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源弟子林海峰23歲稱霸日本,少年聶衛平上山下鄉!

本文由老王找來的河南開封大牛孫耀東先生獨家原創連載,他是河南作協會員這種官腔頭銜我就不拿出來嚇跑你們了。

王老師:要說連載文確實比較頭痛,這年頭看的人不多了,因為是大大的坑啊。

不過這篇基於史實,任務鮮活真實,而且作者手稿儲備比較多,我就拿出來先放放看了~

4月16 段祺瑞掀起的中日圍棋百年車輪戰!

4月22 少年吳清源在大開殺戒,站穩腳跟!

4月30 吳清源26歲幹掉日本第一高手,再無對手!

5月8 二戰起,吳清源信邪教去了!3年後回來大殺四方…

5月15 吳清源30年的「獨霸日本」,將前輩同輩後輩統統殺敗降級!

5月22 吳清源獨霸日本30年終結?陳祖德如何逆勢力戰日本?

上接5月22號

31、三羽烏

  北海公園位於北京的中心,是北京三海之首,歷經千餘年戰火滄桑,他就像一個閱盡春花秋月的老人,默默的凝望著這塊土地上發生的傳奇故事。

  清代的時候,悅心殿是皇帝在宮苑裡面臨時批閱奏章、召見群臣議事的地方。

  1963年9月27日,北海公園是一片圍棋的海洋。

  而悅心殿則是海洋的中心!

  坐在悅心殿第一台的,是日方主帥杉內雅男,他將對陣中方的希望之星——陳祖德。

  對局的棋份依然是授先。

  在這之前,杉內已經連續擊敗中方的黃永吉、王幼宸、吳凇笙,授二子戰勝了沈果孫、羅建文。

  尤其正值中年的黃永吉,是1960年的全國冠軍,中方的中流砥柱,卻在第一場就被擊敗。

  於是,19歲的陳祖德就被寄予了太多的希望。

  第二台,日方的第二主將宮本直毅八段,對陣的是中方的18歲小將吳淞笙。

  公園裡面早早的就掛起了講解的大棋盤,圍棋迷們黑壓壓的聚集在開闊地,等待著一場精彩對決的開始。

  執黑的陳祖德依然是對角星開局,這種布局更像是中國古譜裡面的座子棋,杉內以對角小目應對。

  外面的大棋盤很快將這四步棋擺了出來,圍棋迷們一陣騷動,紛紛交頭接耳,因為這種開局預示著一場大廝殺的場面即將展開,對角型的布局使得雙方都沒有大區域的陣地,每一個子都將於對方進行著糾纏。

  果然,戰火很快從右下角點燃了起來,並緊接著向左方和上方蔓延,黑白兩條巨龍騰空而起,纏繞在了一起,謹慎的杉內很想對黑龍痛下殺手,但是他很快就發現,這黑龍很難殺死。

  對殺的結果是形成了轉換,局面意外的變得很細,杉內發現自己的白棋已經稍稍有些不足了,而此時他早已進入了讀秒。

  在匆忙的讀秒聲里,杉內依然做著最後的努力,連施強硬手段,卻被陳祖德一一化解,慢慢的,收官也進入了尾聲。

  場外懸掛的大棋盤陸續的將兩個人最後的幾步棋擺了出來,圍棋愛好者們各自埋頭計算著黑白的子數,可是,越算越是算不清楚,這個人說黑棋贏了一個子,那個算著說是白棋贏了一個子,有幾個人甚至爭吵了起來。

  忽然,中國圍棋隊的研究室裡面也傳出了一片吵架的聲音,引得很多人去看熱鬧,只見一個中年婦女和棋隊的領隊正在爭論,大家以為這個中年婦女有什麼新的見解,仔細一聽,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原來是她的兒子逃課來看棋來了,她正在問領隊要人。

  那領隊說,我又不是你家的保姆,你孩子來看棋關我什麼事呢!說完憤然離去。

  那婦女再次全場找了一遍之後,她兒子還是杳無蹤跡,無奈只得怏怏離去。

  悅心殿,杉內雅男在令人發狂的讀秒聲里緊張的計算著最後的輸贏,雖然日本棋手的官子功夫都很深厚,但杉內卻已經無力回天了,儘管差距很細微:半個子!

  杉內沉默有頃,喃喃著說:「我輸了。」

  消息傳出,大棋盤下面的圍棋迷們一陣歡呼,多麼的不容易啊,這麼多年了,終於有一名中國棋手戰勝了日本的九段,雖然是授先,雖然杉內雅男並非是日本的最強手,但這畢竟是邁出了艱難的第一步!

  歡呼的聲浪甚至傳到了公園的廁所裡面,一個孩子偷偷的正往外探頭,恰好被圍棋隊的領隊逮住了:「聶衛平!你今天又逃課了!你媽正找你回家呢。」

  這孩子嚇了一跳:「我媽走了嗎?」

  領隊氣哼哼的說:「剛走!」

  這個孩子頑皮的笑了一笑:「大難不死,大難不死,終於逃過一關。」

  很快,第二台也傳來消息,吳淞笙戰勝了日方的第二主將——宮本直毅八段。

  這天的五盤對局雖然日方依然以3比2勝利,但是,中方卻贏下了最有價值的兩局。

  不過,高興歸高興,1963年的這次比賽,中方的總體成績還是以19勝1和33負落後,更何況,人家還有兩個業餘棋手,而三個職業棋手對陣的棋份是授先甚至是授二子,所以,即使這個落後的比分,也是帶有很大水分的、毫無任何實際意義、毫無任何對抗性質的友誼交流賽!

