。
她還記得裝修的時候,那個瘦巴巴的精明男人一直想說服她在客廳安一個歐式落地鏡,等他看到沈青的臉,像被人按了暫停鍵似的突然噤聲了,訕訕地笑了起來。
沈青太討厭那種同情了,她寧可被人指著鼻子罵醜八怪,都不想要這種廉價的憐憫。
「呼——」沈青站在鏡子面前,慢慢扯掉了紗布。
眼角的紅已經變成了一片疙疙瘩瘩的疤,麻藥的勁兒逐漸褪去,沈青感覺自己半張臉都在隱隱發麻。
這次對胎記可以說是重創了,即使恢復也沒那麼快吧?
沈青眼眨也不眨地盯著鏡子。
她沒有動,臉上的東西卻動了。
胎記所在的皮膚像水波一樣扭曲了,坑坑窪窪的皮肉也好似有了生命,一點點朝上拱著,直到一層層剌人的灰黑死皮剝落到地上,沈青臉上的青筋鼓起來,本應流向身體各處的血液快速湧上臉部,毛細血管承受不住,紛紛爆裂,炸得沈青臉上一片血紅。
直到皮膚下面擠滿了血,連毛孔都在滲血的時候,沈青眼角的胎記突然扭動起來。
它四周伸出無數條觸鬚,把血液吸的一乾二淨,直到整張臉都恢復正常,那胎記才像嘔出一口血似的,重新恢復了原有的樣子。
和之前沒有一點差別的,胎記。
沈青看了看地上的死皮,身體如被颶風吹過般劇烈顫抖起來。她恐懼得想吐,卻只乾嘔出酸水,咳嗽的眼淚都出來了。
她踉蹌跑進客廳,哆嗦著拿起剪刀,驚懼地盯著自己的臉。
胎記沒有動。
她摸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擦乾眼淚,咬緊牙齒在胎記上劃開一道傷口。
傷口快速由白轉紅,滲出一條血印兒來。沈青不敢放鬆,她緊繃著身體,像一張被拉滿的弓。
胎記又無聲地扭動起來,依舊是吞食血液,掉死皮,剛剛受傷的地方像是沒存在過,如果不是地上死掉的人體組織,沈青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能證明這只是一場夢。
但顯然不是。
3.
「沈小姐,你說你臉上的胎記會動?」儘管心理醫生表現的像是在耐心詢問她,沈青還是感覺到了她話里隱隱的笑意。
「對,我親眼看到的。」沈青垂著頭,抱緊了自己的胳膊。
「您的胎記是從小就有嗎?」
「是的。」沈青咬著牙,慢慢說道。
「這對你和周圍人的相處產生什麼影響了嗎?或者說,不好的回憶?」心理醫生耐心問道。
「我心裡沒病,沒病!」沈青猛地起身,聲嘶力竭的咆哮道,「我的胎記,臉上的胎記,它活了你知道嗎?你能明白嗎?我現在要瘋了!」
「你在逃避什麼呢?」心理醫生靜靜地看著她,問道。
沈青慌亂地抬起頭。
「以不合作的暴力態度掩蓋內心真實性焦慮意圖,沈小姐,如果你不把事實告訴我的話,我很難對您採取治療手段的。」
沈青失魂落魄地跌進了沙發里。
「胎記是最近出現的,三個月,四個月,我記不清了。」她彎下腰,慢慢捂住臉。「我想了很多辦法去除它,但沒用,無論把它毀成什麼樣子,第二天總會復原······就連植皮都沒用。」沈青慘然笑了,「你不信吧?我也不相信。」
醫生表情平靜地看著沈青。
沈青掃視了一圈桌子,突然把一個陶瓷杯扔到了地上。
「沈小姐。」女人皺起了眉。
「你好好看著。」沈青撿起一塊鋒利瓷片,慢慢順著眼角划了過去。
女人有些詫異地看著她,這個病人瘋瘋癲癲,神志不清,現在竟然還自殘?
下一秒,一個令女人更加崩潰的場景出現了。
那塊胎記真的像活了般地蠕動起來,它吞食里傷口滲出的血液後又慢慢沉寂下去,不過幾秒,沈青臉上的傷便消失得乾乾淨淨。
如果不是地上的碎瓷片還在,女人幾乎要以為自己在做夢。
「現在你知道我沒說謊了吧?」沈青顫抖著笑了起來,眼淚無聲地砸在桌面上。
「抱歉,沈小姐,你的問題我無法解決。」女人的表情嚴肅了起來,「不過我有個朋友在做非科學性現象的研究,或許她可以幫到你。」
沈青疲憊地低下頭:「謝謝您。」
她接過醫生遞來的明信片,黑底,上面只簡單的寫了兩個字。
簡捷。
4.
