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無「一見鍾情」
再無「一見鍾情」
2012年02月03日 11:09
來源:鳳凰網文化綜合 作者:作者:伽藍 2月1日,世界詩壇遭遇一次巨大損失,以幽默著稱的波蘭女詩人辛波斯卡悄悄去世享年88歲。辛波絲卡1923年7月2日生於波蘭的小鎮布寧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里。她多年吸煙,患肺癌。被稱為「詩壇的莫扎特」,擅長以幽默口吻描述嚴肅主題與日常影像。
1996年,她榮獲諾貝爾獎。那是一個諾獎青睞詩歌繆斯的時代,1988年的布羅斯基,1990年的帕斯,1992年的瓦爾科特,95年希尼,96年辛波斯卡。。。此後十五年再無詩人獲獎,直到去年的特朗斯特羅姆才打破這個僵局。
辛波絲卡認為生存是天賦人權,理應受到尊重。在<種種可能> 一詩,她對自己的價值觀、生活品味、生命認知做了相當坦率的表白。從她偏愛的事物,我們不難看出她恬淡自得、自在從容、悲憫敦厚、不道學、不迂腐的個性特質。每個人都是獨立的自主個體,依附於每一個個體的「種種可能」正是人間的可愛之處。透過這首詩,辛波絲卡向世人宣告生命之多樣美好以及自在生存的權利,因為「存在的理由是不假外求的」。
這也許不是一個詩的時代——或者,從來就未曾有過詩的時代——但人們依舊寫詩、讀詩,詩依舊存活著,並且給我們快樂,安慰。辛波絲卡是懂得詩和生命的況味的, 當她這樣說:「我偏愛寫詩的荒謬╱勝過不寫詩的荒謬。」
愛情生活:
在辛波絲卡的一生中,最值得一書的是她的愛情生活。據說,辛波絲卡初戀的情人伍戴克,藏書極為豐富,因此他們之間的結合不但給詩人以愛的滋養.同時也提供了豐富的精神的食糧。但他們的婚戀並未維持多久就離異了。如果可以以她的《在孤獨的小星下》(1976)一詩作為內證的話,詩人的第二次婚戀更帶有玫瑰色彩,詩人寫道:「我向舊日的戀人道歉,因為我對新人如同初戀。」如此使詩人傾慕的非利波伊茲是—位自然科學家,後來成了小有名氣的小說家,同時,他也是釣魚專家和愛養貓的男人。伉傾情探,他們經常—起垂釣了湖濱。辛波絲乍也同樣喜歡寵物。1990年.詩人不幸失去了她的這位生活伴侶。那是—個漆黑的冬夜,年屆七十七歲的菲利波伊茲在廣場散步時突然滑倒在地,不久便去世。詩人的兩次婚戀都沒有生育子女,菲利波伊茲逝世的這個挫折,給詩人留下了終生的孤獨,思念之情既朦朧又清晰地不斷反映在她的好些詩里。在《空樓里的貓(1993)—詩里,詩人借—只貓的眼睛,悲哀地詠嘆道:
死——不要這樣對待一隻貓
那貓將要到那裡去
在這空空的樓層里。
同年,詩人還與丁悼亡待《告別一片風景》,對失去的親人表達了深切的懷念:當春風重臨大地,一片新綠之時,詩人漫步在湖濱,想到人的生命的脆弱……
岸柳成行
不會使我痛苦,
是什麼又在嘆息。
我感到
——彷彿你依舊活著——
湖畔可愛如昔。
我無意怨徘
陽光下令人速目的
水灣的風景。
我甚至可以想像
那些不善解人意的人
此刻正坐在
狂風吹折的樹樁上小憩。
我尊重他們的
招手、歡笑、
幸福地默然無語的權利。
我可以容忍
他們愛的親呢,
他用有力納臂膀
將她接在懷裡。
莫非新孵的烏兒
在蘆葦中呢哺?
我賓誠地希望
玲聽細語。
我無意祈求
波浪的平息.
浪花時而簇擁時而消歇
不從人意。
我對林迫湖水的深邃
無所期待任它變幻
綠如綠剛玉
藍如藍寶石.
