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又陌生的春秋戰國（二十三）兄弟相殘，城頭變換霸王旗

晉楚弭兵之後，大部分中原諸侯進入了內亂時期。除了前面提到了晉國，齊國等大國，春秋最強大的國家之一楚國也深深的陷入了由於楚共王的子孫搶班奪權而產生的楚國內亂。十幾年內先後兩位楚王被弒殺，多位王子喪命，而楚國還多次挑釁弭兵會盟的信條，會盟諸侯妄想再次稱霸，并吞並周圍小國，四處豎敵。那麼在這十幾年裡，楚國都發生了哪些政權更替呢，我們常說的「楚王好細腰，宮娥多餓死」是哪個國王時期的故事呢？

晉楚弭兵運動是宋國人向戍發起，晉國人趙武和楚國人屈建共同實現的一次春秋中後期的停戰談判。我相信宋國人是真心誠意的，否則他們自己夾在中間受氣。晉國之所以同意是因為趙武和大夫叔向在其中發揮了很大作用，加上晉平公懶得管事情。而楚國簽署弭兵協定，也有不得已的成分，因為自己實在忙不過來。既不能一戰解決晉國，還要應付吳國的背後騷擾，加上老盟友秦國也跟晉國握手言和了，自己再硬扛著就不聰明了。於是屈建代表楚康王出席弭兵大會，宣布停戰。

但是，我們回顧過去提到過的楚國國王們，沒有一個是軟蛋，更沒有哪個是提倡和平，反對戰爭的。一方面跟他們地處南蠻之地，開發程度和遵循的禮教相對較少，另一方面也是楚莊王興起的尚武精神在楚國的發揚光大的關係。所以楚國一直沒有像晉平公，晉成公那種平庸之君，除非遇到權臣。

此時，楚國還真的出了一個權臣，起碼在楚康王在世的時候還是個「臣」，他就是楚康王的弟弟王子圍。弭兵後第二年，楚康王帶著和平離開了人世，他的兒子楚愍王即位，王子圍做了令尹，他就徹底從一個「臣」變成了一個「權臣」。在他做令尹期間，王子圍代表楚國參加了虢之盟，卻當著各國首腦的面就開始耀武揚威，分明不把大家放在眼裡，也不把家裡那個楚愍王放在眼裡。在王子圍的光芒照射下，我們都不知道楚愍王都幹了些什麼，估計這哥們應該是春秋以來楚國乾的最鬧心的一位國王吧。

其實王子圍也不希望看到這一幕，朝中一個有名無實的君王，加一個有實無名的大臣，還不如合二為一算了。公元前540年，王子圍在一次楚愍王病重時，以探病的名義偷偷勒死了楚愍王，並且將楚愍王的幾個兒子統統殺死。他兩個弟弟王子比和王子黑肱看事不好，腳底抹油離開楚國避難去了。只有自己的小弟王子棄疾臣服於他。王子圍倒也不客氣，直接自立為楚王，他就是歷史上的楚靈王。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這樣一個規律，凡是弒君即位，來路不正的君王，都會很快的想辦法轉移群眾視線和矛盾交點，而那個年代最好轉移矛盾交點的事情就是會盟和打仗。楚靈王一上任，就跑去跟晉平公打招呼，說自己要會盟諸侯，我要當霸主。晉平公心想你算老幾啊，前幾年剛剛弭兵會盟，大家共度和平，還沒過十年，你又想做霸主，憑啥啊？不過晉國的大臣們都勸晉平公消消氣，別跟這楚蠻子一般見識，這個人囂張跋扈地球人都知道，看看他前幾天虢之盟上的表現就有數了。當時要不是我們趙武老爺子穩住他，還不知道他要惹出多少事呢，讓他再蹦躂幾天吧，很快就會走向滅亡滴。其實晉國大臣們也不想打仗了，已經準備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而且六卿爭鬥的熱身剛剛開始，跟楚國還是少鬧點不愉快為好。於是呢，晉國就沒摻和這事情，自然也沒反對。楚靈王高高興興的帶著十來個小國家會了個盟，還拉著大夥打了一下吳國。儘管遭到了子產等人（子產當時正在訪問楚國）的反對，楚靈王還是強勢出擊，跟吳國打了一架，小勝而歸。不過霸主是沒人承認的，他自己倒也沒去計較。

