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判決，驚艷同時，悠著點吧

昨晚，一篇文采華麗的離婚判決書在網上散播開來，其中通常明法析理的「本院認為」說理部分全以散文說教形式完成，「人生如夢」很多人驚訝到質疑判決的真實性，筆者專門登陸裁判文書網，找到了這篇（2016）蘇1283民初3912號民事判決書（如下圖），確認屬實。

面對這樣一篇異於常式、堪稱美文的判決書，網上分為兩派，一說認為法無禁止，敢於突破，辭藻委婉動情，易於當事人接受，適合離婚案件說合之用，值得推廣；一說認為違背法律文書本意、缺乏法律條文釋明，說教之詞對於已經對簿公堂的當事人毫無必要，涉嫌嘩眾取寵，還是少些為好。

其實，這種美文判決不是個例，南京市玄武區法院今年也曾作出一片美文判決，其中不乏「繁體字『親愛』，隱藏著一句多麼深摯的勸勉!』『親要見面，愛要用心』。希望雙方檢索一下自己的「親」，盤點一下自己的「愛」。從夫妻關係發展變化的脈絡看，分居是夫妻感情日漸疏遠的重要原因。無論有多麼深的矛盾，本院真誠希望雙方都能妥善化解。首先雙方儘快地住到一起，只有經常見面才能更好地呵護夫妻之情。」同樣是該院，今年早些時候，在一篇離婚析產民事判決書中，將院審委會三種不同意見對外公布，在判決書結尾寫道:「審判委員會多數意見同意第二種觀點。」新聞的解釋是作為江蘇省首批司法改革試點單位，南京玄武法院一直嘗試在裁判文書說理方面進行創新和探索，引發國內對法院判決書應公開到何種地步，是否應公開合議庭和審委會意見的爭議。

看到以上法官自由發揮文學功底和感情推理的判決書時，我私下想到了另一個案例：彭宇案。其實，作為民事案件認定事實，推理認定是很常見，也是法定的認定方式，彭宇案民事判決書作出後，卻輿論一片嘩然，其中最大的爭議來自於法院的判定書中「根據日常生活經驗分析，……如果…..故撞倒原告的人不可能輕易逃逸。……從常理分析，其與原告相撞的可能性較大。如果被告是見義勇為做好事……如果被告是做好事，根據社會情理，在原告的家人到達後，其完全可以在言明事實經過並讓原告的家人將原告送往醫院，然後自行離開，但被告未作此等選擇，其行為顯然與情理相悖。」的表述，其判定大量的使用「常理推定」來進行事實認定，運用「自由心證」的邏輯推理分析判定了彭宇撞人的事實進而判其承擔了責任，輿論驚呼法官權力過大，結果總所周知。

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印發《人民法院民事裁判文書製作規範》的通知中，對說理部分的要求是：針對當事人的訴訟請求，根據認定的案件事實，依照法律規定，明確當事人爭議的法律關係，闡述原告請求權是否成立，依法應當如何處理。裁判文書說理要做到論理透徹，邏輯嚴密，精鍊易懂，用語準確。從這個規定上看，判決書首先要做到的事依法說理。畢竟，惠州許霆案論文式十幾頁刑事判決書只是個例，且是院長自任審判長草擬文書，敢問，現實中，承辦人真寫出那樣的判決書，有幾個領導能簽？

司法創新一詞儘管屢見於各種文件報告，但作為具體每個案件的承辦人和責任人，法官的任務是依法公平審理每起案件，在判決書釋明本案適用的法律規定。就跟審理彭宇案的法官一樣，誰也不能事前預料到，你在判決書中「自由心證」的邏輯推理會不會引發媒體關注，上綱上線，民情嘩然。你那華美文采、動情說理盡可在案件調解中發揮，但落到法律文書中，風險猶存，還是悠著點吧。員額製法官改革之後，判決書將由法官自己簽發，個人色彩更濃，但判決書作出後的社會影響，也將由法官自己承擔，畢竟法律文書應是嚴謹的，法律文書態度還是謹慎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