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汁養大的花」——家暴受害者的真實生活

前陣子在友鄰的廣播中看到這麼一句話:希臘神話裡面有種毒汁灌溉養大的花,清水對她來說反而是毒藥。覺得這句話用來形容家暴環境中長大的小孩子,真的太正確了。最近一直有在各處看到關於家暴的事情和討論,決定以一個當事人的身份,認真切實的告訴你們家暴的人是怎麼樣的,他的家人和子女在這種狀態下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還有,一直關注我動態的友鄰大概會看到過我有時會說出自己父親家暴的事情,轉天的廣播好像跟他關係又很好的樣子,對不起其實我撒謊了,虛榮心和害怕被可憐的我,刻意美化過自己的家。

  我父親在家暴施虐人群中屬於級別最高的,簡單來說就是會對自己的妻子和子女疊加施暴,不僅拳腳相加,還有語言侮辱,精神壓迫等,導致家暴的原因有不愉快的童年經歷【沒錯我偉大的爺爺也是一名家暴者】,還有一個出現率最高的原因,酗酒,我不記得他有什麼時候停止過喝酒,一直到今天,他白天清醒的時候大概只有三到五個小時,其它時間從微醺到酩酊大醉逐步遞加,一般他開始撒潑繼而施加暴力的時間都集中在中飯,晚飯和睡前,也就是普通人家最為放鬆的三個時間段,那對我來說是非常需要高度警惕的時間段。

  你們可以想像一個情景,比方說,從你記事開始,每天你都生活在恐懼之中,這個恐懼感來源非常非常簡單,害怕被打,與此同時,更害怕自己的母親被打,從早晨開始一直到睡前,神經都處於極度緊繃的狀態,並且,如果你沒有被打,那麼你要時常,這個時常的概念是每隔一兩天,你就要在一牆之隔外清晰地聽到自己的父母用極大的聲音吵架,最後結束的原因通常是拳腳聲,然後你只能撲上去儘可能的阻攔自己的父親,通常情況下你是攔不住的,還會被波及,基本上只能在門外默默流淚等到他打累了為止,這樣的場景極多的發生在半夜或者凌晨,第二天還要早起去上學。聽上去是不是很像地獄?沒錯,這就是我童年的日常生活,沒有絲毫誇張,長期過著這樣的生活,後果直接反映到了我的身體上——我一直患有嚴重的竇性心律過速。

  我的父親,怎麼說呢,幽默的講,他巧妙的避開了人類所有的優點,單就人性來說,你把你想像到的所有渣男,敗類,盧瑟的特質都疊加到一個人的身上,就是我父親了,他只有一個地方讓我尊敬,就是他有極高的美術天賦和造詣,但也不難想像,有這種性格的人,什麼也做不成。

  我的親戚,我父母的朋友,從我小時候起就經常對說我,你爸爸可真慣你,真寵你,之類的話。我以前一直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什麼問題,把這些事情自動過濾了?為什麼我從來沒有體會到所謂寵愛溺愛,我對他的感情只有懼怕。後來長大後我逐漸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這番話,是他不停的對外人講出來的。不明就裡的人聽到我父親在人前誇耀自己百般疼愛我的言辭,一般都信以為真。我的母親性格要強,很少在人前說起家裡的事情,直接導致親友一直不知情。我也很大多數人一樣質疑過我母親,為什麼不離開他?為什麼不離婚?在我長大後慢慢的明白了,並不是她懦弱或者為我著想之類,她真的極愛我父親,過去我無法理解這種愛,後來才慢慢理解,我們的父母也有可能很痴情,或者她真的看到了我父親身上閃光的部分,但隨著時間過去,我慢慢的目睹了一個好女人的一片心慢慢的被傷害到委屈到麻木,我確定今天的她,對我父親是絲毫沒有愛意了,我那可悲的父親,從未察覺到過這一變化。

