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30-夏永康、梁柏堅談他們眼中的哥哥
(01：41)DJ:Wing Shya為這麼多人攝影，怎樣形容張國榮這個模特與別不同的地方呢？
夏永康：其實如果你說，哥哥和其他模特與別不同的地方，我想是，他真的不是一個普通的模特兒。他超越了模特兒。他真是有實質內容、有思考、有自己想法的一個模特。當我們拍攝時尚雜誌時，不關他的唱片音樂的事時，就可以用模特兒來形容他。但，你拍攝的過程，你覺得他不是一個模特兒，他象是一個神話般的明星。
DJ：那麼，你同他拍攝的過程中，他是否先跟你交談很久，甚至在他擺姿勢的時候會告訴你，他會怎麼做？
夏：不同類型的東西，他每次引導我是很不同。做唱片拍攝時，會有個美術指導在那兒，他要消化，他會明白，因為唱片是屬於他的東西。比如，奚仲文會在，奚仲文會說他想要的東西，哥哥就會融入他講的。哥哥會有自己的意見，他是很大膽什麼都敢嘗試的人，甚至他還沒想清楚就說「好啊！先試試」這樣，很開明。他是會思考的。電影方面，當然會比較偏嚮導演要些什麼啦，他會融合導演的需求。時尚方面，他更加大膽，因為他完全想嘗試唱片或者其他方面做不到的東西。他就會嘗試許多非常特別的東西。
DJ:那麼有沒有深刻的，如，拍攝出來的效果，與你當初入工作室拍攝時所想要的不同的東西？
夏：會的。我記得那時我們拍攝一本雜誌的創刊號，找哥哥做封面模特。裡面有一輯照片完全是他引導著我們去做的。當時的我是初入行，很多東西都不懂，也不能處理那些大場面。那麼我...
DJ：你很大壓力哦！"嘩！我要拍攝的是張國榮啊！"
夏:是的，因為那時我對那些儀器都不熟悉，甚至好多儀器都不認識。你要拍攝張國榮這樣的巨星，技術方面你又只得半桶水，你就靠你的想法，有好多東西你都會出錯和做不到。就會想「啊！為何我做不到？」因為我都不懂。哥哥就非常有耐心「你慢慢弄，我等你」。他就是這樣對我的。
DJ:反而沒說要換人，「換個有經驗的給我」。（本譯者：哥哥真是太好人了。）
夏：我隨時都這樣想著"他會把我換走啊！"他卻很有耐心讓我去嘗試。可能我們思考的方式很融洽吧，他會說"好吧，我想試".
（無心睡眠）
DJ：春光乍泄這個例子又怎樣呢？
夏：春光乍泄其實是我第一次給他拍照。其實比較偏王家衛，他是掌控整部戲的靈魂，哥哥是跟著去。我也是半桶水，第一次去嘗試拍攝劇照，很多東西都不懂，甚至會撞板。就是在這部戲認識了哥哥，在那裡相處。
（春光乍泄）
DJ：春光乍泄之後，你一直都有同哥哥合作，還成為好朋友，甚至成為他御用攝影師。剛才聽到的就是，最初你可能什麼都不懂，但慢慢的你已經很熟習，在這行也已經有名氣了。那麼，哥哥也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你們有沒有吵過架？
夏：其實我第一次幫哥哥拍照，在春光乍泄，我們是在誤會裡相識的，有段故事。王家衛也不時把這段故事拿出來講給後輩聽。那時，有一場戲，在阿根廷的火車站，哥哥很入戲要演感情戲。我就成天在杜可風和機器旁邊猛拍照。就是，他一暫停我就猛拍。我的器械應該是有一個盒子，那個東西的作用是消聲，就是令演員是聽不到的拍攝時的「咔嚓」音，但那時我不知道有這種東西。我到阿根廷時就發現「壞了!",杜可風說」為何你沒有那個消聲盒？」。王家衛也驚訝「嚇！你沒有的啊？」。我就說「我不懂的啊！」王家衛就叫杜可風「你趕快幫阿Wing訂購一個吧。