沈青的心慌不是沒理由的,這幾個月,她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想起那個女生血淋淋的臉,在夢裡伸長了尖指甲,把自己的臉一點點摳成肉沫,直到沈青尖叫著醒來。
今天也是一樣。
沈青滿頭大汗的從床上坐起來後,緩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鎮靜。
按亮手機,是凌晨四點。
沈青拉開窗帘,查看手機的未讀消息,發現有一個新好友申請。
是簡捷,備註也很簡單:我聽朋友說了你的事情。
沈青通過了好友申請,下一秒電話便響了起來。
「你好,沈青吧?」女聲聽起來有些疲倦,語氣卻乾脆,「我是簡捷,您現在方便嗎?」
「我······」沈青驚愕對方的速度。
「關於胎記,我這裡有新發現。」簡捷提了一個不容拒絕的理由。
「地址發給我,我現在過去。」沈青站了起來。
5.
「很抱歉打擾您,」簡捷雙手交疊,語氣卻並無愧疚之意,「是這樣的,您身上發生的事情,正是我最近在調研的,而且根據我的數據統計來看,發生這種怪現象的並不止你一個。」
沈青猛地抬起頭。
「但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簡捷攏起耳邊的碎發,眼神緊緊盯著沈青,「這些人身上都有著某種神經質人格,偏執、自卑、嫉妒、敏感、自尊心防禦線脆弱,我認為這些特質不是巧合。並且,他們都對自己產生胎記的前幾天保持沉默。」
其他人也和自己是一樣的原因?沈青不安地想。
「所以,你能說說在胎記出現的前一天,你在做什麼嗎?」簡捷直截了當地問道。
沈青察覺到自己在發抖。
「我可以拒絕這個問題。」她佯裝鎮靜。
簡捷笑了。
「沈小姐,我希望你,和其他有胎記的人明白,我所做的事情是有益於你們,並能幫助你們恢復正常的。你們只是在救自己,而不是以一個高高在上的角度讓我求你們合作。胎記帶來的負面影響目前和普通胎記沒什麼區別,但我不能保證它是不是個定時炸彈。這個想必你比誰都清楚吧?」簡捷站了起來,「好好想想,如果明白了,就給我電話。」
回想起那天胎記蠕動的模樣,沈青打了個寒顫,她想立刻衝上去挽留簡捷,但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講述的事情,卻又退縮了。
等吧,也許,其他胎記人更加按耐不住呢?
沈青從不準別人侵犯自己的任何利益。
工作不行,朋友不行,愛情更不行。如果有一個女生各方面都沒有沈青優秀,卻慢慢把這些東西都奪走了,沈青是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尤其是她那個小有成功,但又不肯和她複合的前男友。
這時候會一門技術就顯得尤為重要,沈青學的專業是化學,調配些讓女孩子短暫毀容起暗瘡的試劑是不成問題的,再不露痕迹的換到她們的化妝品里更是不難,實際上,沈青已經這麼干過很多次了,見效快費用低,輕鬆解決掉一個又一個的競爭對手。
她沒輸過。
但那次的試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竟然導致那個女生的皮膚大面積潰爛,在感染後搶救無效而死亡了。
這之後第二天,沈青臉上就多了一塊胎記。
6.
胎記的感染患者正急速增加著,人們很快發現無論用什麼辦法都無法消除胎記,它們就好像是盤踞在人體內的怪物,有著驚人的生命力。
這件事雖然引起大家的注意,但也沒誰放在心上,畢竟只是胎記,又不是斷手斷腳,說不定只是什麼小病,實在沒必要大驚小怪的。
直到第一個胎記人的死亡。
新聞足足用了五頁報道這件事,記者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受害者是如何自己爬到樓頂,然後滿臉驚懼和絕望跌落下去的。
沈青慌了,這次她主動聯繫了簡捷。
「想通了?」簡捷似乎並不意外,「說說吧,那天你做了什麼?」
沈青猶豫了很久,直到簡捷有些微微不耐煩才開口,她聲音很輕,近乎囁嚅地講述了那個女生的故事,刪繁就簡,也不忘把過錯推給對方大半。
「是不是很多人都找你坦白了?」沈青苦笑。
簡捷搖頭:「你是第一個。」
「那有什麼線索嗎?」
「目前我還不能斷定,」簡捷沉吟片刻,「我要回工作室一趟,你等我消息吧。」
7.
