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女性在婚姻關係中的常見問題所做的直面分析——

 對婚姻輔導的經驗做一點總結，想到女性在婚姻關係中比較容易出現的幾個問題，並試圖對它們作一個「直面分析」，目的不是指責女性（男性在婚姻中的問題可能更多，以後會專題來談），也不是不體諒她們在婚姻中受到的傷害，而是想幫助她們對這些問題有所意識，從而作出有效的調整。

 不會欣賞丈夫

良好的夫妻關係需要許多條件，對妻子而言，非常重要的一條是學會欣賞自己的丈夫。一個男人，不管在社會上怎樣成功，怎樣受人讚賞，他內心裡其實非常在意妻子對他的看法。有智慧的妻子充分了解這一點，並且會適當表達對丈夫的欣賞。相反，一個女人，如果想要毀掉自己的婚姻，最有效的方法莫過於時時處處指責和貶低丈夫，讓他失掉自尊，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在我們這個時代，婚外情已經成了一個普遍的現象，它特別發生在那些「成功」的男人身上，許多妻子覺得越來越不安全，對丈夫周圍的各種不測因素防不勝防。我接待過不少為丈夫的婚外情而苦惱不堪的妻子，同理之餘，也在她們身上發現一個比較普遍的特點：不管她們內心多麼欣賞自己的丈夫，但從來都不表達出來；更糟的是，她們會用相反的方式表達。例如，拿丈夫跟別人比較，向丈夫提更多的要求，指責甚至貶低他。妻子這樣做往往有相當複雜的心理動因，基本的一點，就是害怕欣賞丈夫會讓丈夫變得驕傲，不再拿自己當一回事了。但這樣做的結果往往是，丈夫覺得跟妻子在一起壓力很大，感到自己不管做得多好，妻子都不會滿意。

舉例來說，有這樣一個妻子，她心裡知道自己的丈夫好，嫁給這樣一個人，她一直都覺得很幸運，很滿足；聽到別人對丈夫有好的評價，她自己也暗自高興。但她從來都不對丈夫說一句欣賞的話，反而常常故意貶低丈夫。日積月累，直到有一天丈夫問妻子：「在你眼中，我難道連一泡狗屎都不如？」這話里傳達了一個很強烈的信號，但妻子沒有意識到，也沒有做出與慣常不同的反應。不久，丈夫出現了婚外情，妻子的安全感自此被徹底打破了，她陷入一場劇烈的衝突之中：一方面，她站在高高的道德法庭上大罵丈夫是「流氓」，另一方面，她又非常依賴丈夫，害怕離婚；在生活中，她把丈夫服侍得周周到到，內心裡，她又憎恨自己為一個「流氓」丈夫做牛做馬，真是很賤。生活在這樣的衝突里，她的自尊不斷受到傷害，以至後來出現了心理障礙，最終還是沒有把丈夫挽留在婚姻里。

我在婚姻輔導中遇到不少這樣的妻子，她們內心裡有極強的不安全感，被這種無意識的情緒所控制，她們在夫妻關係中不自覺地發展出一種矯情的表達方式：凡事都反著說。本來，她們一心想讓丈夫對自己「死心塌地」，但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條件：讓丈夫感受到，在你的眼中，他是一個被欣賞的男人。結果，丈夫發生了婚外情。婚外情背後的原因相當複雜，但其中常常有一個內「推」外「拉」的情況，即，妻子用責備或貶低把丈夫「推出去」，另一個女子用理解和欣賞把這個男人「拉出來」。

 「他從不關心我」

許多求助的女性表達了一個普遍的情況：缺乏丈夫的關愛。對此，我想到這樣幾種可能性：一，丈夫不關愛；二，丈夫不會表達關愛；三，丈夫表達關愛的方式與自己要求的不符；四，丈夫表達的關愛不能滿足自己的需求。妻子們會把所有這些統稱為「他從不關心我」。而這幾種不同的情況都需要加以分析，從而找到適當的回應方式。