DJ:（笑）等等，這是題外話，喂！王家衛，一個大導演，還要是拍一套這樣的大片，為何要找一個這樣的後生仔，連個消聲盒都沒有的攝影師去拍照的呢？
夏：
我真是不懂拍劇照。當時他是有三個攝影師的，我是最後備的後備，我是那個最後搏一搏，「可能用這個人會有些特別的東西會出來」這樣。大的攝影師，他已經有兩三個在，我就是什麼都不懂，我就總是走得近。開始就是煩著杜可風，因為我總是在他旁邊。收音師又老敲我的頭，因為總會聽到我的相機聲。我就不敢拍了，但那場戲我是很想拍，我就在那兒不停地拍。導演一喊暫停我就拍，到快開機時我又拍。哥哥實在忍不住就過來對我說，「你的相機聲真是很煩，我演不了戲了，你知道不？」我就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拍了不拍了。」到第二個暫停時我又接著拍。（笑）他就開始走到導演那兒說「喂！那個肥仔很不妥哦！」導演就看向我，我就打個手勢「OK」我明白，但我接著又拍。（笑）到第4次，他真是拿我沒辦法，就來跟我講「喂！你真是的，你在幹嘛啊？你拍這麼多是幹嘛？」我很記得我向他的那段，我說「其實，我被你罵是沒問題的，因為我能拍到這輯照片，但如果我拍不到這輯照片，我會被導演罵，我會覺得自己很差勁的。因為是他請我來，而不是你請我來的。我是要向我的老闆交待。
還有，我是非常想能拍到這情境。那時我又很緊張，我拍不到那場戲。每場我都想拍到，我認為導演會喜歡的。那個年代我真是非常的緊張。拍完那場戲後，他走過來對我說「你說的又挺對哦！」他覺得「你行啊！你的想法很好！雖然你煩到我，但你又挺愛王家衛，你寧願被我罵，你是挺愛這個工作的哦！」
自始之後我們就合作。那天他就對我說，「那麼你回到，就幫我拍演唱會吧。」我就非常開心。
DJ：嘩！就是因為你沒帶個消聲盒哈哈。
夏：（笑）就是因為我不懂。
（Happy together)
DJ:在意見上他有自己的一套，美學上，他也有自己的執著，而你也有。在往後合作中，有無因意見上或者是拍攝方面的爭拗？
夏：我想，意見上或者是拍攝方面的爭拗，其實也沒有多少。我是很隨和的，去到這種位置，對方是大明星，我就會很尊重他們，不過我會提出一些意思，希望他會接受。我很想做些很特別的東西。記得，第一張唱片《紅》，我就很大膽提出，不如不用照片做封面，用紅色做封面。當時大家都不敢肯定。我就說，其實行得通的啊！你都推得這首歌那麼紅了，人人都知道《紅》是你，你真的可以不用照片就這樣用紅色做封面也行的。大家才去想那個，後來他就說「好啊！」。那時，可能市場很好，大家就大膽說OK，包括哥哥也很快答應。整張碟是沒有照片的，是個紅色的包裝，連帶廣告也是這樣。我記得很震憾的就是，你下到地鐵，整個地鐵老是紅色一個招牌，只一個紅字在那兒，連「張國榮」都沒有印在上面。記得那時在新世界中心有個廣告，一個海報，也是只有一個紅字。我還特意搭車到那兒拍照留念。因為很神奇，可以在戶外大型廣告板上這樣玩，只有一個「紅」字的一塊紅色布上。報紙廣告也是，打開第一版，嘩！就一個「紅」字在那兒。那時我覺得是很好玩的一件事，藝人又這麼大膽肯同你玩，就很有滿足感。
（紅）
DJ：聽完這訪問，除了想回家再多看《春光乍泄》，就是想，能有幸同哥哥合作，的確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從他身上，你學到的，見到的每一個細節都是多麼難得、可貴。
（21：03）
