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槍擊案後的美國朝野

文｜無界新聞（微信ID：wujienews）特約撰稿 杜劍鋒

加州聖貝納迪諾發生的槍擊案由於傷亡者甚眾，現場混亂，槍案發生不久又發生警方追兇狙擊、與嫌犯交火，以及隨後部分社區封鎖搜查，所以慘案發生當天警方並沒能發布多少案情細節。儘管多次召開新聞發布會，但很多時候警方發言人對記者的提問只能回答「不知道」，「尚不清楚」。

然而，在案情尚不明朗、信息一片混亂的情況下，美國朝野上下圍繞著槍擊案的口舌之爭已經開打。在政治人物間的唇槍舌劍以及網民論戰的漩渦中，「政治正確」再次成為一個焦點議題。

距離巴黎恐怖襲擊發生不到一個月，這次加州大規模槍擊案的消息傳出後，許多美國民眾心中都在問「是否是伊斯蘭極端分子發動的恐怖襲擊?」

然而，很少有公眾人物公開發出這樣的疑問。兇手伏法後不久，聖貝納迪諾警方向媒體描述了槍擊案嫌犯的人數、性別、伏法時的著裝以及手持武器的類型，但是沒有給出任何同嫌犯族裔有關的信息。有新聞發布會現場，有人詢問嫌犯是什麼族裔，警方發言人沒有回答。

在公共討論中，尤其在左翼媒體平台上，避免將宗教因素同恐怖主義直接聯繫在一起仍然是一種被廣泛奉行的「政治正確」。如果輕易跨過這道紅線，可能招致嚴重後果。

警方的迴避策略無疑是明智的。2013年的波士頓馬拉松爆炸案發生後，CNN記者曾在鏡頭前稱嫌犯可能是「深色皮膚的男性」，結果招致黑人民權運動領袖的抗議，記者不得不在鏡頭前道歉。

膚色問題敏感，宗教信仰問題同樣敏感。

加州槍擊案發生前，美國昆尼皮亞克大學公布了一項民意調查的結果，數據顯示有近六成的美國民眾將伊斯蘭極端分子發動的恐怖襲擊列為嚴重威脅。但是，與這樣的擔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美國政府、有影響力的民主黨政客及左翼媒體在討論恐怖主義問題時，一直對其中的極端宗教因素諱莫如深。奧巴馬在就反恐問題發表聲明時，更一再強調這些恐怖分子只是打著宗教旗號，恐怖行為同宗教並無聯繫。

至於在國家安全問題上採取強硬立場的共和黨人，雖然在國會發言和大選演講中敢於直言極端伊斯蘭教徒帶來的恐怖威脅，但是在公共討論中，尤其在左翼媒體平台上，避免將宗教因素同恐怖主義直接聯繫在一起仍然是一種被廣泛奉行的「政治正確」。如果輕易跨過這道紅線，可能招致嚴重後果。

這從黑人專欄作家胡安·威廉姆斯的遭遇中可見一斑。曾經在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台(NPR)任職評論員的威廉姆斯在一次採訪時談到，乘坐飛機時如果見到有帶著伊斯蘭頭巾的穆斯林乘客，自己就會不自主地感到恐慌。即便他本人其實是一名政治立場傾向民主黨的左翼媒體人士，也一直反對針對穆斯林的偏見和歧視，但是NPR的主管卻因這番言論立刻將其開除。

執法機構受束縛

在「政治正確」的影響下，不僅圍繞反恐問題的政策性討論有很多束縛，執法機構在執行反恐任務時也要格外小心。

在被認為是「全球頭號恐怖襲擊目標」的紐約市，前任警察局長瑞·凱利主持實施了一項針對極端主義者的監視計劃，目標包括一些穆斯林社區及部分清真寺。該計劃在2006年經美聯社曝光後，紐約市警局面臨極大壓力，新任左翼市長白思豪上任後，下令將該計劃取消。雖然已經卸任的瑞·凱利堅持認為這項計劃有效阻止了紐約市發生大的恐怖襲擊，但是在當前美國政治環境下，此類專門針對特定族群的監視計劃很難獲得公眾認可。

奧巴馬主政後，在國家安全事務上沿用了小布希政府的反恐政策，但是在公開討論反恐問題時，他選擇了與小布希迥然不同的口徑。譬如媒體注意到，奧巴馬本人及其手下幕僚極力避免使用「反恐戰爭「一詞;在談及中東及美國境內的恐怖威脅時，也一直拒絕用「極端伊斯蘭」這樣的稱謂。

此次加州發生槍擊案，在有媒體報道槍手曾與海外極端組織有聯繫後，奧巴馬對記者表示，目前並不能確認槍手行兇的動機，什麼樣的可能都有，「可能同恐怖主義有關，但也可能同工作場所暴力有關。」

2009年，位於美國得克薩斯州的胡德堡軍事基地內發生一起槍擊案，導致13人死亡30人受傷。案件兇手尼達爾·馬利克·哈桑事後被發現與中東恐怖分子保持密切聯繫。該事件的生還者和罹難者家屬請求將這起槍擊案歸類為恐怖襲擊，但遭到奧巴馬政府的拒絕，最後被定性為「工作場所暴力」。

「政治正確」仍是共識

一味強調「政治正確」，刻意選擇對恐怖組織和行為中的極端宗教因素視而不見，是無法有效防止和應對迫在眉睫的恐怖襲擊威脅的。

當前，堅持「政治正確」原則雖然仍是美國主流社會的共識，但卻在很大程度上阻止了公眾對恐怖主義中的宗教因素進行開放、自由的討論。一些民眾雖然不公開發表「政治不正確」言論，但是對穆斯林的偏見日益加深。

正在進行的2016年總統選戰中，對少數族裔出言不遜、不斷發表各種「政治不正確」言論的共和黨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意外獲得大量選民支持，民調遙遙領先黨內初選中的其他對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一些沉默的選民藉機表達自己的各種不滿。

在日益嚴峻的全球恐怖主義威脅下，如何平衡安全與「政治正確」，在制定有效的反恐政策的同時，如何避免引發公眾對穆斯林群體的歧視甚至仇恨，無疑是美國和其他國家政府以及公眾需要長期面對的難題。面對這個難題，也許並不容易找到一個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味強調「政治正確」，刻意選擇對恐怖組織和行為中的極端宗教因素視而不見，是無法有效防止和應對迫在眉睫的恐怖襲擊威脅的。

這次發生在加州的槍擊案或許可以成為新的佐證。據加州一家地方電視台報道，槍擊案發生前，槍手夫婦的一個鄰居曾經注意到他們行為有些異常，不僅收到一些可疑包裹，夫妻兩人還在車庫「工作」到深夜。但是，這位鄰居因為擔心自己是出於「種族偏見」才產生的疑慮，所以在「政治正確」的壓力之下，並沒有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