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海外館藏中國文物精萃·書畫卷 | 尹光華

中國的文物從巨大的雲岡石窟到小的鼻煙壺，經過幾千年的天災人禍，仍然存世的還是不計其數。它們都是歷史的痕迹，各有其價值。只要看到晚清，自從鴉片戰爭1840 年英國侵華，1842 年南京條約下，割香港、五口通商，中國淪為半殖民地以後，文物開始大量外流。其方式可稱「奪取」（洋兵入北京），其後加以「竊取」（用欺騙手段，如自敦煌得經典、字畫）及「利取」（中外古董商人大規模地轉售各種珍貴的書畫、陶瓷、銅器、雕刻及應有盡有的「古玩」）。

本書選用圖片為上世紀翁萬戈先生在海外各博物館所拍攝。全書共收錄海外各博物館藏中國文物448 件（組），包括書畫、敦煌遺畫、壁畫、青銅器、陶瓷器、玉器、金銀器、佛造像、墓葬雕刻9個門類，按材質和題材分為上、中、下三卷。全書各類文物按朝代或年代前後順序排列。

現藏這些珍品的機構所在地域廣闊，謹此獻給讀者一個過目的機會，因之認識到我國文化的偉大。希望這些圖片雖小，也像燦爛的群星照到大地的許多角落。

選自《海外館藏中國文物精萃》翁萬戈先生前言，文章有刪改。

好畫不厭千回讀。翁萬戈先生這本畫冊所收的不少作品本就是民族瑰寶文化精神。就拿著名的《歷代帝王圖》捲來說，雖然熟悉中國美術史的人早就讀過，但當我們再次面對它的時候，那些古帝王各個不同的精神氣度仍然會直扣你的心弦，你不能不佩服唐代藝術家達到的遊刃有餘的藝術高度，並由此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雄暢高華的大唐風韻。同樣，藏於波士頓藝術博物館傳為楊子華的《北齊校書圖》雖然已是北宋摹本，但它顯然仍保留了當初的繪畫風貌，是研究北齊士大夫文化生活、人物衣冠、畫風特色的可信資料，極為珍貴。

歷代帝王圖

唐（傳）閻立本

北齊校書圖

北齊（宋摹本）（傳）楊子華

另一幅北宋畫院臨摹的唐張萱《搗練圖》，描寫唐代宮中貴婦搗練、熨燙、制衣等活動，人物豐腴華美，線描精準遒勁，設色妍麗都雅，不作背景，可見仍忠實於原本。

搗練圖

唐（宋摹本）（傳）張萱

調琴啜茗圖

唐（傳）周昉

藏於堪薩斯納爾遜- 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的傳為周昉的《調琴啜茗圖》，畫的則是唐代宮中貴婦的休閑生活，人物體態服飾，包括畫法都與前圖風調類似。只是多了些樹石作為背景與間隔，其比例結構則相對簡拙，但較展子虔《游春圖》顯然成熟了許多。此畫出版不多，對於中國繪畫發展史研究卻有重要價值。

乞巧圖

五代或北宋 佚名

與唐代仕女畫不同，大都會博物館所藏五代佚名作者所畫《乞巧圖》有場面宏大的環境描寫，三十多個宮廷婦女正在皇宮後苑布置晚宴，人物著唐裝，動作多樣，姿態生動而互為呼應。因為用俯視法寫出，顯得宮室深廣，奢華卻又典雅，人物與界畫及樹石畫得相當成功，技藝不凡。細膩溫潤的畫法，帶有南方風格，極有可能是南唐的宮廷繪畫。

晴巒蕭寺圖

北宋 （傳）李成

漁父圖

北宋（約1049 至1050） 許道寧

五代、北宋是山水畫的大成時期，名家輩出，傑作迭呈，美國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藏的傳為李成的《晴巒蕭寺圖》及許道寧《漁父圖》便是當時的代表作。《晴巒蕭寺圖》無款識，畫幅上部主峰嵯峨，周圍群峰拱列，其下崗岩蹲伏，林木蕭索，危蹬飛泉之旁有旅舍與古剎相望，一士人正策馬緩緩度橋而來，與先來客店中休憩的行者皆顯得從容悠閑，並不以旅途的險厄而有所畏懼，表現出古人與大自然相親相容的和諧之態。因畫境與古人對李成山水畫「峰巒重疊、間露祠墅、林木稠薄」的描寫有某些相合之處，遂為後人歸於李成名下，雖未必確切，但確是北宋寫實山水的力作無疑。許道寧《漁父圖》卷，亦無款，寫大江隔岸的峭拔群山及深廣峽谷，畫筆雄勁，意境清遠。前方則是開闊的江河，漁夫撒網，遊子遠歸，場面極為闊大，迷散著令人慾游欲棲的魅力，是歷來公認的許道寧傑作。

雲山圖

北宋 米芾

雲山圖

北宋 米友仁

北宋後期米芾、米友仁父子，開創了中國文人畫的新境界，米氏落茄法從此成為後世描寫煙雨山水的定式。大都會博物館藏米友仁《雲山圖》以枯枯濕濕、濃淡相間的墨色點染樹石雲泉以及起伏的群峰，模糊混沌，捨棄了形質的描摹，以其抽象的意味，為元、明寫意山水注入了一股清醒沖和的氣息。