DJ：你同哥哥合作了這麼多，拍了那麼多照片，鏡頭裡，你印象最深刻，他最靚的一個畫面是哪一次？
夏：
最靚的畫面，我覺得是後期他拍寫真集的時候。我覺得他的心情是很不同的。他是很悠閑，很想回到內地，到中國旅行，去了解中國。那個心情就想是去玩，好象～如果真的是有前世，我覺得他是回到前世的地方。西湖的船，他要坐。嘩！很古代的感覺。
DJ：他提出要去？
夏：
是他提出，其實整件事是他計劃的。我是被動的。我想，張國榮說的，我就不出聲跟來就是。去北京，他要去這裡去那裡，全部由他安排。他就象個導演，我就是個攝影人跟著他。他擺姿勢，或者他要做什麼，就引導著我做。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因為整本寫真集都是講你的。你想做怎樣的寫真集你就講出來，我們一起玩。
DJ：那種靚，是令你感受到是來自他的心態的。
夏：
對了，是來自他的心態。最令我感動的是，每年4月1日我都會重複放一張照片，就是在一個亭，叫「我心相印亭"。我很記得那照片的感覺，當時他對我說「我很想拍這個亭，這個『我心相印』亭，我很想拍我後背」，他說的，「我好想影我嘅背脊同埋哩個亭」。那我就拍了這張相片，很快的，他一走出去我就拍完。我覺得很感動。他背脊和他的肩膀，很是他的感覺。他走路的動作非常公子的那樣。
我感覺整個旅程，是他帶我回到從前他到過的地方，或者是他前世呆過的地方，給我的感覺是這樣。
（月亮代表我的心）
DJ：今年你也想出一本紀念哥哥的十周年相集。在你重新整理那些相片時，一定重看哥哥生前的動態動靜，有沒有哭？
夏：
哭，反而是後尾階段。我開始編輯這本書要找回底片時，是很大工程。那時的膠片年代，我們就要象把整個工作室反轉，把所有膠片拿出來，逐一挑選，看有沒漏掉一張哥哥的掖在別人的照片里。我們就反轉工作室來選。好奇怪，你會找到一些，「原來我有拍這樣的嗎？」我覺得很珍貴的的在裡面。我總是感覺到他好象在跟我說話。我會感覺到他告訴我「你漏了一盒沒查看」。挑選相片的過程中，會覺得他說「啊，這張好象漂亮些」。你感覺得到好象有人在跟你分享，（DJ：他同你一起。）對，感覺就是這樣。我自己看完後，感覺上就象有樣東西漏，就去翻出來，咦！是哦，漏了這疊底片。因為重新挑選所有底片的過程，是半年時間。那半年，我是每晚就開始開著燈箱，沖杯咖啡...慢慢挑選每格膠片。那個過程是很享受的。因為能看到許多他以前，「為何當時我沒有選這張？」現在發覺原來很美。你感覺好象...
DJ：有沒有一些畫面給我們？例如春光乍泄，原來有些相片你是收起來的。」
夏：呵呵，春光乍泄有些幕後的製作的相片，其實很有型的。那時我漏了，或者當時還不懂看清，現在覺得那些是寶藏。我很感動，找到一張寶麗來，很感人的，在阿根廷。那些零碎的東西，很令我感動。
DJ:張國榮這麼有型，他是不絕對不會擺V字手勢？
夏：（笑）沒有哈哈。啊！有！有一張
DJ：真的？幻想不到。
夏：我是最近找到的，還想，為何會張這樣的照片？那是他唱完一首下台，我叫他一聲「哥哥」，他就擺了個V字，給我拍了這張V字手勢。是全白色襯衣，還有一粒金粉在他臉上。
DJ：哪場演出，記得嗎？
夏：應該是「紅」那場演唱會，是剛走下台，因為他太興奮，自然就舉起手擺出V字。那時他的演出，我天天都會在。我會很緊張，怕漏掉什麼東西。其實我放許多時間徘徊在台下。我很熟悉他唱完那首歌就會下來，我要在那兒迎接他。台底下就象是我的世界。
（想妳）（偷情）
DJ:你給張國榮拍過那麼多照片，他有沒給意見叫你這裡不能拍，那裡多拍些？還是很放心很自由地，讓你去捕捉他每個神態？