不過幾天,因胎記死亡的案例就達到了八起。
死因也各不相同,有的是一人在家,屍體卻無端被分解成數塊,有的深夜闖入墓地,為自己挖好了墳墓後填土窒息而死。
這樣形形色色的死法實在令人費解,一時間大街小巷風聲鶴唳,生怕這詭異的胎記是具有傳染性的。
「找到解決辦法了嗎?」沈青按地址找到了簡捷家,一推門就急急問道。
她還不想死。
「沒有解決辦法,」簡捷慢慢抬起頭,臉色蒼白的笑了,「你還沒發現嗎?」
沈青隱隱猜到了什麼。
「你用什麼方法殺害別人,就要用同樣的辦法償命。」簡捷說。
沈青臉色變了。
「你怎麼知道?」她問。
「你說,人的惡意怎麼能那麼大?」簡捷說,「明明和對方無冤無仇,為了妒忌就可以殺人,為了錢可以拐賣無數女人送進深山,為了好玩兒可以把同學逼進廁所吃屎,為了貪慾可以殺人謀財,搶劫行兇,年紀小的更是壞到了骨頭裡,」反正沒到18歲,幹嘛不殺個人玩玩?」被發現也是毫無悔意,你說這些人活著有什麼意義?到死也是社會的渣滓,不可能好的。」
「別人的命,什麼時候能由你來全權定奪了?」沈青咬緊了牙,胸口像是壓了塊滾燙的巨石,壓得她眼前陣陣發黑。
簡捷冷漠地瞧著她:「你不就是個例子嗎?到現在你也沒覺得自己錯了吧,是不是還僥倖自己沒有被警察抓住?」
「你是何沐什麼人?」沈青吸了口氣。
「好朋友而已。」簡捷輕聲說。「她臨死前很痛苦,臉部大面積潰爛,疼得她整宿睡不著覺,每天醒來床單上都是血,沒辦法吃東西,牙床都露出來了,吃什麼都會從爛臉里鑽出來。」她盯著沈青,語速愈來愈慢,「可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誰害成這個樣子的,臨死前她還說,要我別去追究這件事······」
簡捷嘆了口氣:「我想過不追究,但你不值。」
「為什麼不值?」沈青慢慢明白自己的命此刻就把握在對方手裡,即使再憤怒,也要強咽下去哀求對方,「我會變好的,人總會犯錯,但你總要給別人改變的機會不是嗎?」
「我查了你之前做的事情,沒覺得你真知錯了,」簡捷乾脆地打斷了她。「你以為我叫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麼?」
沈青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我快死了?」
「就在今天。」簡捷笑了。「我的工作室從來不是什麼非科學性現象研究所,從一開始我就打定了製造TR微活性病毒的主意,但顯微活性總是不達標······而你正好我提供了最後一份樣本。」
在最恰當的時候,沈青為自己送上了最後一根送命稻草。
「我殺了你!」沈青徹底失去了理智,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死去的女人竟然會以這種方法報復自己。
人都死了,憑什麼不能讓活著的人好過?
沈青胸口的怒氣臌脹起來,將整張臉都擠壓得面目全非,她渾身發麻,掐住簡捷的手都在發抖,額頭青筋暴起,連眼珠都夾雜著血絲。
簡捷費力地咳嗽著,臉漲得通紅:「你的······胎記······在擴大。」
話音未落,沈青臉上已滴下血來,砸在簡捷臉上,一時顯得尤為可怖。
沈青抹了把臉,滿手是血。
她慌亂地扯起簡捷,幾乎語無倫次地懇求著:「救我,救我······求求你,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我不想死。」
「太晚了。」簡捷苦笑。
沈青只覺得臉上的劇痛在不斷加深,皮肉快速腐爛,血管裂開,疼得像一把鋼針在臉上爆炸了,喉嚨灼燒感越來越強烈,眼球也無法閉合,黏黏糊糊的晶狀體直接裸露空氣中,死亡每一秒都在以百米賽跑的速度奔向沈青。
「救······我」沈青不甘心地拽著簡捷的衣角,被血糊住的眼球在費力轉動後似乎看到了什麼。
簡捷的身上滿是胎記,它們正貪婪地扭動著身子,吸食著她身上的血液。
沈青終於解脫般地笑了。
審判他人者,終將會被他人審判。
·END·
作者:蕭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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