有了上任後的開門紅，楚靈王也開始不拿別人當回事了。首先倒霉的是那些出使楚國的使者們。晉平公真的是大人大量，不但沒有阻礙楚靈王會盟，還把女兒嫁給了他。沒想到韓起和叔向給楚靈王送媳婦的時候，楚靈王竟然想把人家兩個使者，也是晉國重臣扣下聽他使喚，還好這次被自己那些明事理的楚國大臣們勸住了。過了兩年，吳國也派出使者訪問楚靈王，試圖探討吳楚兩國有沒有和平的可能性。楚靈王這次更是直接，要用吳國使者腦袋來做了祭祀。人家吳國使者一點都沒怯場，說自己死在楚國是好事，因為這樣吳國上下必然同仇敵愾，一定會為自己報仇，吳國也不會衰弱。楚靈王再一次作罷，放那個使者回去了。最著名的楚靈王侮辱使者事件應該就是我們前面提到的「晏子使楚」的故事，不過那件事情說明了楚靈王的智商和情商應該比晏嬰差了不少。

第二波倒霉蛋應該就是楚靈王身邊的人們了，尤其是美女和大臣，這個則是因為楚靈王那獨特的審美觀。他的審美標準跟今天有些相似，那就是瘦，他覺得女人越瘦越好看，大臣越瘦越精神。於是他撥出一筆轉款，給自己蓋了個章華台，養著一群骨瘦如柴的歌女們。美女和宮娥們為了討老闆喜歡，一個個的不吃飯，天天減肥，好多人甚至被餓死，所以有了後世那句「楚王好細腰，宮娥多餓死」的說法。這個習慣在楚地一直保留了下來，甚至到了唐朝以胖為美的時代，楚地的女子還是偏瘦的。也許今天的那些賣減肥藥的，應該把楚靈王拿來打廣告才對。

還有一些倒霉蛋，可就不止是幾個人這麼簡單了，而是兩個國家。楚靈王先後以平亂為理由，出兵攻打陳國和蔡國，並且滅掉了這倆國家，直接把陳國和蔡國改成了陳縣和蔡縣，將其納入楚國版圖，還讓很多陳，蔡的老百姓搬遷到外地居住。陳國在楚莊王時期，因為夏姬之亂已經被楚莊王滅了一次，然而人家楚莊王聽從大臣意見，又把陳國復國了，贏得了國際社會一片讚譽。楚靈王可沒這麼高的思想覺悟，滅了就是滅了，瞎折騰啥，還把自己的小弟王子棄疾封為「蔡公」，為他管理蔡國事務。

折騰完人家，人家就該折騰你了，這倆國家的滅亡，讓一些對楚靈王有想法的人們發現了扳倒他的契機，哪怕這些人只是普通百姓。有個楚國人叫觀從，由於其父親被楚靈王殺掉，而自己當時在一個蔡國大夫朝吳手下當差，就想利用蔡國人希望復國的慾望，把楚靈王趕下台。於是他忽悠朝吳：「你想不想恢復蔡國？現在是最好的機會，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朝吳動心了，就跟觀從一起秘密的把之前逃亡的王子比和王子黑肱請到蔡國，商議蔡國復國事宜。兩位王子一來，一看是這種造反的大事，想打退堂鼓。觀從立刻拿出威逼利誘的手段，最後幾個人共同結盟，反抗楚靈王。

第二天一早，王子比和王子黑肱就帶人攻打「蔡公」王子棄疾的住所，嚇得王子棄疾趕忙藏了起來。觀從和朝吳就帶著那兩位王子到門口煞有介事的祭祀一番，然後沖著外面看熱鬧的人群喊：「蔡公起兵了！他叫來了王子比和王子黑肱來幫我們，我們蔡國就要復國了！」一開始大夥都以為他們在胡說八道，就算是造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還把他們抓了起來，說：「我們現在已經是楚國人了，為啥要造反呢。況且，如果楚國的軍隊打過來，我們豈不是都要被消滅了嗎？」朝吳在蔡國人心裡還有點地位，他沖著大家喊道：「如果我們不反抗，楚國的軍隊打來我們也是死路一條。而且蔡公的軍隊已經動員了，王子比和王子黑肱也帶著部隊來支持我們，我們一定會勝利的！」朝吳的精彩演講徹底激發了蔡國人民群眾的愛國熱情，於是大家紛紛加入朝吳等人的陣營。此時玩了半天躲貓貓的真「蔡公」王子棄疾一看，自己就這麼「被」起兵了，而且成了帶著蔡國人復國的恩人。這下可怎麼辦？唯一的辦法，就是硬著頭皮上吧，既然大家讓我這個蔡公幫助蔡國復國，那我就帶領吧。於是他從自己玩躲貓貓的草堆里跑了出來，出現在蔡國人民的面前。老百姓一看蔡公真的帶著大夥復國，高興的像見了英雄一樣。就這樣，王子比，王子黑肱和王子棄疾兄弟三人在蔡國會盟，共同討伐自己的大哥楚靈王。