  說的更露骨一些,就是教練性質的指導棋。

  僅此而已。

  1964年,陳祖德獲得了全國圍棋冠軍,吳淞笙獲得亞軍,中國圍棋的「陳吳時代」拉開大幕

  時間過的很快,倏忽之間,已經是1966年了。

  這一年的中國,烏雲滾滾,風雨欲來。

  這一年5月,中央政治局通過了《5、16通知》,大意是說當前在許多領域都有一大批「混進黨里、政府里、軍隊里和各種文化界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反革命的修正主義分子」,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將立即搶班奪權。所以,為了粉碎階級敵人的陰謀,需要發動一場文化的革命,清洗掉這些當權的敵人。

  《5、16通知》成立了文化革命小組,其關係隸屬於政治局常委,康生、陳伯達、江青、張春橋等成為了這個小組的實際控制者。

  隨著局勢的演變,這個小組在毛的影響下逐步確立了他在中國至高無上的權利地位。

  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在1966年8月召開,這個會議通過了《關於文化大革命的決定》,並提出了破四舊的觀點,所謂四舊,就是舊思想、舊文化、舊習慣、舊風俗。這些四舊都是封資修,都是需要打到的!

  很顯然,圍棋因其源遠流長,以及形式的古老,棋手出身的舊社會痕迹,都具有很明顯的四舊的特徵。

  但是。在風暴初起的時候,圍棋界還沒有被連根拔起。

  這一年的日本,平塚市一個叫桃浜町的小鎮,有一個稍顯破舊的建築,就是木谷實的家——木穀道場。

  在這個道場裡面,常常有一個身材頎長,臉型方正的20多歲年輕人出入,他喜歡和木谷的這些內弟子們一起切磋和研討,這個人就是林海峰,吳清源的弟子。

  今天,這個人照例又來到了木穀道場。

  一樓的房間裡面,擺滿了一張張四四方方的棋盤,每張棋盤的兩頭,都坐著面容嚴肅、年齡大小不等的棋手。

  木谷實恰好就在這裡,他戴著一副眼鏡,頭髮有些謝頂。

  林海峰見到了木谷實之後,告訴了他一個消息:日本棋院決定在11月份組成訪華的圍棋交流團,總共有6個人參加,其中包括木穀道場的3個年輕人,分別是石田芳夫四段、加藤正夫四段和武宮正樹二段。

32,父與子

  夜行的列車搖搖晃晃的猶如蝸牛一樣爬行,慢慢的離開了福岡,旅客們昏昏欲睡,只有兩個人卻毫無睡意,那是一對相對無言的父子。

  父親加藤清夫默默的看著兒子,從坐上火車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中就充滿了猶豫和矛盾,兒子乘坐這列火車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兒子小正已經12歲了,正準備上初中,卻突然停止了學業,他們的目的地是平塚市的木穀道場,兒子即將選擇的道路是成為一名以圍棋為飯碗的職業棋手之路。

  加藤清夫最大的業餘愛好就是圍棋,因此在家中開辦了一個棋社,一方面可以增加收入來貼補家用,一方面也可以滿足自己的興趣愛好。

  正在上小學的小正,愛好的卻並不是圍棋,而是柔道,雖然每天都有很多圍棋愛好者在家裡對弈,他卻很少去看熱鬧。直到有一天小正從柔道場回來的時候因和人打架而手腕骨折,迫使他不得不在家靜養,閑極無聊的他這才開始關注起圍棋來了。

  是啊,這些人每天都對著一個棋盤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小正心想:這裡面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呢?

  很快,小正跟那些棋客們學會了最基本的規則,一下子也開始了對圍棋的痴迷。

  在白天,聚集的棋客們大都是九州大學的學生們,他們裡面有一個最厲害的學生高手,名字叫上月武志,他最牛的經歷是奪得了全日本大學生本因坊賽的冠軍。

  他告訴小正,圍棋的秘訣就是戰鬥,所謂圍棋,就是將對方的棋子圍住並殺死,然後從棋盤上清除出去!

  上月雖然是個業餘棋手,卻道出了圍棋的精髓,圍棋的本質在於戰鬥,而不是單純為了取勝去鋪地板。

  但是令上月沒有想到的是,一年之後,他就成了小正的手下敗將。

  父親對兒子的圍棋天分感到吃驚,他早已不是兒子的對手,為了滿足兒子求知的慾望,他給兒子買來了大量的圍棋書籍,並認真地記錄著兒子的棋譜。

  一天,上月武志對小正的父親說,你兒子說不定真是一個做職業棋手的材料,你把小正的棋譜寄給那些職業棋手看看,也許他們能給你一些好的建議。

  加藤清夫首先把兒子的棋譜寄給了瀨越憲作,半個月以後,得到了瀨越的回信,在信裡面瀨越回復說,這個孩子很有天分,建議送到東京,去日本棋院學習。

  第二年寒假,在東京舉辦了全日本大學生圍棋大賽,上月武志和兩個同學前去參加比賽,臨行前,加藤清夫拜託他們把兒子的棋譜帶給東京的職業棋手看一看。

  大學生們很認真的接受了囑託,他們到達東京以後,專程拜訪了當時正在蟬聯本因坊頭銜的高川秀格。

  在高川的家裡,上月一步步的在棋盤上擺出了自己和小正的對局,高川沉默的看完了整個對局,然後說,這個孩子很有想法,對圍棋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留在福岡會耽誤他一輩子的,儘快讓他來東京吧。

  上月連忙說,那就讓他拜您為師可以嗎?一聽說要拜師,高川連忙予以拒絕:我是從來不收弟子的,如果想拜師的話,我建議你們讓他去木穀道場,木谷那裡專門培養有圍棋天分的少年。

  不久,上月他們回到了福岡,向加藤清夫報告了本因坊高川秀格的評價和建議。

  怎麼才能進入木穀道場呢?這讓加藤父子一籌莫展。

  福岡市屬於日本的九州,其實,幾年以前,木谷就曾來到過九州。

  那是1951年,木谷實在九州遊歷講學的時候,一個叫高田的朋友要他去當地的八幡制鐵公司,因為那裡有一個叫大竹的員工,他9歲的兒子大竹英雄是當地出了名的圍棋天才,高田希望木谷去下一盤指導棋。 

  木谷實當時就一愣,這個姓氏好熟悉啊。

  當他要求這個9歲的少年在棋盤上先放9顆棋子的時候,少年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然後就是不屑。

  原來在大竹英雄的眼裡,自己雖然年紀小,卻已經殺敗了無數成年的業餘高手,早就目中無人了,眼前這個大人居然讓自己先放9子,他覺得這個大人真是什麼都不懂的大傻瓜。

  自己先放9個子,他還會贏嗎?

