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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怒火:無解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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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伊始,旺角暴亂的消息讓我們再次為香港捏一把汗,這次,香港「本土派」成員沒有將矛頭指向內地「水客」,而是借食環署查無牌攤販,與警方直接發生衝突,釀成了自1967年以來最嚴重的暴亂,上百人受傷,61人被捕。

1967年,那時香港還沒有成立廉政公署,香港警察正處於最黑暗的時刻,貪污受賄黑吃黑,但是字上世紀70年代成立廉政公署以來,香港警方一直以廉潔著稱,我幾次去香港,香港警方的和藹也給我留下深刻印象。近幾次「佔中」等活動以來,警察也始終保持克制。這次暴亂事件,被港府和「本土派」各自敘述,我沒有能力在電光火石的衝突中追問更多細節,基本可以肯定的是,無照攤販只是一個由頭,這次衝突直接指向警方和港府。回歸近20年,從最初共同對抗金融風暴的蜜月期,到佔中、反水客,再到「雨傘」和如今的新春暴亂,香港正在告別昔日的榮耀,以血淚和怒火迎來2016,以及更遙遠的未來。

我不敢妄加揣測,但梳理香港曾經的榮耀,以及近年來的深層社會問題,或許有助於我們理解香港問題的複雜性。

1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去香港,看望當時在香港讀書的太太,兩人在「大快活」吃飯,一個清潔工阿姨幫我們收拾桌子,還熱情地問「你們是從內地來玩的嗎?」我們說是來上學的,她很羨慕地說,「那你們畢業之後一個月的收入都要過萬了吧。」

不知怎麼,那個情景讓我印象深刻,當時太太一個月的研究生獎學金是1.2萬港幣,足夠支付食宿,研究生畢業後還攢了點錢。當時,太太的香港同學還半開玩笑地說,「你們這些內地學生,拿這麼高的獎學金,可你們的父母又沒有給港府交稅啊。」太太反駁他說,港府的獎學金不光給內地學生,那些其他國家來的也有獎學金啊,這是港府吸引人才的策略。

十多年過去,我常常去香港,可這兩件事始終在我心頭縈繞不去。直到「佔中」、「雨傘」,再到今年新春的警民衝突,這兩件「小事」背後折射出的香港困局,終於發酵成社會事件。

小時候看港片,總覺得那裡是片神奇的土地,充滿了富豪與黑幫。是那個清潔工阿姨讓我直觀地看到香港的另一面,她佝僂著身子收拾著人們的殘羹冷炙,依然充滿著善意的微笑,卻掩飾不住收入的拮据,在香港那樣寸土寸金的地方,我甚至無法想像她的居住環境。太太的香港同學,一個中低收入家庭,女孩跟媽媽擠在一間屋子裡睡,哥哥一直到上大學都睡在客廳。

這就是香港普通民眾的寫照,我們讚揚香港的「公屋」政策,這一點比內地做得要好,政府撥出土地,在交通便利的近郊區大規模建立「公屋」,雖然局促逼仄,至少保證了居者有其屋。但是,港英政府留下一個高福利治理模式,全民醫療、公屋、公務員的高薪,港府在接手之初,尚能保證公屋政策,但是高昂的公費醫療之痛,則讓香港的普通民眾倍感糾結,公費醫療平均排隊3小時,富豪們可以去私立醫院,而對中低收入者來說,只能耐心地等待。

這就是香港面臨的第一個陷阱,曾經的金融自由港,經濟起飛發端於中國內地在封閉期間,尋求與西方對話的中轉站。同時作為亞洲四小龍之一,香港在上世紀60、70年代跟本世紀初的東莞差相彷彿,也有依靠出口加工業的時期。隨著中國內地改革開放,香港的出口加工業迅速轉向內地,轉而以金融中心尋找新的突破口。金融和地產成為香港的支柱產業。

這種經濟發展的模式,優勢在於環保和高速,所以能創造奇蹟。但劣勢在於,更容易造成貧富分化,大量的中低收入者,只能依靠公屋保證住宿,擁擠的公費醫療保障、與高消費不太相符的收入來維持生存。因此,去過香港,尤其是接觸過香港中低層民眾的朋友們,應該能感覺得香港的生活壓力,在格子間中行色匆匆的白領,聚在寫字樓後邊抽煙的普通員工,他們竭力維持一個光鮮的外表,其實生存壓力比那個「大快活」的保潔阿姨一定不小。

2在這樣的陷阱中,香港回歸初期還能維持蜜月關係,但是日益加劇的貧富分化,使這種矛盾被一段激化,我太太香港同學那個關於「獎學金和父母納稅」的玩笑,變成了香港和內地矛盾的讖語。而更多的隱含矛盾,恐怕還在香港本土。

首先是不堪重負的高福利政策,公費醫療已經讓中低層民眾苦不堪言,而近年來一些富豪和富二代把持香港青年事務委員會,陳振彬甚至公開發表「公屋放棄論」,更是觸動了香港青年的神經。香港的人均收入大約在14000港幣,對比近十年的匯率變化,港幣購買力的貶值,青年一代的相對剝奪感在不停增加,這筆收入不足以支付市區20平米小屋的月租。公屋的供給數量有限,有數據顯示,無公屋可租的香港青年只能租住在月租4000港幣的劏房中,香港有17萬人住在這種劏房裡,人均居住4.44平米,比監獄還小。

