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解析》弗洛伊德(1900)

夢的解析

(Die Traumdeutung,1900)

(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

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

弗氏原序(第一版)

第一章 一九○○年以前

第二章 夢的解析方法

第三章 夢是願望的達成

第四章 夢的改裝

第五章 夢的材料與來源

 前言

 甲、夢中的最近印象以及無甚關係的印象

 乙、孩提時期經驗形成夢的來源

 丙、夢的肉體方面的來源

 丁、典型的夢

第六章 夢的運作

 前言

 甲、凝縮作用

 乙、轉移作用

 丙、夢的表現方法

 丁、夢材料的表現力

 戊、夢的像征——更多的典型夢例

 己、一些例子——算術以及演說的夢

 庚、荒謬的夢——夢中的理智活動

 辛、夢中的感情

 壬、再度校正〔137〕

第七章 夢程序的心理

 前言

 甲、夢的遺忘

 乙、退化(後退)現像

 丙、願望達成

 丁、由夢中驚醒——夢的功能——焦慮的夢

 戊、原本的與續發的步驟——潛抑

 己、潛意識和意識——現實

 

 

弗氏原序(第一版)

我嘗試在本書中描述《夢的解析》;相信在這麽做的時候,我幷沒有超越神經病理學的範圍。因爲心理學上的探討顯示夢是許多病態心理現象的第一種;它如歇斯底里性恐懼、强迫性思想、妄想亦是屬于此現象,幷且因爲實際的理由,很爲醫生們所看重。由後遺症看來,夢幷沒有實際上的重要性;不過由它成爲一種範例的理論價值來看,其重要性却相對地增加不少。不管是誰,如果他不能解釋夢中影像的來源,那麽他也極不可能會瞭解恐懼症、强迫症或是妄想,幷且不能借此給病人帶來任何治療上的影響。

不過形成本論題的重要性的原因亦應爲本著作無法完全負責的原因——這本書裏常常有許多失落的綫索,以致我的論述常常不得不中斷;其數目不亞于夢的形成和那比較容易被瞭解的病態心理問題兩者間所存在的許多相關點。關于這些問題,我不擬在此書中加以討論,不過如果時間和精力允許,幷且能够得到更多的資料,那麽我以後將陸續地加以探討。

造成發表本書困難的另一個原因是那些運用來說明“夢的解析”的材料的特殊性。在閱讀本書時,大家自然會明白爲什麽那些刊載于文獻上,或者來源不明的夢都能够加以利用。只有本人以及那些接受我心理治療的病患的夢才能够有資格被選用。我放弃病人的夢不用,因爲其夢形成的程序由于現存的神經質特徵而有不必要的混雜。不過在發表自己的夢時,我又不可避免地要將許多私人的精神生活呈露在衆人面前——超過我所願意做的,或者可以說,超過任何科學家發表其論述時所要牽涉到的私人事情(當然在詩人就不一樣)。這是我的痛苦,但却是必要的;與其完全地捨弃了提供對這心理學上發現的證據,我寧可選擇後者。但自然的,我無法避免以省略或以替代品來取代我的一些草率行爲。然而這麽一來,它的價值就减低了不少。我只希望讀者能設身處地站在我的困難立場上想一想,多多包涵;另外,如果有誰發現我的夢涉及他時,請允許我在夢中生活有這自由思想的權利。

弗洛伊德(1900年)

 

 

 

 

 

 

 

 

 

 

 

第一章 一九○○年以前

有關夢的科學研究

以下我將討論有關應用心理技巧來解析夢的可能性,幷由此顯示所有夢均充滿特別意義,而與夢者白天的精神活動有所聯繫,然後,我擬再就各夢所隱藏的奇异曖昧作一番演繹,以期由此看出夢的形成過程中所含之衝突或吻合之處。爲了使夢的問題變成更容易瞭解,我對這方面的努力使我不得不對有關夢的各方說法作一通盤整理。

本書中我擬對早期以及當代有關夢的理論先作一概括的介紹,因爲在以後的推論中,我將無法再有機會談到這些。儘管夢的存在早已在幾千年前即令人困惑研思,但科學方面的瞭解其實仍是非常有限。因此所有有關這方面的論述,從來就沒有人能引用一家說法涵蓋一切現象。讀者也許都自己有過不少奇异的經驗或有關此類的豐富材料,但真正有關夢的本質或其根本的解釋方法,相信也仍付之闕如。當然,受一般教育而非夢析專家者對這方面的知識,那是更加貧乏了。

史前時期原始人類有關夢的觀念,均深深影響他們對宇宙和靈魂的看法,而這些有興趣的問題由于篇幅所限,我只好推薦有心之人詳讀拉巴克、史賓塞、泰勒及其他作者之名作。在我們未能完成釋夢工作以前,我們永遠無法真正瞭解他們對這問題所作的玄思及推測將有多重要的貢獻。

這種原始時代所遺留下來對夢的看法迄今仍深深影響一般守舊者對夢的評價,他們深信夢與超自然的存在有密切的關係,一切夢均來自他們所信仰的鬼神所發的啓示。也因此,它必對夢者有特別的作用,也就是說夢是在預卜未來的。因此,夢內容的多彩多姿以及對夢者本身所遺留的特殊印象,使他們很難想像出一套有系統的劃一的觀念,而需要以其個別的價值與可靠性作各種不同的分化與聚合。因此,古代哲學家們對夢的評價也就完全取决于其個人對一般人文看法的差异。

在亞理士多德的兩部作品內容曾提及夢,當時他們已認爲夢是心理的問題,它幷非得自神諭,而是一種由于精力過剩而來的産物。他所謂的“精力過剩”,意指夢幷非超自然的顯靈,而仍是受制于人類精神力的法則,當然,這多少對某些人而言,也與神靈是有點關係的。夢是按夢者本身睡眠深度所産生的不同精神活動,亞理士多德曾提過一些夢中的特點;舉例而言,他觀察到夢能將輕微的睡中知覺道出强烈的感官刺激(“一個睡覺中的人在他感到肉體上某部分較暖和時,他可能夢見自己走入火堆中”),由此他推論夢很容易告訴醫師病人最先不易察覺的病兆(在希波克拉底的名作內就曾提過夢與疾病的聯繫)。

由此,讀者可以看出在亞理士多德以前的作者們幷不以爲夢是一種精神活動,而堅稱神諭的存在。因此,自古以來這兩種不同的說法就一直無法妥協,古人曾試圖將夢分成兩類,一種是真正有價值的夢,它能帶給夢者警告,或預卜,而另一種無價值、空洞的夢只是帶來困惑或引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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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由于本書第一章 只是對本書所作概括介紹、且所占篇幅太多,又非弗氏本人之論著,故此章采布利爾(譯者注:有系統地將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介紹入美國者,當數布利爾爲第一人。)之節譯英文本,只將有關以後讀者對本書瞭解所需之大綱譯出。畢竟正如本人所說:“大概通常讀者沒有人願意花那麽多精力與時間去瞭解所有古今對夢的所有人不同理論吧!”

以下即布利爾對這六萬言的第一章 所作的節譯:

科學問世以前對夢的觀念,當然是由古人本身對宇宙整體的觀念所醞釀而成的,他們慣于將其精神生活投射于一假想之外在現實。而且,他們所看的夢端視白天醒來後所殘留的夢相,而這方面的記憶較之其他精神內容,當然變得陌生,且不尋常,仿佛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但我們也千萬不要以爲這種視夢爲超自然力的理論今日已不再存在。事實上,今日不只是那些深信怪力亂神的神話、小說者,仍執著于被這科學飓風橫掃過所殘存的鬼神之說,就是一些社會中佼佼者,儘管他們在某些方面嫌弃過分的感情用事,但他們的宗教信仰却仍使他們深信神靈之力確實是這種無法解釋的夢現象的原因,某些哲學派如Schelling也深信古來相傳的神力對夢的影響,而對某些思想家而言,夢的預卜力量也仍無法完全抹煞。儘管科學家們已清楚地意識到這類迷信的不可信,但所有這些紛紜不一的歧見之所以仍會存在,主要還是因爲迄今心理學方面的解釋仍不足以解决積存盈庫的夢之材料。要想將有關夢的科學研究歷史作一整理實在是一大難事,因爲有些研究在某段時期確實十分有價值,但到目前爲止却仍不能在一特定的方向有真正的進展,俾能使此後的學者按已證實的成就而繼續發展下去,每位學者總得對同一問題從頭開始重新整理而仍無法突破這解不開的結。如果要我將這班學者按年列出他們各家的說法,我將很難對目前我們對此問題的看法作一清晰而中肯的交代,因此我寧可按其學說的內容分別討論,而不以作者來分類,幷且由手頭上所整理到的資料舉出各種不同的夢問題來介紹各種不同的解析。然而由于資料是如此地分散而難見于各種不同的文獻,我只好要求讀者對我目前所作的整理不要作太多的挑剔,畢竟我已儘量努力避免漏掉任何基本上的事實或觀點。

在日後德文的增版中,弗洛伊德又有以下的增補:

在這第二版的問世,我未對這方面文獻的整理有所增補,是有其理由的。也許讀者對此會有所不滿,但我却决心如此。在第一版時,我耗盡心血地在開宗明義第一章 裏對以往的文獻作整理,而我發覺這次如果在此再有所增補,將不見得能有多大助益,因爲事實上,這兩版相隔的九年之間,無論是文學上或實際論著上,對夢的研究幷無任何新穎的卓見。自從我第一版的《夢的解析》問世以來,從來無人問津,那些所謂“夢的研究學者”更完全忽略了我的見解,而只是一味地表現出他們那種難以接受新觀念的“食古不化”與“故步自封”,正如法國諷世小說家AnatoleFrance(1844—1924)的“Lessavantsnesontpascurieux”如果在科學研討上也有報復的權利的話,那麽這回也該輪到我,可以名正言順地忽略掉他們在我這書出版以後所發表的心得。在雜志上出現的有關這方面的少數研究也總是充滿對我的錯誤看法與缺乏瞭解,因此我對那些針對這書所發的批評所作的辯駁是——他們最好再重讀我的書,或者應該說他們才是應該好好讀我的書的人。

在一九一四年德文第四版問世時,也就是我(Brill自稱)的英文譯本第一版問世一年後,弗氏又加了如下數語:

最近,這種情形顯然已有改觀,我這部《夢的解析》所作的貢獻已不再受人忽視。但這種新情况使我更難作整理,《夢的解析》一書已引起一系列的新事端與問題,而作者也曾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解釋說明過,但在我未能架構出整套理論來反駁他們以前,我無法在本章加添任何新的補注。不過,將來若有任何卓越的文獻出現的話,我一定會在以後的版本內附加上去的。

 

 

 

 

第二章 夢的解析方法

一個夢的分析

本書的開場白即已標出我在夢的觀念所受傳統看法之影響。我主要想讓人們理解“夢是可以解釋的”,而已經討論過的那些對夢的解釋所作的貢獻,其實不過是我這份工作的附加物。在“夢是可以解釋的”這前提之下,我立即發現我完全不同于時下一般對夢的看法——(事實上幾乎所有夢的理論,僅除了休奈爾的以外),因爲要“解釋夢”即是要給予夢有個“意義”,用某些具有確實性的,有價值的內容來作“夢”的解釋。但,就我們看得出的、夢的科學理論一點也幫不了夢的解釋。因爲,第一:根據這些理論,夢根本就不是一種心理活動,只是一種肉體的運作,透過符號以呈現于感官的成品。外行的意見一直是與此相反的。它們强調夢的動作是完全不合邏輯的。可是它們雖認爲夢是不可理解的,是荒謬的,但却仍無法鼓足勇氣地否認夢是有任何意義的。由本能的推斷,我們可以說,夢一定有某種意義的,即使那是一種晦澀的“隱意”用以取代某種思想的過程。因此我們只要能正確地找出此“取代物”,即可正確地找出夢的“隱意”。

非科學界一直在努力地以兩種完全不同的方法,試圖對夢作一番解釋。第一種方法是將整個夢作一整體來看,而嘗試以另一內容來取代,此法其實就某些方面看來,是利用“相似”的原則,而且有時相當高明。這即是“符號性的釋夢”。但這種方法在處理上看來極不合理、極端荒謬的夢時,一定是非常吃蹩的。聖經上約瑟夫對法老的夢所提出的解釋,便是一個例子。“先出現七隻健碩的牛,繼之有七隻瘦弱的牛出現,他們把前七個健碩的牛吞噬掉”,就被解釋爲暗示著“埃及將有七個饑荒的年頭,幷且預言這七年會將以前豐收的七年所盈餘的一律耗光”。大多數有想像力的文學作家們,所編造出來的夢多是應用此種“符號性的釋夢”。因爲他們就用我們一般人在夢裏所發現的那份“相似”來把他們的想法表現出來〔1〕。

主張“夢是預言未來的觀念”者,即利用“符號釋夢法”來對夢作一番解釋,由其內容、形式加以臆測未來。要想介紹如何使用“符號釋夢法”,那當然是不太可能的。解釋之正確與否仍只是一種主觀的推測及直覺的反應,也因此,釋夢才被認爲只是屬于一些天生异禀之佼佼者所具的專利〔2〕。

而另一種釋夢方法,却完全放弃以上那種觀念。這種方法可稱之爲“密碼法”,因爲這種方法是——視夢爲一種密碼,其中每一個符號,均可按密碼册一般,用另一已具有意義的內容,一個個予以解釋。舉例而言,我夢到一封“信”和一個“喪體”等等,于是我查了一下那“釋夢天書”,于是我發現“信”是“懊悔”的代號,而“喪體”是“訂婚”,然後,我再于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各意義間尋求其中聯繫之經緯,編織出對將來所作之預示。在Daldis的Artemidoros所作的釋夢作品裏,我們也可找出類似這種“密碼法”的方法〔3〕,但在釋夢時,他不只注重夢的內容,連作夢者的人格、社會地位均列入考慮範圍,因此同一個夢的內容,對一個富人、已婚的男人或演說家與窮人、獨身者、販夫走卒是完全不同意義的。此法的主要特點就在于視夢爲一大堆片段的組合,而須就每片段個別處理。所謂紛亂的、矛盾的、怪誕離奇的夢,就只有用這方法來對付了〔4〕。

以上所介紹這兩種常用的釋夢方法的不可靠性當然是明顯的。就科學的處理來看,“符號法”在應用上有 限制,不能廣泛適用于所有的夢。而“密碼法”之可靠性又取决于每一件事物之“密碼代號”是否可靠,而事實上密碼的確實性又根本沒有科學性的保證。因此,人們很容易同意一般哲學家與精神科醫師的看法,而斥責這一套夢的解釋爲一種幻想〔5〕。

然而,我本身却持另一種看法。我曾經不只一次地 被迫承認:“的確,古代冥頑執拗的通俗看法竟比目前科學見解更能接近真理”,因此,我必須堅持夢的確具有某種意義,而一個科學的釋夢方法是有可能的。我之探求此種方法即循以下途徑:

幾年來,我一直嘗試著找尋,對幾種精神病態——如歇斯底里性恐懼症、强迫意念等的根本療法。事實上,當我聽到約瑟夫、布勞耳那段意義深長的報道——“視此種病態觀念爲一種症狀,而盡其可能地在病人的以往精神生活中,找出其根源,則症狀即可消失,而病人可得復原”,再加上以往我們其他各種療法的失敗,以及這些精神病態所顯示的神秘性,才使得我不顧重重的困難,開始走上布勞耳所創的這條道路,而一直到我能在這條絕徑上,拓展出一番新天地。將來我將在其他地方再另行詳細補述我這套方法的技巧、形式及其所達成之成果。而就在這精神分析的探討中,我接觸到了“夢的解釋”這問題。在我對病人要求將他有關某種主題所曾發生過的意念、想法通通告訴我時,就牽涉到他們的夢,也因此使我聯想到,夢應該可以將它利用來作爲由某種病態意念追溯至昔日憶間的橋梁。而第二步就演變成,將夢本身當作一種症狀,而利用夢的解釋來追溯夢的病源,而加以治療。

爲了這樣做,病人方面需有某些心理準備。要再三地叮嚀病人,注意自己心理上的感受,而儘量减少心理上習慣地對這些感受所曾引起的批判,爲了能達到這目的,最好能使病人輕鬆地休息于榻上,閉上雙眼〔6〕,而嚴格地遵守决不容許任何心內所浮現出來的批判,來抹煞一絲一毫的感受,幷且使他瞭解,精神分析之成功與否,將取决于他本身之能否將所有涌上心頭的感受,完全托盤說出,而不因爲自己覺得那是不重要、毫不相干、甚或愚蠢的,而不說出。他必須對自己的各種意念,保持絕對公平,毫無偏倚。因爲一旦他的夢、强迫意念或其他病狀,無法理想地被解决時,那就是因爲他仍容許本身的批判阻滯了它的道白。

我曾注意到,在我的精神分析工作中,一個人在“反省”時的心裏狀態與他自己觀察自己的心理運作過程,是完全不同的。“反省”通常較專心作“自我觀察”,所需的精神活動較大,當一個人在反省時,往往愁眉深鎖、神色凝重,而當他作自我觀察時,却往往仍保持那份悠閑飄逸。這兩種情形,均須個人集中注意〔7〕,然而一個正在反省的人,却須利用他的批判能力,用來拒斥某些一旦浮現到意識境界曾使他感到不虞意念,以阻止它繼續在其心理中進行,而其他有些觀念,甚至在未達到意識境界,仍未爲他本身所察覺前即已杜絕。但是,“自我觀察”却只有一個工作——抑制本身的批判力。而如果他能成功地做到這點,那將有無數的意念想法,能絲毫不漏地,浮現到意識裏。而借著這些,本不爲自我觀察者所覺察的資料,我們就可能對這些精神病態意念作一解釋,同樣地,夢的形成也可由此作一合理的解釋。可以看出來的,這樣産生的精神狀態,就精神能量(流動注意力)的分布而言,頗似人們入睡前的狀態。以及催眠狀態在入睡前,由于某種批判能力的鬆懈,使得不希望的意念,涌上心頭,而影響了我們意念的變化。由于這種鬆懈,我們均習慣地稱之爲“疲乏”,而這涌現的不希望的意念,往往變化爲視覺或聽覺上的幻象〔8〕。但在夢或病態意念的分析時,這些變化爲幻象活動的,均被故意地或熟練地廢弃,而將這些精神能量(或只是部分地)予以保留,用來專注于追溯這浮現到意識的不希望的意念,究竟來自何種意念。(在入睡前,這種意念已轉爲幻象,而在自我觀察中,則仍以“意念”存在。因此不希望的意念可由此而蛻變成某種希望的意念。)

然而大多數人均發現對“自由浮現的意念”,要采取這種態度,仍有相當困難,這種“批判”的揚弃,實在很難做到。不合希望的意念,往往很自然地會引起强大的阻力,而使這意念無法浮現到意識層。然而,如果參照我們偉大的詩人席勒所說的話,我們就會發現文學的基本創作也正需此種類似的功夫。在他與哥爾納的通信中(感謝OttoRank的整理,才有這份信件的發現),席勒對一位抱怨著自己缺乏創作力的朋友,作如下的回答:“就我看來,你之所以會有這種抱怨,完全歸咎于你的理智加在你的想像力之上的 限制,這兒我將提出一份觀察,幷舉一譬喻來說明。如果理智對那已經涌入大門的意念,仍要作太嚴格的檢查,那便扼殺了心靈創作的一面。也許就單一個意念而言,它可能毫無意義,甚至極端荒唐的,但跟隨著而來的幾個意念,却可能是很有價值的,也許,雖然幾個意念都是一樣的荒謬,但合在一起,却成了一個甚具意義的聯繫。理智其實幷無法批判所有意念,除非它能先把所有涌現心頭的意念一一保留,然後再統籌作一比較批判。就我看來,一個充滿創作力的心靈,是能把理智由大門的警衛哨撤回來,好讓所有意念自由地,毫無 限制地涌入,而後再就整體作一檢查。你的那份可貴的批判力(或者你自己要稱他作什麽),就因爲無法容忍所有創造者的心靈的那股短暫的紛亂,而扼殺了靈感的泉涌。這份容忍功夫的深淺,也就是一位有思想的藝術家與一般夢者的分野。因此,你之所以發現毫無靈感,實在都是因爲你對自己的意念批判得太早、太嚴格。”(一七八八年十二月一日的信)

其實,席勒所謂的將大門口的警衛哨撤回來所做到的非批判的自我觀察,絕不是困難的。

大多數我的病人,多能在我第一次的指導後,即能做到,而我自己如果把閃過我心頭的所有念頭一一記下,我可以很輕易地完全做到。這種批判活動,所耗的精神能量日减,自我觀察的能量便能日增,當然,這情形尚待取决于人與物之間所耗的注意力多少而定。

由這方法應用的第一步驟告訴我們,一個人無法對整個夢作爲集中注意的對象;只能够就每小部分逐一檢釋。如果我對一個毫無經驗的病人發問:“這個夢究竟與你有甚關聯?”十之 八九,他根本無法看出什麽眉目的。首先,我必須替他把夢作一套剖析,然後再使他就各片斷,逐一地告訴我在這一段裏面究竟隱藏著哪些有關的意念。在這最重要的步驟裏,我所采用的釋夢方法與通俗的、以前的、野史記載的那種“符號釋夢法”不太一樣,而與前述的第二種方法“密碼法”較爲相近。與這相同的,我也是用片斷、片斷地,而非就整體地來研討,同樣的,我也視夢爲一大堆心理元素的堆砌物〔9〕。

在我對“心理症”的精神分析所作的作品中,曾提出不下一千個夢的解釋,但我在此介紹釋夢的理論和技巧時,幷不擬利用這些材料。因爲一般人,可能認爲由這病態的夢所作的解釋幷不足以推廣適用到普通正常人的夢。而且我還另有一個理由,因爲所有這些夢的主題,往往脫離不了這些引起其心理病態的病根。因此這種夢每個都須有很長的附加說明,以及有關其心理症的性質及病源的研究報告,這些都將是極端不尋常,而與夢的本質,將有甚大的出入。相反地,我的目的是——希望能找出一條路,借著夢的解釋來解决“心理症”的病人心理上更棘手的問題。然而,我手頭上所收集的夢,大半均是此類“心理症”病人的夢,如果要我捨弃這些材料不用,那我就只剩下一些健康的朋友偶爾于閑談中提及的夢或一些我在“夢生活”的演講所已經舉過的例子而已。然而,很不幸地,這些夢我又都無法作真正的分析,以尋求其真實的意義,因爲我的方法比起通常的“密碼法”較難些,密碼法只要將內容對照那已確立的《密碼代號簿》。而我,相反地,認爲同樣的一個夢對不同的人、不同的關聯將有不同的意義。所以,最後我只有用我自己的夢——一種爲幾近正常的人所做的夢,而其內容的解析較豐富,而且方便,幷可與每日生活,本能尋出一較清楚之關係。當然,在此我曾遭遇到究竟自我分析的真實性可靠到什麽程度的問題,而且這種分析之有不確定性,也幾乎是無可否認的。但就我自己的判斷,自我觀察總是較觀察別人來得真切些,同時這樣做可順便看出究竟用自我分析的方法,可完成多少“釋夢”的功夫。當然,在我自身內在方面,仍有很多需要克服的困難,每個人總是對暴露出自己精神生活中的細節,有相當的不情願,同時也擔心旁人對它的誤解所生的影響。然而一個人必須能超越這些顧慮。德爾貝夫曾說過:“每一個心理學家必須有勇氣承認自己的弱點,如果那樣做他認爲會對困難的問題有所助益的話。”而且我相信,讀者們能由于這心理問題的解析所帶來的興趣,而原諒我所犯的輕率。

因此我擬在這裏舉出一個我自己的夢,來說明我的釋夢方法。每一個這種夢均須有一套“前言”,所以我想請讀者先生們,先要能把我的興趣,暫時當作自己的興趣,集中精神于我身上,甚至包括我生活上的一些繁瑣細節。因爲這種轉移,將是探究夢的隱意所必須具有的興趣。

前言

在一 八九五年夏天,我曾以“精神分析”治療一位與我家素有交情的女病人,由于不時擔心著萬一失敗將會影響我與她家人的友誼,而使我倍感棘手。但很遺憾的,她在我手中的治療經過幷不太順利,我只能使她不再有“歇斯底里焦慮”,但她生理上的種種症狀幷未能好轉。那時我尚未確知“歇斯底里症”治療的標準,因此我以爲有更好的辦法,所以就提出了一個更徹底但不見得能使患者接受的“辦法”,結果在患者的不同意下我們中斷了治療。有一天我的同事奧圖醫生拜訪了這患者——伊瑪的鄉居,回來後與我談起。于是我問起她的近况,所得的回答是:“看來似乎好一些,但仍不見有多大起色。”那種語氣聽來就有如指責我的不對,幷且我猜想,一定是那些最初就不贊成伊瑪找我的治療的親戚們,又向奧圖說了我一些壞話。但這種不如意的事,當時我幷不十分介意,同時也未再向他人提起。只是當晚一氣之下,就振筆疾書,把伊瑪的整個醫療經過詳抄一遍,寄給我的一位同事——M醫師(當時他算得上我們這一門的權威),想讓他看看,究竟我的醫療是否真有使人非議之處,而就在當晚(或者是隔天清晨)我做了如下一個夢,這是我當天一醒來馬上寫下的〔10〕。

一 八九五年七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之夢

有一個大廳裏賓客雲集,伊瑪就在人叢中,我走近她,劈頭第一句話就是責問她爲什麽迄今仍未接受我的“辦法”。我說:“如果你仍感痛苦的話,那可不能再怪我,那是你自己的錯!”她回答道:“你可知道我最近喉嚨、肚子、胃都痛得要命!”這時我才發現她變得那般蒼白、浮腫,我不禁開始爲自己以前可能疏忽了某些問題而擔心。于是把她帶到窗口,借著燈光檢查她的喉嚨。正如一般常有假牙的淑女們一樣,她也免不了有點不情願地張開嘴巴,其實我以爲她是不需要這種檢查的……。結果在右邊喉頭有一塊大白斑,而其他地方也多有廣泛的灰小白斑排成卷花般的小帶,看來很像鼻子內的“鼻甲骨”一般。于是我很快地叫M醫師來再做一次檢查,證明與我所見一樣。……M醫師今天看來不同于往常,蒼白、微跛,而且臉上鬍子刮得一乾二淨……。現在我的朋友奧圖也站在伊瑪旁邊,另一個醫生裏奧波德在聽診她的胸部(衣服幷未解開),幷說道:“在左下方胸部有濁音。”又發現在她左肩皮膚有滲透性病灶(雖隔著衣服),我仍可摸出這傷口。M醫師說:“這毫無疑問地是由細菌感染所致,那沒什麽問題,只要拉拉肚子,就可以把毒排出來。”……而我們都十分清楚這是怎麽搞出來,大概不久以前,奧圖由于伊瑪當時身體不舒服而給她打了一針Propyl……Propyls……Propionic acid……Trimethylamin(那構造式我可清楚地看到呈現在我眼前)……其實,人們是很少這般輕率地使用這種藥的,而且很可能當時針筒也是不够乾淨的……。

這個夢似乎有許多地方占盡人家的便宜,很明顯地與當天白天所發生的事息息相關。由我的“前言”,讀者大概也可看出一點苗頭,由奧圖聽到伊瑪的消息,寫治療經過寄給m醫師——這些事一直到睡覺時仍盤踞我心中,而産生了這麽一個怪夢。其實連我本人,也不能完全明瞭裏頭的內容。我實在想不通,伊瑪爲什麽會有那樣奇怪的症狀,Propionicacid的注射,M醫師的安慰之詞……都叫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尤其,後來一切的進展是那麽的快,一下子就掠過去,更叫我無從捉摸,以下我打算分作幾段,逐段分析。

分析

一、“在大廳裏——有很多賓客,正受著我們的招待”:那年的夏天,我們正住在Bellevue—是Kahlenbery〔11〕附近山中的獨屋,這座房子本是建來作避暑的別墅,所以都是些高大寬敞的房間。這夢是在我妻生日前一天所做,記得做夢的前一天,我妻曾與我談及生日當天宴會的安排,幷開出一列邀請的名單——而伊瑪是當中之一。因此,在夢中,我就有宛如當天生日宴會的一幕出現。

二、我責怪伊瑪爲何未接受我的辦法,我說:“如果你仍感痛苦,那可不能再怪我,那完全是你自己的錯!”:在醒時我都有可能說出這種話,而且可能事實上我也已經說過也不一定。當時我以爲(日後我已證明那是錯誤的)我的工作只是對患者揭示他們症狀下面所隱藏的真正毛病所在而已,至于他們接受成功所系的解决的辦法與否,則我無能爲力。所以在夢中,我告訴伊瑪那些話,無非是要表示她今日之久病不愈,實非本人“治療”之不力……而很可能地這個夢主要目的,就在這一小段。

三、伊瑪抱怨說:“喉痛、胃痛、腹痛可把我悶死了。”胃痛是她最初找我時就已有的症狀,但當時幷不太嚴重,最多不過胃裏不舒服想吐而已;至于腹痛、喉痛可就從沒聽說過,爲何在夢中,我會替她造出這些症狀,迄今我仍不明白。四、“她看來蒼白、浮腫”:實際上伊瑪一直是臉色紅潤,所以我懷疑大概在夢中她被另一人所“取代”了。

五、“我開始爲自己可能以前疏忽了某些問題而擔心”:讀者們都知道,一個精神醫生常常有一種警惕,就是他往往會把其他醫生們診斷爲器官性毛病的症狀,統統當作“歇斯底里症”來醫治。可能就是這種警惕心使我産生了這一段。而且,另一種可能,就是果真伊瑪的症狀是由器官性毛病引起的話,那就當然不是我用心理治療所能治好的,而我就大可不必以此當作失敗而耿耿于懷。因此也許可能潜意識裏,我反倒希望以前“歇斯底里症”的診斷是個錯誤。