夏：他很多變。拍攝時尚時，他就變成一個專業模特兒。有一次為時裝雜誌拍照，我說我啥都沒準備，就是準備了一輛車。他說好啊，我整輯都在車裡拍。他就在車裡擺許多姿勢讓你拍。
DJ:他是非常自動的哦！
夏：
他簡直就是演戲似的，一個姿勢是像醇酒似的把頭伸出來，一個是半睡醒的。就是，他會像演戲似的在那兒讓你拍。其實那只是一個時裝秀，不需要這麼有戲，而他會很投入地做。他會按衣服的風格來編排合適的動作。我們去拍寫真集，他也會自己處理服裝。他是半導演兼整個美術指導。今天他會穿什麼衣服，幾時要換什麼衣服，全部都是他決定的。我就根據他行程來做。其實他的每樣東西都有計算好的，就像，今天去什麼地方？顏色是怎樣的？我可以穿這樣的顏色。他是很注重細節的。
DJ:就是他的腦海里已經有個畫面在了。
夏：
（笑）其實他已經在腦中拍攝了，只是叫你再做一次。 我們到西湖那條船上，他就專門穿件黑色襯衣，因為那裡有好多白色的大理石。他的美學真的很好，其實跟著他我是學到很多東西的。
DJ：最後，鏡頭下面，我們當然見到許多非常漂亮的leslie。那麼，鏡頭以外，Wing Shya見過哥哥最靚的一次是怎樣的呢？
夏：
如果說最深刻的，是拍攝寫真集時，我會深刻地看到他背後的東西。如果你問我最漂亮的一次，我很記得一次在演唱會台下，他換衣服的時候。我是很喜歡在台底下，但我不敢進去，因為他要剝光衣服，由化妝師幫他用油擦全身再穿回衣服。我就不敢進去，在門口探頭探腦去偷看。估計他是從鏡子里看到我，就叫我「你進來啦！」我還在想「是否在叫我？」就在外面說「是不是叫我啊！」他說「是啊，你進來啦！」我背著照相機，他就說「你拍啦"。
DJ：嘩！！全裸哦！
夏：（笑）是，那時的我其實很害怕不敢拍的。他就說「你拍啦！」嘩！那個脊背，在擦金粉，那個脊背真是很美！我覺得那個時刻真是很美，我整個人都在發抖，是很美！
（本譯者亂入
：夏生，那美照呢？手抖的也拿來看看啊！我也要被哥哥美得發抖！)
DJ：我現在聽到都能幻想到多美。
夏：他的態度是「你進來，你喜歡拍就拍吧！」那種自信就是「我給你，你來吧！」那感覺～整件事，台上又在播著音樂，台底下又有好多人在為他做頭髮化妝，那個真是很感動！
DJ：那些照片有保留吧？會公開嗎？（笑）
夏：（笑）不知這會公開不。
（熱情演唱會側面+放蕩）
DJ：那些年紀比較大的，可以同張國榮合作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從他身上可以看到許多，學到許多。而作為後輩呢，明天我們會找來新一代填詞人梁柏堅。他視張國榮為偶像，研究他的歌詞，在自己填詞時避免用某些字。因為他認為某些字真是只屬於張國榮，只有張國榮才能用。
DJ:梁柏堅自己認為有多崇拜張國榮呢？
梁：
我有多崇拜張國榮呢？其實有一樣東西可以做指標。我很少迷偶像的，但竟然為了一個偶像不停去喝汽水。這是我生命里的唯一。為何呢？因為張國榮當年有一個汽水的廣告，是與某個便利店合作，是買一杯它的大號裝汽水就可以得到他的一張海報。嘩！有四款哦！四款海報，其實都挺有份量的，你不可能一次喝4杯。而我就每天喝兩杯，很短時間裡我就得到兩套了，然後就很認真地去爭取另外兩套海報存起來。這就是我瘋狂的粉絲行為。我也不會再為任何一個人喝那麼多汽水了，哈哈～我這輩子都不會了。
DJ:另外瘋狂的行為是？