  就像我前面說的,辱罵和毆打基本隔日發生,起因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跟大多數家暴者一樣,我父親喜怒無常,自尊極度脆弱,疑心病和嫉妒心重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有一次我母親洗完頭髮沒有吹乾紮起來就下樓去買東西了,回來之後我父親認為我媽媽是故意打扮的騷里騷氣出去勾引男人了,是的原話就是這樣,我母親氣不過跟她吵了起來,當時正是晚飯時間,結果我母親就在我面前被打了,我試著去攔他,他威脅我說我敢插手就連我一起打,所以我就只能全程目睹這件事情,然後我母親悲憤之下一剪刀剪掉了一頭長髮,從此以後的將近十年都沒有再留長過。我的母親是一個極其克制有分寸的女人,從未在任何異性前失禮過,也沒有做出過任何越軌的舉動,但我那疑心病重到變態的父親就是時常懷疑我母親,哪怕看到她和旁人說句話,都會因此記恨很久,你們看到的那些家暴變態的癥狀,在他身上都得到了很好的體現,控制欲極強,我和我母親,根本沒有什麼參加聚會,出去玩的機會,我不能和同齡人出去玩,放學必須回家,我母親也一樣,偶爾要和朋友出去玩,回來必定是一番羞辱或者拳打腳踢,我開始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之後,就一直極力的替我母親辯解,替她不平,但沒有任何作用,我只是個小孩子,有次深夜我父親醉酒歸家,一番吵鬧後,大罵我母親,問我是不是親生的,我當時只有十歲左右,但已經可以真切的體會到那刻骨的羞辱感,我在那一刻非常希望我不是他親生的,我感到極度丟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在這樣的家庭,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會察言觀色,我能夠很敏感的察覺到他人情緒的變化,上面這件事發生之後,我忽然想出了一個辦法來保護她,還很年幼的我學會了提前觀察和預防,我會在我母親下班回家後馬上觀察她的穿戴,舉止行為有沒有會觸怒我父親的地方,然後運用我自己的小聰明去盡量化解,比如我會幫她整理頭髮,在她說出可能會惹惱我父親的話的時候馬上轉移話題,我會在感覺他們之間氣氛緊張的時候盡量支開他們中的一個,有時候我甚至會因為母親沒有按照我所安排的路線轉移開話題什麼的而對她很氣惱,我甚至沒有對我父親生氣,恐懼感蓋過了一切。一開始我發現我的行為收到了一些效果,但很快我就明白,即使我在晚飯時間及時阻止了他的打罵,到了半夜,還是會席捲而來,我無法支開我母親粗枝大葉的天性,更沒辦法支開我父親小肚雞腸以己度人陰暗齷齪的心理。單單隨時留意他們的聲音,在夜裡默默聽他們吵架,然後及時阻止我父親下重手這件事,就已經幾乎耗盡了年幼的我全部的精力。

  所以我第一次萌生了自殺的念頭,對我來說很弔詭的,這其實是一件有趣的經歷。我上五年級的時候,有次我因為上課說話或者作業沒按時交之類的事情,在家長會上被點名批評了,我對那個場景至今記憶猶深,我站在操場上,我父親從教學樓大門怒氣沖沖的走到我面前,臉上帶著他每次發怒時慣有的兇狠表情,先是辱罵了我幾句,接著說,告訴你XX,你今天是躲不過這頓打了。然後轉身就走了,我還非常清晰的記得他握緊拳頭的聲音,好像因為在公共場合沒法下手的那種憤恨感,我依稀看到離我不遠處班上的幾個小男孩,都被他這個樣子嚇壞了。我當時站在那裡,基本上那差不多就是我幼年時恐怖感的巔峰了,在那之前我被他打過,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我格外恐懼,我第一次切身體會到絕望,我跑回班上,分別找四個不同的同學借了四條紅領巾,加上我脖子上的一條和換洗的一條,我打算用六條紅領巾上吊。在這裡要介紹下另一個背景,我家住在郊區的一個小區裡面,小區後面是一個很大的生態公園,有一片不小的森林,風景非常非常棒,因為這緣故這片森林基本上成了我的避難所,我經常會進去轉悠,目的就是為了躲開家人,所以我首先想到了去那裡上吊。

  但我失算了,第一我個子太小,根本夠不到足夠粗的樹枝,第二六根紅領巾有些短,最後我頑固的找到了一根我可以把繩子搭上去的樹枝,在我的脖子還沒套上去之前它先折斷了,有個老頭全程目睹這一過程後,才意識到這個一米二的小孩兒是來上吊的,他拽著我走到樓房之間大聲喊這誰家小孩,我媽在廚房聽到,下樓把我領回家了,沒讓她看到紅領巾,也沒讓她跟那老頭搭話,我第一次自殺就這麼轟轟烈烈的未遂了。當然那天還是被打了,我反倒不太記得挨打的事情。我爸身高一米八一,體重常年在一五零左右,年輕時候喜歡打架鬥毆,所以拳頭的力道你可以想像得到。在那之後的幾年裡我在家裡試過上吊,割腕,吃我奶奶的安眠藥,都因為年紀小沒有常識,也沒有太大的膽子而失敗了。