六、“我帶她到窗口以便看清她的喉嚨,最初她稍稍‘抗拒’,有如帶著假牙的女人怕開口,我以爲其實她是不需要這種檢查的”:實際上我從未檢查過伊瑪的口腔。這夢中的情景,使我想到以前有個富婆來找我看病,她外表顯得那般漂亮年輕,但一要她張開嘴巴,她就儘量要掩飾她的假牙……“其實她需要這種檢查”,這句話似乎是對伊瑪的恭維,但對這句話我另一種解釋……。由于伊瑪站在窗口的一幕,使我回想到另一經驗:伊瑪有一位很好的朋友,有一天我去拜訪她時,她正好就像夢中伊瑪一般站在窗口讓她的醫生——M醫師(就是夢中的那位)爲她檢查。結果在喉頭發現有白喉的僞膜……。M醫師、白喉般的膜、窗口都一一在夢中呈現。現在我才發現到,這幾個月來,我就一直懷疑著她也有“歇斯底里症”,而其實我之有此種的想法,只不過是因爲她常有“歇斯底里症”(就像夢中的伊瑪一樣)。因此夢中我就把她倆作了置換。如今我才記起我一直期待著伊瑪的這位朋友,遲早會找上我來醫她的病。但事實上,我又自知决不可能;因爲她一直是那種保守的女人,可能夢中特別提出的“拒絕”就意味著這一點。另一個對“她不需要……”的解釋,可能就是指著這位朋友,因爲她迄今一直能不需要外來的幫忙而好好地活著。最後剩下蒼白、浮腫、假牙無法在伊瑪和她這位朋友身上發現到。假牙可能來自那富婆;而另外我又想到另一人物——X夫人,她不是我的病人,而且我也真不敢領教這傢伙,因爲她一向就與我過不去,一點也不柔順。她臉色蒼白,而且有一次身體不好,全身浮腫……。就這樣子,我同時用了幾個女人來取代了伊瑪,而她們與伊瑪的共同點只是她們都同樣地拒絕了我的醫療。我之所以在夢中用她們取代伊瑪,可能是我比較關心她這位朋友,或是我嫌伊瑪太笨,以致未能接受我的辦法,而其他的女人可能較聰明、較能接受〔12〕。

七、“我在她喉頭發現一大塊白斑,幷有小白斑排成像皺縮的‘鼻甲骨’一般”:白斑使我聯想到伊瑪的那位朋友的白喉;但同時又使我回想起兩年前我的大女兒所遭遇的不幸,以及那一段時期的諸般不如意。那皺縮的“鼻甲骨”使我想起自己的健康問題,當時我常服用“古柯鹼”來治療鼻部的腫痛,而幾天前,我聽說一個病人因用了“古柯鹼”,而使鼻粘膜引起了大塊的“壞死”。記得一八八五年我正極力推薦“古柯鹼”的醫療價值時〔13〕,曾遭來一連串的反對,而且有個至友因大量濫用“古柯鹼”,而加速了他的死亡。

八、“我很快地叫M醫師來再作一次檢查”:這只是反映出M醫師同我們這幾人的關係,但很快地却意味著是一個特別的檢查,這使我想起一個很糟的行醫經驗:當Sulphonal仍廣泛地被使用,而看不出什麽特別的副作用時,有一次病人就因我開了這種藥給她,而産生嚴重的副作用,使我不得不馬上求助于前輩們。啊!我現在才發現到,這位女病人的名字與我死去的大女兒完全一樣,看來這真是命運的報應,同是一個瑪迪拉,我害了她,結果就害了自己的骨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由此看來,潜意識裏,我似乎常以自己的缺乏行醫道德而自責。

九、“M醫師臉色蒼白、微跛、幷且鬍子刮得一乾二淨”:M醫師實際上就是個臉色常常蒼白而令人擔心的傢伙;但刮鬍子、跛行却又使我想到這又是另外一個人——我那位在國外的兄長,他經常是鬍子刮得最乾淨的人,而日前來信說,最近因大腿骨的關節炎而行動不便。但爲什麽這兩人會在夢中合成一人呢?想來想去,唯有一個共同點——都對我所提出的意見提出异議,而使我與他們的關係極端惡化。

十、“奧圖站在伊瑪旁邊,而裏奧波德爲她作叩診,且注意到她的左下胸部都有陰濁音”:裏奧波德也是一內科醫生,是奧圖的親戚,由于兩人幹的是同一行當,所以一直都互不相讓,當我仍在兒童精神科主持神經科門診時,他倆都在我手下幫過忙,而兩人迥然不同性格曾給我頗深的印象。奧圖是敏捷、快速,而裏奧波德却是沉穩、仔細而徹底。在這夢裏,我無疑地在贊賞裏奧波德的細心。這種比較就有如上述的伊瑪她那位朋友一般,只是反映出我個人情感上的好惡。現在我才看出在夢中我思路的運行:由我對她有所歉疚的瑪迪拉→我的大女兒→兒科醫學→裏奧波德與奧圖的對照。關于夢中的“濁音”使我聯想到有一回在門診,當我與奧圖看過一個病人後,正討論不出名堂時,裏奧波德再作了一次檢查,發現到這個可作重要綫索的“濁音”。我還另有一種想法:要是伊瑪就是那病人多好,因爲那病人後來已確證爲“結核病”,不會像伊瑪的這般難斷的疑病。

十一、“在左肩皮膚上有滲透性的病灶”:我一下子就想到這正是我的風濕痛的部位,每當我夜半醒來,這毛病就要發作。再下一段“雖說隔著衣服,我仍可摸出這傷口”可能就指著我自己摸到自己的身體,又“滲透性病灶”這句話很少用來指皮膚上的毛病,多半都是用來指肺部,如左上後部有一“滲透性病灶”……等的說法,所以又一次我們可以看出,我內心是多麽希望伊瑪患的是那種極易診斷的“結核病”。

十二、“雖說穿著衣服”:這只是一個插句,在兒童診所裏我們一向是要他們脫光衣服作檢查的,但一般女性多半是辦不到的。記得有一個名醫就是專門不叫病人脫衣,而能“看穿”她們的病,所以最受女病人的歡迎……這個插句,我實在看不出什麽名堂。

十三、“M醫師說:‘這是病菌感染,但沒關係,只要拉拉肚子,把毒素排出就可以了!’”:這乍看是多麽荒謬可笑,但要仔細追究,倒也大有文章。夢中我看出這病人有白喉,而白喉多半是有局部感染,再引起全身毛病,裏奧波德曾查出伊瑪胸部有一“濁音”,是否爲——“轉移性病灶”。但就我所知,白喉是不全在肺發生“濁音”的,難道會是“膿血症”嗎?“這沒什麽問題……”完全是一種安慰之詞,夢中m 醫師說這是病菌感染——一種器官上的毛病,所以我想可能又是我要减輕我的責任——畢竟是因爲她患的是器官性毛病,怪不得我這百試不爽的心理治療會失敗。要是她真的是“歇斯底里症”,那才不會……。而很可能當我的夢發展這兒時,我的意識已開始自責:“只爲了自己能辯解到不必爲她負責任,就不擇手段,讓伊瑪變成感染上‘結核病’重症,是多麽殘酷不仁!”于是以後的夢又轉向另一方向,盡往樂觀的方向發展,才有這般“這沒什麽問題”的說法,但爲什麽這種安慰之詞,却用這般荒謬不智的說法呢?

老一代老一代的庸醫,還有人相信白喉的毒素,可要由腸管自己排出,所以可能在這夢中,我就有意識笑M醫師爲這種糊塗大夫。但我又想起一件回憶:幾個月前,有一個病人因消化不良找上門來,當時我一眼就看出這是“歇斯底里症”。但別的醫生都診斷爲“貧血、營養不良”。由于我不願意在他身上試用“心理療法”,所以我就勸他到海外游歷以鬆弛一下他那長久鬱積的不安。不料幾天前,他由埃及寄了一封信給我,說他在那兒又發作一次,結果當地的醫生診斷爲“痢疾”。我實在是很懷疑,這明明是“歇斯底里症”,怎麽會是“痢疾”,大概是當地醫生的誤診吧!但我又忍不住開始自責:“爲什麽使一個有病的人,放任他到那種可能感染上“痢疾”的地方去玩?還有白喉與痢疾兩個字念起來是不是也十分相近呢〔14〕?而這種情形的取代,在夢中是不乏例子的。

在夢中我使這些話由M醫師口中說出,可能有意在開他玩笑,因爲他曾告訴我一件相類似的事:有一個同事請他去會診一個快斷氣的女病人。M醫師由于發現到,她尿中出現大量的蛋白質,而表示不太樂觀,但那同事却不當一回事地說:“這沒什麽問題……”因此我可能在夢中,就有意識笑這位看不出“歇斯底里症”的醫生。我經常在想:“M醫師可曾想過伊瑪的那位朋友,不是‘結核病’而是‘歇斯底里症’?

會不會是他看不出而誤診成‘結核病’呢?”

但我在夢中這般刻薄地譏諷他,究竟又有什麽動機呢?想來只有一個目的——報復。因爲M醫師與伊瑪都反對我,因此在夢中,我以伊瑪說她是活該,而把一種最荒謬、最可笑的話由M醫師口中道出。

十四、我很清楚地確知那感染是怎麽來的”:這句話似乎很不合理,因爲在裏奧波德發現“濁音”“滲透”以前,我根本沒想到這會是細菌感染。

十五、“不久以前,當她不舒服時,奧圖曾給她打了一針”:奧圖到鄉間拜訪伊瑪時,是因爲鄉間旅舍有急症,請他去打針而順道找伊瑪的:所以“打針”可能是由此而聯想的。

又“打針”使我想到,我有一位至友因爲注射大量“古柯鹼”而中毒死亡,而當時我是主張,在戒掉嗎啡中毒時,可以使用“古柯鹼”。想不到,他竟一下子就打了那麽大量而送命,這件事曾使我久久不得釋懷。

十六、“打的藥是Propyl……Propyls……Propionicacid ……”:這勞什子藥,到底是什麽,我自己也從沒見過。在做夢的前一天,奧圖送我一瓶標著Ananas(伊瑪的姓很近這個音)的酒,由于强烈的機油味道使我作嘔,所以我想把它丟掉。我妻說不如送給傭人們喝,結果我就大駡她:“傭人也是人,我可不准你用這毒死他們!”也許“Amyl”與“Propyl”

音很近吧!

十七、“Trimethylamin”:在夢中,我還可以清晰地看到構造式用粗體字標出來,但Trimethylamin對我又有什麽特別意義呢?記得以前我曾與一位無所不談老友聚會時〔15〕,他告訴我,他最近對于“性”的化學研究的結果,幷提到他發現Trimethy-lamin爲一種性激素代謝的中間産物,因此,Trimethylamin在我夢中可能代替了“性”,而在我眼中,“性”正是一個精神病學上的大問題。我的病人伊瑪是一個寡婦,如果我硬要自圓其說的話,她的毛病可能就是由“性”的不能滿足而産生。當然這種說法必不會被那些追求她的人們所接受,但這樣的分析,似乎也頗能與夢裏情節相吻合。

我還是想不出Trimethylamin爲什麽那麽清楚地出現在我夢中;它一定是個比喻,而且很可能不是“性”的代稱而已,但我想不出有任何更好的解釋。又提到性問題,使我記起了影響我很大的一位醫學前輩,他一生專攻鼻炎或鼻竇炎,幷曾發表一篇“鼻甲骨與女性 生殖器官的關係”的論文,而在夢中我曾提到鼻甲骨,所以這更使我確定了:在潜意識裏我認爲伊瑪的病與性是有一點關係的〔16〕。

十八、“通常這種針,我們是不輕率就打的”:這完全是在指責奧圖的不對。記得當天奧圖告訴我伊瑪的事時,我心裏頭就這麽駡他:“你怎麽這般不明是非輕率地聽信伊瑪家人一面之詞”,但這“輕率”的打針又使我聯想到,我那用過量“古柯鹼”而死的朋友,以及可憐的瑪迪拉……。很明顯地,一方面我是借著這夢在推卸我的責任,而對不利于我的人一一報復,而另一方面我却始終擺脫不開良心的自譴。十九、“很可能連針筒也不乾淨”:這又是指責奧圖的,但這來源可又不同,我有一位老病人已經八十二歲,兩年來一直靠我每天給她兩針嗎啡來維持〔17〕。但最近遷到鄉間以後,找了別的大夫替她打針,結果發生靜脉炎。這消息使我感到非常得意,因爲這表示我行醫的良心與謹慎,使我兩年來從沒出過問題。“這一定是針筒不乾淨”,同時又使我想起,我妻在懷孕快生瑪迪拉時,曾因打針而發生“血栓症”。由以上看來,我曾在夢中,把伊瑪和我已死的愛女瑪迪拉又合成了一人。

以上我完成了這個夢的分析〔18〕。在分析的過程中,我曾盡了最大努力去避免接受那種由“夢內容”及其背後所隱藏的“夢的想法”的比較所暗示出的各種意念,而把真正夢的意義呈現出來。由整個夢,我發掘出一貫徹前後的意向,那也就是我所以做了這個夢的動機。這夢達成了我幾個願望,而這些都是由前一個晚上奧圖告訴我的話,以及我想記錄下整個臨床病歷所引起。整個夢的結果,就在于表示伊瑪之所以今日仍活受罪,幷不是我的錯,而應該歸咎于奧圖的。由于奧圖告訴我,伊瑪幷未疹愈,而惱了我,我就用這夢來嫁禍于他。這夢得以利用其它一些原因(事實上,這些原因也搪塞了不少解釋)來使我自己解除了對伊瑪的歉疚。這夢呈現了一些我心裏所希望存在的狀况。所以我可以這麽說“夢的內容是在于願望的達成,其動機在于某種願望”。

