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與道德

05-31

許錫良

　人如果沒有慾望，那麼人的幸福就無從談起。可是，如果慾望超出必要的生理與精神的限度，那麼慾望就會變成慾壑難填，這樣就很難保不做出非道理甚至犯罪的事情來。人如果沒有慾望是無從談道德的。正如一塊石頭是沒有慾望的，什麼慾望都沒有，一塊石頭既不能談道德，又不能談幸福。人不能像一塊石頭那樣完全沒有慾望，所以所謂的「存天理，滅人慾」，純粹無私，恐怕不僅是做不到，而且也是可怕的。如果普遍是這種道德，那麼第一這將是社會的普遍虛偽，如果真做到了，那麼這個社會的發展必然是停止的，而且可能還可能因過度萎縮而導致滅亡。人若沒有慾望的時候，恐怕就是臨終前，可能就臨終前也不是沒有任何慾望。否則許多人臨死前還要留下遺言，遺言正好說明他對死後還有慾望與要求。

所以，消除人的慾望的滿足的道德，肯定是非人的道德。禁慾如果達到一個普遍的地步，完全真正地得以實施，那麼人類就有滅種的危險。所有的慾望都降到最低限度的時候，社會的生產其實大多是不必存在的。為什麼一個極力提倡艱苦樸素的社會，最後的結局只能是極端貧窮的原因。慾望是促進人類進步的最重要的動力，慾望成就夢想，夢想促使人去思考，去改變，去滿足這個慾望。人的慾望更多的是精神性質的，物質性質其實大多也是要轉變為一種精神享受的。一個人擁有那麼多錢，擁有那麼多房子，其實大多的時候只是一種佔有的慾望，他的這種佔有只是在向別一個炫耀：看啊，我多富有。除此之外，還能夠得到什麼？人的肉體的享受是有限度的，所有的肉體享受不但有限，而且會逐漸消退。但是人的精神慾望是無窮的。霸佔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存在的。而人的慾望一旦達到霸佔的程度的時候，其實人的道德問題就出現了。因為一個人的慾望過大，必然會引起侵佔他人起碼生存空間與生存權利的可能。

從這裡可以看出，慾望缺乏，社會活力缺乏，慾望從某個程度上說就是人的生命活力的表徵之一。生命力越強，慾望越強。滿足慾望的能力也越強。過份抑制人的慾望是死路一條。但是縱慾者就好嗎？縱慾者往往沒有心肝。他們喪心病狂，有一種瘋狂的佔有慾。為那些多餘的錢財拼出老命，甚至死於非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其實一個人在世時消費不了多少錢財的，許多錢財對於一部分富人來說，只是多餘的佔有物，對於那些窮人來說卻是生存的必須品。有良好的道德的社會不是保證人人富裕的社會，但是必定是保證人的最基本的慾望可以得到滿足的社會。也就是，身體健康、智力健全的人，你得保證他們有家庭，到戀愛的時候有可以選擇的配偶。退一步說，你得對於有能力工作，並且極力想工作的人給他們工作做，以便他們在社會上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從而用他們自己的雙手與大腦去養活自己與家人。一個良好道德的社會並不是一個保證人有高標準的生活條件的社會，但是必定是保證人活人尊嚴線之上的社會。至少他作為人的基本慾望可以得到滿足。一個良好道德的社會也不是抑制那些智力特別發達，能力特彆強的人的社會，不能強行把那些智慧超群的人拉到一個平庸的群體里，以求所謂的平等。但是，智慧超群的人可以創造，可以生產新的東西，滿足更多的慾望，智慧超群的人不是用智慧來剝奪另一些智慧遠不如他們的人的。如果這樣做就是不道德的。他們的財富就充滿血腥味。真正有智慧的人創造出來的財富應該是這樣一個等式，即他每創造一點屬於自己的財富就會幾十倍，甚至上百倍地為這個社會，為那些生活在貧困線上的人增加就業的機會與滿足慾望的機會。這種人的才能如果被人無端剝奪，其實不是在剝奪一個富人，而是在製造成千上萬個窮人。在這個問題上，中國幾千年來從來沒有好好地解決過。中國人的傳統道德是極其愚蠢的。不是窮奢極欲，就是全面禁慾。或者一小部分人窮奢極欲，絕大部分人被迫完全禁慾。

中國「文革」之後，一旦打開長期禁止慾望的閘門，中國人的種種慾望就像山洪一樣傾瀉下來，勢不可擋。從畸型的禁慾到畸形的縱慾，形成了今天奇特的中國社會。從畸型的對性愛諱莫如深，到今天公開大膽地展示性____我的性愛赤祼祼，艷照門不斷,從炫富,到炫性,已經是一個舉世聞名的事實。從吃憶苦思甜飯，到今天一擲萬金的筵宴。從艱苦樸素，到今天奢侈糜爛。什麼事情都不要做過分。一個小時候吃過太多苦的人，長大了就會極其貪婪。除非他後來又受到基督教或者佛教的洗禮。小時候吃過太多苦的人，長大了不幸又在官場與慾海中跌打滾爬，恐怕很難能夠從這慾海中超脫出來。人生就是一個劫難。生命中也是存在生態平衡的。對財富，對性愛，對權力之愛都莫過於如此。極度被剝奪就會有極度的佔有慾望。中國人缺乏起碼的公民權，所以才會成為濃厚的官本位社會，才會如此地金錢與權力產生如此大的佔有慾。公民社會不可能是官本位社會，其原因之一也就是在這裡。今天我們也可能看到那些在「文革」中被迫長期禁慾的人，在「改革開放」的今天，他們是怎樣瘋狂地掠奪財富、金錢、名譽、地位、權力及美女的。而女人經過這樣的禁慾之後也不例外。這些一經掌握了權力之後，權力自然轉化成了最好的春藥，他們生命的慾望似乎被重新喚醒，於是整個社會都瘋狂了。我曾經聽過一個快接近退休的中學校長，一次無限傷感地說到：「媽媽給我一支槍，射來射去老地方，好在改革又開放，可惜子彈已打光。」聽完感覺那是一種無聊、庸俗，甚至是惡俗，但是卻是非常真實而普遍地反映了這一代人的內心世界。極度被剝奪之後就是變態的補償心態。美國的弗里德曼說「世界是平的」原來還有另一層意思呢，人本身其實也是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