  在這之後我上了初中,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經常做錯事,我是班上同學當中最經常被請家長的,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好像所有老師都故意和我過不去,後來我的心理醫生曾經解釋過有可能我長期的壓抑會不自覺的通過一些叛逆的行為釋放,我可能會故意不按老師的話做,我一直喜歡避開其他同學走偏僻的小路回家,之類的,但我真的已經不記得了,總之那個時期我挨打的次數增加了,但詭異的是,我那種懼怕的感覺在漸漸的減少,一開始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直到發生了一件事,我才察覺到我對他的那種懼怕,已經漸漸轉化為恨意。

  有次我白天請過家長,在家裡補寫作業的時候,我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父親從門口走過,他當時怒氣還未消,看到我還在打瞌睡,便把本來用來燙酒的水,從門口直接潑到了我身上,幸好水並不是特別燙,我當時只被熱水拽掉了一小撮頭髮,我母親不在,我知道我如果反抗他一定會打我,所以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坐起來濕漉漉的繼續寫作業,我當時十二歲,但我在那一刻突然意識到,他在向我潑水的那一瞬間,是真切的想要傷害我的,他沒有意識到水會不會燙傷我,我心理懼怕的那一部分忽然轉化成了強烈的敵意。從那時候開始我習慣性提防著他的任何舉動,我把想要保護我媽的那種習性挪到觀察他,替自己解除潛在危險那裡,這樣一來我馬上就察覺到他的控制欲和偷窺欲也非常嚴重,他會翻看我的日記,信件,會翻看我媽的手機簡訊。於是我停止了寫日記和信,有一次我無意間看到他趴在垃圾桶邊上翻我剛剛撕掉的廢紙企圖拼起來查看的時候,我站在他身後,心裡悲傷的明白著我擁有一個多麼可鄙的家庭。我會故意把他準備趁我媽走開時候翻她電話的舉動打斷,我會拿起電話還給我媽,暗示她收好,有時候電話鈴響了,我會搶先一步拿起來交給我媽,讓他無法看到是誰打來的電話,有時他開始對我媽說帶有侮辱性質的話時,我會搶在我媽之前還嘴,我用這種點滴的小事折磨著他的控制欲,並以此為樂,和他鬥智斗勇了很長時間,但我知道我壓制不了很久他一定會爆發的,但是沒想到情況會變得那麼嚴重。

  我上初二的那年秋天,有一天我放學回家發現家裡沒有人,我的直覺就告訴我終於發生了什麼,果然沒過多久我姑姑就跑來喊我去醫院,告訴我我媽住院了。我瘋跑到了醫院,看到我媽一邊身子和一邊的眼睛都纏著紗布,我爸不在病房,我媽怕我難過,很輕描淡寫的對我說摔了,我跑到走廊里聽到我家親戚在走廊八卦,這才聽明白,我爸他把我母親一邊的肋骨幾乎打斷,骨裂了,還有一直眼睛因為拳頭太重眼底出血。沒有人提起原因,但我知道因為我不在家,我沒有及時阻止或者調解,我爸失控了。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或者是什麼時候,真正的體會到心碎的感覺,我第一次心碎不是因為某個男孩,不是因為戀愛,是因為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我的滿身都是傷的母親,那種看著深愛的人受盡折磨但自己又完全無能為力的極度悲傷和無奈的感覺讓十三歲的我徹底心碎了。我在病床前陪了她三天,在這期間親戚們才察覺到我爸一直以來的舉動,但他們不願意捲入這樣的紛爭裡面,所以沒有對我們伸出援手,我父親來了兩次,我母親完全當看不到他,他也只能氣鼓鼓的呆在外面,我觀察著當時的他,真的沒有看到任何悔意和難過,他甚至氣憤我母親不肯原諒他,我知道我是不可能保護的了我母親了,所以我想到了一個更便捷的辦法,我打算殺了自己的父親。

  現在想來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念頭,弒父從古到今都是極大的罪孽,即使只是有這樣的念頭,但對當時的我來說,這個想法顯得特別合情合理,我不僅僅是在腦海里想,我是真的去試了,第一次我打算點開家裡的煤氣,因為我母親還在醫院裡,所以她很安全,我就呆在家裡和我父親一起被煤氣熏死好了,我這樣想著,也學著電視里看來的樣子打開了煤氣,然後用膠帶把廚房和我的房間的窗戶封了起來,但是那天非常可笑的家裡一直有人來,我非常固執的開著煤氣,等待他們走開,結果門窗開開合合,空氣一直很清新,我怕外人看出端倪,悄悄撕掉了膠帶,放棄了。

