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女青年都在日本這個小島上…… | 西洋參考

05-31

關於作者
唐辛子 旅日華人作家，出版有隨筆集《唐辛子in日本——有關教育、飲食和男女》、人物傳記《日本女人的愛情武士道》。自我介紹為——「唐辛子，在日文中就是「辣椒」的意思，唐辛子就是「糖辣椒」，一個既甜且辣的人」。

如果你愛乾淨，你應該來日本

如果你很文藝，你應該來直島

在日本的瀨戶內海，漂浮著一座島圍16公里，人口3100人，全島僅有一台計程車的小島。這就是直島。在瀨戶內海大大小小3000來座島嶼中，與直島最為接近的陸地，是岡山或香川。

這就是直島。位於岡山縣與香川縣之間。因民風直爽率真，故得名「直島」。

這個偏離陸地、需要乘船才能到達的小島，如今正吸引著世界各地越來越多的、從白髮到黑髮各個年齡層的文藝青年們。大家都帶著朝聖之心不遠千萬里飄洋過海而來。

是什麼如此吸引全世界的文藝青年們呢？直島有些什麼呢？

答：直島有南瓜……

這就是直島的南瓜。直島有兩個著名的南瓜：一個黃色南瓜，一個紅色南瓜。黃色南瓜在直島的躑躅荘。日文發音為「つつじそう」，躑躅，就是中文裡的杜鵑花。「杜鵑庄」——感覺太土豪了，還是稱為「躑躅荘」吧——多麼文藝呀！

▲作者在直島

這是紅色的南瓜，在直島的宮浦港。

看到這兩個南瓜的密集型圓圈，應該秒懂是誰的作品了。

對。就是她——草間彌生。日本當代最著名的前衛藝術家。

草間彌生的超現代前衛南瓜與直島太古不變的古老自然，居然如此惺惺相惜，相得益彰。

當然，直島並不僅僅只有南瓜。還有一些別的東西。例如有一個叫做 Benesse house 的酒店。

如果你熟悉這種混凝土氣質的建築物，一定猜出了 Benesse house 的設計者是安藤忠雄。直島雖小，但與安藤忠雄相關的建築作品就有八處之多。多到甚至將直島的愛稱取為「安藤忠雄島」都不算過分。當然，以安藤忠雄的謙虛，他一定不會同意這種叫法。並且會認為，如果一定要給直島一個愛稱，也只能叫「倍樂生島」。

「倍樂生」是Benesse的中文譯名，是日本一家以通訊教育為主的集團公司。Benesse house屬於Benesse集團。Benesse集團的前身，是福武書店。福武書店的創辦者福武哲彥（1915-1986）出生於離直島最近的都市岡山，師範學校畢業後在岡山做小學老師。後來辭職創業，創辦了福武書店。最開始以出版試題集為主，後來又開始辦起通信教育，主要針對中小學生以通信講座、郵寄批改作業的形式，進行課外輔導。

福武書店株式會社在1955年成立時，資本金僅50萬日元，共計只有6名職員。到1986年時，會員已高達100萬人以上。除了通訊教育外，還出版學術書籍、繪本、雜誌等各種印刷物。

1986年，創辦者福武哲彥因為急性心不全突然去世。其長子福武總一郎因此從東京返回岡山的公司總部，繼承父親留下的家業。總一郎接手福武書店不久，便將福武書店改名為「Benesse」。 Benresse是一個組合起來的造語。源自拉丁語的bene（美好的、正確的）和esse （活、生活）。意指「美好地生活」。 Benesse的日文發音為「ベネッセ」。

從教育開始起步，現在的Benesse已經形成「教育?語學?生活?福祉」一個完整的循環互補系統。在日本，沒有人不知道Benesse，而且Benesse的通信教育，也是日本家長為孩子首選的課外輔導班。因為Benesse通信教育收費比一般的私塾要便宜，而且孩子們郵寄出的作業，Benesse會有專門的「紅筆老師」認真批閱修改，並寫上大段評語郵寄回來——我之所以知道得這麼詳細，是因為我家小朋友從小學2年級開始，就報名參加了Benesse的通訊教育，是Benesse的資深會員之一。

▲本文作者

話題重新回到直島。這兒簡單介紹一下直島的近代歷史。

作為瀨戶內海的有人島，直島村的村民們世世代代以漁業為生。但進入近代，直島的漁業開始走下坡路，而隨著近代日本國內的重工業發展，對銅等金屬原材料的需求大幅增長。1917年，三菱公司的第四任社長岩崎小彌太，通過與直島村的多次交涉之後，在直島建立了三菱公司的中央制煉所。