沒多久，陳國人聽說蔡國大有被解放的意思，於是陳國人民解放軍也成立了。隨後兩國部隊在三位楚國公子帶領下，勢如破竹的殺向楚國都城郢都。楚國軍隊倒是對這三位公子挺有好感，一看是他們來了，也沒怎麼抵抗。此時楚靈王正在外地出差，郢都布防也相對空虛，於是陳蔡聯軍很快攻下了郢都，並且殺掉了楚靈王的兩個兒子。楚靈王得到消息，立刻往回趕，一路上聽到的都是壞消息，包括自己的兒子被別人殺掉。這時候楚靈王才知道失去兒子的痛苦，他問自己的隨從：「是不是別人失去兒子也像我失去兒子這樣痛心？」當他得到隨從肯定的答覆後，楚靈王感慨到：「看來是因為我之前殺了太多別人的兒子，所以我才落得這個下場。現在我已經是天怒人怨，楚國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雪上加霜的是，楚靈王身邊的人也漸漸的離開了他，只有一位大臣覺得楚靈王對自己還不錯，讓他躲在自己的家裡。最終楚靈王還是在他家投繯自盡，在懺悔中結束了自己瘋狂的一生。

公元前529年，隨著楚靈王的死去，陳國和蔡國軍隊也各自退去，郢都新的一天開始了。現在的問題是，兄弟三個攜手逼著大哥自殺了，那麼楚國國王該誰當呢？從綜合實力來看，還是王子棄疾有優勢一些，雖然自己年齡最小，但是楚靈王時代畢竟自己是在楚國掌權的，而他倆哥哥都是外地流亡的，況且陳國和蔡國人一直覺得是王子棄疾給了他們希望，也更加支持他。但是觀從更希望一開始就跟自己合作的王子比做楚王，於是建議王子比早點除掉王子棄疾，以防後患。王子比心慈手軟，對自己的親弟弟實在下不了手，觀從知道大勢已去，就悄悄的離開了。

有一天早上，郢都突然亂了起來，大家都在到處喊，說楚靈王沒有死，帶兵殺回來了，而且要屠城。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王子比和王子黑肱那裡，當他們正在商量如何是好的時候，王子棄疾的親信鬥成然哭著闖入他們的住處。兩位王子趕緊問發生了什麼事，鬥成然說：「楚王的軍隊殺了回來，百姓怕被屠城，就打開城門，並且表示要殺了你們三個王子，帶著你們的頭去請求楚王的寬恕。蔡公（王子棄疾）已經被他們殺了，而現在那些亂民正向你們這裡涌過來，我也是冒死來告訴你們，這裡已經被包圍了啊。」王子比和王子黑肱知道大勢已去，與其被亂民殺掉，還不如自我了斷，於是拔劍自刎。

第二天，所有人知道了前一天恐怖襲擊的真相。因為在這一天，已經「死了」的王子棄疾正式稱王，就是後來的楚平王。而前一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他刻意安排的，自己的兩位哥哥相對單純了一點，而另一位大哥楚靈王死後都被自己利用了一下。雖說楚平王是利用狡詐的手段贏得了兄弟之間王位之爭的勝利，但是無論是個人能力，還是民眾和諸侯的支持率，王子棄疾也確實比其他的兄弟們優秀。他不但及時承認了陳國和蔡國的獨立，使之復國，而且派人到各個諸侯國修復之前損傷的國際關係。對內，他獎勵功臣，減輕賦稅，體恤民眾，五年之內不修城，不主動打仗，就連吳國幹掉了自己的附屬國這等大事，楚平王吭都沒吭一聲。這倒並非楚平王懦弱（之前辦的那幾件事可不覺得他懦弱），而是他確實需要並且承諾給楚國百姓休養生息的時間，楚國也漸漸的從楚靈王的陰影中走了出來，逐漸恢復到弭兵會盟之前的國力。

正當我們準備看到楚平王即將成為楚國一代賢君的時候，他卻百密一疏的因為愛情而殺錯一人，從而引發了一次蝴蝶效應，讓楚國陷入了滅國的萬丈深淵。（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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