  過了幾天下過一場雨,他忽然想到要擦窗戶,然後站在了窗台上,我當時轉過頭忽然看到他站在窗台上的樣子,那一瞬間我就覺得這是最好的時機了,把他推下去,我的母親就得救了,但我猜人真的都有第六感吧,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真的感受到了我所謂的「殺意」,忽然回過頭,跳下來不擦了。我再次放棄了,接下來幾天我母親恢復的很好,我在或者親戚在的時候她看起來也挺開心的,所以這個決定逐漸弱化了,但後來的日子裡,沒有因為我母親那一次的受傷讓他有所收斂,家暴依然每周都是我家的固定節目,只不過從那之後,每一次我母親被打,或者我被打被罵,我都會覺得自己的怒火和恨意累積的更多了一點。我一直沒有放棄殺死他的念頭,但我已經很難找到當時的勇氣和機會,漸漸的我找到了另一個舉動能讓我暫時發泄,當我很憤怒或者想大喊大叫的時候,我就找張紙,把自己陰暗的想法寫在上面,一般我都會寫,為什麼你還不死,你死了我們都好了,你快點死吧,我真想殺了你之類的。有時我也會通過並不嚴重的自殘來緩解去傷害他,或者其他什麼人的衝動,但我經常會在垃圾堆或者那片森林縱火,我對點火燒東西的渴望非常強烈,我自己知道這是潛在的變態的行為,所以心底深處的意志力一直讓我把點火控制在我點了我可以隨時熄滅的程度。

  那種發泄的紙條,我寫完之後偶爾會忘記收好,有那麼一次我確定我無意間放在了桌子上面,晚上我放學回來的時候,那天的他格外安靜,我當時並未察覺到什麼,但後來再看,那天是一個很微妙的分水嶺,他雖然沒有很明顯的表現出來,但我能察覺到他對待我有了懼怕和剋制的成分,對我的辱罵和毆打驟然減少了。

  接著我上大學了,毫無懸念的報考了離家裡最遠的學校,一旦離開了那個家,進入了各式各樣的人中間,接觸到很多的正常長大的人,我這才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家庭有多病態。年幼時候我常常覺得大家都是這樣的,我總以為別的女孩子在家也一定是挨打的,家裡肯定也都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這種荒謬的認知直到我十七歲才土崩瓦解。

  在看這篇文章的人,我要告訴你們一些話,對我們這樣的小孩來說,我們從根本上就無法理解你們那種想家,想念父母的心情,「家是你的避風港,家人是你永遠的後盾」這句話對我們來說非常令人費解,有些人幾乎是完全不明白,也沒有體會過家的溫暖是種什麼感覺,因為我們一直在緊張,懼怕下成長,我們沒有或者極少有舒適,開心,幸福,安全這類感覺,但普世價值中家又是高於一切的溫暖存在,所有正常的人類都會自然而然有思鄉之情,所以對我們來說,事情就變的非常尷尬,常年的條件反射讓我們對「家」本能的懷有敵意,反感和排斥,但人類長期的教育和正常認知又會讓我們嚮往這個詞,有的人會在成年後回到家裡,但正常的防禦機制讓他對親人麻木不仁,敵意冷漠,我有朋友就變成了這樣,和父母形同陌路,但又彆扭的盡著孝。還有一種,通常發生在女孩子身上比較多,就是會去別人那裡尋找這種感覺,通常就是戀人或者戀人的家庭,但她不正確的三觀和對幸福感的扭曲渴求時常會導致戀愛失敗。

  我父親的性格和酗酒的惡習導致他在親友中得不到尊重,很少有人願意和他交談,這樣更加致使他思維狹隘,待人接物非常笨拙,逢年過節的時候,所有的親戚坐在一處,我親眼看著他們奚落,嘲笑我的父親,但他無法反駁,有時甚至察覺不到,我心裡真的難過極了,而且大人通常會犯一個愚蠢的錯誤,就是低估自己不熟悉的小輩的早熟程度,他們自然而然的覺得我也很傻,更多時候會覺得我很可憐,所以我在其他小孩子還不必考慮這些事情的時期就快速變得敏感刻薄,這也讓我非常敏銳的在童年時代就察覺到了人的可鄙之處,對成年人的不信任,就是這樣形成而且再也沒有改變。

