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動朝野的性賄賂，驚動慈禧太后，解密1907年的清廷政爭

一個女人，真的能讓男人們丟棄官爵，為她「衝冠一怒為紅顏」嗎？女人，在博弈的各方之間，抑或只是男人決鬥棋盤上的一個棋子。

一、「二奶」的爆炸新聞

公元1907年5月8日，英國《泰晤士報》刊登的一則消息：「中國最有權勢的總理，因腐敗而受到了彈劾！」

報道中說，處於風暴中心的慶親王奕劻受到彈劾，被指控收受黑龍江署理巡撫段芝貴的巨額賄賂；同時被彈劾的，還有慶親王的兒子、擔任中國農工商尚書的載振，以及直隸總督袁世凱，奉天巡撫唐紹儀。報道中還透露，岑春煊出任郵傳部尚書，並開始進行一系列的人員調整。

慶親王奕劻

而與這條消息牽連在一起的，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性賄賂。性賄賂的主角，就是津門名妓楊翠喜。

幼年時期，楊翠喜因為家裡貧困無法生活，無奈被賣給姓楊的樂戶，取名楊翠喜。養父由於從事樂器，就教她從小學習樂器。到十四五歲時她已經出落得丰容盛鬢、圓姿如月。

最初在「協盛園」登場獻藝。《梵王宮》《紅梅閣》都是其代表作。

後來楊翠喜被時任四品道員兼任天津南段巡警總局的段芝貴聘請了去。

段芝貴聘請楊翠喜，並不是自己享用，目的是為了得到黑龍江省巡撫的官帽。而接受他性賄賂的，正是慶親王奕劻的兒子、時年31歲的貝子、御前大臣、農工商部尚書載振。

二、性賄賂緣由

據說，袁世凱的小老婆和他的僕人私通，僕人發覺事情敗露後怕被殺頭，於是急忙逃跑。公安系統的段芝貴抓住了在逃的僕人獻給袁世凱。

楊翠喜

袁世凱於是特別讚揚他的才幹。指示他出點錢，先買了個道員職位，然後秘密舉薦他。段芝貴因幫袁世凱摘去「綠帽子」而大受青睞，而他並不滿足。袁世凱也不滿足，需要拉攏清朝貴胄。

公元1906年，小王爺載振到東北考察路過天津。會見了直隸總督袁世凱。這就為段芝貴提供了機會。段芝貴高金收買楊翠喜，交代其迷惑載振，拋出美人計煙幕彈。陷入溫柔鄉里的載振，自然就為段芝貴說了很多好話。於是，時間不久，段芝貴由四品道員被破格提拔為從二品的巡撫。

公元1907年4月20日，東三省官制發表，署（代理）黑龍江巡撫為段芝貴。

5月7日，48歲的御史趙啟霖向朝廷遞交了彈劾狀。《劾署撫段芝貴及慶親王父子折》彈劾狀寫得很簡潔明快：載振接受性賄賂；奕劻接受巨額金錢賄賂。

奕劻時年69歲，爵位已經是最高等級的親王，職務則兼軍機大臣、外務部總理大臣、財政處總理大臣、練兵處總理大臣於一身，權勢巨大，威震朝廷。敢於彈劾他，趙御史簡直吃了豹子膽。

老佛爺慈禧接到彈劾狀後，大怒。當然，光憑一個趙啟霖還不足以撼動慶親王，其背後一定另有高人。而趙啟霖的這篇彈劾狀，卻讓楊翠喜名揚全國，聲名大噪。

載振

慶親王會坐以待斃，靜靜等待慈禧的處罰嗎？載振肯為了一個楊翠喜而丟官罷爵嗎？趙啟霖背後又是誰在給他撐腰？這一切像個錯綜複雜的謎團。要揭開這些內幕，還要從一個人說起。「官屠」岑春煊。

三、較量各方浮出水面

岑春煊（1861年—1933年），原名春澤，字雲階，廣西西林縣人。壯族。雲貴總督岑毓英之子。他本人出身於官宦世家。

光緒五年，捐官主事，十一年中舉人，任候任郎中。十五年（1889年）他的父親岑毓英去世，岑春煊以五品京堂候補，十八年補授光祿寺少卿，很快擔任太僕寺少卿，署大理寺正卿。大理寺主管審案，正卿為九卿之一。

