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回放——對異性的妒忌
人類生活中有一種人們很少意識到，卻又是妒忌的最重要的表現形式之一，那就是無意識都存在一定程度的對異性的妒忌。除了對於那些能夠意識到她們想擁有一些男性所具有的優勢的女子或者同性戀的男子，這種妒忌幾乎就不能夠被意識到。但是我們每個人都存有一定程度的妒忌，並且它在無意識中可以有很大的威力而又不被覺察。只要兩性的態度沒有被完全整合到人格結構中，男性或者女性態度只是不斷交替或者處於衝突狀態，其他人至少還是能看出點端倪；他們可能會認為，史密斯小姐或者太太是一個男性化的女人，或者說羅賓遜先生相當「虛弱」或者有一些女性素質，如好出風頭。這種類型的妒忌是一個很大的題目，我在這裡只能談其中的一點點內容。很顯然缺乏感和想獲得更多的願望是其中的重要元素。在心靈深處，以及在很小的孩子心中，這種願望的確是與他們沒有擁有的東西，與身體器官和這些器官相應的功能聯繫在一起的，這些是他們永遠不能得到的。女孩妒忌男孩和男人擁有陰莖以及他們用陰莖所能做的事：撒尿、放在女人體內並給他們孩子等。
女人妒忌男人在生活中的各種各樣的能力，比如說，他們的體能和智力。那些強烈地妒忌男性的女人會不斷地尋找各種機會來證明自己能夠做男人能做的事，並享受這一點，這意味著她們並不缺乏任何男人所具有的器官或者功能，她們能夠用腦力和技巧來完成特別的任務。我認為讓女人特別妒忌男人的是建立在自信基礎上的首創精神和進取心。總體而言，男人比女人更自信。男人有一個外部的性器官，他能夠看見並知道它的功能。女人能獲得的對她們的這種能力的直接證明要少一點。女人對這個要等待好多年，要等到男人到來，等到她們生下孩子，她們才能獲得對自己的性能力的絕對的證明。即便到了那時，她們對自己的評價還是如此強烈地與孩子的完好成長連結在一起，因而這種感覺時時處於危險之中。
男孩妒忌女孩，更妒忌女人（他們的母親）的乳房和乳汁，而最為妒忌的是女人身體神奇的能力——能通過事物和男人給予的東西孕育和創造新生命，但是這些妒忌常常沒有被認識到。男孩和女孩易於認為，他們的身體只能產生糞便和尿液，而他們也只能製造這樣的東西。無論男女，人們在大部分的日常活動中通常能夠無意識地表現出兩性合併後的功能。男性畫家和作家在創作中公開地表達他們對女性功能的渴望，他們覺得他們賦予作品以生命，就好像女人在長長的妊娠期後生下孩子。所有的藝術家，無論他們是在哪一個領域，事實上大部分是通過他們人格中的女性面工作的；這是因為藝術作品在本質上是在作者的腦中形成並創造出來，而且基本上不依賴於外界環境。與此相反，那種現實的人在現實的世界中以外界的事物為工作對象，他們更加獨立於自己的想像，這則是男性化功能的典型表達形式。
除了自己的性別優勢外，還渴望擁有異性的性別優勢，這在性格形成中是非常有幫助的要素：其實，除非個體性格的雙性或者同性面能夠以升華了的、有創造力的方式找到一種表達，否則不能說他是發展完全的。想獲得好的東西，比所擁有的更多，當這種渴望牢牢地盤踞在腦中，並完全地定在想擁有異性的品質和優勢，且不能接受任何替代物時，這種的妒忌就會變得難以駕馭，成為病態。只有當人們對從屬於自身性別的功能或機會中獲得滿足及安全感失去信心、感到絕望時，他們才會去強烈、怨恨地妒忌異性。當小女孩無意識里開始非常害怕自己內心的破壞衝動，由此懷疑自己除了污穢、令人厭惡之物（如糞便）外還能造成什麼東西，並覺得即使她能夠安全地獲得一個生孩子的種子——不帶內疚，也沒有傷害或者掠奪兄弟或父母——她自己內在也是如此地充滿邪惡，自己的孩子肯定會死去。當她感覺到所有的這一切時，她在恐懼中背離了生活的這一面，並發展了男性角色。因此她自願地，雖然不是有意識地，犧牲了自己女性的願望和希望，但並沒有喪失混合其中的愛，這愛是與她採用男性角色連結在一起的。