  於是,每當木谷走出一步白子,大竹就拚命要把它殺死,他要讓這個目中無人的大人好好的出一下丑。但是,令他吃驚的是,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無論大竹使出千般手段,卻怎麼也殺不死對手的白子,相反,自己的黑棋卻大塊大塊的被木谷從棋盤上清除掉!

  這盤棋還沒有結束,大竹英雄已經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被讓9子居然遭到如此慘敗,他感到是一種奇恥大辱。身旁的高田一時也十分尷尬,他本以為大竹英雄肯定能拿下這盤讓9子棋,然後自己再順勢請求木谷收下這個弟子,不料,這個少年卻如此不濟,輸棋之後居然還大哭起來。

  木谷緩緩的開口了,他對高田說,我決定收下這個弟子。

  此時的木谷,心情也十分激動,他望向窗外,暮色之中的筑紫山脈黑雲籠罩,冥冥之中,他有一種上天早已註定的奇異感覺。

  這個姓大竹的孩子,以後會不會成為七段棋手呢?

  他如果成為七段的話,會不會就是另外一個自己呢?

  13年前,自己和名人的最後一盤棋,被川端康成寫成了小說——《名人》,在這個小說裡面,其他的角色像吳清源、秀哉等都是真名實姓,唯獨自己,被川端康成另起了一個名字——大竹七段。

  如今,真的有一個姓大竹的來到了自己的生活裡面,成為了自己的弟子,這說明了什麼呢?

  他真想立即帶著這個大竹去找川端康成,讓他看一看,順便解答自己的疑問。

  只是,少年的加藤正夫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木谷已經好久都沒有來九州了。

  少年加藤只能老老實實的呆在福岡,他父親也沒有機會去認識木谷實,他只能繼續著自己的學業。

  但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改變了少年加藤的命運,木谷門下的另一個弟子,加田克司來九州訪問了。

  加田克司是木谷實早期的弟子,比大竹英雄還要早5年,也是當年木谷在九州講學遊歷時收的內弟子,此時已經是職業七段,他來到福岡不久,就被九州電力出面邀請與小正下一盤指導棋。

  加田克司謹慎的讓小正在棋盤上放置了4個子,看來他是準備授4子。

  畢竟加田是職業棋手,開局不久,小正的黑棋就陷入了被動的形勢,中盤之後,黑棋更是每況愈下,無論是加田還是一旁的觀棋者,都覺得小正已經輸定了。

  不料此時小正卻突然放出了勝負手,並抓住了加田的破綻,一舉扭轉局勢,最終以3目獲勝。

  讓子棋從來都是上手在不利的情況攪亂局勢逆轉勝,這盤棋小正居然以下手的身份對一個七段職業棋手逆轉勝,這讓加田克司張口結舌。一旁的父親加藤清夫那一刻感到無比的激動和自豪,他抑制著緊張的情緒小心翼翼的問加田克司:「請問能不能麻煩您介紹小正進入木穀道場?」

  加田十分高興的答應了,照例的應酬宴會結束以後,他回到房間給師傅木谷實寫了一封長長的推薦信,極力讚揚了小正的圍棋天分,並附上自己指導棋的棋譜。

  次日寄走了推薦信,加田告訴小正的父親,你們在家靜候佳音吧。

  然後,加田就走了,這是那年2月份的事情。

  寒假很快就要結束了,新的學期即將到來,眼看3月份也過去了,木穀道場卻始終沒有迴音。

  父子兩個一天天度日如年,食不甘味,每時每刻都盼望著郵差的到來。

  為了消除兒子的煩躁情緒,這天,父親帶著小正登上了鴻巢山,在這裡,可以俯瞰整個福岡市,當地人習慣稱福岡為博多,因為這裡自古是博多的區域,還有著名的天然良港——博多灣。

  城市裡到處是紅色和白色的梅花,海邊飛翔著一群群的紅嘴鷗,父親對小正說:「還是先繼續上初中吧,一邊上學一邊下圍棋也很好,並且,真的要做一個職業棋手,生活有時也是很難保障的。」小正沉默了很久,說:「我們再等幾天吧。」

  他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遠遠的聽到郵差的喊聲:「加藤,你們家來信了!」

  小正的心一下子被揪緊,他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父親握住了,父親大喊著:「是哪裡來的信?」

  郵差回答:「平塚的木穀道場。」

  父親突然覺得腳下的土地好像墊上了厚厚的棉花,有些鬆軟,以至於他的腳步是那樣的踉踉蹌蹌。

  次日,父子二人就坐上了去平塚的火車。

  神奈川縣的平塚市,被稱為溫暖的湘南,漁業十分發達,尤其是相模灣一帶,商船來往,景色宜人。加藤清夫領著兒子,帶著禮品,終於來到了傳說中的木穀道場。

  寒暄了一會,木谷就要求加藤正夫與自己的弟子們對弈幾局,也算是見面的考試對局。

  小正和這些雖然陌生但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同門對弈了兩局,在被讓子的情況下,居然連負兩局。

  父親加藤清夫頓時渾身是汗,他緊張的察看著木谷的臉色,木谷一臉的平靜,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

  停了一會,木谷對加藤清夫說,先把孩子放在這裡生活一年吧,一年後再決定他的去留。

  加藤清夫連忙低頭鞠躬,謝謝,謝謝,那就麻煩先生了。

  說完,一邊不停的鞠躬,一邊就領著兒子回到了單獨的房間,小正臉色蒼白,牙齒咬著嘴唇。

  父親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氣,他每次輸棋的時候,都看不出有什麼異常,可是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就開始默默的獨自抽泣很久。

  然而這次,小正卻始終默不作聲,父親忽然有些後悔來這裡了,木谷的這些弟子們有的比小正年齡還小,可是都比小正厲害的多,這真讓自己大開眼界,和兒子相比,那些孩子才是真正的天才兒童。