中央制煉所為日本的工業發展提供了大量金屬原材，也為直島村民極其周邊住民提供了極佳的就業機會，島內經濟得到迅速發展。但為此付出的代價是：三菱公司所佔駐的直島北部，幾乎變成了禿山。而臨近直島的豐島，則變成了產業垃圾廢棄場。

戰後，日本本土的煉銅事業開始衰退，在島民的努力下，直島的綠色開始回歸。但煉銅事業的衰退也同時帶來直島的經濟低迷，此外，直島也開始面臨人口老齡化問題。

這個時候，Benesse的福武總一郎從東京回到了家鄉岡山。

福武總一郎從東京回到家鄉岡山之後，著手的第一件事，就是完成父親福武哲彥的遺願：在直島為孩子們建一個露營地。為此總一郎在居酒屋第一次見到了安藤忠雄，兩位關西男人一拍即合。用總一郎的話說，叫「波長一致」。

1989年，由安藤忠雄負責的「直島國際露營地」開張。這個露營地就是前面介紹的躑躅荘，草間彌生的那個黃色南瓜附近。安藤忠雄將草原上的蒙古包直接移植到了直島的海邊。

畫面感是這樣子的：

裡面的感覺：

當然，也可以使用移動住宅。

「國際露營地」是直島的第一批工程。總一郎父子倆都是收藏家，父親福武哲彥收藏了岡山出身、活躍於美國的日本畫家國吉康雄的大量作品。這些美術作品帶給了總一郎嶄新的啟發：將現代美術與直島的自然和歷史聯繫起來。用文化喚起直島新的活力。

總一郎對安藤忠雄說：

「我要在直島的自然中建酒店、建美術館，將直島建成世界一流的文化之島。」

於是，繼「直島國際露營地」之後，安藤忠雄繼續負責建成了Benesse house以及地中美術館。

從高空眺望地中美術館，是這樣子的。因為是完全埋藏在地下的美術館，所以叫做地中美術館。

地中美術館目前共收藏了三位藝術家的作品：Claude Monet、De Maria、James Turrell

總一郎收藏有五幅莫奈晚年患白內障之後創作的《睡蓮》。莫奈展廳內一色純白，包括工作人員的服裝也是白色的。唯一的色彩，來自莫奈的五幅《睡蓮》、以及入場欣賞作品的觀眾。雖然展廳設置在地下，但全部採用自然光。自然的光線通過建築的空間布局，從各個角度投射進入室內，形成光與光之間的數不清的重疊交織——這種對於空間與光的處理，正是源於莫奈的構思。也是總一郎所期待的效果。而安藤忠雄——這個與福武總一郎「波長一致」的男人，用他的建築幫總一郎實現了這個願望。

在參觀地中美術館時，我欣賞到這樣一幅畫面：

一位身穿黑色外套的年輕男孩，在莫奈展廳內朝著《睡蓮》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近，走到展廳正中間時，停住腳步，凝神仰望。在展廳一角，全身白色的工作人員站在牆壁一角，與整個展廳的白色完全融為一體。世界寂靜無聲。

這幅靜穆的畫面，令我極為震撼：一幅作品的精彩，正是這樣由欣賞它的人來一起共同完成的。余白的空間、安靜的時間、以及凝視之心，是欣賞美術作品的幾個基本要素。只有當你同時擁有這幾個基本要素，畫與人之間才會發生某種互相作用，引導出感動的種子。

（此處應有圖片。但美術館內禁止拍照……）

除了莫奈展廳，還有美國當代的雕刻家De Maria作品展廳。De Maria雖然與莫奈看起來並無關係，但其對於永遠的永恆空間的追求，與莫奈晚年的作品主題極其相近——這是在地中美術館同時收藏De Maria作品原因之一。

而至於James Turrell，它和莫奈一樣，都是「光的敘事者」。光與空間，是其作品的創作主題。

在Benesse house與地中美術館之間，韓國美術家李禹煥美術館。同樣由安藤忠雄負責設計。

李禹煥作品獨有的余白藝術，帶有東方禪文化之美，與地中美術館的西洋價值觀美術作品互為呼應。

李禹煥美術館——這幅作品讓我想起悟空的海底神針。真想將它提起來縮小塞進耳朵里。

除國際野營地、Benesse house、地中美術館、李禹煥美術館之外，總一郎繼續邀請更多的藝術家和設計師，開始在直島居民的據點——本村的各處設置美術作品。按藝術家們的設想，當作品通過空間與造型，引導自然、訴說歷史，並得到來賓們的精神共享時，「文化之島」這一概念，才會在直島開花。而直島居民本身的生活狀態，也可視為作品的一部分。

直島本村的藝術作品之一：角屋。由百年老屋改造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