一，丈夫不關愛。婚姻的基礎是感情，對「丈夫不關愛」需要做深入細緻的探索和分析。一種可能是：丈夫不愛自己的妻子，因無法表達對妻子的關愛之情。輔導中需要了解這場婚姻是怎樣發生的，有沒有感情的基礎。另一種可能是，曾經有感情，但由於不良的互動方式，使感情遭到了損害，或者感情被壓抑下去了，於是出現「丈夫不關愛」的情況。這時，婚姻輔導可以幫助妻子去了解她與丈夫之間的互動關係，以及情感表達後面的某些阻礙因素。

二，丈夫不會表達關愛。愛不只是一種自然的情感，更是需要培育的能力。由於成長過程中許多因素的影響，有些人沒能很好地發展出愛的能力，以至於他們在身體、智力、工作技能等方面已經長大成人，但在關愛他人方面還是一個小孩子。他們需要別人的關愛，但不會關愛他人，甚至他們連自己都不愛。如果「他從來不關心我」反映的是丈夫存在這樣的情況，妻子承擔的可能更像是一個媽媽的角色，她可以幫助丈夫發展出這種能力。例如，有時候可以「剝奪」對他的關愛，讓他體會「沒有關愛」的滋味，從而學習去關愛他人。這種訓練是促使丈夫在愛的能力方面獲得一種補償性成長。

三，丈夫表達關愛的方式與你要求的不符。人在不同文化環境中長大，不同的文化賦予人不同的表達方式。「他從來關心我」可能表現為丈夫不大習慣於表達這種感情，或者表達的方式與自己要求的方式不相符合。從原生家庭的角度來考察，可能丈夫生活在這樣一種家庭環境里：家庭成員的內部有情感，但彼此之間缺乏情感交流。因此，在結婚之後，丈夫把這種關係模式帶入到自己婚姻中來。針對這種情況，妻子可以表達對丈夫的關心，從而讓丈夫知道你在關心他，並且促使他學習表達對你的關心。

從文化敏感療法的角度來看，夫妻關係的調適是不同文化之間的調適。妻子需要做一個有心的人，對自己的文化與表達方式有敏感的覺察，並且有意識地去了解丈夫的文化及其表達方式，並用尊重和開放的態度來促進不同文化及其表達方式之間的互動與調適。特別是當夫妻雙方的原生家庭存在很大的文化差異（如城鄉差別）時，這種互動與調適就變得更加必要，需要彼此之間有足夠的、沒有敵意的堅持和充滿尊重與寬容的接納。例如，可能在丈夫過去的文化里，對妻子表達關愛顯得不像男子漢；而對於在城市文化環境中長大的妻子來說，就需要用某些積極的表達和欣賞，讓丈夫意識到，表達對妻子的關愛原來是一種很紳士的行為。當丈夫對妻子哪怕有一點點的表達時，妻子需要敏感到並作出積極的回應，用他能接受的方式表達欣賞、接納、鼓勵與支持。

四，丈夫表達的關愛不能滿足自己的需求。常常有這樣的情況：妻子覺得丈夫不關心自己，丈夫覺得給她夠多了，她似乎總是在說：「我要，我還要」。於是，丈夫覺得很有壓力，很煩，說：「你到底要我怎樣？」妻子覺得委屈，自己只不過要求多一點關心，丈夫就發那麼大火，這更說明「他根本就不關心我」。甚至，有的妻子覺得自己被丈夫冷落和拋棄了，活著都沒有什麼意思了。這時，婚姻輔導可以幫助妻子了解自己的期待或需求，特別是她成長過程中的某些經驗是否對她的期待或需求起著某種她意識不到的影響。舉例來說，有一個這樣的女性，她的父母關係不睦，經常吵架，但他們都對女兒有很高的要求，但對女兒的需求或要求從來都加以拒絕。這樣，當事人從小到大，只好把自己的關愛需求壓抑下去，強求自己做一個懂事的孩子，以滿足父母對她的期待，而內部卻留下一個關愛空缺。結婚之後，她那長期被壓抑的關愛需求從潛意識裡湧出來，強烈地要求得到補償，表現為她對丈夫有過多的期待，無休止地向丈夫乞求關愛。當她的期待不能得到滿足的時候，她就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非常軟弱、可憐、無助的小女孩，獨自哭泣，滿臉是淚，以此來贏得丈夫的關愛，而丈夫越發覺得這個家簡直成了「哀苦的牢籠」。