  大學中的幾年因為我偶爾會想家,即使再不堪那對我來說也是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而且我長期眼不見心不煩,稍微有點淡忘了家中的狀況,大三那年我回家的時候,我父親來接我,下了火車之後,他對我說,你外公去世了。我當時如五雷轟頂,因為沒有人告訴我。但很快的我就明白了,是我父親阻止他們告訴我,我父親非常討厭我外公,因為我外公在他們戀愛初期就敏感的察覺到我父親的劣根性,一直阻撓我母親和他戀愛,一方面因為我母親愛他,一方面我父親耍無賴不撒手的能力很強,他們還是在一起了,從那之後我父親就一直記恨著我外公,在我和我母親面前用很多惡毒的字眼咒罵他,我相信中國的家庭有很多有這樣的問題,父母公婆關係不和之類的,但在我家中,這個問題上升到了極其嚴重的地步,我父親不願意和我外公見面,不願意盡一點孝心,後來我外公得了癌症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我父親也沒有出現過一次,他對我外公就是這麼令人毛骨悚然的刻骨仇恨,並且從小到大,我父親孜孜不倦的對我洗腦,或者控制我,不允許我接觸我外公外婆,再大一點,我母親開始抗拒我父親這種控制後,我父親變本加厲的希望我不去接觸任何我母親家的親戚,包括我的妹妹,這一條看起來也很眼熟對吧,家暴者會變相切斷你除了他以外和外界所有的聯繫。可惜我從未被他說動過,正是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我明辨是非的能力變得更強,很多時候他不惜對我撒謊,胡謅八扯顛倒是非想要說服我相信他,我就一點點失去了對他最後的一點尊敬。那次我下了火車回到家,一進門我就感覺到刻骨的寒意,家裡有地暖,開到三十度,但一點不誇張的說,沒有任何溫暖的感覺,我母親完全沒有從喪父之痛中緩和出來,看到我回家沒有任何反應,也完全當我父親不存在,只是在廚房默默的做飯,然後坐在我對面,眼神特別空洞,我的父親用一貫的口氣和神態命令她做事,命令我吃飯,我當時極度想要奪門而逃,我覺得這裡根本不是家。

  吃完飯之後我媽跟我簡單的說了說外公葬禮的事情,我能感覺到她整個人處在極度的悲傷和對外公的愧疚當中,她對我說,自己從來沒有開心過沒有幸福過,我生在這個家庭也是個不幸,然後告訴我說她不回來住了,她和外婆搬到了外面,接著就拿著東西走出去了,當時是大年夜,我看著自己的母親頭也不回的開門走了出去,我很開心她終於走出了這一步,終於離開了這個讓她痛苦了這麼多年的地方,但同時也難過的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我已經說了很多了,但其實還不足以表達十分之一,我看到過很多人對家暴的受害者說,只要你努力就能改變自己的人生,或者你為什麼不努力改變他,用愛感化他之類的,還有人說你可以離開那個家,逃的遠遠的,經歷過的人就會明白這話有多麼可笑,一個可以對自己的妻兒下手的人,你就算用命都不可能感化的了他,而且那個家裡還有我的母親,我無法走開,人生有很多事情可以選,但唯獨不能選的就是自己的家人,我一直都告訴自己一定是我前世做了錯事,所以我才會生在這樣的家庭,就像很多心理醫生和勵志學家經常會說的,既然無法改變,那就調整自己的心態好了,是的我盡最大的可能去調整了自己的心態讓自己適應,我看書,思考,與人交談,我想找到答案,我想讓一切好起來,所以等我知道明白的足夠多了之後,我徹底理解我父親母親的行為之後,更加絕望的明白這就是我的生活,這就是現實世界。因為大多數的時間裡我缺失了對快樂和幸福的認知感,成年之後的我更加無法辨認,我日漸驚恐的發現自己非常擅長在動蕩不安,痛苦,漂泊中生活,反而應付不了平靜,日常。

  我寫過一篇將近兩萬字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影評,那年看完了那部電影后,我的心靈受到了極其巨大的震動,第三次在我獨自看完少年派之後,我一個人躲在電影院的廁所里哭了很久很久,那天是我這輩子流淚最多的一天,我用最快速的時間深刻的理解到電影中表達的情感和掙扎。後期我幾次戀愛過程中,我的男朋友都很希望了解接近我的家人,有很多次由於他們無心的話語和暗示導致我和我父親爆發過非常嚴重的爭吵,我企圖向他們解釋我家中的情況,正常的他們都覺得我的行為過於誇張,或者不可相信,我忘記了正常人不可能會有我這種長期積累形成的防備心態和對付他們的技巧,正如我不理解正常的家庭是什麼樣子的一樣,兩方無法互相理解,結果都很糟。