梁：另外那個，可能也已經有人知道了，就是一個人去旅行。工作幾年後，很巧，《春光乍泄》上畫。我那時剛好在做旅行計劃，就想，不如去南美。我就去了阿根廷，按照《春光乍泄》的拍攝點來走。首先是布宜諾斯，片中張震是去了南面的一個燈塔，那麼我也去了烏斯懷亞那個燈塔，去看看，拍拍照。何寶榮和黎耀輝說要去依瓜蘇瀑布，我也上去看了。全程就我自己一個人走完南北兩地。我感覺這個～
DJ：都是為了張國榮。
梁：可以這麼說，我感覺挺有趣的。因為一套電影，去到地球另一面，可以說挺浪漫，也可以說是幾挺裝酷的事。
（春光乍泄）
DJ:那麼你聽張國榮這麼多的歌，從他的歌詞里又怎樣影響你為別人填詞？
梁：
我聽了張國榮的歌這麼多年，對我現在填詞給其他人的影響，肯定是有的。我會做些統計，比如，張國榮好多時候會用風，《風繼續吹》《不羈的風》這些比較早期的。我還發現，幾個填詞人都愛幫他做一個很熱的形像，如《Hot Summer》，後期就有《大熱》，林夕寫的《大熱》就不用多說了。還有《熱辣辣》，他自己也選過一首《滴汗》，雖然原唱是林憶蓮，但張國榮給你的感覺是熱的，很少會有些很凍的歌。雖然他有首歌《雪中情》，又有張碟《Virgin Snow》，但我最記得的是《Hot Summer》和《Summer Romance》這兩張。
好奇怪，他喜歡在暑假期間出碟。在我最沒事可做的時候，讓我有東西聽，我感覺這個是有些巧妙的。
（拒絕再玩）
在張國榮的歌里，我發現有的填詞人會為他量身做些相應的題目、字眼讓他唱。如林振強的《黑色年夜》。
（黑色午夜）
還有《熱辣辣》，第一句是「昨夜她穿著黑絲襪進我夢」。這些是很林振強式的，他平時寫「洋蔥頭」也會寫這些，但他不會輕易給歌手。你看，不見他給雙絲襪林子祥，也沒有給譚詠麟。林振強可能找到哥哥比較性感或者有型的一面，就給比較偏鋒的詞他唱。
（熱辣辣）
另外還有，林敏聰早期給哥哥填的詞也很有趣。如《戀愛交叉》《藍色憂鬱》《少女心事》這三首的節奏和用字都很接近。說真的，我把這三首歌混一起讓你聽，你不容易分清是哪一首。（三首歌片段）加上林敏聰幫他做的《無心睡眠》，這首更加上高峰。林敏聰幫他做的這四首歌，是早期在華星....從84年一路打到88年，林敏聰幫他這樣玩其實挺有趣的。那些動作「穿上晨褸」啦（DJ:揮一揮懶手啊。）對，這些挺張國榮的。你很少見到林敏聰會幫鍾鎮濤寫這樣的東西，林敏聰也幫鍾鎮濤寫過很多歌的。
DJ:這些真是量身定做的動作，或者很有型的東西，你有否也擺在自己的創作里？ :甚至你對不同的歌手寫詞時，會否很刻意要幫他們製造一些形像？
梁：也有的，但像這些那麼表現不羈的就很難擺進去。
DJ:不羈這兩個字就是很張國榮的。
梁：
不羈這兩個字，有一段故事。話說，我買的第一盒錄音帶就是張國榮的《為妳鍾情》，A面第一首歌就是《不羈的風》，是我聽得最多的。我是在街上聽有人在大聲猛播這首歌，其實那段時間好多地方都在不斷放這首歌。我就受影響買了這盒卡帶。（不羈的風）《不羈的風》就是我最喜歡的一首。對於好奇的我，就有些問題了。我就問「媽咪，什麼是不羈啊？」哈哈，我真是這樣問。忘記她給我的答案了，好像她是回答不了我的。我好像有跟同學講過。
DJ:又沒問老師吧？
梁：不知為何，我是沒問老師。後來我就一直想著這個問題，就很留意「不羈」，不羈應該是有型～跟著下一個定義，其實就是像張國榮這樣的咯。
梁：（笑）就是套上等號了。
DJ:作為填詞人，這種是挺重要的，就是你能夠賦予歌手一個形像。當然這個歌手要做得到歌詞所寫的。這種，在張國榮歌曲中找到的神髓，有否影響你的創作？
梁：有，我到現在都不敢用不羈這兩個字。
