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實為邂逅  專車原來是隱秘社交平台？

轉自深圳晚報，作者王衛東

（賓利專車女，另一個身份 情侶應用產品小恩愛聯合創始人張馨勻）

　　是什麼吸引一位美女老闆會開著價值390萬的賓利當專車司機？一位正在創業的公司老闆為什麼要體驗司機的工作？

　　如果在深圳坐過Uber專車，可能會有人奇怪這些開著豪車的人心裡到底想什麼？同樣開專車的司機們也會好奇，到底是什麼人會搭上自己的車？

　　專車的每一款車型，都是一個昭示車主個性形象的介質，他們也藉此宣告與用戶來一場不期而遇的邂逅。它不僅是一個目的地至另一個目的地，在去往目的之間的故事才是目的。專車也是一個移動的相對私密的社交平台，人們不只是在打車，還是在互相打量。

　　老闆開專車只為感受不同的人

　　季文哲打開窗戶，閉著眼睛感受一下春天溫和的陽光並且伸個懶腰。然後讓外面新鮮的空氣替換掉一整夜呼出的二氧化碳。他八點半準時出門，坐電梯直達停車場，找到自己的MINI COOPER，打開Uber司機端，十分鐘內會有附近的人叫車。

　　以季文哲家的位置作為起點統計，每周的五個工作日里，大約有四個工作日會拉到在南山科技園上班的白領們，一般都是20到35歲的互聯網從業者，他們必須在9點之前趕到公司打卡。偶爾也會有上了年紀的老年人，一位精神抖擻的老奶奶會在每個周四的早上在季文哲家附近的公園裡和朋友們唱紅歌，8點40已經是她唱完歌，並且買好一大堆菜回家的時間。

　　從2014年底開始做Uber兼職司機以來，季文哲已經完成了300多個訂單，接過280多個客人，其中大約有20人，是遇到過兩次以上的。

　　從季文哲的初衷來看，他其實不喜歡遇到相同的乘客，他做兼職司機的最初目的是認識更多的人，聽他們講無數多新奇有趣的故事。他覺得對大多數人而言，生活的軌道早已被定義，很難穿梭時空來扮演自己想要的角色，更不用提結實到跨界跨維度的朋友。而Uber卻在小小車廂內創造了一個「閱後即焚」的角色轉換場景，讓每個人有機會扮演另一個角色，足夠真切、足夠深度體驗。如果2個人入戲夠深，還可以單獨繼續下去，成就一個個新的故事……

　　遇到第二次及以上的乘客無疑會讓他失去一次認識別人的機會，他的理由是，「如果曾經『閱』過的乘客，卻沒有取得進展，那下一次相遇可能也不會有什麼意外驚喜，何不把這樣的機會讓給別人？」

　　然而，三個月以來，他已經在自己的車上五次遇到那個喜歡跟朋友們在公園唱紅歌的老奶奶。第四次遇到的時候，老奶奶提的菜實在太多，一般不會下車幫乘客開車門的季文哲大老遠跑下車幫老奶奶提菜。筋疲力盡的老奶奶或許出於感激，滔滔不絕講起自家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平常見慣了思維敏捷的年輕人，季文哲突然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認真地跟老人家聊天了。他想起身在老家、絮絮叨叨、至今仍擔心他在大城市吃不上飽飯的奶奶。

　　「那次老太太把我車后座里塞滿了各種菜，從她下車後的一整天，車裡都是一股香菜的味道」，季文哲最討厭吃香菜，不過聊起老奶奶他才覺得好像最近一個月都沒有見到她。

　　把第三個客人送到目的地之後，季文哲趕到公司。此時剛好是上午十點，公司樓下的星巴克剛剛開門，露天小桌剛剛擺到外面，隔壁肯德基和阿迪達斯的服務員推開大門，清潔女工擦去這幢高檔寫字樓的最後一粒灰塵。室外的溫度越升越高，隔壁桌的外國女人脫下外套後翹起二郎腿點一支煙。季文哲通常會點一杯不加糖的美式咖啡，打開蘋果電腦，查看郵箱里的郵件，理清所需處理事情的先後順序，隨後上樓當面傳達給助理。