  現在由於我母親已經搬出去,我也長期在外讀書工作,我的父親才切身體會到自己的行為導致的後果,他一直孤身一人,所以他已經收斂到不會再動手也很少罵我們的狀態了,以前他常常會打電話給我訴苦,跟我講自己不如意的事情,說自己多麼可憐,我會心軟回去陪他,但漸漸我發現他並不關心我的喜怒哀樂,他也不理會我有沒有遇到難題,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反過來會指責我,漸漸我變得連最後一點同情心都消失殆盡,我也親眼目睹我的母親完全出於可憐他而偶爾和他見面,上一次他們吵架,從頭到尾我父親一直在罵她,一如過去的樣子,我的母親坐在沙發上若無其事的看雜誌,臉上沒有一丁點波瀾,偶爾還會冷笑一下,本來我聽到熟悉的爭吵聲習慣性的跑到客廳,但站在門口,這一刻反轉終於來了,我完全不必再擔心自己和母親會不會被他傷害了。上帝用它自己的方式懲罰了這個人,讓他自己的妻女,完全不愛他了。

  到這裡其實也差不多了,沒有經歷過的人也許你們覺得天吶他真是個人渣敗類,他真是太極品了,其實他的身上也有很多正常的地方,在那清醒的三到五個小時里,他也教過我畫畫,有那麼為數不多的一些時刻我也非常感激他給了我他僅有的學識和才華,他也會盡他可能的對我付出金錢和體力的幫助,會站在父親的角度用他那令人無法忍受的方式關心我,正是這三到五個小時的清醒時間,支撐了我二十多年,大概因為命運不停的讓你遇到類似的人或者給了你這樣的雷達,我在成長的過程中見到過非常多類似我父親的人,有些他們並不使用武力,而是單純的冷暴力和語言暴力,對家人的傷害力也比你們想像中要大的多,早前我在豆瓣認識十早的時候,很多人都在罵她,雖然我們沒有什麼交談,但我感覺到她和我面臨著差不多的問題,後來結果也跟我想像中一樣,還有一些其他的其實並不太深交但能察覺到的人,我們的性格中都有一些顯而易見的缺陷,需要比其他人用更加多的力氣去板正彌補,我覺得自己能做到的就是在確定自己心智真的健全,真的沒有問題的時候,再去要孩子。

  那些身處家暴中的女性,如果你真的那麼愛他,而且你不打算要孩子,你可以不離開他,早晚有一天你會習慣這樣痛苦的生活,或者早晚有一天他會因為沒有體力和精力而停止傷害你,我只能祝你命好不被打死或者你不會絕望自殺。如果你打算要孩子,或者已經有了孩子,那你就好好的睜眼看看,這就是你的孩子將來會承受的人生,會得到的教訓,會出現的念頭。還有那些堅持認為自己可以改變他們的,你現在就可以去自殺了,這條路對你來說還比較好一些。如果你是在家暴環境中長大的小孩,如果你的父親或者母親家暴程度在中度以下,你可以試著去改變他,常識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方式讓他知道你的痛苦,我見到過成功的例子。但如果跟我一樣,家暴程度在中度以上那麼你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運用你所有的智慧才能,還有任何機會,比如高考,出國留學,結婚,儘可能的離開家,那個地方對我們來說和平常人的意義並不同,那裡是我們痛苦的根源,不是什麼幸福的港灣。我以前跟別人說過,我喜歡畫鬼故事,喜歡聽鬼故事,但老實講我並不是特別相信世上有鬼,但我相信世上有惡魔,我希望你們不要遇到。

  還有一件事情,對什麼都極度刻板又上綱上線的他,唯一非常開明的地方就是他一直勸我堅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要放棄工作,有沒有孩子並不重要,對女人來說也是這樣。我想大概這就是他一切痛苦和暴力的源泉吧,在心底深處,他一直後悔著自己沒有選擇繼續畫畫,而是結婚生下了我。所以每當他看到我和我母親的時候,他的內心都在極度渴望著另一種他放棄了的生活吧。

  為了避免有人問到星座,我爸雙魚,我媽雙子,我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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