  洗澡的時候,父親終於忍不住了,我們明天回博多吧,他說,也許我們應該回學校好好念書,職業棋手的道路太難以預料了。

  小正一字一頓的說,不,我要留在這裡。

  第二天,父親就要回去了,月台上,小正望著正在走向列車的父親,突然大喊道:「爸爸,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會努力的!」父親一瞬間轉過頭,小正看到父親滿含著熱淚的雙眼,心頭一熱,禁不住想跑去擁抱一下他。

  但是,父親卻匆忙上了列車,很快消失了身影。

  月台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小正,和汽笛的長鳴聲。

那一刻,註定了加藤正夫的名字將鐫刻在圍棋的歷史長卷裡面。

33,竹林出山

  小正慢慢的開始適應了道場的生活。

  每天早晨5點,弟子們陸續就起床了,各自收拾自己的床鋪,打掃房間的衛生,洗漱完畢,就開始埋頭打譜。

  前輩們留下了大量精彩的對局,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棋風,面對冰冷的黑白棋子組成的一盤盤棋譜,裡面蘊藏的卻是大師們苦心孤詣的生死對決,對於一心求道的小正來說,圍棋的道,無疑就凝結在那步步殺機的招法之中。

  此時的木穀道場聚集著十幾個木谷實從各地帶回的有圍棋天分的少年,而大竹英雄則是這些弟子們的首領。他負責督促師弟們的學業,並給予指導。

  木谷夫人美春則負責孩子們的飲食起居,她的身邊,總有一個美麗的少女在旁邊協助,這個少女梳著齊耳短髮,穿著白色的襯衫,因了她的照料,枯燥的求學生活平添了一抹溫柔的色彩。

木谷禮子 右二

  她就是木谷實的三女兒,木谷禮子。

  打譜的時候,小正的旁邊是石田芳夫,這個比小正還小一歲的孩子卻比小正早兩年來到道場。這是一個聰敏異常的少年,平時愛耍一些小聰明,比如打譜的時候,他專挑手數少的對局,這樣就可以很快打完一局棋譜,騰出時間來偷偷打個盹。

  兩個人年齡相近,家境相似,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也就成了小正追趕的目標。

  除了一些已經入段的棋手之外,像大竹英雄就已經是三段了,其餘的孩子被一一分成了從1級到9級的不同級別,而小正恰恰就是最末的9級。

  石田是7級,小正一直都在追趕他,這一追,就追了十多年。

  石田不用追他,石田喜歡追星,還喜歡流行歌曲,但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打麻將。

  小正雖然嗓子沒他好,跟著他也學會了幾首流行歌曲,至於麻將嘛,他是不敢的,因為他們的「母親」木谷夫人是禁止打麻將的。

  木谷對於自己的內弟子們要求很嚴厲,他在餐廳的牆上貼上自己手寫的一幅字:禁煙禁酒,傳家之寶。

  木谷作為一個悲劇的棋士,一方面是由於天才吳清源的橫空出世,另一方面,他自己身體總是體弱多病,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所以,木谷十分重視弟子們的身體鍛煉,學習、打譜、對局之外的時間,一定要他們出來運動,有時是打乒乓球,有時是玩壘球。

  冬天的神奈川,非常的寒冷,木穀道場裡面沒有暖氣,沒有熱水袋,甚至連一個布墊也沒有,只能坐在硬邦邦的木質地板上,一顆顆棋子如同冰雪製成,寒涼刺骨。但是,小正依然專心致志的打譜研究,心無旁騖。

  就這樣經過了4年的寒暑,加藤正夫終於艱難的入段了,那一年他在日本棋院的入段循環賽里以7勝2敗名列第一。

  這一年,木谷再次講學遊歷,來到福岡,在他身邊陪伴出行的就是加藤正夫,他以職業棋士的身份回到了家鄉。

  在日本棋院福岡本部,加藤正夫應邀與業餘棋手對弈。

  連續幾天的表演對局,加藤正夫依據對手的實力都給予了不同數量的讓子,但都無一例外的擊潰了對手,顯示了職業棋士的巨大實力。

  賽場聚集了大量的圍棋愛好者,他們親眼目睹了木穀道場無敵的力量。

  父親加藤清夫每次都在一邊觀看著小正的對弈,他知道兒子這幾年確實非常的努力,他曾經偶爾去平塚探望過小正,了解木穀道場的清苦生活,想不到兒子居然一直堅持了下來。往日有些嬌氣、常常偷偷哭泣的小正已經長大了,代之而起的是目光堅毅、神情果敢的加藤正夫。

  望著籠罩在木穀道場光環之下的小正,被觀眾們驚嘆著、讚揚著,父親忽然望向兒子的老師——木谷實,木谷表情嚴肅的盯著棋局的變化,有時也會把視線投向小正,冷峻的神色裡面隱含著希望和讚許。

  次年,木谷門下終於有一個人開始走出山門、闖名立萬了,這個人就是他們的班長,大師兄大竹英雄。

  這一年,大竹獲得了首相杯的冠軍。

  大竹是木谷最得意的弟子,他始終認為大竹將傳承自己的衣缽並發揚光大。

  但是幾乎與大竹同時,吳清源的弟子林海峰也開始嶄露頭角,並顯示出了更強大的實力。

  木谷與吳清源似乎一輩子都在較量,只是,接力棒已經傳到了第二代的手上。

吳清源自從出了車禍,在第三期名人戰之後,水平急劇下降。

  1965年,第四期名人戰,在爭奪挑戰者的循環賽上,吳清源7戰全敗,但是,在這個被成為「黃金座椅」的循環賽上,他們師徒相遇了。林海峰以6勝1負的戰績獲得第一,成為了挑戰者。

  在那一時期的日本,被成為「黃金座椅」的是兩個最矚目賽事的循環賽參賽資格,一個是本因坊戰,一個是名人戰。

  獎金額最高的是名人戰,規格和榮譽最高的是本因坊戰。

  名人戰的選手是9個人,後3名淘汰。本因坊戰的選手是8個人,後4名淘汰。

  這種淘汰是非常殘酷的,也是令人痛苦至極的。

  不要說衝進最後的決賽,僅僅是循環賽,就可以獲得大筆的獎金收入,所以,能夠加入這兩個賽事的循環圈,是所有棋手的最終幻想!