清朝末年，權勢最為顯赫的封疆大吏有三個：湖廣總督張之洞，直隸總督袁世凱，兩廣總督岑春煊。時稱「三屠」，今人戲稱為「三大殺手」。

三屠各有特點。岑春煊疾惡如仇，曾經在代理四川總督時，計劃一次彈劾300多名地方官員，因此號稱「官屠」。張之洞號稱「錢屠」花錢如流水；袁世凱號稱「民屠」鎮壓民亂毫不手軟。

岑春煊

岑春煊因與袁世凱數度抗衡，史稱「南岑北袁」。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八國聯軍攻佔北京，慈禧與光緒倉皇逃出紫禁城。最先率領部隊「勤王」的正是岑春煊。因為護駕有功，他立刻博得了慈禧的好感，成為清末重臣，也因此被授予陝西巡撫，後調任山西巡撫。

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岑春煊赴川署理（代理）總督。在任期間，他嚴肅吏制，建立了嚴格的督察制度，一舉彈劾四十餘名官員。

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岑春煊調任兩廣總督。

1904年，他上書朝廷，請求立憲。

1905年，又同袁世凱、張之洞等人上疏請求廢止科舉。

1906年，他支持張謇等人在上海組織預備立憲公會，並派幕僚鄭孝胥出任會長，成為立憲運動的領袖。岑春煊因為有慈禧的青睞和支持，在各地為官期間，不懼權貴，彈劾並處罰了一大批買官的官員。

但也正是因為處理這些案件時的剛正，得罪了這些官員的後台老板慶親王奕劻。

袁世凱

從此，岑春煊為了謀求權力的平衡，便聯合軍機大臣瞿鴻禨（jī）達成陣營，與慶親王及其黨羽袁世凱展開了黨爭。這就為楊翠喜事件的出現奠定了基礎。

先是慶親王發招，

公元1906年，慶親王奕劻以雲南片馬民亂需要處理為由，向慈禧提出派能臣岑春煊調任雲貴。接到政府的電令，岑春煊心裡不舒服，又不能抗旨，所以到上海的時候，就裝病不再前行。領導看到這種情況，迫於面子只好改任其出任四川總督。

此時，袁世凱呼籲中央建立「責任內閣制」，以內閣取代軍機處。結果改革不成，反倒失利，自己提請開除本職以外的其他所有兼職。

袁世凱的短暫失利，讓岑春煊看到了扭轉局面的曙光。他不再稱病，於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5月3日從水路到達漢口後，登上了京漢鐵路，乘專車直接北上。

到車站笑吟吟迎接岑春煊的，正是瞿鴻禨的小同鄉、御史趙啟霖。

瞿鴻禨

一場有預謀、有準備的大反擊，就這樣開始了。慈禧太后對岑春煊的突然造訪非但沒有責罰，反而單獨接見了他。

第二天，中央修改任命：岑春煊不再需要到四川上任，改任郵傳部尚書。郵傳部掌控鐵路、航運、郵政、電報，這些行業，件件都是大清國的支柱產業。所以，慈禧突然對於岑春煊的新任命，引發朝野強烈震動。

岑春煊上任後，立刻對人員作出調整。首先是趕走奕劻的親信、郵傳部侍郎朱寶奎。更為讓人不解的是，此後接連四天，岑春煊每天都得到慈禧太后的單獨接見，並進行長時間對話。

當然，能夠如此近距離地和中國最高領導人交談，岑春煊抓住這個機會，再次尖銳抨擊「政治腐敗」和「假改革」。說這些話，岑春煊的矛頭已經很明確。

岑春煊的突然開炮，顯然超出了奕劻等人的意料，也迅速在北京政壇引發強烈震動。

慈禧

岑春煊之所以這麼做，其實已經和瞿鴻禨確定了兩手準備的方案：第一招，岑春煊通過與太后的特殊關係，在慈禧面前公開表達對奕劻管理國家的不滿；第二招，由趙啟霖等人聯絡御史們，從公開渠道對奕劻發起攻擊。