DJ:我明白，其他人做不到的。
梁：誰還可以不羈啊？好難的。我寫文章，甚至寫任何字,我都沒有用過不羈這兩個字。我一路封存它，應該是避開它，或者是未找到合適的人。
DJ:是屬於張國榮的。
梁：都是的了，其實是非他莫屬。那個歌名挺神來的。
（不羈的風）
DJ:除了不羈這兩個字你是不用為妙，這真是屬於張國榮，只有他才能做得到。那麼，你在張國榮的歌曲里吸收到的填詞養份,你有放在什麼人身上？
梁：這個有些難答。不如直接說吧，如我填過一首C Allstar的《我們的胡士托》，是講幾位已故巨星的，要排位的。其實我不知張國榮排在什麼位置，剛好有一句～咦！"風繼續吹"正好符合這個音（笑）接著，後面就難搞了。不是哦！後面可以保持"風繼續吹，繼續吹，繼續吹」,「繼續繼續繼續」這樣，然後就很快填下去了。接著就讓我醒悟，就是了，就是「誰能忘記不羈風吹過」，這「不羈」還是用在張國榮身上，嚴格來講不是給C Allstar的。原來這是我第一次用「不羈」老實給回張國榮，姑且封存它，我不會再用這個詞。
（我們的胡士托）
（譯註：胡士托是woodstock的港音譯，指美國woodstock鎮音樂節，是國際上最重要的搖滾音樂節，以和平和音樂為主題，首次舉辦於六十年代末，之後不定期舉辦，目前只辦過3次。每逢woodstock鎮音樂節，便是搖滾樂迷朝聖之日）
DJ：張國榮有哪些歌曲是你現在馬上想到覺得，真的只有張國榮才適合的字眼？
梁：
字眼，其實，不如說畫面吧。其實我覺得「風」字是代表他的。起碼三首歌是講風的，第一首《風繼續吹》，就是我聽他的第一首歌；接著是第二首就是《不羈的風》，是我第一次買他的歌；然後就是《風再起時》，在他不再唱歌的時候，都是用「風」字。這三首「風」都是不同的填詞人填的詞，但好像在講一個連串的故事，是很貫通的。「風」是很能代表他。（風繼續吹）
DJ:真的不捨得卡歌，想聽到最後一句。仍然懷念，繼續張國榮。多謝新晉填詞人梁柏堅。明天我們繼續。
（追）
DJ:張國榮的歌曲在某程度影響了你，令你讚歎。而張國榮這個人本身，有沒有在美學上、形像上有沒有影響你的創作呢？
梁：
這個，說真的，我還在研究，這是很大的一件事。我覺得他是分幾個階段的。
他的第一階段是華星時期，80年代一路去到87年；第二個就是新藝寶時期，你看到會有些不同的。新藝寶到他封咪。然後到他復出到滾石，又是另一個階段。三個階段我欣賞的地方真是不同的。第一個80年代在華星時，他用的顏色，大都是紅啊綠啊！還夠膽一個唱片出三款顏色，就是《Stand up》這張唱片。還有《迷惑我》那張，全部用紅色。現在說出來大家都會記得，他連出的錄音帶也是用紅色的，唱片也是紅色啦，那時其實是挺轟動的。他除了玩歌曲，連帶包裝也一起玩。這段時間，對於孩子們來說，覺得是很大影響的。（DJ:很豐富啊！）因為孩子們是喜歡色彩繽紛的東西嘛。除了唱片和卡帶有很多顏色，他講的和唱的都是好多顏色的。《Stand up》是很有動感的，《少女心事》《藍色憂鬱》都挺有動感。《戀愛交叉》，林敏聰會無端端填詞「笑笑劃交叉」，這些都是很有趣的。配合他的快歌，是很有影像的，我很喜歡。可能年幾小，喜歡聽著他的歌蹦噠蹦噠，然後跟同學一起唱。
（藍色憂鬱）
接著，新藝寶時期，88年開始看到用的顏色淡些了。《Summer Romance》《Virgin Snow》是偏淺綠色，沒有之前那些激烈。《Hot Summer》其實也是黃色底色，又弄成3D，很有趣。/DJ：那時，那個是全港首創的3D唱片封套。我那時買的是卡帶，能看到啥呢！