時而一片幽黑。
唯有一事我不會同意
讓我離開此地。
生存的權利
我願從這裡放棄。
與君相比,我已經活夠了
因為漫長的生命,
我凝思遠處。
這位一直美麗著的波蘭女詩人,給許多網友留下了燦爛的回憶:
網友回憶:
我偏愛寫詩的荒謬
勝過不寫詩的荒謬
——辛波斯卡
有一位叫幾米的插圖畫家很喜歡辛波斯卡(1927—),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事情。
最先知道辛波斯卡的詩歌與幾米繪本的關聯,是因為先讀了她的詩,再偶然看到幾米那幅滿街張貼的《向左走向右走》,覺得怎麼能這麼像呢,那幅畫和辛波斯卡的《一見鍾情》,像量身訂做般,完美契合。最後才恍然明白,原本就是幾米為辛波斯卡的詩量身訂做了《向左走向右走》。後來再看到幾米的插畫《地下鐵》,一眼就看出化用的是辛波斯卡的《我們何其幸運》。漸漸的,當幾米成為滿街張貼的一個聳動名詞時,他的名字漸漸為我所淡忘,他與辛波斯卡的聯繫似乎也越來越遠,但是,辛波斯卡卻在我心底暗地妖嬈起來,異常明媚亮麗,這個名字隨著幾米的被淡忘而愈發清晰地浮現在我腦海中。
辛波斯卡主張萬物有靈,萬物平等,世間萬物均可入詩。從她的詩作,我們不難看出她對此一理念的實踐:她寫甲蟲、石頭、動物、植物、沙粒、天空;她寫安眠藥、履歷表、衣服;她寫電影、畫作、劇場;她寫戰爭、葬禮、色情文學、新聞報道;她也寫夢境、仇恨、定時炸彈、恐怖分子。這位波蘭女士的筆下,一切皆存在,一切存在皆詩。
辛波斯卡,這位總是語帶輕嘲,文風散漫的女詩人——如果我們真的在辛波斯卡的詩歌中只讀出了嘲諷和冷笑,那就等於抹去了她的詩歌跪下來親吻的踉蹌足跡,忽視了其中飽含著的隱秘淚水。我要說,辛波斯卡的詩歌充滿著卑微的悔罪感,每一行,每個字都隱含著她無辜的負罪感,她會「為自己分分秒秒疏漏萬物向時間致歉」,會「為桌子的四隻腳向被砍下的樹木致歉」,會為「為自己不能無所不在向萬物致歉」(《一顆小星星底下》)。
在我們的人生之旅中,每一個階段都會面臨選擇,前進或者後退,向左或者向右,上或者下。這也就是說,人的生存必須選擇,按照辛波斯卡的觀點,生活充滿選擇,然而人不得不處於選擇的裂傷中,選擇必然是負罪的,儘管這是一種無辜的負罪,也是一種別無選擇。這就像我們在做一道多選題,擁有很多選項,稍感遺憾的是所有選項中都沒有正確的答案,但是你還不得不選下去,不得不滿懷歉意地選下去。從這個角度上講,辛波斯卡的詩歌所體現出的無辜負罪感是對薩特所謂存在自由論的一種否定,也是對「奧斯維辛後不再有詩」的一次有力例證。幾米畫出了辛波斯卡詩歌中的多項選擇,卻沒能畫出這些選擇背後的憂傷。我想,這是為什麼我總記不清幾米的畫的色彩和線條,卻對辛波斯卡的詩看一眼便記到了骨子裡的原因了。
香奈爾說得好,富貴使人蒼老,而憂傷使人難忘。辛波斯卡的詩有幾米的畫難以描摹和複製的憂傷,不思量,自難忘。
很多時候,辛波斯卡詩中的憂傷都有一張異常謙卑的面孔,這種謙卑成為其創作中的人格化色彩,並伴隨詩人的一生。詩人在199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獎辭中謙卑地談到了自己對靈感的認識,講過這麼一段話:「好幾次被問到這樣的問題時,我也躲閃逃避。不過我的答覆是:大體而言,靈感不是詩人或藝術家的專屬特權;現在,過去和以後,靈感總會去造訪某一群人——那些自覺性選擇自己的職業並且用愛和想像力去經營工作的人……」
這就是辛波斯卡了,她的聲音在足下,而她的目光卻望向比頭頂更高的位置。無論她已取得或將取得怎樣的榮耀,我想她都會說:「每個開始/畢竟都只是續篇/而充滿情節的書本/總是從一半開始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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