這個夢乍看似乎大體情景幷無甚特別,但就願望達成的觀點來仔細推敲,則每一細節均有意義的。我之所以在夢中這般報復奧圖,幷不只是由于他那麽輕率地就爲伊瑪的未痊愈而怪我,可能還因爲他曾送那機油臭味的酒,所以我在夢中,把這兩回事濃縮在一起,成了“Propyl的注射”。然而我仍心有不甘,于是我再拿他與較優秀的同事做比較,以繼續我的報復工作。甚至我很想當他面說:“我喜歡他,遠甚于你。”但是,奧圖幷不是我的憤怒所指向的唯一對象。同時我也對我那不聽話的病人,深感不滿,把她用另一個更聰明、更柔順的人物來取代。還有,我也不放過M醫師,因此,我用一種很荒唐的胡扯,來表達出我對他的看法——他的態度幾乎是一個大蠢才(說了些“會發生痢疾……等等的鬼話”)事實上,看來似乎我很想用他轉換爲一個更好相處的朋友(那告訴我Trimethylamin的朋友),就像我將伊瑪轉換成她朋友,奧圖轉換成裏奧波德。整個夢看來,我有如想說出:“使我脫離這三個可厭傢伙吧!讓我自己選三個人來取代吧!如此我才可逃避那我應得的這些譴責!”在夢中,這些不合情理的譴責,均經過複雜的變化後才呈現出來。伊瑪的病痛,只是由于她的拒絕接受我的醫療,過不在我。而且如果那些病痛,系由器官性毛病引起,那麽當然不能用我的心理治療見效。伊瑪的受苦,完全是由于她的守寡而引起的,而這我也愛莫能助,伊瑪的病,是由奧圖輕率的打針引起的——一種我所未曾用過的不適當的針藥。伊瑪的抱怨完全是由不潔的針筒所引起,就像我從未引起那老婦人的靜脉炎一般。我當然很清楚這些爲了我自己無罪的所有解釋是前後不一致的,甚至有些互相矛盾,但這整個意圖(這夢除此而外,毫無他圖)使我很快地想起一個寓言——借用鄰家的茶壺,而弄壞了,以致被人控訴的故事,第一步,他說他還的時候,是毫無損壞,行不通時;他的第二招,便說最初他借的時候,茶壺已有了破洞,最後,再行不通,他乾脆說他根本沒借過。一種很複雜的防衛機轉就這樣進行著。只要這三條路,有一個行得通,他便無罪了。

還有其他一些在夢中的小節,似乎與我要證明伊瑪的事概不負責的主題,扯不上什麽關係。我女兒的病,那與我女兒同名的女病人的病、“古柯鹼”的害處、那到埃及旅行的病人之病情、對我太太、我哥哥、M醫師的健康之關懷、我自己的健康問題、我那患有化膿性鼻炎的已故朋友……,但如果我再就這些紛亂的片段中,摘出其中共同的意義,那無非是“對我自己與別人的健康情形的關懷——即我的職業上的良心”。我現在依稀記得,那晚奧圖告訴我伊瑪的情形時,我曾有一種說不出的不愉快,而終于我在這夢的其他部分裏把這感覺宣泄出來。那時的感受就有如奧圖對我說:“你幷未相當重視你的醫療道義,你沒有良心,你幷未實踐你的承諾。”因此,我就在夢中,竭盡所能地證明,我是太過度地有良心,我是如此地關心我的親戚、朋友和病人。很奇怪的,在夢裏存在著一些痛苦的回憶,反而更證實了奧圖的譴責,而不贊助我的自我告白。這些內容看來是不偏袒的,但在夢中的這些較廣闊的奠基,與其較狹隘的主題“證明我對伊瑪的病是無辜”之間的聯繫,却是無可置疑的。

我不敢奢望我已經把這夢的意義完全解析出來,我也不敢說我的解釋是毫不瑕疵的。

我仍可再花更多時間來討論它,來找出更多的解釋,來探討各種可能性,我甚至能找出再深入的心路歷程該是如何如何,然而這些牽涉到一個人,自己的每一個夢所遭遇到的一些不願意再分析下去的部分,那些怪我未能分析得淋漓盡致的人,應可以自己作作實驗,作得更直爽、更坦白些。就現在而言,我相當滿意于這一個剛剛分析所得的發現——如果遵循上述這種夢的分析方法,我們將發現夢是具有意義的,而且絕不是一般作者對夢所說的:“夢只是腦細胞不完整的活動産品。”相反地,一旦釋夢的工作能完全做到,可以發現夢是代表著一種願望的達成。〔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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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一九○九年附注:偶然的機會裏,我看到了威兼·强生所作的《格拉維拉》裏,夾有許多作者編出的夢。但那看來簡直像真的人所夢到的一般,我曾去信問過這位作者,而他堅稱他事前完全對我的理論諱莫如深,由這看來,我的研究與作者的不謀而合,更使我深信我的“釋夢”是確有意義的。

〔2〕一九一四年附注:亞理士多德曾在DedivinationeperSommumTrans (1953)內提到善于釋夢者,必須能于各種夢相中把握住共同點,因爲夢相就如水中幻影一般,只要稍一碰動,影像立即歪曲變形,而唯有能于歪曲變形中看出內含之意義者,方爲成功之釋夢家。

〔3〕一九一四年附注:ArtemidorosofDaldis約出生于公元第二世紀初期,他留下甚多有關釋夢的整套精細的論著,而爲希臘羅馬時代所沿用。TheodorGomb pez(1866)亦曾指出,釋夢應當著重于觀察與經驗,而斥責當時忽略此一原則而作的釋夢爲荒謬無稽。而Gompez本身所持的釋夢首要的法則,便是“聯想的原則”主張一個夢象必會使釋夢者心內引起甚多聯想,而由此推敲出夢中含義,然而對不同的釋夢者,其聯想的差异將有天壤之別,根本不可能得出一致的看法,我在本書所述之釋夢,則完全不同于他們前人的作法,我的釋夢工作,主要靠夢者本身的聯想,看某個特別夢象能使夢者聯想到什麽事,而逐漸抽絲剝繭地探究出來。然而,最近一位傳教士Tfinkdji神父一九一三年報告說,東方的釋夢者也是利用夢者的聯想,他曾提到美索不達米亞的阿拉伯人“這裏的釋夢者,必須先對夢者問了一大堆有關夢者當時情境的問題,才肯作出正確的釋夢,也就是說,釋夢者决不肯讓夢者的一絲一毫的隱迹逃過他們的注意範圍,這些問句內,往往包括許多夢者與親人的關係,甚至“你昨晚是否在入晚做夢前,曾與你太太性交呢?”

〔4〕一九○九年附注:DrAlfredRobitsek曾向我指出,東方的釋夢大部分偏重于讀音的聯想以及字與字之間的相似。這一旦透過不同文字的翻譯,勢必失去其中關鍵。出名的考古學家HugoWinckler曾對古代東方民族所用的雙關語、遁詞作一番研究,而留傳下最有名的例子,便是靠一種字與字之間的相似所作的釋夢,當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包圍特洛城而久攻不下時,他曾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一隻半人半獸的森林之神Satyr在他的盾牌上跳舞,而當時Aristander正好隨侍在他身旁,于是Aristander將這夢作了如下的分析:Satyr可分成兩個希臘字,而得到一個意思ThineisTyros(特洛城是屬于你的!)Ferenczi(一九一○)也深感到夢與語音有密切的關係,而作了如下的評語:“每一種口音都有一種自己的夢語。”因此,要想翻譯外國語的釋夢書,可以說是難乎其難,然而Dr.A.A.Brill 以及後繼幾人,居然能將此書譯成英文,實屬意外。

〔5〕當我完成此原稿以後,才偶然地翻閱到Stumpf(1899)所作的報道,他也與我同樣地認爲夢必有其特別意義,而且一定可以想辦法加以解釋。然而,他却只能以比喻式的符號法則來探究夢意,以致所得結果無法博得一般同意。

〔6〕譯者:“閉眼”的重要性,不久就已不再被强調,弗氏在一九○四年的精神分析技巧裏,也特別提到,分析者不必主動要求病人閉眼了。

〔7〕注意力的功能將于第七章 再行探討。

〔8〕一九一九年附注:Siberer(1909,1910,1912)曾對釋夢作一極重要的貢獻;他直接觀察到意志如何直接變爲視覺影像的過程。

〔9〕有關釋夢的技巧,以後會再提到,其他關于精神分析治療術所利用的夢析問題,另有專著詳論。

〔10〕一九一四年附注:這是我所提出詳釋的第一個夢。

〔11〕Kahlenberg是維也納近郊的勝地。

〔12〕我以爲夢的這部分,再探下去幷無法將其中的隱含都揭發出來。如果我執著于這三個女人的比較,也許會使我更難開正題——這也就是說每個夢都難免還會留下一些謎,作爲與人類所能瞭解的部分的臨界點。

〔〔13〕這是所有德文版本的錯印,其實弗氏首次發表“古柯鹼”的論文爲一八八四年。在鐘士的弗洛伊德第一卷第六章 有關于“古柯鹼”的詳盡的報道,而所說好友概指馬索。

〔14〕德文這兩個字“Diphtherie”與“Dysenterie”更相近。

〔15〕這位老友即指弗利斯醫師,柏林的耳鼻喉科醫生兼生物學家,他就在弗氏出版此書前後對其學說甚有影響。

〔16〕這個夢的那部分分析,以後在第六章 第一節,會再探討。這段分析弗氏曾在他早期所著科學心理的計劃第一卷第二十一節,以說明移置的機轉。

〔17〕在弗氏這段期間的作品,曾多次提到這位老婦人。(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第七、八章 ,幷且在他寫給弗利斯一九○一年七月八日的信中,也提起此老婦人的死訊。)

〔18〕雖然你們也看得出,我幷未能將所有在分析過程中使我想起的事實,絲毫不漏地寫出來。

〔19〕在弗氏一九○○年七月十二日寫給弗利斯的信中,他曾提到他後來重游做這個夢的故地Bellvue,他寫道:“你可曾想到,將來也許有一天,在這房子裏會擺上一大理石,上面刻著:在這房子裏,在一 八九五年七月二十四日,夢的秘密被弗洛伊德博士所揭穿!”

 

 

 

 

第三章 夢是願望的達成

當一個人爬山涉水,披荊斬棘;終于爬上一個視界遼闊的空曠地,而再發現下去便是一路坦途時,他最好是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下一步如何走才好〔1〕?同樣地,我們現在在學習“釋夢”的途中,此時也該作這份功夫。如今,我們正發現那乍現的曙光。夢,它不是空穴來風、不是毫無意義的、不是荒謬的、也不是一部分意識昏睡,而只有少部分乍睡少醒的産物。它完全是有意義的精神現象。實際上,是一種願望的達成。它可以算是一種清醒狀態精神活動的延續。它是由高度錯綜複雜的智慧活動所産生的。然而,當我們正爲這些發現而得意時,一大堆的問題又呈現在眼前。果真夢是理論上所謂的願望的達成,那麽這種達成以如此特殊而不尋常的方式出現又作如何解釋呢?在形成我們醒後所記得的夢象前,究竟我們的夢意識經過多少變形呢?這些變形又是如何發生呢?夢的材料又是從何而來呢?還有夢中的許許多多特點,臂如其中內容怎麽會互相矛盾呢?夢能對我們的內在精神活動有所指導嗎?能指正我們白天所持的觀念嗎?我以爲,目前這一大堆問題最好暫且擱置一旁,而只專注一條途徑。我們已發現夢是願望的達成,下一步驟就在决定,這是否爲所有夢的共同特徵呢?或者那只是剛剛一個我們分析過的夢的特殊內容(有關伊瑪打針的夢)。因爲甚至我們已經得出“所有夢均有其意義與精神價值”的結論,我們仍需考慮“每一個夢的意義幷非都相同”的可能性。我們所考慮過的第一個夢是願望的達成,但很可能第二個夢是一種隱憂的發覺,而第三個夢却是一種自我檢討,而第四個夢竟只是回憶的喚醒。是不是除了願望達成以外,還有別種夢呢?或難道只有這一種夢呢?

夢所代表的“願望達成”往往是毫無掩飾、極爲明顯的,以致反而使人覺得奇怪,爲什麽夢會到最近才開始爲人瞭解。有些夢,我經常可以以實驗手法,隨心所欲地引出來。譬如,如果我當天晚上吃了鹹菜或其他很鹹的食物,那麽晚上我會渴得醒過來。但在這“醒過來”之前,往往先有一個同樣內容的夢——我在喝水,我正喝著大碗的水,那滋味就有如乾裂了的喉頭,飲入了清凉徹骨的冰水一般地可口。然後我驚醒了,而發覺我確實想喝水。這個夢的原因就是我醒來後所感到的渴。由這種感覺引起喝水的願望,而夢告訴了我它已使這願望達成,因此它確有其功能,而其本質我不久即會提到。我平時睡眠極好,不易被身體的需求所擾醒;如果我能用這喝水的夢,來緩和我的渴,我就可以不用渴得醒過來。它就是如此一種“方便的夢”,夢就如此取代了動作。然而,很不幸地,飲水止渴的需求,却無法像我對M醫師、奧圖等報復的渴望一般,用夢就能滿足,但其動機是一樣的。不久前,我有一個與這稍微有點不同的夢,這次我在上床前,就已覺得口渴,而把我床頭旁小幾上的開水,整杯喝光,再去睡覺。但到了深夜,我又因口渴而不舒服,如果要再喝水,勢必要起床,走到我太太床邊的小幾上拿茶杯不勝麻煩。因此,我就夢見我太太由一瓮子內取水給我喝。這瓮子是我以前從意大利西部古邦Etrusia所買回來收藏的骨灰壇。然而,那水喝起來是那麽樣的鹹,(可能是內含骨灰吧!)以致我不得不驚醒過來。夢就是這般地善解人意。由于願望的達成是夢唯一的目標,其內容很可能是完全自私的。事實上,貪圖安適是很難與體貼別人不衝突的。夢見骨灰壇很可能又是一次願望的達成,很遺憾我未能再擁有那壇,就像那放在我太太床側的茶杯一樣,我現拿不到了。而且,這罎子很適合我夢中的鹹味,也因此才能促使我驚醒〔2〕。

在我年輕時,這種“方便的夢”經常發生。當時,我經常工作到深夜,因此早上起床對我而言,成了一件要命的差事。因此清晨時,我經常夢到我已起床在梳洗,而不再以未能起床而焦念,也因此我能繼續酣睡。一個與我同樣貪睡的醫院同事也有過同樣的夢,而且他的夢顯得更荒謬、更有趣。他租了一間離醫院不遠的房間,每天清晨在一定的時刻女房東就會叫他起床。有天早上,這傢伙睡得正甜時,那房東又來敲門,“裴皮先生,起床吧!該上醫院去了。”于是,他做了一個如下的夢:他正躺在醫院某個病房的床上,有張病歷表挂在他頭上,上面寫著“裴皮·M,醫科學生,二十二歲”,于是一翻身,又睡著。事後,他坦白承認這夢的動機,無非是貪睡罷了〔3〕!