DJ:看不到哈哈
梁：那時我又不懂自己弄兩塊玻璃做一副眼鏡，就很羨慕那時有唱片的人啊！
DJ:家裡有唱機的那些人。
梁：就是，有唱機就可以買唱片。他玩得最利害的是那些唱片，海報也在裡面。
DJ：膠片的顏色也不同，還有透明的那些。
梁：
三種顏色，是一張唱片，在80年代時。（無需要太多）到他封咪，之後再復出，在滾石時期。突然，你會見到那些歌配合他拍的電影，比較成熟了，快歌也少了，講的內容也長大了，沒有以前那麼蹦噠。就是，跟著他成長。這三個階段挺有趣。林振強99年幫他寫的《春夏秋冬》，以前他哪裡會唱？《春夏秋冬》其實是那種「千帆過盡」的東西。梁：以前他可能就這麼唱個夏天，好像《Hot Summer》。《春夏秋冬》是講，你可以放下一段感情，但還想念著，這是挺複雜的感情。我覺得，他到時候唱這個，肯定大家都會被融化了。《有心人》《怪你過份美麗》這種是去到很男人的地步，現在回味都覺得很有內涵。有一首我很喜歡的，就是《枕頭》。
（枕頭）
還有《路過蜻蜓》，也是比較成熟，開始有哲學的味道出來。
DJ:是要有經歷才能感悟的東西。
梁：是的，你跟著他，去聽他的歌，你看到他的變化，其實你自己的心態也會有變化。你覺得他不會再唱回以前那種很快的，像《熱辣辣》那種，他不再跳快舞了。當然有一首《大熱》，我想是回應他80年代那些歌。但也是不同的跳舞法，他已經再升華到比較藝術的層面。
（路過蜻蜓）
DJ：假如有機會，你敢不敢寫歌給張國榮呢？
梁：
嘩！這個，我總是在想～也有人問過我，哪一位歌手是我想給他寫詞的？我一定說是哥哥。第一，不可能再寫給他唱了，不過～他的變化都挺大的，他可以接受不同題材，不同的題材,他的演繹方法也很不同,可以很辣,又可以很內斂。我看過一個訪問,是毛舜君訪問他,問"點解哥哥你唱歌會咁冧咁正(為何哥哥你唱歌會這麼迷人這麼正點)?"。他就回答,他拿到一份歌詞後,就會看，然後把文字變為圖像，把想像出來的畫面留在腦海，然後就思考怎麼把那些畫的意像唱出來。梁：這就要做兩重工夫，首先要把文字變成圖像思維，再把圖像變成抽象，再用喉嚨肌肉唱出來。有一次我在微博上講出來，就有人說「切，歌手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啦」（笑）我被別人反駁。其實不是的，真的要應該去想怎樣演繹一首歌，他是用了不少時間出品味那首歌詞。
你想想，以前，他一出就出十首歌，十首都要用不的方法去演繹，用不同的感覺去唱出來。當然，80年代有好歌手都有這樣的能力，我覺得這是我很珍惜的。
（有心人）
DJ:如果真是有機會，你會寫一份怎樣的歌詞給張國榮唱？
梁：如果有機會，我肯定是要先跟他交流一下，或者想一想要怎樣做。
看到他這三個段落，華星、新藝寶、滾石之後，他還有什麼想法呢？是否千帆過盡，完全放鬆，突然覺得做什麼都可以了，喜歡的話，再做回80年代的也行得啊，蹦來跳去那種。因為是他的生命歷程來的。
DJ：就是想寫他心態上的東西。
梁：是呀！而不是說我覺得他要什麼。能這樣跟他交流，就是最好的了。我覺得他都挺多這種感覺分享，他的訪問都好好看的。
DJ:看他的訪問，覺得最深刻的是哪個？
梁：是《今夜不設防》，三個醉酒佬跟他，在吸著煙一塊交談。然後，只這一集是出過VCD的，當年是有賣的，現在已經是在炒的價錢，不再出的了。
DJ:你還有保存的？
梁：有，這個一定有。
DJ:講些內容來聽聽。
梁：
