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黛玉反對香菱學陸遊詩

香菱學詩圖。

近日筆者的「悟空問答」中回答過，黛玉反對香菱學習陸遊詩詞，主要原因是因為唐婉和《釵頭鳳》的緣故，黛玉並不反感陸詩，相反以她的性格，她應該是十分喜歡《示兒》一類大氣磅礴、充滿濃濃愛國情懷的詩詞的。但那篇短文中竟未深刻剖析黛玉的詩詞愛好，殊為憾事。近日再次捧讀「紅樓」，免不了再咋舌幾句。

黛玉明確指出了她所不喜歡的是「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這首詩前兩句是：美睡宜人勝按摩，江南十月氣猶和。綜合看來這首詩詞對照是十分工整的， 但格局卻在書室小園之間，這就是類似於《釵頭鳳》一類的情詩了。多愁善感的黛玉其實是一位寫情詩的高手，擅長細膩的情感和景物描，其中《問菊》《詩題三帕》，尤其是《葬花吟》都是情詩中的佳作。「半卷湘簾半掩門」與「重簾不卷留香久」具有完全一樣的畫風，黛玉怎麼可能自己反對自己呢？因此曹公說黛玉反對香菱學習「重簾不卷留香久」，是在寫她與寶玉的情感，這是《紅樓夢》的高明之處，它就是要在時時處處，觸碰到黛玉的痛點。實際上，黛玉對香菱很滿意的第三首詩就是一首情詩：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

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

博得嫦蛾應借問，緣何不使永團圓！

當然，黛玉擅寫香閨春怨的情詩，也素喜氣吞雲海、氣勢磅礴的詩歌，我們完全可以從《紅樓夢》第48回看出黛玉對詩詞的愛好來，她推薦的三位詩人是唐代的王維、杜甫和李白，王維是著名的邊塞詩人，杜甫是著名的現實主義詩人，李白是著名的浪漫主義詩人，黛玉稱把《王摩詰全集》的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熟讀杜甫一二百首七言律，再熟讀李白的一二百首七言絕，肚子里先有了這三個人作了底子，就可以做詩了。再看黛玉圈閱的幾首詩，有寫「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塞上》；有寫「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的《送邢桂州》；有寫「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的《輞川閑居》。這一類詩寫作者進入邊塞後，所看到的塞外奇特壯麗的風光，畫面開闊，意境雄渾。與其媲美的正是陸遊「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這類有美感、有情懷的愛國詩歌。因此，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黛玉也是喜歡陸遊的詩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