另一方面,自由行的開放,除了帶來繁榮的商業之外,在人才、經濟交流上也加速了內地與香港的一體化,因為高福利的誘惑,內地人赴港生子、赴港就業,香港的明星、企業進入內地淘金,客觀上增加了香港中低層民眾的競爭壓力。

成為金融、敗也金融。李嘉誠等地產商人能迅速捕捉到香港有限的地產空間,轉戰內地,金融產業在內地滬深兩市逐漸做大之後,也開始分蛋糕。曾經中國企業巴巴地跑到美國和香港上市,如今卻忙不迭地私有化,創業板、中小板、新三板等金融板塊,雖然擺明了是圈股民的錢,但是有利於上市企業的。同時,香港的自由港地位,也被內地雨後春筍般的保稅區、自貿區衝擊。

香港向何處去?恐怕沒有人能回答,香港與新加坡相比,雖然在金融產業中有一定優勢,但是新加坡在1991年就成立國家科技局,發展高新產業園區,同時甚至有限開放博彩、色情發展旅遊業,使新加坡的產業結構更加豐富。相比之下,香港的經濟就要脆弱很多,在面對日益開放的內地市場,香港地位的重要性在下降,而受到衝擊的顯然是中低收入階層,感受最深的恐怕就是剛剛進入就業市場的青年畢業生們。

3「他們的父母又沒有給香港交稅。」這在十多年前是青年學生的一句玩笑,如今在港大碩士研究生楊政賢卻親歷了一場地域衝突,由頭就是如此。不久前親眼看到香港學生毫無來由地挑釁內地學生,他上前理論,香港同學的理由就是這樣。

這樣一場仇恨在赴港就業、就學、購物、生子的群體中時有爆發,香港的反水客運動,將內地遊客視為「蝗蟲」,但是購買奶粉的禁令一出,香港的奶粉出現滯銷。依靠民意而非市場來調節的後果,就是港府的政策搖擺不定,糾纏在種種繁瑣細節中,香港的發展始終未能取得共識,更未有切實的政策落地,導致香港青年與中低層收入者將矛頭轉嫁向內地。

如果梳理香港近年來的「運動」,其背景正是上文提到的香港青年體會到的剝奪感,據王陶陶的文章分析,「港青的租房貴,對應的是港青結婚買房越來越難。1986-1997年,香港年均新房供應為24918套,能輕鬆滿足年輕人的婚房需要。回歸後7年(1997-2003年),每對新人依然能對應1.37套新房。但從2004年-2011年,香港每年有48841對新人結婚,而年均在售房數僅13650套,造成每3對新人搶購1套新屋的局面—這事實上剝奪了大部分新人買房的權利。與此同時,香港房價不斷暴漲,而人均住房面積卻急劇縮減,到2015年,香港人均住房面積下降到僅7.5平米,冰冷的現實大大加重了年輕人的負擔,最終破滅了港青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我們曾經表揚的公屋制度,也遇到分配上的難題,「根據香港房委會的配額計分制度,普通單身年輕人從18歲開始申請公屋,需要等到49歲,才有機會獲得配額。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公屋供需的極度扭曲:2013年香港新建公屋數量為14057套,而2014年申請者人數竟達6萬人以上。在這種情況下,絕大部分港青在35歲之前很難獲得社會幫助,這也很難讓他們對當前體制抱有好感。」王陶陶寫到。

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們就可以理解香港青年在運動中的積極表現。同時,值得警惕的是,在「佔中」時期,領導人大多屬於中產階級,「佔中三子」要麼是副教授,要麼是主任牧師,都主張理性與和平。然而到「雨傘」和「驅蝗」,運動領導逐漸被「無產者」所取代,如黃之峰、梁金成、招顯聰等,都是畢業後的無業學生、酒保、倉儲員,他們對體制的不滿更強,處理方式也更加激烈。沿著這個路徑發展下來,這次新春的暴亂也就容易理解了。

4與台灣不同,香港的問題不僅僅在於政治體制。在我的經驗中,香港普通民眾的政治參與熱情遠不如台灣,香港人更關心的是生存環境的改善,而對於經濟與政治體制的關聯,普通人考慮的並不多。是以早期的理性「運動」的政治訴求,轉向更加激進的對抗,更加能迎合感到被剝奪的港青和中低層人民。

政治理想主義藉助經濟的殘酷現實而發力,如果不考量香港崛起、經濟模式的單一性、高福利社會的陷阱,以及東亞經濟格局的變化引發香港經濟的乏力,由此引發的階層衝突加劇,就很難理解香港為什麼會變成今天的樣子。

這就釋放出一個危險信號,香港的命運可能被這種暴力引向一個與台灣相反的道路,社會各階層的和解變得越來越困難。法國大革命式的運動,應該成為香港的前車之鑒,還有1968年的世界範圍內的「革命」,用仇恨支撐的運動會去向何方?這種除了普選之外、尚缺乏綱領的運動,如果無法解決香港自身的內部矛盾,反而變成一場「打土豪分田地」,再進而承襲內地的「革命」基因,那真的是香港的悲哀。非典型佛教徒針砭時弊

不舍慈悲

理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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