　　一個創業者為什麼兼職做司機

　　季文哲是一家科技網站的聯合創始人，跟他喜歡接觸新鮮事喜歡認識有趣的人一樣，他的網站是一個發現身邊新奇酷電子產品的平台。也有忠實粉絲把它稱作「一個為你平淡無奇的生活增加無限樂趣的快樂集中地」。

　　短短的兩年時間裡他們的網站從一個無人問津自娛自樂、練手實驗性網站，一躍成為時下年輕時尚群體、IT男、宅男、技術男等趨之如騖的社區。2014年底，網站營收同比增長了10倍。

　　在公司體量迅速擴張的同時，季文哲和另外兩個年輕管理者反而對公司實行了裁員，把公司人數削減為20人。他們為剩下的20人增加薪資、增加福利待遇。他們為了避免「內耗」、「好吃懶做」、「辦公室政治」等情況出現。

　　「你作為一個創業者，還有時間兼職做司機？」總有乘客這樣問道。

　　聽多了這樣的問題，季文哲內心是極度不耐煩的，但他努力去理解問出這樣問題的乘客。而解釋的背後，總能牽扯到季文哲作為一個管理者對於一個創業階段的管理理念——作為管理者不要凡事親力親為、要和下屬一起成長、管理者只出現在最需要的地方。他只是不想像網上那些勵志成功學裡最終的成功人士突出自己曾經多麼艱苦，讓人們誤以為受了苦就能成為成功人士——「他們曾經怎麼怎麼樣，他們曾經恨不得連空氣都不用吸，全靠要成功的意念？」

　　季文哲養了兩條狗，它們叫做Rose和Jack。工作之餘，除了遛狗、健身，就是兼職做司機。在一次萬不得已的時候，季文哲把Rose和Jack帶在車上去接客。他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的兩個乘客都看起來特別喜歡Rose和Jack，一路上和它們交談甚歡，其中一位乘客下車的時候還依依不捨。但回家以後他才發現，剛剛兩位乘客中有一位只給了他4星的評價（一般乘客都會給5星），導致他的服務評分從5分滿分降到4.9分。

　　女神司機開著賓利玩招聘

　　同為創業公司聯合創始人的Uber司機還有張馨勻，直到兩周前的一個晚上，張馨勻發了一條朋友圈，「我開這個當司機會有人坐嗎？」文字以外還有一個害羞的表情以及一張圖，圖中是她和她的賓利座駕的合影。隨即，她這條朋友圈的評論區炸開了鍋，各種男士爭先恐後留言，言語中半開玩笑其實又滿心期待。躍躍欲試手機屏幕那端美女的副駕駛。何況還是一輛價值390萬元人民幣的賓利。

　　平日里，張馨勻是創業圈中公認的女神，而她身上也確實有那種令普通男人們可望而不可即的氣質。她似乎總能把每件時尚的衣服穿出更時尚的樣子，走起路來有一種天生的高傲，昂首挺胸，目不斜視，步履輕快，鼻翼微收，只有一頭飄逸的秀髮跟著步伐做著小幅度擺動。她喜歡電影，夢想是做一名像大衛芬奇一樣的導演。在高中即將畢業時，從幾千名考生中脫穎而出考取了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後來她的父親希望她繼成衣缽，無奈去新加坡讀了管理。讀到大三，充滿理想主義又略顯任性的她選擇了退學創業。同事們從她口中可以獲知的一個喜聞樂見的原因是：「我怕冷，新加坡大學的空調溫度開得實在太低了。」

　　喜歡玩車喜歡駕駛只佔據張馨勻兼職做專車司機40%的原因，剩下60%的原因是她受到科技園某CEO開著保時捷卡宴做人民優步司機招賢納士的啟發。作為公司的聯合創始人兼顏值最高的員工，她決定帶著賓利上路招人。她還有一輛瑪莎拉蒂和寶馬Z4，不過她覺得那些車長得有點不務正業。