尚有一個例子:我的一個女性病人曾作過一次不成功的下顎手術,而受醫師指示,一定每天要在病痛的頰側作冷敷,然而,她一旦睡著了,就經常會把那冷敷的布料全部撕掉。有一天,她又在睡中把敷布拿掉,于是我說了她幾句,想不到,她竟有以下的辯詞:這次我實在是毫無辦法,那完全是由夜間所做的夢引起的。夢中我置身于歌劇院的包厢內,全神貫注于演唱中。突然想到梅耶先生正躺在療養院裏受著下顎痛的折磨。我自語道:“既然我自己幷無痛感,我就不需要這些冷敷,也因此我丟弃了它。”這可憐的病人所做的夢,使我想起當我們置身于不愉快的處境時,往往口頭上會說:“好吧!那我就想些更愉快的事吧!”而這夢也正是這種“愉快的事”。至于被這病人所指爲顎痛的梅耶先生,只是她自己所偶然想起的一位朋友而已。

在一些健康人的身上,我也很容易地收集了一些“願望達成”的夢。一位深悉我的夢的理論的朋友,曾解釋這些理論給他太太聽。有一天他告訴我:“我太太昨晚做夢說是她的月經又快來了,而這意思你大概很清楚吧!”當然,我很清楚當一個年輕太太夢見她月經快來時,其實是月經停了。我可以想像,她實在還很想再能自由一段日子,而不受生下子女後的負荷。另一位朋友寫信告訴我,他太太最近曾夢見上衣沾滿了乳汁,這其實也是懷孕的前兆。但這幷非他們的頭一胎,而是這年輕的媽媽,心裏多麽盼望,這即將誕生的第二胎比第一胎有更多的乳汁吃。

一位年輕女人由于終年在隔離病房內,照顧她那患傳染病的小孩,而很久未能參加社交活動。她曾做了個夢,夢見她兒子康復,她與一大堆包括道岱特、鮑格特、普雷弗特以及其他作家在一起,這些人均對她十分友善親切。在夢裏,這些人的面貌完全與她所收藏的畫像一樣。普雷弗特,這人的容貌,她幷不熟悉,但看來就像那好久以來第一個從外界進到這病房來作消毒工作的人。很明顯地,這夢可以解釋爲:“此後將不再是枯燥的看護工作而已,快樂的日子即將來臨了!”

看來這些收集已足以顯示出,夢無論是如何地複雜,大部分均可以解釋爲願望的達成,而且甚至內容往往是毫不隱飾即可看出的。大部分,它們多是簡短的夢,而與那些使釋夢者需要特別花腦筋研究的複雜夢象,形成鮮明對比。然而,只要你肯對這些最簡短的夢再作一番探討,你會發現那實在是非常值得的。我以爲,小孩子由于心靈活動較成人單純,所以所做的夢多爲單純一點的。而且根據我的經驗,就像我們研究低等動物的構造發育,以瞭解高等動物的構造一樣,我們應該可以多多探討兒童心理學,以瞭解成人的心理。然而,很遺憾地,迄今很少有識之士能利用小兒心理的研究達到這目的。

小孩子的夢,往往是很簡單的願望達成〔4〕,也因此比起成人的夢來得枯燥,然而它們雖産生不了什麽大問題,但却提供了我們無價的證明——夢的本質是願望的達成。我曾經由我自己的兒女收集了不少如此的夢。

在一 八九六年夏季,我們舉家到荷爾斯塔特遠足時,我那八歲半的女兒以及五歲三個月的男孩各做了一個夢。我必須先說明的,那年夏天我們是住在靠近奧斯湖的小山上,在天氣晴朗時,我們可以看到達赫山,如果再加上望遠鏡,更可清晰地看到在山上的西蒙尼小屋。而小孩們也不知怎地,天天就喜歡看這望遠鏡。在遠足出發前,我向孩子們解釋說,我們的目的地荷爾斯塔特就在達赫山的山脚下。而他們爲此顯得分外興奮。由荷爾斯塔特再入耶斯千山谷時,小孩們更爲那變幻的景色而歡悅。但五歲的男兒漸漸地開始不耐煩了,只要看到了一座山,他便問道:“那就是達赫山嗎?”而我的回答總是:“不,那還是達赫山下的小丘。”就這樣地問了幾次,他緘默了,也不願跟我們爬石階上去參觀瀑布了。當時,我想他也够累了。想不到,第二天早上,他神采飛揚地跑過來告訴我:“昨晚我夢見我們走到了西蒙尼小屋。”我現在才明白,當初我說要去達赫山時,他就滿心地以爲他一定可以由荷爾斯塔特翻山越嶺地走到他天天用望遠鏡所憧憬的西蒙尼小屋去。而一旦獲知他只能以山脚下的瀑布爲終點時,他是太失望了、太不滿了。但夢却使他得到了補償。當時,我曾試圖再問此夢中的細節,他却只有一句:“你只要再爬石階上去六小時就可以到的。”而其他內容却是一片空白,無可奉告的貧乏。

在這次遠足裏,我那八歲半的女兒,也有一些可愛的願望,靠著夢來滿足。我們這次去荷爾斯塔特時,曾帶著鄰居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愛彌兒同行,這小孩子文質彬彬,頗有一個小紳士的派頭,相當贏得小女的歡心。次晨,她告訴我:“爹!我夢見愛彌兒是我們家庭的一員,他稱呼你們‘爸爸’‘媽媽’,而且與我們家男孩子一起睡在大臥鋪內。不久,媽媽進來,把滿手的用藍色、綠色紙包的巧克力棒棒糖,丟到我們床底下。”我那小男兒,這傢伙我顯然未傳給他絲毫釋夢的道理,就像我曾提過的一般時下的作家一樣,大駡他姐姐的夢是荒謬絕倫。而小女却爲了她的夢中的某一部分,仍奮力抗辯。此時如果以心理症理論的觀點,來看這一段她所力爭的部分究竟是什麽呢?她說:“說愛彌兒是我家的一員,確實是荒謬,但關于巧克力棒棒糖却是有道理的。”而這後段實令我不解,還是後來妻才爲我作了一番合理的解釋。原來在由車站回家的途中,孩子們停在自動售貨機前,吵著要買就像女兒夢見的那種用金屬光澤紙包的巧克力棒棒糖。但妻認爲,這一天已够讓他們玩得開心遂願了,不妨把這願望留待夢中去滿足吧!而這一段我未注意到的插曲,經由妻一說,小女夢中的一切,我就不難瞭解了。那天,我自己曾聽到走在前頭的那小紳士,在招呼著小女:“走慢點,等‘爸爸’‘媽媽’上來再趕路。”而小女在夢中就把這暫時的關係變成永久的入籍。而事實上小女的感情,也只是夢中的親近而已,决非她弟弟所譴責她的永遠與那小男孩作朋友的意思。但爲什麽把巧克力棒棒糖丟在床下,當然不問小孩子是無法瞭解其意義的。

我的朋友也曾告訴過我一個像我的兒子一樣的夢,那是一個八歲的女孩所做的夢。她爸爸帶了幾個小孩一起徒步旅行到隆巴赫〔5〕,想由此再到洛雷爾小屋,然而因爲時間太晚,半途折回,而答應孩子們下次再來。但在歸途中,他們看到了往哈密歐的路標,小孩們又吵著要去哈密歐,但同樣地,她爸爸也只答應他們改天再帶他們去。次晨,這小女孩却興沖沖地告訴她爸爸:“爹,我昨晚夢見你帶著我在洛雷爾小屋,而且又到哈密歐。”因此,在夢中,她的不耐煩促成了她父親的承諾的提早實現。

還有,我那女兒三歲三個月時,對奧斯湖的迷人風光所做的夢,也是同樣的妙。這小傢伙,我們第一次帶她游湖時,也許是因爲逛得太快就登岸,而不過癮,她竟吵著不上岸,而大哭大鬧。次晨,她告訴我:“昨晚我夢見,在湖上倘佯。”但願這夢中的游湖會使她更滿足吧!

我的長男,八歲時,就已經做過實現幻想的夢。他在興致勃勃地看完他姐姐送給他的希臘神話的當晚,就夢見與阿基利斯一起坐在達歐密地斯所駕的戰車上馳騁疆場。

如果我們能把小兒的夢囈也算在夢的領域內的話,我就把底下這段當作我最早的收集材料。當我最小的女兒,只有十九個月大時,有一個早上,吐得很厲害,以致整天都不給她進食。而當晚,我就聽到她口齒不清的夢囈:“安娜·弗(洛)伊德,草梅……,野(草)梅,(火)腿煎(蛋)卷、麵包粥……”,她這樣子用她自己的名字一一引出她所要的東西,而這些菜均爲她最喜歡吃的東西,而這些均爲目前健康上所不容許的,而且護士也曾再三叮嚀不准吃這些含有過多養分的食物。因此,她就在夢中發泄了她的不滿〔6〕。

當我們說小孩因爲沒有性欲所以快樂時,我們可別忽略,小孩也有極多的失望,弃絕以及夢的刺激是由其他的生命衝動所引起的〔7〕。這兒有另一個例證。我的侄兒,當他二十二個月大時,在我生日那天,人家叫他向我祝福生日快樂幷且送給我一小籃子的櫻桃(當時櫻桃産量極少,極爲稀貴),他似乎不太情願,口中一直重複地說:“這裏頭放著櫻桃”,而一直不願將那小籃子脫手。然而,他仍懂得如何不使自己吃虧,其中妙法是這樣的:他本來每天早上,均習慣地告訴她媽媽,他夢見他一度在街上羡慕的一個穿白色軍袍的軍官,又來找他,但在不情願地給了我那籃櫻桃以後的隔天,他醒來後高興地宣稱:“那個軍官把所有的櫻桃都吃光了〔8〕。”

至于動物究竟做些什麽夢,我可無從知道。但我却記得一個學生曾告訴我一個諺語:“鵝夢見什麽?”回答是,“玉蜀黍。”(著者注:費連奇曾記載過匈牙利諺語“猪夢見什麽?”

“粟。”)夢是願望的達成的整套理論,也幾乎概括于兩句話中〔9〕。

現在我們僅僅利用很淺顯的話,我們就已可以簡單地看出夢裏所隱藏的真意。誠然,格言智箋中對夢不乏諷刺輕蔑之語,正如科學家們“夢有如氣泡一般”說法,但就口語來說,夢實在是非常美妙的“願望的達成”。當我們一旦發現事實出乎意料而興奮時,我們不是會情不自禁地嘆道:“就是在我最荒唐的夢中,我也不敢作如是想”〔10〕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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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在一 八九九年八月六日寫給弗利斯信中,弗洛伊德曾對本書的開場白有如下的說法:“本書是以一種漫步的手法寫成。最初第一章 使人看到各派權威的說法,此時令讀者有如進入一片黑森林中,漆黑一片無從捉摸,然後“柳暗花明又一村”地,我用一個特別的夢,描述其細節,而漸漸導引讀者到一高地,使他們能拓開視野,而問一聲:下去你要再繼續走哪一條路呢?

〔2〕魏特甘亦深懂此類口渴之夢,他曾寫過:“渴感較其他感覺更來得真切,它往往帶來解渴的意念,在夢中口渴可有各種方法解决,而多半取材于新近之記憶。還有另外一個共同點:一旦解渴之後,馬上跟著來便會發覺這想像中的解决辦法幷未能滿意”,而魏甘特幷未注意到這一種對夢刺激的反應是可適用于一切夢的。那些因爲渴感而醒來,但却沒有做這種夢的人,幷不見得就能推翻我的實驗。這只能說他們是比我更差的睡者。

〔3〕此夢出自弗洛伊德在一 八九五年三月四日寫給弗利斯信,可算是他以夢來說明願望達成的最早記錄。

〔4〕此系于一九一一年所補注,而GesammelteSchriften(一九二五)提到:“實驗已顯示出,改裝過而需要再解析的夢,往往在四五歲的小孩已可看到,這也與我們有關夢改裝所需條件的理論相符合。”

〔5〕在維也納近郊。

〔6〕不久以後,這小女孩的祖母,也做了一個這類饕餮之夢,(這祖母與她的年齡之和,剛好爲七十歲)她當時因腎臟不好,而被禁食一天。當晚,她再回到愉快的童年,她被請出外面吃飯,吃的都是一些最合口味的山珍海味。(這小女孩的夢在發生不久後,即已函告弗利斯。)

〔7〕一九一一年附注:由更進一層地對小孩心理的研究,嬰孩期的性本能,的確在小孩之心理活動,有甚大的影響。而這方面却往往爲人所忽略。其實,孩提時代的喜悅往往幷非如成人所推想一般簡單。參考弗氏“性學三論”。

〔8〕一九一一年附注:小孩日後會漸漸發展出較複雜、較難解的夢,相反地,成人有時却會有極簡單、似嬰孩期的夢。四五歲的小孩的夢,往往會有極豐富的材料,如我所發表的“一個五歲男孩恐懼症的分析”,以及楊格一九一○年所發表的夢。一九一四年附注:有關小孩的夢分析,可參考下列諸人的作品:Hug—Hellb muth(一九一一——一九一三),Putamen(一九一二)VanRaalte(一九一二)Spielein(一九一三)Tausk(一九一三)。其他的報告尚有Bianchieri(一九一二)Busemann(一九○九,一九一○)Dolgia&Bianchieri(一九一二),以及特別强調“願望的達成”的Wiggam(一九○九)。一九一一年附注:另一方面,成人在某些不尋常的外界環境下,也會做出一些嬰孩型態的夢OttoNordenskjold于一九○四年,在南極洲度過冬季時,曾有下列記載:“所有我們探險隊之隊員都發覺,這段期間所做的夢,內容特別的新穎與豐富。每當清晨醒來,互相交換意見時,總會發覺我們這些遠隔塵寰的傢伙,都對過去的生活,寄予無限的憧憬與想像。我們中間一位隊員,甚至夢見他又回到教室內,重操舊業地幹起爲學校刻印章的工作。但大多數的夢,多半是離不開吃與喝。有個傢伙夢見他當晚連吃三宴,酒醉飯飽。另一個老烟鬼,却夢見滿山烟葉,取之不盡。更有人夢到一隻破冰船揚帆而入。還有人做得更妙的夢,夢見郵差先生,送來一大堆郵件,幷且解釋說,因爲投遞到錯誤的地址,才延誤到現在。當然,還有一大堆更荒唐的夢,總是發現到一些不可能得到的事。但最主要的是,這些夢,看來都比較簡單而缺少變化,由這些夢,我們可以清楚看出,我們是多麽地盼望著睡眠,因爲只有在夢鄉,才有那麽多的願望能够實現。”

一九一四年附注:Duprel曾在一八八五年寫過:“當MungoPark在一次非洲航行途中,饑渴交加下,竟夢見了他家鄉的甘泉豐田。同樣的,BaronTrenck被關在Magdeberg的監牢,饑腸轆轆時,也曾夢見山珍海味。還有參加弗蘭克林第一次特遣隊的GeorgeBack也在餓死邊緣時,夢見每天均有豐衣足食的享受。

〔9〕一九一四年附注:我决不以爲我是第一個發現夢是由願望産生的人(參照下一章 的開場白),其實這問題可遠溯至埃及托勒密王一世時代赫洛菲洛斯醫生。在一八六八年,畢宣序茲曾將夢分成三類:神明的托夢,由自己心靈自然引起的一種心象,以及一種由自己的心願所蛻變而成的影像。一九一三年史特爾克也曾注意到在歇奈爾的收集中有願望達成的例子。一八六一年歇奈爾寫過:“夢者,因爲那願望的感情分量,在心中非常明顯,以致能使夢者利用想像力,一下子便達成了它的實現。”歇奈爾當時將這類夢列爲“心情的夢”,而另外在他的分類裏,還有兩種夢,男女之間的“色情的夢”以及“壞脾氣的夢”。毫無疑問地,歇奈爾在此已看出“願望”在夢中的重要性了。

〔10〕有關小孩的夢,在弗氏一九一六~一九一七年的“導論”中第八次講義內,更有詳論。其他,在他一九○一年的短論“論夢”的第三部分也有提到。

 