柳岸遠山

南宋 馬遠

南宋山水畫顯然比北宋寫實山水要簡練得多，幾片巨石，二三衰柳，一角青山，陪襯著一江煙水，一葉扁舟，是當時畫中常見之景，境界小了些，但詩的韻味卻很濃。現藏美國的馬遠《柳岸遠山》，夏圭《山水十二景》就是這樣。拖泥帶水的斧劈皴山石，勁如屈鐵的蒼松柳樹，雲罩霧障的遠峰坡岸，帶著時代的特質，把人引向安閑迷茫的詩的氛圍中去。

雙松平遠圖

元（約1310） 趙孟頫

元初趙孟頫的《雙松平遠圖》（今藏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是一種借古開今、崇尚簡逸的新體，與南宋院體迥異。他借鑒北宋李（成）郭（熙）的某些形式，以熟練的書法用筆，抑揚頓挫地勾勒樹石遠峰，枯濕相間，一任自然。不暈染，不設色，清脫淳雅，表現了畫家超脫的情懷及對傳統的承繼與革新精神，把中國畫的筆墨趣味，推向全新的認識高度，而為後之文人畫家廣泛接受。

林麓幽居圖

元（1361） 王蒙

趙孟頫的外孫王蒙，善於畫文人隱居的幽僻山林景象，芝加哥藝術博物館藏的《林麓幽居圖》是他五十四歲時的作品，喬松挺立，綠樹掩映，溪頭坡岸之上，一士人兀坐草堂，戶外丹楓吐艷，室內葯爐正旺，屋後奇峰插天。境界幽絕，遠離塵囂，是元代南方文人遭受種族歧視後理想的避世之境。畫筆用蒼莽松秀的解索皴，從北宋巨然的長披麻皴中變易發展而成，與幽深的山林境界相得益彰。

秋山圖

明 文徵明

夢仙草堂圖

明 唐寅

明代山水畫以吳門四家沈（周）唐（寅）文（徵明）仇（英）為代表，他們出宋入元，繼承傳統而各具面目，包括文徵明的弟子陳淳、陸治在內，都有所建樹而為後世所推崇。本畫集中文徵明的《秋山圖》、唐寅的《夢仙草堂圖》、陳淳的《溪山雨後圖》、陸治的《潯陽秋色圖》，各以自己的語言來詮釋古人，都不失自家風韻，故卓然畫壇而無愧色。

五像觀音

明 丁雲鵬

秋林人醉圖

清 石濤

輞川別業圖

清（1711） 王原祁

明末清初是個百家爭艷的時代，因為年代較近，作品被讀者熟悉的機會亦多，本畫冊僅選數家，其中丁雲鵬的《五相觀音》，將白描與重彩結合，燦然明麗而又文秀優雅，是他極精之作。龔賢的《水墨山水》卷，重山密林，蒼厚沉鬱，亦是其佳作。而八大山人《山水》冊，出入於董其昌、黃公望、倪雲林、大小米之間，用似篆似籀的圓拙之筆，畫出了他胸中的一團奇氣奇境，冷雋蒼潤，生面別開。石濤的《秋林人醉圖》，畫他與友人郊原賞秋的景象，畫中前景是城郭外的水邊人家，在密樹與朝霧煙嵐中若隱若現，有士子正策蹇度橋，晨風乍起，碧水泛波，荇草搖動。溪頭渡船初歇，有老者扶杖登岸。密林中紅葉正酣，賞秋人三五成群，或坐或卧，聚散於林下。遠處田疇千里，煙雲吞吐，青山隱隱。畫境奇兀，平遠之景以高遠法寫出，故闊大有勢。筆墨則淋漓恣肆，任越揮寫，而遊刃有餘，情境俱佳。從其畫法及所題作於「青蓮草閣」看，應是石濤定居揚州的晚年所作。本幅三次題跋，都有自作詩，可見是其得意之筆。同藏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王原祁《輞川別業圖》卷，可能是他一生中畫得最長，構圖最繁複，耗時最久的精作。他用一貫的圓拙之筆，淡墨枯擦，層層疊加，營造了一個想像中的王維輞川別業。亭園小景錯落於崇山茂林之間，四周更有江河環繞，泉流奔瀉，綠竹與紅樹掩映。主人或泛舟中流，或晏坐高堂，或荷鋤田疇，或忘情丘壑。他不擅人物、建築與動物，但為表達對文人畫鼻祖、大詩人王維的敬意，他不再護短，一切都謹慎安排，著意描繪，並用青綠設色，在丹翠輝映中完成此卷，先後達九個月之久，畫得清新而拙茂，古樸而現代，百年而後，常看常新。

九龍圖

南宋（1244） 陳容

春消息圖

元（1360） 鄒復雷

除人物、山水之外，本集還選有少量花鳥畫，如南宋陳容的《九龍圖》、傳為劉寀的《落花游魚》、元鄒復雷的《春消息圖》，以及李衎、王紱、夏昶的墨竹等，從各個視角不同層面反映了畫家各自的特長和時代風尚。

尹光華

古代書畫鑒定專家

2016 年7 月

（選自2016年中華書局人文社科類十佳圖書《海外館藏中國文物精萃》，題目有改動）

作者： 寇勤 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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