於是，岑春煊6日同慈禧交談完畢後，7日，趙啟霖開始遞上罪證

四、慶親王出招翻案

趙啟霖的彈劾炸彈一扔出來，中央核心決策層即刻下令：「有無其事。均應徹查。著派醇親王載灃、大學士孫家鼐確切查明。務期水落石出。據實覆奏。」

慶親王奕劻重新審視局勢後，在第一時間作出回應——讓載振上書辭去農工商部尚書的職務。但請辭被中央駁回。

同一天，中央宣布段芝貴被撤去布政使職銜，更別說代理黑龍江巡撫了！

於是，整個朝廷，包括慈禧在內，靜靜地等待著兩位欽差的查案結果。調查結果令人大跌眼鏡——楊翠喜是鹽商王益孫早已買下的外房使女。

五、假證明

那麼，一直跟載振纏纏綿綿的楊翠喜，是如何突然成為天津鹽商巨富王益孫的二奶的呢？原來，王益孫貪戀楊翠喜的美色，曾經追求過無數次，卻一直難以博得楊翠喜的歡心。

正為這件事苦惱不已，想不到趙啟霖突然發起攻擊，載振迫於無奈，只好連夜把楊翠喜送回天津，轉送給王益孫，並且同時送過去一批豐厚的禮物，希望王益孫為他掩飾一切，出一張假證明。

有此好事，王益孫人財兩得，撿了個大便宜後，自然樂陶陶地願意做假證。於是，王益孫在天津的報刊上公開刊登了相關聲明，為自己的小妾楊翠喜正名，反擊「謠傳」。王益孫在報紙上的公開聲明，進一步確定了趙啟霖是誣陷載振。如此天翻地覆，任誰也不得不服。既然查無實據，中央便在5月16日下詔，痛斥趙啟霖：「該御史於親貴重臣名節所關，並不詳加察訪，輒以毫無根據之詞率行入奏，任意污衊，實屬咎有應得。趙啟霖著即行革職，以示懲儆。」

表面上已被洗刷了嫌疑、一身清白的載振，卻在趙啟霖被罷官的第二天（5月17日）再度提出辭職請求。按說這次辭職本該被駁回，但這次辭職，卻又馬上立刻被上級批准。政治就是這麼滑稽而深奧。

六、再度出招

以趙啟霖公開挑起的這樁「二奶」反腐案為序幕的團隊，見政府竟然如此公開袒護慶親王一方，顯然不肯善罷甘休。

當時，三個最為著名的御史曾結成了一個同盟，因其名字中都有霖或麟，時人號稱「三菱公司」。《國聞備乘》記載：湘潭趙啟霖、莆田江春霖、全州趙炳麟，同時為檢察官，都是敢於直言的人，因此就借上海洋商的標記，北京人稱呼他們為「三菱公司」。三個最敢說真話的檢察官組成的三菱公司，其實統統屬於「清流」派。

而「清流」的領軍人物，正是年近六十歲的軍機大臣、政務大臣、協辦大學士瞿鴻禨。瞿鴻禨的實際權力，僅次於慶親王奕劻，兩人因此明槍暗箭地爭鬥，誰都想掌握更多的權力。瞿鴻禨與奕劻較量，但他們兩個都不直接出面。瞿鴻禨派出岑春煊，奕劻派出袁世凱。

兩派相爭，雖然看起來好像打了個平手：載振和趙啟霖各自丟官。雙方都處理了一個人。可御史們並不想見好就收。

於是，「三菱公司」第二「菱」趙炳麟出場。在5月19日上疏，認為：「處此時勢，大小臣工皆應勸善規過，共濟時艱，倘敢言之諫臣嚴加屏斥，臣恐言路閉塞，人心解散，天下事有不忍言者矣。」他用強硬的態度，以辭職相逼：「倘以臣言為朋比，則臣實無面目以立於朝，亦將還冠帶於陛下，辭我皇太后、皇上而歸田裡矣。」

5月23日，「三菱公司」第三「菱」江春霖出擊，認為載灃、孫家鼐的調查報告中疑點重重，要求重新派人調查此案。江春霖將矛頭直指鹽商王益孫。他依據「官吏不得迎娶演藝界女伶」的法律，說王益孫不是純粹的商人，還是兵部的候補郎中，當然也算領導幹部，迎娶歌妓的行為違法。