 

 

第四章 夢的改裝

如果我現在就宣稱所有的夢均爲“願望之達成”,我深信必招致最强烈的辯駁。批評我的人將會說:夢可以被解釋爲願望的達成的說法,其實幷非創舉,在這以前如拉德斯托克、弗爾克特、普金吉、格利新格爾等均已有此說,但要說除了以願望達成爲內容以外,沒有別種夢,那就未免以偏概全,而且是輕而易舉即可推翻的謬論。相反地,充滿不愉快內容的夢,却是屢見不鮮。悲觀哲學家哈特曼是最反對這種“夢是願望達成”的論調。在他的潜意識的哲學的第二部裏(德文版第三三四頁),他說:“……至于夢,可說是晝間活動中,除了理性上、藝術上較愜意的享受以外的所有煩惱,一幷帶入睡境所造成的産物。”其實,甚至其他一些不太悲觀的觀察者,也都認爲夢裏痛苦不祥的內容,均遠較願望達成的情形多見。有兩位女士,烏依德與哈拉姆曾用她們自己的夢,以統計數字,表示出夢較多失望沮喪的內容。她們發現百分之五十八的夢是不如意的,而只有百分之二十八點六才是愉快的內容。除了那些帶入我們夢境中的痛苦感情以外,尚有一些令人不能忍受,以致驚醒的“焦慮的夢”。也就是這種夢,使我們常發現,小孩睡覺時嚇得大哭大叫地驚醒(參照德巴克)的夢魘(Pavornocturnus),然而要找出最明顯的願望達成的夢,也是在小孩才找得到。所以夢未必全是千篇一律的願望達成吧。

由此看來,似乎“焦急不安的夢”的實例,即足以推翻以前所提種種的夢,而且甚至也可因此指斥願望達成的說法爲無稽之談。

然而,要想對以上這種似乎振振有詞的反調,予以辯駁,也幷非難事。因爲我們只要注意到,我們對夢的解釋幷非就其夢的表面內容作解釋,我們是以探查夢裏頭所隱藏的思想內容而作的闡釋。現在讓我們來好好比較夢的顯意與隱意吧!夢的顯意,確實往往是痛苦不堪的,但有誰會花功夫,去找那隱藏在裏頭的更深一層的意義呢?如果沒有下過這份功夫,那所持的兩種反對論調,也就站不住脚了!因爲我們那些痛苦恐怖的夢,如果經過精心分析的話,又有誰敢說,它不可能是蘊涵著願望達成的意義在內呢?

在科學的研究中,往往一個難題解不開時,不妨再加上另一道難題,一幷考慮,反而有時能找到意外的解决辦法。就如同你把兩個胡桃凑在一起敲碎,比一個個分別敲容易。因此,我們現在不只要解决這一個問題——“痛苦恐怖的夢,如何解釋爲願望的達成?”,還要再合幷考慮另一個我們以前所提出的問題:“爲什麽那些乍看之下,風馬牛不相及的夢,需要經過層層抽絲剝繭地,才能看出也是願望達成的意義呢?”,就拿伊瑪打針的夢這件事來說,這决不是一個痛苦的夢,而且一經過解析,可以充分看出,確實是願望的達成,但爲什麽一定得經過這段解釋過程呢?難道就不能直接看出它的意義嗎?事實上,伊瑪打針的夢,乍看之下,相信讀者們甚至做夢者的我,未經分析以前,也看不出竟是夢者願望的達成。如果我們把“夢是需要解釋的”認爲是一種夢的特徵,而稱之爲“夢的改裝現象”,那麽次一個問題便是“夢的改裝之來源是什麽?”

對于夢這個問題,許多可能的發問均將被提出,譬如有人說睡覺時一個人是不能對自己的夢中想法有個真切的表達的。或說,夢的分析可能找出另一種解釋。因此,我將在此再提出,我自己的第二個夢,當然也因此會把自己的一些私事鹵莽地提出,以便能做清楚的解釋工作,然而我確信這是值得的。

前言

在一 八九七年春天,我獲知有兩位我們大學的教授,推薦我升爲Professorextraordinarius〔1〕,這消息的確使我非常驚喜,而且也對兩位杰出人物對我的垂青,感到難以置信。但不久我馬上竭力要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太期待奇迹的出現。因爲過去幾年學校方面,已經好幾次拒絕過這種推薦,而且很多比我資深的或同年的同事,也都已等了幾年,毫無著落,而我自認幷不見得比他們高明多少。于是,我决定還是寧可聽任自己失望,决不亂存奢望。我自知自己幷非有野心之輩,而且雖沒有那種教授頭銜,我仍可過得十分愜意。也許那葡萄是吊得太高了,使我難免有酸葡萄之譏吧!

有一個晚上,一位朋友R先生來找我。他的境遇一直是使我引爲他山之石而自戒的,他很早就已被推薦爲教授頭銜(對病人而言,有了這頭銜的人如神仙一般的神氣),而他也比我較不死心,以致經常向上司追問何日晋升的可能性。這次他告訴我,他忍無可忍之下,坦白地逼問上司是否他之所以遲遲未能晋升與他本身的宗教派別有關。結果上司的回答是,目前礙于衆議,他確實無法晋升,他說:“至少目前我已知道我自己的處境。”我這朋友所告訴我的這些,幷非什麽新消息,但至少他加深了我的自知之明,因爲我與他是同樣的教派。

在隔天早晨醒來時,我把當晚所做的夢記下來了。它包括兩種想法與兩個人物,而一個想法緊跟著便是一個人物,在夢中分兩部分出現。但在此處,我只擬提出這夢的頭一半,因爲下一半與我這兒所要闡述的無多大關係。

一、“我的朋友R先生”是“我對他有很深感情的叔叔”。二、“我很近地看著他的臉,有些變了形,似乎臉拉長了,黃色鬍子長滿腮邊,看來甚具特色”。

接著有兩個其他部分的夢,一個人物與一個想法,但我就此從略。

這怪夢的解釋過程如下:

當天早上我回想這夢時,我不覺一笑置之,“嘿!多無聊的夢!”然而,我却始終無法釋懷,而且整天縈繞腦中。終于到了晚上,我開始自責道:“當我自己在對病人做夢的解析時,如果他們告訴我他的夢太荒唐、太無聊、不值一提,我自己一定會懷疑其中必有隱情,而非探個水落石出不可。同樣地,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我所以認爲不值得一提,正代表著心內有股怕被分析出來的阻力。“嘿!可千萬別讓自己跑掉!”

于是我就開始動工了。

“R先生是我叔叔”:這是什麽意思?我僅有一個叔叔,名叫約瑟夫〔2〕。關于這位叔叔,說來也可憐,約三十多年前,一時爲了多賺點錢,竟因此而觸犯刑法,受到判刑。我父親爲了這件不幸,在幾日之間,頭髮都變白了。他常常說約瑟夫叔叔幷非一個壞人,只是一個被人利用的“大呆子”。那麽,如果我夢見R先生是個大呆子,這種論調實在毫無道理,但,我確實在夢中看到那副相貌——長臉黃胡,而我叔叔就是一個長臉加上兩腮長有迷人的黃鬍子。至于R先生却是黑髮黑胡的傢伙,但當青春不再時,那黑髮也會變灰,而黑鬍子也一根根地由黑色而紅棕而黃棕的,最後變成了灰色。R先生目前的胡色,也正是連我看了也傷心的這副蒼老顔色。在夢中,我仿佛見到R先生的臉,又見到叔叔的臉一般,就有如嘉爾頓的複合照相術——嘉爾頓擅長把幾張酷似的面孔重複地感光于同一底片上。由此看來,毫無疑問地我心中以爲R先生是個大呆子,就像我那叔叔一般。

至此,我仍爲自己這份解釋,看不出苗頭。我想其中一定還有某種動機,使我毫不保留地想揭發R先生。然而,事實上很明顯地,我叔叔是個犯人,但R先生可不是什麽犯人。喔!對了!他曾一次因爲騎自行車撞傷了一個學徒而被罰款。難道我也把這事算在心頭嗎?這種對比未免太荒謬了吧!這時,我又另外想起在幾天前,我與另一位同事N先生的對話。其實,談話內容亦不外乎升遷的事。我與N先生在街上邂逅,他也是被提名晋升教職,而且他也聽到我最近被推薦爲副教授的消息。他當場恭喜我,但我却拒絕了他。我說:“你可不能再這樣揶揄我了,其實,你自己知道我只是受人提名而已,又有甚了不起。”于是,他稍帶勉强地回答:“你可不要這麽說,我是自己有問題,才升不上去的。你難道不知道那女人控告我的事嗎?我可以告訴你,那宗案子其實完全是一種卑鄙的勒索,而我只是因努力使那被告免于被判刑而招來麻煩,很可能這件事深深地印在部長的記憶中。而你呢?可完全清白的呀!”就這樣子,我又由夢的解釋與趨向中引出了一個罪犯人物,我的叔叔約瑟夫象徵了我的兩位均被提名晋升教職的同事——一個是“大呆子”,一個是“罪犯”。現在,我也才明白了這夢之所以需要解釋的地方。果真教派的歧見確實是我朋友未能晋升的癥結所在,那麽,我的晋升也是無望了。但如果我能找出這兩位同事之間,其他我所沒有的相同缺點,那麽我的晋升希望就不受影響。這就是我做夢的程序。夢使R先生成了大呆子,N先生成了罪犯,而我却既非呆子,又非罪犯,于是我就大有希望問鼎晋升良機,而不必再擔心R先生告訴我的那壞消息。

走筆至此,總覺意猶未盡,對這份解釋的內容,也仍不太滿意,尤其是自己爲了晋升高職,竟在夢中如此委曲這兩位我素來敬仰的同事,更是內疚不已。還好,由于我自己深知由夢中所分析出的內容,幷不是真正事實的道理,多少也可緩和一下對自己的不滿。事實上,我絕對不相信有人敢說R先生是個大呆子,我也决不相信N先生曾被牽涉在勒索事件內。當然,我也不相信伊瑪真的因爲奧圖給她打的那Propyl針而病情轉劣。總之,如前所示地,夢所表現的總是一厢情願的實現,就願望達成的內容看來,我這第二個夢,似乎比第一個夢來得較不離譜,而且事實上,也可找出些蛛絲馬迹,勉强可以解釋這些可能是事實的毁謗,而發現這夢也確不是空穴來風呢。因爲,當時我的朋友R先生正受著他同系裏的某教授的反對,而我另一位朋友N先生,也曾私下坦白告訴過我,一些他的不可告人之事。然而,我仍欲重申我的看法,這個夢仍須再更深入地解析下去。

現在我想起來這夢還有一些剛才解夢時,未注意到的部分。當我在夢中發現R先生就是我叔叔時,我心中對他有種深厚的感情。但到底這份感情,事實上是對誰呢?當然,對我那約瑟夫叔叔,我可從無如此深厚的感情,而R先生雖是我長年之交的好友,但要是我當面對他道出我夢中對他所具有的那份深厚感情,無疑地,他一定會深感肉麻的。果真我這份感情是對他的話,就我理智的分析,純粹是糅合了他的才能、人格再摻雜入我對叔叔所産生的一種矛盾的感情的誇大,而這份誇大却是朝著相反方向走的。現在,我終于有所發現,這份難以解釋的感情,幷不屬于夢的隱意,或內含的念頭,而剛剛相反地,它却是與夢的內容相反的,而在夢的分析過程中,巧妙地逃過了我的注意力,很可能地,這也許就是它的主要功能。我仍記得,當初我要作這夢的分析前,曾是如何地不情願,我一直地拖延時間,而一味地嗤之以鼻。如今,由我自己多年精神分析的經驗,我深知這種“拖延”、“嗤之以鼻”更表示出其中必有文章。事實上,這份感情對夢內容而言,幷無任何關聯,但它至少代表了,我內心對這夢內容所産生的實在感受。如果小女不喜歡吃那蘋果,她常連嘗一口都不肯地,就說那蘋果苦得要死。如果我的病人采取如此行動,我也馬上可以惴忖到他必有所潜抑。同理,我的夢也是如此。我之所以遲遲不願意去解釋這夢,也不外是我對其中某些內容具有反感。而今,經過如此抽絲剝繭地探討,我才知道我所反對的是把至友R先生當作大呆子,而我在夢中對R先生那段不尋常的感情,其實幷不是夢內容中真正的感情,而只是代表我內心對這釋夢工作不情願的强烈程度。如果當初,我的夢就在最先關頭,便被這份感情所困惑,而獲悉剛剛與現在相反的解釋時,那麽我夢中的那份感情便實現了它的目的。換句話說,在夢中,這感情是有目的的,希望能使我們對夢作了改裝。我夢中對R先生是惡意中傷的,而使我不會使相反的一面——一種的確是存在的溫厚友誼浮現到夢的意識來。

以上所發現的道理,是可以推廣到各方面均成立的。就像第三章 我們所提出的夢,有些是非常顯而易見的願望達成。而一旦願望之達成,有所“僞裝”或“難以認出”必表示夢者本身對此願望有所顧忌,而因此使這願望只得以另一種改裝的形式表達之。我將在實際的社交生活中,找出一些與此內心活動相類似的實例。在社交生活裏,我們不是有很多虛僞客套嗎?就兩個人在一起工作而言,如果其中一個具有某種特權,那麽另一位必定對他這份特權處處有所顧忌,于是他只好對他自己的內心想作的行爲有所改裝。換句話說,他就須戴上一副假面具。其實,每天我們待人所應用的禮節,說穿了也不過是這種虛僞。如果爲了讀者們,我要對我的夢作忠實的解釋的話,那我勢必要陷入這種自己撕破假面具的尷尬場面。甚至連詩人們也抱怨過這種虛僞的必要性,“對你所能知道最好的事,你都不可坦白告訴小孩們。”〔3〕政論作家也同樣地對那些執政者有所顧忌,而把許多令人不愉快的事實予以掩蓋。如果他敢坦率地道出,那麽政府無疑地必會予以制裁——口頭上已發表的,事後必被整肅警告,而出版于書面的,也必被禁印封鎖。因此作者們爲了檢查者的顧慮,他就不得不對其論調,作些僞裝,不是完全隻字不提地明哲保身,便是旁敲側擊地將那些曾被反對的論調予以狡猾的改裝。譬如,他會以 兩個中國滿清貪官污吏的劣迹,來暗諷其國內有問題的官員。往往檢查標準,越是嚴格,作家們就越有更聰明的方法,來暗示讀者真正的內涵。

這檢查制度,使作家所作的改裝,就完全與我們夢裏所作的改裝相類似。那麽,現在,我們須假設每個人在其心靈內,均有兩種心理步驟“或謂傾向、系統”〔4〕,第一個是在夢中表現出願望的內容,而第二個却扮演著檢查者的角色,而形成了夢的“改裝”。但是究竟這第二個心理步驟的權威性,是靠著哪些特點,來作它的檢查工作呢?如果我們想到那些夢的隱意均是經過分析才能爲我們所意識到,而醒來後,就已意識到的僅是夢的顯意時,我們當可推出一個合理的假設:“凡能爲我們所意識到的,必得經過第二個心理步驟所認可;可那些第一個心理步驟的材料,一旦無法通過第二關,則無從爲意識所接受,而必須任由第二關加以各種變形到它滿意的地步,才得以進入意識的境界。由此,我們可以獲知所謂意識的基本性質——意識是一種特殊的心理行爲,它是由感官將其他來源的材料,經過一番加工而成的産品。而對心理病態而言,我們决不能對“意識”這一重要問題予以忽略,因此我擬在以後再另行作更詳細的探討。