不大記得了，最近我沒有翻看，但最近電視有重播。當時他是挺放得開。我記得倪匡有贊他靚仔，黃霑有贊他是一個很獨特有個性的人。反而我最近有重看毛舜君的訪問，我覺得很有趣，我簡直是看呆了。是講他們拍《家有喜事》的一場打牌戲，我也知道這戲是他們想出來的。裡面的對白應該也是他們想出來的啦。什麼「收埋四條底褲食餅」那些。說他們拍完這戲後再約在一起打牌。好多人都打牌啦，也不少人打得很棒的。但他們，無端端會對粵曲來打牌。我被這個驚到了。他們會對《紫釵記》，如看到某些事情發生，他們就在《紫釵記》找一句詞出來嗆對方，然後對方又能用另一句詞對得上。另外那兩家就只能專心打牌和分心聽他倆唱粵曲。一個這樣的流行歌手，是一個很現代流行的藝人，但他竟然對於粵劇文化也很在行。就是他的腦子裡同時有許多東西在，還可以把打牌和對唱粵劇同時一起做，這其實是非常難的。
DJ:這竟然是你最欣賞和崇拜的一個章節啊哈。
梁：一個歌手在背後還有這樣的異能，我覺得是挺利害的。如果我見到一個人，一邊跟別人在打牌還一路對唱歌詞，都已經是難事，還要對粵劇詞，就更難了。我想，這個要是能拍它個十六圈二十四圈，會非常好看。
（儂本多情）
其實，我覺得張國榮還有一條線索是其他人沒有的，就是黃霑幫他寫的歌詞。黃霑的歌詞其實都很合戲，是很正路的工夫，跟張國榮一個這麼新潮形像的藝人，玩形像的，似乎很難合來得來。黃霑寫的通常是電視劇，或者是「獅子山下」那種東西。也被我找到幾首。如《始終會行運》，這首就是當年韋小寶的電視劇那首歌。（始終會行運）但是哥哥又唱得挺好聽的，這首歌，84年的。然後是《英雄本色》那首《當年情》。（當年情）黃霑的歌詞是不會輸的，如果你想到怎樣去把它唱出來。這個鐵三角，現在剩顧嘉輝先生在了。這是我會很珍惜的，曾經有一個這樣的鐵三角，連著香港的電視、電影的歷史。是我們不會再看到的了。
H：最後，鏡頭之下，我們看到的當然是很美的leslie啦，那鏡頭以外WingShya見過leslie最美的一次是怎樣的呢？w：如果說最深刻的，我想就是拍寫真集的時候。我會很深刻地看到他背後的張國榮。但是現在，你要問我最美的一次，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是在演唱會台下，他換衣服的時候。我是很喜歡在台下的，我就會，我會不敢進去，因為他們要把衣服全脫光，由make up（化妝師）塗滿全身，再穿衣服。我就不敢進去了，我在門頭鬼鬼祟祟地偷看，我想他是在鏡子裡面看到我，然後他就說：你入黎啦。我還在疑惑他是不是在叫我進去呢？我就在門外喊：是不是叫我啊？他說：系啊，你入黎啦。我背著相機，他就說：你影啦~H：哇~~~~全裸啊！！！w：是啊，其實我是不敢拍的，其實那個時候我是很怕的。他又說：你影啦。哇，那個背影，那個背影在塗金粉，那個背影真的很美。這個moment我覺得真的太美了。我被震撼到了。H：現在聽到都能想像得到。W：最重要的是，他那種態度，他的態度是——你進來，你拍吧。H：那種……w：你喜歡拍就拍吧。那種自信，就是……我讓你拍，你來吧。那種感覺……這件事，上面播著音樂，哇，下面又……有很多人在做頭髮。那個moment實在是很有觸動。H：這張照片一定要收藏啊。w：是啊。哈哈~h：哈哈~哈哈~會不會公開啊，這張照片。W：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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