  就在這一年,林海峰以23歲的年齡,分別殺入了這兩個比賽的循環圈,令所有棋手為之眼熱。

  在上半年的本因坊循環賽上,林海峰因經驗不足,3勝3敗,名列第5,慘遭淘汰。

  細心的讀者會發現,好像每個人都少下了一盤棋啊?本因坊是8名選手,應該每人下滿7盤啊,怎麼是3勝3負呢?名人戰是9名選手,應該是下滿8盤啊,怎麼是6勝1負呢?

  原因是木谷實在這兩個賽事上因病退出,導致每個人都少了一盤對局。

  本因坊賽被淘汰以後,林海峰抖擻精神,終於在名人戰中殺出重圍,成為挑戰者。

  這時的名人、本因坊都歸一個人擁有,正是炙手可熱、天下無敵、號稱「剃刀」的坂田榮男。

  就在上一年——1964年,坂田榮男創造了全年只輸兩盤棋的驚人記錄,勝率93.2%,輸的兩盤,一盤是名人戰面對藤澤秀行的挑戰,4比1將之擊敗,5盤棋裡面輸了1盤,一盤是十段戰循環賽2目半輸給另一個藤澤——藤澤庫之助。

  還是1964年,坂田將日本的總共8個圍棋冠軍頭銜,收入囊中7個,無論大小,幾乎通吃!

  全盛時期的坂田,完全脫離了人的特點,成為了眾人仰視的戰神,無法戰勝,讓人絕望!

  1965年的下半年,坂田已經再次達到了十六連勝,簡直就是東方不敗!

  第4期名人戰七番勝負的決戰,林海峰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對手。

  沒有人看好這個稍顯稚嫩的年輕人,23歲這個年齡,對當時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年輕、太不成熟了,與經過多年磨礪、飽經滄桑、令人膽寒的坂田相比,林海峰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

  坂田就在賽前輕鬆的說:「23歲就想當名人?有些開玩笑吧!」

  就連林海峰自己都說:「這是我跟前輩學習的機會,如果能夠贏一盤,我就滿足了。」

  而比賽的進行似乎也印證了大家的看法。

  1965年7月29日,日本東京四谷的福田家,本因坊七番勝負的第一局開始。

  這局由坂田榮男執黑先行,以傳統的錯小目開局,林海峰的白2、4走出小目、目外,一個趣向的布局。

  接下來就是一邊倒的態勢,面對坂田犀利的快刀,林海峰始終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最後中盤告負。

  他的失利自然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所以林海峰的心態也很輕鬆,吳清源陪著他回到了住處。

  名人戰是吳清源最大的遺憾,從第一期到第三期,幾番功敗垂成,是吳清源心中揮之不去的隱痛,所以他不甘心自己的弟子如此心不在焉。

  坂田沒什麼可怕的,吳清源對自己的弟子說,你的實力和他已經不相上下,他的剃刀雖然鋒利,但你只需要將他的刀鋒順勢卸去,把局面導入持久戰,把棋盤走的更寬廣,不給他一刀決勝負的機會,最終決定勝負的將是毅力,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者。

  林海峰思索了一會,問,怎麼才能把棋盤走的更寬廣呢?

  吳清源盯著弟子的眼睛,說道,把棋走厚!

 

34,大道至簡

  1965年8月8日,那霸市平和會館,第四期名人戰挑戰第二局。

  距離第一局雖然只過去了8天,經過了情緒和戰術調整的林海峰卻已經是脫胎換骨了。特別是昨晚,吳清源沒和他說幾句話,只是強調了三個字:平常心。

  這局棋輪到林海峰執黑,他一上來就直接佔了四個角部,坂田也不閑著,拚命在中腹圍起來一個白棋的大空,90多手之後,坂田已經在盤面上開始領先了。

  林海峰似乎一點也不驚慌,依然穩紮穩打的侵襲白方的陣地,在他的努力下,形式居然被一點點的扳了回來。

  坂田終於失去了耐性,在102手露出了破綻,被林海峰抓住機會,黑105先在下面動手,勝負的天平慢慢的轉移了。

  這盤對弈兩個人都用了8個多小時,共222手,林海峰艱難的以4目取勝,拿下了關鍵的一局,1比1平,他成功的遏制住了坂田的銳氣。

  8月19日,札幌,第三局拉開大幕,坂田執黑。

  序盤不久,坂田便使出強硬手段,置大場於不顧,黑17迅速打入白陣地,盡顯剃刀本色。

  但是,林海峰一直選擇忍耐,如同太極劍一般,講究的是後發制人,坂田的剃刀絲毫不能發揮出他最擅長的功力,就這樣慢慢的拖到了官子階段。

  林海峰的官子收的滴水不漏,這盤棋最終變成了和棋。

  按名人戰的規則,和棋算是白勝,林海峰居然以2比1領先。

  8月30日,賽事轉移到加藤的家鄉,福岡市,林海峰晃晃悠悠執黑3目勝,再下一城,3比1 。

  曾經無敵的坂田帝國開始動搖了,而颶風的源頭竟然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坂田回想自己升仙峽挑戰橋本慘敗的時候,已經是31歲了,還尚嫌經驗不足,又經歷了十年的磨礪,才達到如此登峰造極的頂點, 20多歲的林海峰,怎麼可能這麼早取代自己呢?

  他忽略了中國人的忍耐力,這個民族向來是以艱苦卓絕的忍受力來生存的,越是異國他鄉,越是環境艱難絕望,這種力量就爆發的越猛烈。翻看一部中華民族的5千年歷史,就是翻看一個民族堅忍的歷史,從越王勾踐的卧薪嘗膽到韓信的胯下之恥,從漢朝的昭君出塞到朱元璋的「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無不印證著忍耐的智慧和毅力。

  已經連輸三局的坂田只得向當年的橋本宇太郎學習,希望自己努力逆轉。

  名人戰七番勝負的第五局,9月8日在兵庫的西宮市進行。

  本因坊和名人,這是坂田,也是所有棋手最珍視的兩個皇冠!