　　在張馨勻接過為數不多的幾位客人里，幾乎超過80%的男士都在短暫的旅程結束時希望加到她的微信。對於這些從眼球里放映著「心懷鬼胎」四個字的男士，或許是為了維護賓利以及它的豪華內飾所營造的高貴典雅氣氛，Jacy都會同意讓他們掃一下她的微信二維碼。但是，等到這些男士洋洋得意下車之後，她會選擇對於微信上剛剛收到的好友請求置之不理。

　　張馨勻並沒有覺得成年人之間彼此心懷鬼胎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只是，她目前所遇到的寥寥無幾的男士們身上所散發的那些氣質，她實在瞧不上。

　　作為某款號稱「全球最受歡迎的情侶應用軟體」公司的聯合創始人。對於男女之間的感情，她似乎一直有著高於常人的感知力和洞察力，在談過眾多次戀愛之後，對於男女之間情感越來越富有想像力和期望值。而她就像嚮往的導演大衛芬奇鏡頭下的艾米一樣，一直在尋找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那些男乘客顯然段位低到不堪一擊。

　　什麼車什麼場合決定邂逅什麼人

　　「我的家蠻不錯的，你真應該來瞧瞧，上來喝一杯？你需要用洗手間嗎？」一個舊金山帥哥司機在某個熱情洋溢的夜晚送一個剛參加完派對的長腿美女回家後接到了這樣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邀請。

　　受邀的舊金山帥哥專車司機和他的勞斯萊斯幻影（圖/來源於網路）

　　在聽到這則來自大洋彼岸振奮人心的故事後，謝小威註冊了人民優步，帶著他的路虎座駕開始了午夜之後的獵艷之旅。

　　謝小威白天的工作是睡到自然醒之後在父親的把關下做一些項目的投資，晚上則會糾集眾好友流連於城市大大小小的酒吧和夜店，不醉不歸。通俗地講：謝小威白天是一位天使投資人，晚上是一個多金的浪子。他長得不算帥但從小就掌握了耍帥的技能，比如他總能用恰到好處的壞笑笑到女孩兒心坎兒里去。他喜歡跟朋友打賭看誰先追到某個姑娘，當然他從沒輸過。他偶爾也疑惑，那些從了他的年輕女孩兒是喜歡他的幽默大方還是本身就迷戀這種帶著冒險家氣質嚷著打賭的男人。

　　事與願違。三天晚上，他連續接到5個男人。這5人跟他之間展開的話題都是「你開路虎出來拉客人到底能不能把油費賺回來」，他覺得這個話題很無聊，後來他會直接回答，是開老闆的車出來，郵費不用考慮。事實上，他車上為乘客提供的「依雲」牌礦泉水，每瓶也要13塊錢，對於起價只有12塊的人民優步專車服務來講，有時候連水的成本也賺不回來。

　　謝小威的第6位乘客，是凌晨1點謝小威在COCOPARK酒吧一條街上接到的「妙齡少女」，遠處走來的時候個子高挑穿著時尚。上車之後由於對方微醉，他也沒有主動攀談，等下車的時候對方打開車門車內燈光亮起，他才發現，這是一個穿著女人衣服的男人。謝小威決定不幹了。

　　季文哲的理論是，是否與乘客發生有趣的故事，與場所有很大關係，也就是開什麼樣的車。乘客上車後，可以根據車來展開聊天。比如，季文哲開著MINICOOPER，讓很多人第一次體驗了坐MINICOOPER的感覺。曾經有一家三口坐季文哲的車，上車後5歲的小女孩要求季文哲把敞篷打開。一家三口一路上玩的很開心，小女孩到目的地還不願意下車。季文哲覺得，買什麼樣的車本身就能看出車主是否是一個有趣的人，「我猜買奧迪A6的年輕人一定都很無趣吧。」

　　家住北京的Eric正開著另一輛有趣的車——菲亞特送完最後一位客人。他已經迫不及待拿出手機發條朋友圈分享自己剛剛的拉客體驗。剛才的路上Eric看到一輛閩字牌的特斯拉，他很好奇是怎麼開到北京的。這時右邊的乘客跟他聊起了充電樁，發現他很懂新型科技之後他們越聊越起勁。隨後得知，他們之前竟在同一家大型國有媒體集團工作，緊接著正在互聯網行業創業的Eric又發現自己的天使投資人是對方的朋友，得知這位乘客名字之後，Eric一拍腦袋，又爆出一連串共同朋友的名字。