盯住問題，忽略關係

婚姻關係出現問題的時候，許多女性會盯著問題不放，忽略關係，長時間用一個問題損害關係。有這樣一段對話：丈夫對妻子說：「我們是夫妻……」妻子回答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還是夫妻嗎？」從妻子的話里可以聽出，她是在用問題否定關係，用發生的某件事情抹煞關係。在她的理解里，關係是容不得問題的，或者，用她的話說，至少容不得這樣的問題。因為發生了某個事情，關係似乎就不復存在了。於是她長期盯著問題不放，一定要把問題一下子消除掉，或者，要求某個事情沒有發生，甚至強迫自己假設它沒有發生，或者後悔自己看到它發生——「如果那一天我沒有看到也罷了」。這種反應，在直面輔導中被看作是一種不直面真實的逃避行為。

曾經有一位女性前來求助，她告訴我說，十年前她的家庭是一個天堂，而現在她的家庭成了一個地獄。我問：「天堂是怎麼變成地獄的？」。她說：「因為十年前某一天發生了那樣一件事情……」我問：「是什麼事情竟有這麼大的能量，以至於把天堂變成了地獄？」她說：「我丈夫跟一個女人打情罵俏……」這便是當事人的歸因法，在她的解釋里，事情就是那麼簡單：丈夫跟一個女人打情罵俏，毀掉了她天堂一般的家。對整個過程作具體分析發現，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當事人十年來一直盯著它不放，跟丈夫鬧了十年，在家裡吵，到單位鬧，把丈夫鬧得心灰意懶，提前退休，以時持家務來「贖罪」。這樣她又覺得丈夫「沒有出息」，放棄自己的事業和前程，繼續鬧個不休。十年來，她把心事都花在問題上，無心於工作，最後自己也下崗了，心裡更是懊惱不堪。還有，孩子在成長過程中不大得到父母的關心，十年之後，開始出現一些異常行為，被診斷為精神問題……就這樣，當事人的家庭變成了一個地獄。前來尋求心理諮詢時，當事人的生活已成了一大堆無法收拾的廢墟，但在廢墟上分明矗立著她那代表真理與道德的自我，像宣讀判決書一樣威嚴，一樣振振有詞：都是因為十年前他跟那個女人打情罵俏，才把我那好端端的家給毀掉了。

輔導需要讓當事人領悟這樣一個事實：不是事情破壞了一切，而是發生了一件事情，她盯著事情不放，花了整整十年，利用這件事情毀掉了天堂，製造了地獄。當然，許多人不願面對和接受這樣一個事實，因為事實往往讓人難受，人們傾向於找到一個讓自己感到舒服的解釋。據直面理念，直面即成長。但在許多時候，直面不會讓人太好受，因而成長也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本來，女性比男性更在意關係，但在遇到事情的時候，她們因為過於擔心關係會受到損害，反而盯著事情不放，反而忽略了關係，也損害了關係。當關係受以忽略和損害，問題會變得更加難以處理。針對這種情況，我們發展出一種「關注關係，化解事情」的輔導方法，其本質是：不是用事情破壞關係，而是看重關係，維護關係，在關係里化解事情。