七、ps照片

慈禧顯然對「三菱公司」提出的方案不感興趣，因此暫時未加理會。

但另外一個人的話，她卻很認真地聽了進去。新入軍機處的大臣世續，世續當時剛過50歲，算是個年富力強的中堅力量，而且他在滿人中間素有「忠誠」的名聲。

他不疾不徐地說，「我以為，如果重用岑春煊，則『徒苦老慶，於滿人無利』。」而且，最打動慈禧的還是後面的一句話，「對滿人無利」。這句話最終還是讓身是滿人的慈禧點頭讚許。

然後，世續委婉地透露，岑春煊其實與慶親王有私怨。這點提醒了慈禧，她因此對岑春煊開始疑慮。

5月27日，慈禧單獨召見奕劻。奕劻指出，兩廣軍情緊急，非岑春煊出面不可，提議岑春煊回任兩廣，擔任總督，慈禧同意。其實，慈禧此時也有點厭倦岑春煊了，試圖以此平衡兩派之爭。

這一段默默無聞的袁世凱突然指示御史惲毓鼎向瞿鴻禨發難，公開彈劾其暗通報館、授意言官、陰結外援、分布黨羽。

如此多的罪狀，讓身為堂堂軍機大臣的瞿鴻禨也難以自保，竟於當日被逐出軍機處，勒令退休。

中央於7月16日發布上諭：「已革御史趙啟霖，著加恩開復革職處分。」

但此時慶親王和袁世凱們，顯然覺得瞿鴻禨已倒下，再整倒岑春煊，才算徹底取得勝利。岑春煊此時為了積累爭奪政改主導權的實力，與康有為、梁啟超等人過從甚密。

而這兩個人卻是慈禧最恨的人。正是利用慈禧對這兩個人的厭惡情緒，袁世凱做了一個在當時看來頗有幾分技術含量的事情——PS。袁世凱用百萬薪酬買通了香港同盟會首領陳少白。陳少白先將梁啟超、岑春煊還有康有為的忠實弟子麥孟華這三個人各自的照片弄到手，然後把這三個人的照片用翻拍技法合成在一起，製成了一張聯座PS照：岑春煊居中，梁啟超在左，麥孟華坐在右邊。然後，陳少白將三人「合影」發給上海、天津、北京、香港、南洋等地的報社。

於是這張照片迅速見報，廣為流傳。眾多的朝廷大員紛紛傳說岑春煊與康、梁等保皇黨結為一夥的消息，慈禧很快就聽到耳中。起初她不相信，但當巧妙安排的小太監將刊登有三人「合影」照的相關報紙文章放到老佛爺的案頭後，她不得不相信了。氣得她大罵岑春煊忘恩負義，並立刻罷免了他的兩廣總督職務，命他火速到京交代情況。恰在此時，廣東御史彈劾岑春煊的摺子也到了。岑春煊這次看來是在劫難逃了！

八、封疆大吏丟官

8月12日，中央諭令開缺岑春煊。一個封疆大吏，就這樣在政治鬥爭中被淘汰出局。而出現這樣的結局，顯然是他策劃發動「二奶」反腐案時，萬萬沒有料到的最悲慘的收尾方式。

因公元1907年是陰曆丁未年，這場政治大風波就被稱為「丁未政潮」，也叫「丁未大參案」。

歷時幾個月的這場政治風波，幾次火焰熊熊燃起，又幾次被精通政治的老手們澆滅，最終以岑春煊的下台而偃旗息鼓，畫上了句號。

九、晚景凄慘

袁世凱復辟帝制失敗，在絕望中死去。段芝貴也隨即背叛了袁世凱。此時，有人傳出「丁未大參案」和袁世凱之所以復辟慘敗，都是因為楊翠喜這個不祥的女人一直在參與。

謠言傳出，為避災難，段芝貴也徹底拋棄了楊翠喜。

隨即，所有政界人士都對楊翠喜表示了嫌棄，誰都怕惹禍上身，招來晦氣。楊翠喜，最終成為政治悲劇的替罪羊，晚景凄慘。

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