  坂田聚集起全部的功力,作最強烈的反擊。

  本局坂田執黑,進入中盤,終於將白棋分為兩段,左右纏繞攻擊,乾淨利落的中盤取勝,扳回了一分。

  第六局,雙方的心態開始有些微妙的變化了。

  林海峰執黑先行,走出了一個變相的「秀策流」,依然是穩紮穩打的把棋走的極為厚實。

  坂田憑藉手中的快刀,從布局開始就不停的尋釁,試圖將棋局導入刺刀見紅的大拼殺,無奈林海峰一味忍讓,靈活的保持著全局的平衡。

  沒佔到什麼便宜的坂田終於走出了白50的一步緩手,不久又走出白64的惡手,林海峰機警的抓住了機會,黑67靠下,坂田不經意間,已經深陷泥潭。

  很快坂田就意識到了不利的局面,他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上面對三個孤單薄弱的黑子進行攻擊,只是他暫時還騰不出手,他需要在左下角先手定型。

  不料,林海峰走出了一個愚型三角,雖然難看的很,絕妙的是它卻是一個寶貴的先手。

  坂田只得繼續補弱點,林海峰終於搶到了上方黑83的跳,這是非常簡單的一手,此時卻極為有效,4顆黑子連成一片,被攻擊點已經沒有了。

  林海峰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這盤棋的優勢越來越大,名人的桂冠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接下來的官子,林海峰越發的小心,他把一切變化從簡,他知道,最簡單就是最有效的。而且因為黑棋的厚味,坂田的白棋並沒有把落後追趕回來,反而繼續拉大了差距。

  不肯放棄的坂田一直戰至最後一刻,最終以12目的懸殊差距落敗。

1965年9月19日,石川的和倉溫泉,最年輕的名人誕生了,這就是林海峰。

  這傳奇的一幕讓大眾迷惑,坂田榮男的輝煌盛世剛剛打造,就這樣輕易地被新生代擊潰了一角?

  而名人這一稱號,更是被日本人寄予了太多的神聖光環,如今居然被一個來自中國台灣的青年人榮登名人之位,這和他們心目中的名人似乎有著很大的距離。

  木谷門下的弟子們被感染了,和他們差不了幾歲的林海峰,經常出入於木穀道場,很多人都對他相當熟悉,這樣一個年輕人居然創造了奇蹟,自己為什麼不能呢?

  這一年,石田芳夫和加藤正夫同時升入三段,他們還迎來了兩個小師弟,武宮正樹和小林光一。

  武宮正樹進門之前已經是日本棋院的院生了,而且已經升入初段。

  而小林光一入門就比較慘了,他和加藤一樣,進入木谷門下的第一天就被收拾。

  小林來自於北海道的旭川,因小時候很淘氣,父親為了不讓他在外面闖禍,便教會他下圍棋,一旦迷上圍棋,他就不會出來瞎跑了。

  沒兩年,小林便成為北海道的少年圍棋強手,在北海道的新聞棋戰中屢屢獲勝,一時成為了那裡的圍棋風雲人物。

  小林在北海道有個最初的老師——早勢勝美,這個早勢老師覺得小林在自己的手下學棋終非長久之計,只有及早得到高人指點,才不會埋沒他的才能。

  機會終於來了,那一年,木谷來北海道遊歷講學,早勢老師連忙前去拜訪,並向他推薦了自己的弟子——小林光一,希望木谷能將他收為內弟子。

  面對早勢老師的推薦,木谷當即就拒絕了。

  此時的木谷身體一直不好:家人和弟子們總共20多人的生活、日常費用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就像一個巨大的包袱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他一方面要參加各種新聞賽事、頭銜戰來保證基本的生活費用,一方面還要四處遊歷講學,給有錢人下指導棋以增加收入。

  這種長年的奔波勞碌,曾經讓他差點死去。

  那是在他45歲時的一個下午,在院子里的乒乓球台的旁邊,打球的間隙,他突然倒下了,手腳顫抖,昏死過去。

  內弟子們和妻子兒女紛紛跑了出來,把他抬到了醫院,他們以為木谷就此將不會醒過來了。

  他們聚集在病房外,彷彿是末日來臨。

  木谷的長子建一心中充滿了悲痛和驚慌,一方面是失去父親的悲哀,另一方面是對未來的驚恐,他馬上就要考大學了,父親一旦躺下,自己後面還有六個弟弟妹妹,大學之夢無疑是要泡湯了。

  木谷的妻子美春更是天塌一般,家中只有5萬日元的積蓄,失去丈夫,自己什麼工作也不會做,她盤算著實在不行,自己就去街頭擦皮鞋來維持生活。

  木谷被診斷是腦溢血,幸虧治療及時,他被搶救了過來,恢復的很快。

  但從此,他的身體就成了家人的噩夢,特別是長子建一,即使上了大學,還經常半夜從睡夢中驚醒,以為父親已經死去,雖然醒來後知道那只是一個夢,可是想起父親還在外面遊歷講學,心中的擔憂便一直持續到天亮。

  所以,家人就婉轉地勸木谷,不要再收弟子了。

  但他還是我行我素,繼續他的理想。

  只是這次,他自己也覺得身體快撐不住了,想起家人的苦心,他狠心給予了拒絕。

  但是,早勢並不氣餒,為了自己的弟子有個好的發展,他要用自己的恆心來打動木谷。

  第二天,他再次拜訪了木谷,不厭其煩的向木谷講述小林的天分,他最後說道:這樣吧,你可以先把他領走,如果你認為他沒有希望,隨時可以退回來,我絕無怨言!