面對暴力，忍氣吞聲

婚姻問題中還有一個普遍現象，是家庭暴力，而家庭暴力背後往還有一個人格障礙的問題。從一些女性的講述中，我們基本可以作出判斷，她們的丈夫存在某種類型的人格障礙。長期以來，丈夫用匪夷所思的方式折磨妻子，使妻子陷入無法自拔的矛盾境地。她們想離婚，但由於某些傳統觀念的束縛，或者因為害怕丈夫會採取極端的報復手段，只得選擇維持婚姻，對丈夫的強暴採取隱忍的方式。她們這樣做往往助長了丈夫的行為，使他們在夫妻關係中更加肆無忌憚。生活在這種狀態里，妻子不斷受到傷害，感到痛苦不堪，並且出於保護孩子的考慮，要求孩子忍受自己的父親，以致把傷害延伸到了孩子身上。

許多類型的人格障礙者不會主動尋求改變，他們意識不到自己有問題，相反，他們總是認為別人有問題。他們的是非善惡觀念相當模糊、混亂，甚至是顛倒的。他們不會見賢思齊，更不會從善如流。但是，他們的智力卻在中等以上，他們的頭腦會作出基本的利弊判斷。在某種被迫的情況下，出於「趨利避害」的自我保護本能，他們會迫不得已地作出某種改變。面對有人格障礙的丈夫，妻子如果不能選擇離開，也要選擇用適當的方式促使丈夫作出改變。可惜的是，許多妻子遭遇了有人格障礙的丈夫，這已屬不幸，而在婚姻關係中，她們選擇一味忍氣吞聲，這隻會讓丈夫虐害他人的行為變本加厲。這種婚姻模式會讓一個家庭變成一個「病場」，嚴重損害下一代的成長，很有可能導致孩子的心理障礙和人格障礙，嚴重者會出現精神障礙。

我曾接待一位來訪的女性，結婚之前她就曾遭受過別人介紹的這個對象的暴力相待，但在家人勸解下，她還是選擇跟這個男人進入了婚姻。二十年來，她內心裡一直就有一個強烈的願望——離婚，但始終都不敢向丈夫流露出來。像她一樣，兒子自幼生活在父親的暴虐下，長到十七歲的時候，兒子內心有一種自然的力量覺醒了。有一天，父親用一如既往的粗暴方式對待母親，他上前去制止。父親撲上來要打他，他拿起一個凳子自衛。這個反應立刻在父親那裡起到了效果，它迫使父親暫時放棄了暴虐行為，轉而開始用書信的方式跟兒子進行溝通。但是，看到兒子跟父親對抗，這位女性感到驚懼不安，她害怕丈夫指責她「教唆」兒子，便數落兒子對父親「不孝」，要求兒子忍讓父親，道理很簡單，「因為他是你父親……」可悲的是，這個長期受受虐害的女性身上似乎形成了一種受虐的慣性，甚至會不自覺地用這種慣性去壓制孩子自尊的力量。這樣的家庭互動模式，如果沒有得到適當的干預，可能導致這樣的結果：婚姻家庭的悲劇不僅在這位女性身上發生，還可能在孩子未來的生活里延續。

為了控制丈夫，以離婚相威脅

       曾經有一位女性，她時常以離婚威脅丈夫，目的並不是真的要離婚，而是把「離婚」當作一種手段，用以達到其它的目的。舉例來說，有一天丈夫在外喝酒，深夜不歸，她打電話給丈夫，限定他在半小時內趕到家，否則就跟他離婚，並且把離婚的事通告給他母親。丈夫一聽這話就很害怕，立刻按她的要求趕了回來。夫妻相處，「離婚」是這位女性控制丈夫的法寶，可以用來達到各種不同的目的。這個法寶用久了，漸漸失了效，終於有一天丈夫態度堅持地向她提出離婚，並且根本不在乎她把這事告訴自己的母親或其他什麼人。妻子驚呆了。