由于我用以上所述那兩種心理步驟與“意識”的關係來說明我對R先生雖具有深厚感情,而在夢中却加以如許輕蔑的現象,我發覺在政界官場裏,我也可以找出一些類似的現象。就一個國家的統治者而言,他那擴張私 人權力的欲望往往與人 民意見是相左的,而此時他往往就會有一種很令人難以理解的做法,他會故意對那人民極不喜歡的官員加以器重,給予一些不應該得到的特權,以多少發泄出他對人 民意見的藐視。同樣地,我這控制意識境界的第二心理步驟,也因爲第一個心理步驟的願望,曾對R先生有很深厚的感情,而把那隱藏著的衝動“把他貶斥爲一個大呆子”就此發泄掉〔5〕。

也許我們現在會懷疑說,借著夢的分析,我們可以打開哲學所一直無法解决的人類心理機轉。但是,目前我幷不擬循此途徑去發展,我們還是先回過頭來把“夢的改裝”先闡釋清楚。主要問題是夢中不愉快的內容,究竟如何解釋成願望的達成。我們現在已看出,所呈現的不愉快內容不外就是願望達成的一種變相的改裝。套一句我們以上提過的假設,我們也可以說,夢之所以需要改裝爲不愉快內容,其實就是因爲其中某些內容,爲第二心理步驟所不許,而同時這部分正是第一心理步驟所希冀的願望。每一個出自第一心理步驟的夢,均爲願望之達成,而第二心理步驟却加以破壞减裁,而毫無增潤〔6〕。如果我們只考慮到第二心理步驟對夢的關係而已,那麽我們將永遠對夢無法作一確實的認識,而本書作者發現的一些夢的問題,也將無法解决。

每一個夢,要想證明出其中之秘密意義確乎在于願望之達成,的確是需要一番努力的分析工作。因此,我將故意選些痛苦內容的夢,而嘗試對它作一番分析。其中有些是“歇斯底里症”的患者所做的夢,因此也就須附帶一些長篇的“前言”,而且有些部分,也須牽涉到患者心理過程的分析。這些,無可避免地,將是令讀者更加困惑的。

當我治療心理症的病人時,往往他的夢就成了我們討論的主要內容。我必須隨時借著他本身的幫忙,對他所做的夢中各種細節,加以一番解釋,而由此瞭解他的病情。此時我就常遭遇到比我同事們對我的批評更苛刻的反駁。幾乎所有病人均不贊成我這“夢的願望達成”的說法。以下就有些夢的內容被引出來駁斥我的論調。

“你總是說,夢是願望的達成,”一位相當聰慧的女病人告訴我,“但我現在却可以提出一個完全相反的夢,夢中我的願望完全無法達成,這倒看你如何自圓其說?那夢是這樣的,‘我夢見我想準備晚餐,但手頭上只有熏鮭而已。我想出去采購,又偏巧是禮拜天下午,一切商店均關門休業。再想打電話給餐館,偏偏電話又斷了綫。因此我最後只好死了這條做晚餐的心’。”

我回答她,當然啦,雖然你這夢乍看似乎非常合理地完全與我的理論相反——根本是願望的不能達成。但是,夢的真正意義總是需要經過分析的,决不是表面意義所能代表的。于是我問她:“到底爲什麽事,引起你做這夢呢?你也知道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啊?”

分析

這病人的丈夫,是一個忠厚而能幹的肉販,在前一天曾告訴她,他自己實在胖得太快了,有必要去接受减肥治療。今後他將早起、運動、節食,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參加任何晚宴的邀請。她就取笑他。曾有一次她丈夫,在他們常去的飯館裏,認識了一位畫家。那畫家曾執意要求爲他畫張人像,因爲那畫家說,他一生從沒有看過像他這般生動的面孔。但被她丈夫當場坦率地拒絕,他認爲與其畫他的臉,不如去找個漂亮的女孩子的背影,更合這畫家的口味〔7〕。她深愛她丈夫,也因此痛快地取笑了他一番。她曾要求他以後再也不要給她“魚子醬”。這句話什麽意思呢?

他的高貴又焉能存在呢?

事實上,她一直憧憬著每天早餐均能有三明治加魚子醬,但就因爲儉樸的習性,使她不願這樣作。同時她也深知,只要她開口要求,她丈夫是一定會馬上買給她吃的,然而,相反地,她却要求他,不要給她魚子醬,以便她還可以再以這事來揶揄他。

(就我看來,這段解釋仍十分牽强。不够滿意的解釋往往背後仍隱藏著一段未坦承的告白。我想起來伯恩亥姆所作過催眠的那病人,在他對病人作“催眠後的指示”時,他問及他們的動機時,他們的回答幷非如我們所想像的“我幷不知道我爲什麽這般做”。出乎意外地,他們均會編造出一個看得出有毛病的理由來。這與我所提這女病人的魚子醬故事是有點類似的。我們可以明瞭她也是在清醒狀態下,不自主地編造了一個不能達成的願望。她的夢也同樣地顯示了願望的不能達成。但,她爲什麽需要不能達成的願望呢?)

至此所得資料,仍不足以對夢作一番真正的解釋。于是我再逼問她。經過一段沉默,終于克服了阻力。她才想起,前一天她曾去拜訪一位她先生經常稱贊得使她多少有些妒意的女友。還好,她發覺那女友長得瘦長多了,而她丈夫却是最喜歡豐滿身段的女人。再追問下去,她又說了,那女友曾告訴她,她恨不得能長胖些,幷且問她:“你幾時能再邀我吃飯呢?你永遠做得那麽好的菜!”

到此,我們總算對這夢可作一番合理的解釋了!我終于能够告訴病人:其實在你那女友要你請客時,你就已心裏有數:“哼!我才不請你去我家吃好菜,果真使你長胖了,再使我先生動非份之想,我寧可晚餐都不煮呢!”而你所做的夢,就說你做不了晚餐,因而滿足了使你那女友長不豐滿的目的。你丈夫所提出的减肥妙方不是說最重要的就是不參加人家的晚宴嗎?于是在你的心中,你就有了這麽一個念頭“到人家家裏吃飯才會長胖”。現在,似乎一切都解釋通了吧!且慢!還有個“熏鮭”這勞什子東西,可有什麽意義吧?“你在夢中,爲什麽會想到熏鮭這道菜呢?”“熏鮭是我那女友最喜歡的一道菜。”剛巧,我也認識她這位女友,而我深知這婦人節儉到捨不得吃熏鮭的程度就有如我這病人愛吃又不忍花錢吃魚子醬的情形,完全一樣。

這個夢,再加上一些附帶的種種細節,使我覺得有必要再作另一種更適當的解釋。這兩種解釋方法,决不互相衝突,反而更能由此得窺夢意之全貌,幷且也可由此看出一般心理病態形成的過程所具有的曖昧性。我們已經聽過這女病人曾夢到自己願望的否定,(想吃魚子醬的願望)而她的那位曾表示過希望胖的女朋友,要是在我們這病人的夢中是永遠長不胖的話,那我想我們一定一點也不驚奇的。然而,事實上她只有夢到她自己吃魚子醬的夢無法達成。因此,我們不妨把這夢作一新的解釋——夢中她之不能遂願,其實幷非指她自己,而是在夢中以自己代替了那朋友的角色。用句心理學的話,就是說她把自己“仿同”成她那朋友一般。

我想,她的確是如此地仿同了那朋友,而成了自己的不能遂願。然而,這種歇斯底里症的“仿同作用”究竟有甚意義呢?要說明這問題可要再進一步地探討了。“仿同作用”是産生歇斯底里症狀極重要的一個動機,病人借此作用,不僅能把自己本身的經驗用某種症狀表現出來,甚至也可以從別人的一大堆其他經驗而表現出各種奇奇怪怪乍看無法解釋的症狀。他們有時就像真能扮演人生百態的各角色。也許有人以爲這不過是所謂的“歇斯底里的模仿”——“歇斯底里的病人有能力可以模仿一些發生在別人身上但却使他們印象十分深刻的症狀,而且經由這種模仿可以得到所需的同情。”然而,這只不過說明了歇斯底里模仿的心理過程,所循的途徑而已。而途徑本身與循此途徑所需的“精神行動”却是兩回事。“行動”本身比我們一般所想像的歇斯底里模仿實在複雜多了,它其實就相當于潜意識的最後産物。舉個實例來說吧!如果醫生與一群精神病人同住一段時間。那麽有一天,他也許就會發覺某個病人會突然發生類似另一女病人所發作過的肌肉抽搐。這時,這位醫生也許見怪不怪地說:“因爲這些人看過這女病人的發作狀態,而模仿了她。”這就是所謂的“心理感染”。然而,心理感染有時却是用以下那種方式發生的;通常,病人們彼此間的瞭解較醫生對他們個別的瞭解反而更多,一旦醫生訪視了某位病人以後,他們便會對他問東問西,予以更大的關切。如果今天有一位病人發作了,馬上他們都知道那是由于剛接到的一封信,觸發了他的相思病或其他心病,于是馬上激起了他們的同情心。而且雖然未進入他們自己的意識界,但他們心中却形成了一個結論:“如果這種原因會導致這種症狀,那麽同樣有這種問題的我,可能也會有這種症狀發生吧!”如果這個結論進入了意識界,那麽他只是會天天擔心害怕那相同症狀的降臨,但一旦它只是深藏于潜意識裏,那就會不知不覺中産生了真正他們所害怕的症狀。所以“仿同作用”幷非單純的模仿,而是一種基于同病相憐的同化作用再加上某些滯留于潜意識的相同狀况發作時所産生結果。

在歇斯底里症,“仿同作用”是特別常用于有關性的方面。這種病的女患者往往將自己仿同成與她自己有過性關係的男人,不然就是仿同那些曾與她的丈夫或情夫有過曖昧關係的女人。我們在愛情中所用的話“永結同心”、“形影不離”也正說明了這種仿同的傾向。在歇斯底里的幻想裏或夢境裏,往往一個人只要想到性關係,而幷不一定事實上發生,就可以很自然地産生仿同作用。我們所舉的這女病人,她只是循著其歇斯底里的思路,由她對她朋友的嫉妒(對這解釋,她是一直拒絕承認的)便把自己在夢中取代了她朋友的身份,而仿同她來編造出一個症狀(願望的否定)。我們可以進一步闡釋如下:在夢中,她取代了那位朋友,是由于她那朋友搶走了她丈夫的歡心,而她自己內心非常企盼能爭回她丈夫對她的珍重〔8〕。

還有另一位我的女病人,一位非常聰明伶俐的婦人,也做了一個與我的理論完全衝突的夢。但這也按著我那“一個願望的未能達成,其實象徵著另一願望的達成”的原則,很簡單地解决了她的不服。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我告訴這病人,夢是願望的達成。而隔天,她就告訴我,她夢見她與她婆婆一道去避暑。而我早就知道,她非常不喜歡與她婆婆住在一起打發這夏天。而且,我也聽說,她很高興地已經在離她婆婆要去避暑的地方相當遠處租到了房子。因此這個夢,看來又與我的理論正適得其反。難道這可以證明我的理論是錯誤的嗎?由這夢的推論所得的解釋看來,我是完全錯了。但,其實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希冀我的一切都是錯的,而這夢也就正滿足了她這種希望。她之所以希冀我有錯誤,事實上是一件嚴重的問題。因爲,在她接受我心理分析治療期間,由她所供給的資料中,我曾分析出她生命的某段時間內,曾有某些事情的發生,與她目前的病情大有關係。而這一點,她却因完全記不起來而否認。但不久以後,經過一番追問,我們終于找出了我的斷言確實是對的,也因此她心理就不自覺地希望有一天能證明我的話是錯的。于是她就將此願望,轉變成夢中與她婆婆一道下鄉避暑的根本不可能發生的荒誕怪事。

現在,我再隨便舉個小例子,不用分析,單憑一點假設,也可看出一點釋夢的端倪。我有一位與我同窗八年的律師朋友,曾有一次在小聚會裏,聽我對他們介紹關于夢是願望達成的理論。回家後,他竟做了一個怪夢:“他的所有訟案,全部敗訴,”于是他就跟我抱怨了一番。當時,我只好推說:“風水輪流轉,一個人畢竟不可能永遠勝訴吧!”但我私底下却在想:“八年同學期間,我一直名列前茅,而這傢伙成績,始終平平,因此會不會他內心總有個想法,希望有一天我也會表現得只不過爾爾呢?”

還有一個女病人告訴過我一個更悲慘的夢,來反駁我的理論。這病人是個年輕少女,以下便是她的獨白:“你總記得我姐姐現在只有一個男兒查理吧,她那長男奧圖在我尚與他們同住在一起時,即告夭折。我當時最疼愛奧圖,而且他也幾乎都是由我帶大的。當然,我也很喜歡查理,但他總不及奧圖那麽惹人愛。昨晚,我竟做了一個怪夢:我夢見查理僵硬地躺在小棺木內,兩手交叉平放著,周圍插滿了蠟燭。總之,那樣子就像當年奧圖死時的情景。現在,請你告訴我,究竟這夢是什麽意思呢?你瞭解我的,難道我真的那般狠心地希冀我姐姐連那最後的一個寶貝兒子都死去嗎?或者說這夢只是表示出我寧可查理代替我那寶貝的奧圖去死呢?”