  經過早勢老師的不懈努力,木谷終於答應了收小林光一做自己的內弟子,自己的關門弟子。

  13歲的小林並不知道自己的老師付出了這麼艱難的努力,他知道木谷要收自己做關門弟子,頓時神氣活現起來,他覺得自己本來就是神童,被木谷發掘出來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這時的木穀道場已經搬到了東京,他還沒有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呢,他只是覺得很好玩,而且還有那麼多學圍棋的小夥伴,這是多麼愜意的事情啊。他甚至想像著自己在木穀道場所向披靡,眾人擁戴的輝煌場面!

  父母卻捨不得小林的遠行,特別是小林的母親,一直反對讓小林去當職業棋手。早勢不得不做他倆的說服工作,小林和木谷出發的前夜,母親就一直哭泣,整夜無法入睡。

  到達了東京,一進入木穀道場,小林就被授三子與佐藤昌晴對弈,只一盤就被殺的找不著北。

  晚飯的時候,小林幾乎沒吃什麼東西,他本來在家就嬌生慣養的,再加上飯菜的口味不習慣,他沒有一點胃口。

   睡覺的時候,他鑽進冰涼的被窩,心中湧起一片凄涼,想起家中的幸福生活,他開始後悔了。

   第二天下午,他忽然被人頂住了後腰,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比他還要矮一頭的孩子,手裡拿著一把玩具手槍,指著他說:「你就是小林光一嗎?今天輪到咱們倆要下一盤了。」

  小林疑惑的看著他:「你是誰啊?」

  那孩子說:「我是趙治勳,你趕緊和我到棋盤那邊對弈吧!」

  小林只得和他來到棋盤旁邊,趙治勳一把就把黑棋推給了他:「你執黑!」

  小林氣憤的說:「為什麼啊!你這麼小的孩子居然還給我讓先?」

  趙治勳再次舉起了手槍,對著小林的腦袋:「你是7級,我是5級!」

  小林忍著憤懣,拿過了黑棋。

  結果小林居然連敗2盤!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林開始給父母寫信,他說,在這裡我十分想念你們,你們也一定很想我吧,如果你們請求我回去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去的。

  幾天之後,父母的回信到了,小林急切的打開信,那上面說:請你斷絕回家的念頭吧!你這樣半途而廢會讓我們感到無比的羞辱!

35,星星之火

  絕望的小林唯一的出路就是提高自己的實力,在木穀道場,他也開始成長了,曾經的淘氣包,嬌氣而又放縱的性格悄悄的改變了!

  他的目標是武宮正樹。

  兩個人幾乎同時進入木穀道場,武宮只比他大一歲,但卻早已是初段,而且學棋也十分刻苦。

  小林很快就發現,要趕上武宮是很困難的。

  因為不久,武宮就遠遠的把小林拋在了後面!不僅僅是小林,就連他的師兄加藤正夫和石田芳夫都被武宮拋在了後面!

  進入木穀道場的次年,武宮升入二段,參加了專業十傑戰的預選賽。

  當時的新聞賽事是極為殘酷的,低段者要從底層一級級打上去,四段以下的混戰結果只能產生一個名額,進入五段以上的循環,這個唯一的幸運兒一般都是在高段區被淘汰————明年還要從頭打起。

  在專業十傑戰的預選賽裡面,二段的武宮就這樣一層層打上去,進入了高段區的循環。

  在高段區裡面,武宮繼續創造著奇蹟,連續擊敗高段位棋手,進入了第三預賽階段。

  在這個階段,他戰勝了他的同門師兄,早已成名的岩田達明九段,只是到了循環賽的最後階段才被擊敗,雖然被淘汰出局,但是卻著實火了一把!

  加藤和石田都被震動了,他倆都已是四段,在入門的資歷上也比武宮老很多,如今卻被這個15歲的少年撇在了身後。

  正是由於武宮、加藤和石田的出色表現,所以,就在這一年,他們三個被選作了遠赴中國的圍棋代表團成員。

  代表團總共6個人,九段島村俊宏、八段宮本義久、五段家田隆二、四段石田芳夫、四段加藤正夫、二段武宮正樹。

  6個人木谷門下就佔了3個,而且,我們可以看到,日本棋院在這次的人員安排上其實是煞費苦心的,因為真正的秘密武器其實就是這後面很不顯眼的3個人。

  1966年末,日本圍棋代表團的6名棋手來到北京。

  加藤、石田、武宮三個人對中國充滿了好奇,特別是石田芳夫,走到哪裡都興緻盎然的東張西望,來中國之前,他們就已經向師兄大竹英雄和師姐木谷禮子仔細打聽了中國的風土人情和棋手情況,比較熟悉的就是陳祖德和吳淞笙。由於中日圍棋交流的日益增多,中國棋手的棋譜也經常傳到日本被木谷門下拿來研究,而且,就在去年夏季,大竹就曾迎戰過來日訪問的陳祖德和吳淞笙,木谷禮子更是在秋季和師兄岩田達明一起訪問中國,他們對中國棋手可以說是相當的了解。

  在當時,陳吳二人是毫無疑問的中國圍棋的領軍人物。

  二人的後面,是一批年齡都不過十幾歲的小將——王汝南、黃德勛、姜國震、羅建文……

  這是1966年的深秋。

  比賽的地點是在北京飯店的西7樓,從房間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大街上飄飛的大字報的殘片,還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遊行隊伍。

  石田芳夫和武宮脾氣最是相投,兩個人都是愛好廣泛,多才多藝,他倆設法搞到了中國棋手人手一冊的紅寶書,然後向隨行的翻譯人員請求解釋書中的內容,對裡面的一些文章也逐漸的理解起來。

  圍棋本身就是一個高度抽象化的戰爭,而毛澤東思想對於戰術和戰略的敘述相對於圍棋來說應該是非常有益的吧!