婚姻輔導中，我們發現，許多夫妻之間形成了一種控制與反控制的關係；大多數情況是：妻子控制，丈夫反控制。妻子要控制丈夫這的行為的背後其實是極度的不安全感，但控制的結果往往是失控，使妻子陷入更深的不安全感裡面。出於無意識的完全需求，妻子不願給丈夫留下一點空間，不願丈夫的生活中有一個她的觀察哨所瞭望不到的領域，因為任何一個在她們控制之外的地方都存在發生某種不測的可能性。於是，她們跟蹤盯梢，查看手機，調丈夫的通話記錄，查丈夫的電腦聊天記錄等，目的就是要消除任何一種可能性。我有時對前來求助的妻子開玩笑說：「你們的關係讓我感到你是警察，你丈夫是小偷。」這種關係的具體表現是，妻子四處偵察，丈夫四處躲藏；妻子使用一切控制方式，丈夫不放過任何一個逃避空間。妻子的長期控制，使丈夫產生了一種神經質的反應：隨手抓緊自己的手機，生怕有任何一個閃失，讓妻子偷偷拿去查看一番。在丈夫的生活中，電腦、事業、應酬，甚至婚外情，都成了他為自己拓展的一個個解放區。他拚命要保住這一個個空間，有時候並不是真的要在裡面藏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對他來說，這些空間成了自由的象徵，而他向妻子習慣性的隱瞞成了一種條件反射的行為，就像小偷見了警察就忍不住要逃竄，不是因為他當時正在偷東西，或正在打算偷東西，甚至很可能他當時正在考慮做一件善事，這時，警察出現了……

「為了孩子，求你……」

在婚姻輔導中，我常聽到處於離婚邊緣的妻子這樣說：「如果沒有孩子，我早就……」在生活中，她也會對別人這樣說，甚至會對丈夫這樣說。這話的意思似乎是，她並不在乎丈夫，丈夫對她來說是無所謂的，她之所以選擇留在婚姻里，全是為了孩子。當婚姻走到了盡頭，她拚命要挽留住它，甚至會對丈夫說：「為了孩子，求你不要跟我離婚……」

這時我會問：「為什麼不對你丈夫說『你對我很重要……』？」這可是她們從來都沒有想到要說的話，她們習慣於說「為了孩子……」但是，「為了孩子……」並不能真正挽救她們的婚姻，或者，頂多是讓不良的婚姻繼續維持，而不思改善。有豐富的心理輔導臨床經驗支持的研究報告顯示，「為了孩子」而維持的不良婚姻其實會「害了孩子」，長期維持的不良婚姻給孩子造成的傷害比一場理性的離婚來得更加深入而持久。「離婚會傷害孩子」就像「狼來了」，使人暫時避免了離婚，但不去真正面對和嘗試處理婚姻的問題，就在這樣一個過程中，狼真的來了——意思是說，對孩子的傷害真的發生了。我有兩個問題：如果真的「為了孩子」，為什麼不去改善不良的婚姻關係？如果真的「為了孩子」，為什麼就不可以選擇理性的離婚？

何況，如果對「為了孩子」作直面分析，會發現這話的背後可能隱含著其它的意思：一，妻子心裡其實很在乎丈夫，但怯於表達，就說「為了孩子……」目的是想用孩子來挽回正在失落的夫妻關係。二，妻子不願面對婚姻的問題，把關注轉移到孩子身上去了，這樣就可以省去解決夫妻問題的麻煩。三，妻子不願作出改變，但又害怕離婚，「為了孩子」就成了安全的理由。如果日後夫妻關係惡化了，她可以說「當初我本來就是為了孩子而留下的」，這樣說不會貽人口實，也為自己保全了面子。四，妻子說「為了孩子」會顯得很高尚，意思是，她把自己的幸福置之度外，只去考慮孩子的福利。五，妻子在婚姻關係中把自己當成「犧牲」，用「為了孩子」來為自己的將來預備了「資本」，可以保證與孩子的關係。六，妻子說「為了孩子……」是出於真心，但這樣的母愛對孩子的成長並不是真正有利的。特別是對單親母親而言，如果她不在意自己的婚姻，完全不考慮自己，一切都以孩子為中心，這會影響孩子在人際關係中發展出適當的邊界意識，會給孩子造成過度的內疚感，甚至會影響孩子的婚戀觀甚至性傾向。