她不僅迴避了所有的女性行為，因為她認為這些會傷害她所愛的人，而且不結婚，說不定還可以傾力照顧父母和兄弟姐妹，以此來對他們進行補償。然而，她得從這樣的犧牲中獲得補償，她從對男人的妒忌中得到了這一點。她的妒忌的無意識的心理價值在於這對她而言意味著宣言、保障和安全。只要她妒忌男人，她就不會去要孩子，或者也就免於所有可怕的危險。她在證明，她從不曾想得到女人的滿足，從不曾想得到母親的丈夫或孩子，不曾模仿父母與其他的小孩一起「製造嬰兒」。她覺得在這當中，她引誘他們，使他們墮落，而且她在試圖獲得她沒有權利獲得的東西。通過著重於男人的生活方式，她在宣稱她並不貪婪地想男人或者嬰孩，也沒有因她的貪婪傷害男人或者從其他女人那裡掠奪男人對她們的愛。由此她獲得了一種安全感來抵禦她最神的恐懼，她也從她本性的另一面來尋找滿足感，並渴望成為一個男人。男人對女人的妒忌和女人對男人的妒忌一樣普遍，一樣的深刻，但這更少被認識到，更少被理解；我想這並不只是因為男人在這一點上的偏見，還因為事物的本質。當小男孩妒忌母親的乳房和乳汁時，他自己有一個特別的器官——陰莖——來抵消妒忌。他的小姐妹既沒有陰莖又沒有乳房，因此他擁有陰莖的滿足感和優越感就能夠用來掩蓋他對一個能創造和餵養嬰孩的身體的渴望。男人在一生中都在不斷地用這種方式補償對女人的妒忌。男人對女人的妒忌一直如此隱秘的主要原因在於，它恰恰是與女人身體的內部，與生孩子—哺乳的神秘功能和過程聯繫在一起的，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就如女人妒忌男人的主動性，相反地男人妒忌女人被動體驗的能力，特別妒忌女人堅韌和受苦的能力。受苦緩解了內疚感；把生命帶到這個世界的過程中所忍受的痛苦在男人的無意識里是加倍受妒忌的。
男人不能輕易地意識到他們到底是妒忌什麼，因為他們並不真的知道。男人總是說，女人是個謎；很多男人對孕婦有幾分迷信的敬畏感。他們對女人的體驗的設想和想像自然是他們的幻想生活的一部分，但通常他們是把這與他們能夠意識到的日常生活分離開的；在日常生活中他們寧願只去顯示他們男性的一面，因為這是他們了解並能加以利用的。拋開偏見，在我們了解男人對女人的強烈的妒忌的根源並加以理解之前，我們似乎要使用一種特殊的手段來探索無意識心靈，這種妒忌是隱藏在想像和幻想的生活中的。
精神分析工作分析了男人的幻想和焦慮處境，闡明了原始人的一些原始的儀式和習俗，清晰地說明了它們的根源在相當程度上基於男人對女人的妒忌。父代母育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男人在妻子生產時躺在床上，並在整個分娩過程中被當作產婦來對待。分析工作闡明了男人經歷父代母育狀態的願望和幻想，或者說使得他們在這個時間這樣做的癥狀。這些願望和癥狀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對妻子的妒忌，妒忌她們能夠誕下新生命，並因此被尊崇、被重視。但是進一步我們還可以看到，當妒忌是這麼強烈時，男人的內疚感和無價值感相應地也是很強的，它們潛伏在妒忌之下並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妒忌。男人內心對他的妻子和孩子（最初是對他的母親和母親的其他孩子）有著破壞及貪婪的暴力，他對這種力量有著深刻的恐懼，而恐懼又加強了他對妻子的創造性以及她的更直接表現出來的能力——孕育並誕下新生命——的妒忌。
節選自《愛·恨與修復》 梅蘭妮·克萊因與瓊·里維埃演講錄第26-31頁，吳艷茹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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