　　專車：一款移動空間里真人社交遊戲

　　不過隨著對服務行業深入了解，總有那麼一兩個人讓Eric有點生氣。那天一位乘客上車後居然義正言辭地問Eric：「你怎麼不給我開車門？」Eric當時就沒好臉地回答，「想要開車門可以選擇Uber高檔轎車服務，你選擇的是Uber人民優步——不負責開車門」。

　　在自己車外的世界裡，可沒人敢這麼對待Eric。Eric會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開車門，只是看不慣眼前這個兩手空空四肢健全、圖便宜、還想裝X的年輕人。

　　在Uber不經意間造就的這個全部由「真人」扮演和推進的充滿樂趣的真人社交遊戲裡，年過四十的李淑花玩得不亦樂乎。

　　二十年前，在一場令人難忘的舞會中李淑花邂逅了自己的丈夫，後來在丈夫的支持下她從國企辭職成為一名職業舞者。儘管李淑花總是職業舞蹈比賽里年齡最大的選手，但這並沒有妨礙她成為全國國標舞職業組最高組別摩登舞的冠軍。她像全世界所有國標舞舞者一樣，把國際標準舞的「聖地」英國北部小鎮黑池當做她內心深處的麥加，期待能夠在那裡留下自己光輝的腳印。但三年前，由於膝蓋不受力，她只能選擇退役。

　　李淑花在朋友的介紹下成為人民優步的兼職司機。她很享受作為一個女人當兼職專車司機的樂趣。男乘客們從坐上她車的一瞬間，從20歲左右的男生到40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彷彿每個人都插上了偉岸的翅膀，雄性天生的保護欲熠熠生輝。李淑花對於路況很不熟悉，在不認識路的時候，男乘客們都會大義凜然地說：「你只管開，我給你指路。」而有些男乘客其實自己也不認識路，他們有時會打開自己的手機開啟導航……他們會不約而同認為——女性就該不認識路，而男性就該為女性指路，哪怕此刻這位女性的職業是司機。

　　不久前拉到一位男乘客，上車後李淑花坦白自己不認識路，並問：「您需要我直接開啟導航還是您自己指路」。男乘客手一揮，「走吧，我指！」到了前方第一個十字路口時，李淑花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剛扭頭準備問，卻發現男乘客已經睡著了。看他實在很困，李淑花沒忍心叫醒。又是一個十字路口，李淑花實在沒辦法叫醒了他，醒來以後，男乘客只是瞪大眼睛說了一句「天吶，這是哪兒……」

　　沒隔幾天，李淑花又一次拉到這位男士。她本沒認出對方，但對方上車後第一句話就是「這次可別拉錯了啊」。李淑花聽見聲音立刻反應了過來，不好意思地說，「這次絕對不會了！」

　　這次確實沒走錯，只不過把對方送到地方李淑花才發現自己忘記點「開始計費」的按鈕。那位男士又一次插上雄性偉岸的翅膀說，「我先下車了，一般我來這兒都是23塊錢，你現在開始計費，繼續往前開，開到23塊的路程時候再停止。」

　　於是，李淑花滿心歡喜地往前開，大約開了一公里左右，她反應過來：「人家說讓我往前開，我也不能真的就往前開啊！」她按下了停止計費沒多久，那位先生就打來電話，「不是23塊錢嗎？現在才十幾塊錢呀……」

　　路痴專車司機，另一個身份 全國國標舞職業組最高組別摩登舞冠軍李淑花（圖/受訪者提供）

　　這些沒有意義但十分暖人的事情能讓李淑花開心好幾天。跟兩年前待業在家胡思亂想的她判若兩人。聽她手舞足蹈神情飛揚地講述自己的過去，彷彿看到一個身老心未老的中年姑娘，黃衣紫裙，在黑池冬季花園宏偉而壯麗的皇后舞廳飛舞。台下觀眾席一片漆黑，只有不絕於耳的掌聲和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