  日方的主帥島村俊宏始終坐鎮第一台,輪番迎戰中方的最強棋手——陳祖德、吳淞笙、王汝南。

  中方的希望是讓陳祖德能夠拿下島村俊宏一局,為了這個目標,陳祖德對島村俊宏三次,結果卻是2敗1和,而吳淞笙和王汝南也統統敗給了島村俊宏,大家都未能再次創造奇蹟。

  而日方的第二台宮本義久八段就比較慘了,不僅被陳祖德分別執黑、白各勝一局,又被吳淞笙1勝1和拿下,還被羅建文執白擊敗1局。

  真正令中方大吃一驚的是第四台的石田芳夫,中方開始並沒太看重這個與中國棋手一樣手持紅寶書並經常翻看的四段青年棋手。

  石田第一局與羅建文下成和棋,然後就開始連勝黃良玉、姜國震,一時所向披靡,中方無奈,只得臨時把陳祖德調到第四台阻擋他一局,不想陳祖德也被他中盤戰勝。接下來中方再次調上吳淞笙和黃德勛,但都被石田中盤擊敗。

  最終石田芳夫和主帥島村俊宏一樣,以1和5勝的不敗戰績凱旋。

  加藤的「天煞星」風格初現:中盤勝黃進先、中盤勝黃良玉、中盤勝沈果孫、中盤勝姜國震,對王汝南是執黑勝5子,唯獨碰上了中國的「殺棋之星」、16歲小將黃德勛,二人最後是大殺小輸贏,黃德勛以兩個子的優勢擊敗了加藤。

  二段的武宮正樹同樣表現出色,中盤勝黃德勛、中盤勝華以剛、中盤勝邱鑫、中盤勝王汝南,不過卻中盤敗給羅建文和陳安齊,總共是4勝2敗。

  木谷門下3個人總共下了18盤棋,僅僅輸了3盤。

  而本次日本隊的總成績是24勝9敗3和,勝率72%,可以說,如此驕人戰績,木谷門下功不可沒!

  這次訪問賽事,中國棋手本來是充滿希望的,但最終收穫的依然是惆悵、無窮無盡的惆悵!

  更為惆悵的是,圍棋項目馬上就面臨著取消的命運。

  日本棋手返回後,圍棋集訓隊就解散了,棋手們哪裡來的還回哪裡去,福建的回福建,安徽的回安徽。

  1967年,北京第三通用機械廠招進來七個學徒工,分別是兩個維修鉗工:吳淞笙、王汝南,兩個模具鉗工:陳祖德、曹志林,兩個車工:邱鑫和黃德勛,一個銑工:華以剛。

  陳吳時代的領軍人物都在這裡了,加上小將黃德勛、華以剛等人,中國圍棋的精英皆匯聚於三通用。

  七個小兄弟們興高采烈的住進了三通用的單身宿舍,他們流浪了一圈,終於又回到北京了。

  自從圍棋集訓隊解散之後,這七個小兄弟就被家鄉拒絕接收,無處可去,先是去了山西的農場,幹了四個月農活之後,又被安排在三通用當工人。

  他們都是單身漢,就像蒲公英一樣,飛到哪裡,哪裡就是家。

  只要有圍棋,三班倒的生活也是快樂的。

  他們上班在一起,做飯吃飯在一起,晚上侃大山也在一起,沒有桌子下棋,就把被褥掀開,直接在床上下!

  那一年,陳祖德回到上海一趟,抽空去看望了自己的老師,七十多歲的顧水如。

顧水如與少年陳祖德

穿過陰暗的走廊,陳祖德走進了老師的家門,他看到這個倔強、執拗的老人依然在輔導孩子們下圍棋,從清朝末年到軍閥混戰,再到抗日戰爭,一直走到新中國,這個老人的一生,就是中國圍棋薪火傳承的長距離接力。

  他的生命就像一支蠟燭,即將燃盡,但是,他卻不甘心平淡的日子,他喜歡和孩子們在一起。

  終其一生,他都是在日本圍棋的強勢下度過的,從青年時期求學日本到年邁之軀培養弟子,顧水如至死都沒有看到中國圍棋真正的輝煌,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憾事。

陳毅 1901年8月26日-1972年1月6日

  但更令人遺憾的是陳毅元帥,對日比賽時,每當陳祖德將該贏的棋輸掉,他就忍不住扼腕嘆息,恨不能自己化身陳祖德與對手下棋,他提出的那個目標,十年的時間趕上日本圍棋的目標,眼看十多年的時間過去了,中國與日本的差距依然還很大,這讓他在心中一直隱隱作痛。

  1972年,陳毅去世,從圍棋這方面的願望來說,他也是死不瞑目啊!

  六十年代末,北京什剎海業餘體校。

  一個年邁的老人正坐在傳達室裡面看門,愣愣的望著本來就不多的過往人員。

  又是深秋天氣,黃色的樹葉落得滿地都是,北風陣陣吹來,冰冷刺骨,老人發了一會呆,就披上軍大衣,從門後拿起大掃帚,蹣跚著掃著地上的落葉。

  一個年輕人站在了他的身後,喃喃的說:「過老,我要走了。」

  老人聞聽,怔了一下,連忙轉過身:「衛平?你要去哪裡?」

  年輕人沮喪的說:「東北,黑龍江,山河農場。」

左圈過惕生 右圈聶衛平

老人忽然又變回了漠然的表情:「好啊,去吧,上山下鄉,就是要在農村這個廣闊天地里鍛煉,你在那裡要多學毛主席著作,要聽領導的話。」

  年輕人慾言又止,想了半天,說:「過老,你身體不好,也要多照顧自己,我走了。」

  這個老人就是當年棋壇上北方的霸主過惕生,自從北京圍棋隊解散之後,他就在這裡看大門。

  過惕生收聶衛平作弟子還是在1963年,那時,聶衛平的老師是雷溥華,他覺得聶衛平在圍棋方面很有天分,就推薦他去當過惕生的弟子。

聶衛平如何成長為「棋聖」,林海峰在日本是否繼續稱霸?

且看下回分解(讚賞同學可提前揭曉)!

讚賞後還可閱讀不對外推送的番外篇

中國古代「棋仙」傳奇系列:

當湖十局-少年范西屏挑戰清朝第一國手程蘭如!

如果大家記得的話,日本本因坊名人保壽就是意外從黑龍會獲得此棋書,從而一步步坐上日本圍棋第一把交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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