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為何看中湯唯？

05-31

李安為何看中湯唯？

分類：文化藝術

最近有人提到李安拍《卧虎藏龍》時的一個細節。章子怡雖然有點身手，但是，離練家子還有距離，因此，《卧虎藏龍》里，章子怡的有些鏡頭用了替身。這個替身比章子怡胖，李安不太滿意，他把替身直接說成了「粽子」。李安還說，電影賣的就是女演員，女演員難看怎麼賣得出去？從這個細節我們知道，李安很注重電影里女演員的形象。

但是，《色戒》中的湯唯並不漂亮，身材除了個子高點，也沒什麼突出的。李安為何要選湯唯？有人說，年輕女演員肯獻身，拍床戲沒有困難。這個說法有點武斷。我相信，李安要找一個比湯唯漂亮的女演員，易如反掌；要找一個比湯唯外形漂亮、身材火辣，同時還願意徹底奉獻演床上戲的女演員，同樣易如反掌，相信會有一大批漂亮女演員排隊候場。但是，李安沒有這麼做。

王佳芝的原型，名叫鄭蘋如。我找不到鄭蘋如的照片（見附註），從文字記載中可以得知，鄭蘋如非常漂亮。本來嘛，這應該是美人計的一個最起碼的條件。據說鄭蘋如被捕後，不少汪偽政權的官太太特地去看鄭蘋如的長相，她們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狐狸精」，能把老謀深算並且經手過無數美女的老色鬼丁默村弄得神魂顛倒。這些偽官太太，大概都屬於今天被稱為「三八」、「八婆」之類的人物。她們見了關押中不施粉黛的鄭蘋如，得出一致的結論：該殺！因為她實在太漂亮了。偽官太太們用的詞帶點貶義，她們說，鄭蘋如太「妖」了。如果不殺，放出去，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偽政府要員將為她著魔。她們彷彿是在預防自己的丈夫未來與「妖女」鄭蘋如有染，其實她們對鄭蘋如的美貌充滿了醋意和嫉妒。如果電影《色戒》要拍鄭蘋如的歷史，為何不找一個漂亮的女主角？反而要用長相一般的湯唯來冒險？

湯唯與梁朝偉站在一起，個子似乎比梁朝偉要高，兩人並不「般配」。李安為何要這麼做？因為張愛玲的小說里就是這麼寫的：易先生是個矮子。我沒有查資料確認，丁默村是否也是一個矮子。但是，有資料確認，張愛玲比胡蘭成個子高。在張愛玲面前，胡蘭成就是一個矮子。所以，我相信，李安找女主角，是按照張愛玲的標準。小說中沒有說王佳芝是否漂亮，但是，張愛玲本人確實不怎麼漂亮，身材也不豐滿、火辣，很一般。

在鄭蘋如的真實故事中，沒有香港那一段。但是，張愛玲和胡蘭成在上海墜入情網之前，兩人都在香港呆過。而張愛玲在香港的時候，確實是一個大學生。王佳芝在香港是校園劇團的「當家花旦」，張愛玲在香港，發憤用功，獲得了兩個獎學金。電影中通過易太太提到，汪精衛的老婆陳璧君找易先生到南京去做官。這一真實事件也同樣發生在胡蘭成的身上。所以，張愛玲的小說是在寫她自己，李安的電影也是在拍張愛玲的內心。

我也問自己，我是否在牽強附會地解釋《色戒》？最近我寫了不少關於「紅樓附會學」的文章，批評對《紅樓夢》的附會解說，是否我自己也落入了附會的俗套？也許是的。但是，造成這個結果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張愛玲。張愛玲經過十年的《紅樓夢》研究，已經把人們認定的《紅樓夢》的隱射方式，運用到她的小說《色-戒》中。張愛玲熟讀中國古典小說，另一部隱射其祖父和曾外祖父李鴻章的小說《孽海花》，她也很熟悉，所以，小說《色-戒》中，張愛玲確實借鑒了中國古典小說的隱射手法。她在借別人的故事說她自己。

李安的電影有些地方與原著有區別，但有三處特別顯眼。一處是，在小說中，王佳芝與易先生的交往前後2年，電影里改為4年。我不知道李安改動這個時間的目的是什麼。在現實生活中，張愛玲從認識胡蘭成到抗戰結束，確實只有2年左右的時間。第二處是王佳芝在香港校園裡演出。小說里沒有這段描寫，電影里卻加入了全場觀眾隨王佳芝高呼「中國不能亡」的一段。李安加入這一段的用意，等一回再說。第三處與原著區別較大的是結尾。小說中，作者站在易先生的角度，輕描淡寫地寫了一句白描：「不到晚上十點鐘統統槍斃了」。但是，電影中，李安特地拍攝了槍斃的一場戲。加上易先生簽字同意處決，就是多加了兩場戲。

這個「槍斃」的結尾，不符合鄭蘋如的歷史事實。首先，鄭蘋如沒有貪生怕死地招供，她的同伴也沒有被捕；其次，鄭蘋如也不是當天被殺害的；第三，處決鄭蘋如的命令也不是丁默村（易先生）下的，而是另一個大漢奸李士群下達的命令。那麼，張愛玲違反事實寫這樣一個結局，究竟是為什麼？其實，張愛玲是想通過這句白描，表達自己的一點悔意：對漢奸的一點同情，可能會造成更多的禍害。

然而，張愛玲的這個悔意，確實太輕描淡寫了，幾乎不容易被人注意。於是，李安將這一句話，拍成了兩場戲，李安想把張愛玲的悔意，表現得更加明顯一點。在槍斃的現場，王佳芝和她的同伴在一起，大家彼此看了一眼，但都沒有說話。我們從王佳芝的臉部表情，看不到她此刻的內心，就彷彿我們不容易察覺張愛玲對於漢奸的真正態度。但是，觀眾確實看到了幾條年輕的生命，為了某人一個搖擺的「愛」，即將消失。如果他們知道是王佳芝提醒了易先生，那麼，王佳芝此刻在這些曾經的朋友眼裡，完全就是一個叛徒。但是，也有可能他們根本不知道毛病出在哪裡，他們很困惑，甚至還可能對王佳芝感到歉意。然而，李安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讓觀眾們自己體會。李安沒有讓湯唯在這個時候流露內疚或眼淚，他試圖更加具像地表現張愛玲不太清晰的後悔。李安可能也覺得，僅僅如此還不夠，所以就有了電影前半段「中國不能亡」的全場口號，群情激憤。

《色戒》這部電影，李安導演確實用心良苦，他很理解張愛玲的真實想法，也很尊重張愛玲對那段特殊歷史的態度。李安只在張愛玲本意的基礎上，向前邁出了一點點。但是，湯唯在這部電影中，已經接近特型演員了，她按照李安的要求，比較好地實現了李安的意圖。我不知道湯唯的這個第一個重要角色，會不會局限她將來的發展。

附註：網友林翰先生幫我找到了鄭蘋如生前的一張照片，特貼在這裡。依今天的標準看，仍然不失為美女。
鄭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