婚姻了，繼續留在婚姻狀態里

婚姻輔導中還發現這樣一種情況，似乎越來越不是一種個別現象，即，婚姻關係已經解除了，但夫妻雙方都向孩子和各自的原生家庭成員、親戚、朋友、同事、鄰居等隱瞞這件事情。於是，這對已經離婚的夫妻在別人眼中還是夫妻，繼續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對此，夫妻雙方都有一個理由：為了孩子。而妻子似乎更在意這個理由。

婚姻輔導需要幫助當事人分析這種現象背後的原因和可能造成的影響：

一，結婚之後，妻子以為找到了一生的保障，從此在家服侍丈夫、照顧孩子，漸漸失掉了自己的社會關係和職業能力，陷入長期依賴丈夫的狀態。離婚之後，妻子沒有做好開始新生活的準備，內心充滿各樣的擔憂，只好繼續呆在婚姻狀態里。

二，離婚並不是夫妻雙方理性的選擇，而是情緒化反應的結果。特別對妻子而言，離婚之後，她沒有勇氣走出婚姻關係，內心十分害怕失掉婚姻關係，因而會找一些理由（如「為了孩子」）繼續留在婚姻狀態里。男方大多樂得如此，可以不受婚姻關係的「約束」，在外面獲得充分「自由」，又可以在家裡繼續享受「妻子」服侍自己，操持家務，照顧孩子等。失掉了婚姻保障的妻子會發現自己一下子淪落成免費的「保姆」，會覺得「不甘心」，會變得更加情緒化，使丈夫在離婚之後更加不願意返回到婚姻中來。

三，婚姻關係在形式上結束了，但婚姻狀態維持著，夫妻雙方的生活陷入這樣一種處境：舊的無法結束，新的無法開始，或者，他們無法回到過去，也無法走向未來。由於離婚並沒有真正發生，也沒有給雙方造成真正的觸動，也就不能真正促使雙方通過離婚而發生的變化來反觀和反應他們的婚姻關係，從而了解各自的情感與需求，對事情有新的看法，以及作出新的選擇。這種既無法恢復婚姻關係又無法重新開始的狀態，往往使妻子產生一種「飄」的感覺，即一種不安全的、沒有出路、落不到實處的體驗，這對她們來說是一種持續性的傷害，甚至會損害她們的自尊和自信。

「我為什麼要改變？」

      當婚姻出現問題的時候，夫妻雙方往往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要求對方改變，或者，雙方都試圖改變對方。「直面方法」有一個基本觀念：人可以決定改變自己，卻無法決定改變他人。如果一個人堅持要改變別人，他會因此失掉改變自己的機會，還會因為無法改變別人而變得十分苦惱。在婚姻輔導中，我往往會跟前來尋求幫助的女性談到先去改變自己，這時，她們的反應是：「他不改變，我為什麼要改變？」或者，「我改變了，他就是不改變怎麼辦？」我說：「你不見得是為了他而改變自己，但是，如果是為了自己，你願意不願意嘗試作一些改變呢？」在「直面」看來，改變就是成長，成長首先給改變者自己帶來福利，進而給與他有關係的人帶來益處。婚姻輔導中常常發生的一種情況是，當夫妻中的一方前來接受婚姻輔導，並通過輔導而做出某種改變的時候，另一方會受到影響而做出相應的改變。

最後，有一句詩說春江水暖鴨先知，當夫妻關係「春江水寒」的時候，往往是妻子最先覺察，並嘗試通過心理諮詢尋求解決之道。我的輔導經驗告訴我，在面對婚姻關係問題方面，女性比男性更勇敢，更真實，更主動，更直面。男性往往躲在問題的背後，或用各樣的方式掩藏問題，或通過各樣的途徑逃避問題。那些通過心理諮詢得到改善的婚姻關係，大多是在女性的帶動下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