我保證她,她所做的第二個解釋是一定不成立的。經過一番思考以後,我終于能够給她一個滿意的解釋。當然,主要還是因爲我對她過去的一切都有很深的瞭解。

這女病人是幼失怙恃的孤兒,從小即由較年長甚多的大姐養大。在那常來她家拜訪的親友中,她邂逅了一位使她一見傾心的人物。有一段時間他們幾乎已到了談論婚嫁的階段。然而,這段美滿良緣却因她大姐無理的反對,而告吹。經過這段破裂,那男的就儘量避免到她家來,而她自己在奧圖(這她曾把那破碎的愛情轉移到他身上的小孩子)不幸夭折後,她也傷心地離家遠行,另謀獨立。然而,她却始終無法忘懷這使她一度傾心的男友。但她的自尊心,使她不願主動去找他,而她又無法將這份愛情轉移給其他對她求婚的人。她這愛人是一個文學教授,不管他在哪兒有個學術演講,她必是永遠在場的聽衆,而且她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偷偷望他一眼的機會。我記得在做這夢的前一天,她曾告訴我,這教授明天將有一個發表會,而她也一定要趕去給他捧場。也就在這發表會的前一個晚上,她做了以上那個夢,而她告訴我夢見的日子也就是發表會的這一天。因此我能很清楚地看出了這夢的真諦。于是,我追問她究竟在奧圖死後,有什麽特別事件發生呢?她馬上回答道:“當然,我記得最清楚了,教授在闊別這麽久後,也突然趕回吊喪,而使我在奧圖的小棺木旁,再度與他重逢。”而這就正是我早就心裏有數的。于是我有了如下的解釋:“如果現在另一個男孩子又死了,那種同樣的情形,將必會再重演。你將回去與你姐姐厮守終日,而教授也一定會來吊喪,如此你就能够再一樣地與他重逢。這夢只不過是表示了强烈的想再見他一面的願望——一個你一直在內心掙扎,不得安寧的願望,我知道你已買了今天發表會的門票,你的夢是一種焦躁的夢,對那差幾小時就可達到的願望都等不及的表現。”

爲了把她的願望,予以更周全的僞裝,她在夢中還故意選用了最悲哀的氣氛——喪事,以掩飾那與此完全相反的愛情之狂熱。然而,事實上,在她最疼愛的奧圖死亡的時刻,她仍無法抑制自己對這久別的情郎所具有的寸斷柔情。

此外,我又分析過一個內容大略相似的夢,但解析出來的結果,竟是與上一個病人完全相反的意義。這是一個富于急智、天性樂觀的中年婦人,在她作“自由聯想”時,其聯想之豐富迅捷也著實使我相當佩服。她夢中仿佛看到她那十五歲的女兒,僵死地躺在“箱中”。雖然她自己也考慮到關于“箱子”這東西,可能隱含有某種意思在內〔9〕,她仍堅决地以此夢來駁斥我所主張的“夢是願望的達成”。經過一段的分析以後,她想起這前一個晚上,她曾與一大堆朋友,提到英文字Box這個字,可以翻譯成一大堆德文的不同意義的字,臂如箱子、包厢、橱櫃、掌摑等等。由夢中的其他內容看來,很可能事實上在她心裏曾把英文字“Box”與德文的盒子(Büchse)拉上了關係。而且她也深知在德國的猥褻謔語中,往往Büchse這個字是指著女性 生殖器的。這樣看來,我們也許就可大膽地加上解剖學眼光來看,她的“小孩死在箱子裏”實在意味著“小孩死在子宮裏”。至此,她不再否認這樣一說倒是合了願望的達成。就像一般年輕女子,大多不願太早就有了身孕,而爲子女勞累。她也承認當初她懷孕時,曾希冀胎兒會死于腹中。甚至在一次與她丈夫激烈的口角後,她曾自己用力痛擊其肚皮,希望能促成流産。因此,“孩子的死”確實算得上是一種願望,只是經過了這麽多年,生下的孩子也已十五歲了,今昔迥异,也難怪她一時想不出這道理來。

以上所舉的兩個夢(內容均爲親友的死亡)均可列于“典型的夢”之內。而且以下我要再舉一新例子,以重申我的主張“不管夢的內容乍看是如何地不幸,其結果均仍爲願望的達成”。這個夢,本來也是用來反駁我那理論的。但這幷不是一個病人所提供的夢,而是來自一位我的法學界的朋友。他告訴我:“我夢見我挽著一個婦人的手,在我家門口附近散步。這時有一輛門關著的馬車,停在街旁,突地閃出一個人,走到我面前,出示他刑警的身份,而要我同他一道去警局。當時,我只是求他給我一些時間處理一些事務,再跟他走……”。這法學家問我:“難道你會說我心裏盼望著被警員拘捕嗎?”我只好承認,“這當然不可能,但你可搞清楚他們是以什麽罪名,來拘拿你呢?”——“我相信是殺嬰罪,”——“殺嬰罪?但你也知道,這只是母親才能對剛生下來的小孩下手的啊?”——他尷尬地回答道:“但事實上就是如此。”〔10〕于是,我再問他:“在哪種狀况下,你做這個夢呢?在那前一晚上,發生了些什麽?”——“我可不太願意再說下去了,這實在不足爲外人道也。”——“如果你不說,那我想這夢是永遠解不開的!”——“好吧!我就告訴你吧!那天晚上我幷不在家睡覺。我是與一個深愛的女人一起睡覺的。而且,隔天一早醒來時,我們又發生了一次關係,而後我又睡著了。也就在那時,才做了前述的那個夢。”——“這女人結婚了嗎?”——“是的!”——“你幷不希望她懷孕吧?”——“不!這樣會使我們雙方都身敗名裂的!”——“那麽你們從不曾作正常的性交吧?”——“我每次均注意在 射精前就出來。”——“那麽我是不是可以這樣推想,那天晚上你倆都十分小心翼翼地做那些事。但清晨再作的那次你可沒有十分確實作到避孕的把握吧?”——“嗯!似乎是這樣的!”——“那麽,我仍然說這夢也是願望的達成。由這個夢,你可以告訴自己,你幷未生下孩子或是你已把它殺死了。我可以很容易地指出某些有關聯的地方。你大概還記得,幾天前我們曾一起討論過結婚的煩惱,而發現一個最大的矛盾就是性交時作任何避孕的辦法都可以,而一旦卵子受精成了胎兒以後,再作任何補救辦法,却都構成刑法上的罪行。那時我們也曾討論道,這都是由中古世紀那種‘胎兒已具有靈魂的觀念,才導致今日這種謀殺罪名’的成立。當然,你也知道雷惱曾有一首詩,就把殺嬰與避孕諷咏成同一罪行,”——“咦!很奇怪地,當天早上我曾想到過雷惱這首詩呢!”——“好!現在,我要再告訴你夢中另一個附帶的願望達成,你不是說你夢見挽著一位女人的手走在你家門口嗎?因此你心理實在是希望能正大光明地帶她回到你家去,而不必像事實上那般偷鶏摸狗地在她家 偷情。事實上,這夢的本質——願望的達成,雖用如許不愉快的形式來僞裝,我們仍可能再找出不只一種的解釋,在我對焦慮心理症的病因所作的報道中,我曾提到‘中斷性交’是一種構成神經質恐懼的因素之一。由此看來,你經過多次的這種性交,心中已充滿不愉快的陰影,而由此構成了你所做的夢,甚至還利用不愉快的心境來掩飾你願望的達成。同時,你所提到的‘殺嬰罪’也尚待探討。爲什麽這種只有女人才作的罪行,會發生在你身上呢?”——“我將坦白告訴你,幾年前我曾有過類似的問題,我與一個少女發生關係,而使她受孕。爲了名譽攸關,她悄悄地自己去墜胎,其實,墜胎前我真的是完全不知情的。但事後我却一直有段很長的時間不時在擔心著,萬一東窗事發之時,何以自處?”——“我能瞭解你的心境的,你這回憶也說明了另一理由,使你會因爲一次‘中斷性交’的作不好,而引起如此大的恐懼不安。”

一位年輕的醫生,由于聽了我關于以上那夢的分析他頗爲同意,而對自己昨晚的夢,以這種分析手法作了一番解釋給我聽。他說他在做夢的前一天填報了他的收入數目。由于此時他收入甚微,所以他就據實地填報。但他却夢見他朋友告訴他稅務委員們對于他的收入申報數字表示懷疑,以爲他以多報少,以便逃稅,因此將罰以重金。其實這夢只是僞裝了他的一大願望——希望成爲收入豐盈的名醫。這同時又使我想起在某個故事中的一位陷入愛河而不能自拔的小姐,當人家勸她决不要嫁壞脾氣的傢伙,不然婚後她是會挨揍的。她却毅然回答:“我但願他肯揍我!”她對婚姻的願望强烈到使她在婚前即已考慮到這些不幸,而且甚至還把它當爲願望呢!

如果我將這一類似“願望的否認”或“隱憂的浮現”爲內容的這種乍看之下與我理論完全相反的夢,統稱爲“反願望之夢”的話,我在這些夢中可以歸納出兩個原則。其中之一爲我們日常清醒或夢境中均常發生的,但我們暫且留待以後再提。我們現在先說第一個原則,那就是他們的夢均具有希冀“我是錯了”的動機。每一個病人在治療期間發生“阻抗”時,均有此種夢的內容。事實上,我有充分的經驗,每次只要我向病人說“夢不外是願望的達成”,即可引發他們這類“反願望之夢”〔11〕。事實上,我甚至相信,現在在讀我這本書的讀者們,也可能就有這種與我理論不符的夢。最後我想再舉一個我治療病人中所得的一個夢,以重申這原則的真諦。一個年輕女子,雖然她的親戚以及他們所請教的專家們,均反對她繼續接受我的治療,她却仍執意要來我診所就醫。她做了如下一個夢:“她家人不准她再來我這兒看病,于是她提醒我說,你曾答應我,如果情形需要的話,你要免費醫我。而我回答:我决不在乎錢的問題。”以這個夢來作“願望的達成”的證明,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這一類的夢,往往可借由其中另含的次要問題的解决,來發掘主要問題的癥結,她爲什麽在夢中使我說出那種話?當然,事實上我從不曾說過那種話,而是一個對她深具影響力的哥哥,曾對我作如此的批評。因此,這夢的目的是要說她哥哥的話是對的,而她幷不只想在夢中證實她哥哥的話,她甚至把它當作生命之目的,也成了她生病的動機。

一個乍看似乎用我的理論特別難以解釋的夢,是一位叫史特爾克醫生的夢以及他自己所作的解釋。他夢見“我發現我左手食指頭有初期梅毒感染”。

有人也許會以爲這夢內容,除了不合願望達成的原則以外,看來十分合理幷不需再作任何解釋。但,如果你肯花費一點心血去探討的話,你會發覺初期感染這個名詞非常近似拉丁文的“初戀的愛人”,而以史特爾克自己的話來說:“這勾起了我自己過去情場的失意,而這夢根本是帶著强烈感情的願望達成。”

現在讓我們再來討論另一個“反願望之夢”所具的原則。其實這個動機也是很明顯的。許多人的性體質中,多多少少均有由“侵犯性”、“ 虐待性”轉變而成相反的“ 被虐待的成分”。如果他們能不以加之于肉體的痛苦,來滿足其快感,而却能以謙遜、慈愛的犧牲態度來表現的話,我們即可稱之爲“理想的 被虐待症”。很明顯地,這一類人可能做的夢均是“反願望之夢”。然而,這對他們而言,却正是一種由衷的期盼。因爲唯有這樣才能滿足他們 被虐待的傾向。這兒還有個夢:一個年輕男人,早年時曾十分折磨他哥哥(其實他對這哥哥一直有種幾近同性戀的喜好)。但長大後,他頓悟前非,而完全改變他的態度後,他做了這樣的夢。其中包括三部分:(1)他被他哥哥所欺負;(2)兩個男人正同性愛地互相愛撫;(3)他的哥哥將他名下所擁有的事業,未經他的同意,即變賣掉。而由這最後一個夢他很痛苦地醒過來。然而這其實是一個 被虐待者願望滿足的夢。這可以如下解釋的:如果我哥哥果真那樣對我不好,罔顧我的利益地變賣我的財物,那就可以减輕我自己過去所做對不起他的種種罪惡感。

我希望上述這些例證,可以足够證明——在未有任何更新的反對理由提出以前——一個內容痛苦不堪的夢,其實是可以解析它仍然是願望的達成(我幷不認爲我們已完全解决了這問題,以後的篇幅裏,我將會再討論到)。我們也不要以爲在解析時發現到的,總“剛好”是一些令人平時不願想或做的事。其實這些不愉快的感覺,就像我們平時對不願幹或不願意提起的事,所發生的反感一樣,是我們在想解開夢之謎底時,所必須克服的阻力。但我們提到夢中的反感,幷不意味著夢裏就沒有願望的存在。每一個人,其實也都有一些不願講出來的願望,甚至有些連對自己也都想否認,然而,我覺得我們大可以合理地將所有夢的不愉快性質與夢的改裝放在一起考慮,而獲得如此的結論:這些夢均被改裝過的,因爲夢中之願望,平時招致嚴重之壓抑,所以願望之達成均被改裝到乍看之下無法看出的地步。因此,我們也可以說,夢之改裝其實就是一種審查制度(Censorship)的作業。由所有夢中不愉快的內容分析結果,我擬出以下這個公式:“夢是一種(受抑制的)願望(經過改裝而)達成。”〔12〕最後我想需要再提到與這以痛苦爲內容的夢稍近的“焦慮之夢”。如果把這類夢,也算在願望達成之列,相信對一般未受過夢析訓練的人,更不容易接受。

但在此我可以簡單談談焦慮之夢。事實上,這種夢幷非夢的解析的另一對象,它只不過是以夢本身來表示出一般焦慮的內容而已。我們夢中所感受的焦慮就是夢內容所明白地表示的那些念頭而已。如果我們想對這種夢再作解析,那就會發覺夢所表示的焦慮就如恐懼症所生的焦慮一樣,它只是由某種念頭的存在而引起焦慮。舉例而言,從窗口掉下去是有可能,因此一個人走近窗口時應當小心些。但我們就不懂爲什麽對這類恐懼症病人而言,靠近窗口竟會帶給他們那麽大的焦慮遠超過事實上所需的小心,同樣地對這種恐懼症的解釋,也可適用于焦慮之夢。這兩者一樣地,焦慮均附著于來自另一來源的某種意念上。

由于夢中之焦慮與心理症焦慮有密切關係,既提到了前者,使我不得不在此對後者作一番討論。在一 八九五年,我曾寫了一篇有關焦慮心理症之短文,主張“心理症焦慮”均起源于性生活,而且多爲其原欲由正常的對象轉移而無所發泄。這論點的正確性,經過幾年來的例證,均屢試不爽。而由此,我們可以得出這種結論:“焦慮之夢”的內容多與性有關,也就是這種內容中所附的“性欲”轉化而産生“焦慮”。以後我將再利用機會找幾個心理症病人的夢作分析,來印證這個結論。而且最後當我要完成夢之理論時,我將會重新再對這焦慮之夢,作一番探討而指出它們也完全符合願望達成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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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約等于副教授。以下暫譯爲副教授。在奧國境內,這種任派均由教育部指定。有關這件推薦的事實,可于弗氏一 八九七年二月八日給弗利斯的信中找到,而這夢也在三月十五日的信內提到。以下所提提名薦升的內幕,當然是指著當時在維也納猖獗的反猶太人風氣。(譯者按:弗洛伊德爲猶太人)

〔2〕連我自己事後也百思不解,爲什麽在我克服了對分析所具的阻力以後,我的記憶力竟怪到對自己說,我只有一個叔叔,而夢中的叔叔就是他。事實上,當我完全清醒時,我很清楚我一共有五個叔叔,只是我比較喜歡其中一位而已。

〔3〕此段系哥德《浮士德》中第四幕墨菲斯佗弗雷斯的道白,弗氏在本書第六章 第七節曾再度引用,他對此段非常欣賞,亦曾于一 八九八年二月九日給弗利斯的信中提到,幷且在一九三○年弗氏領取“哥德獎”時所作的演講中,又提到這句話。

〔4〕譯注:Strachey版本譯爲心理力量Psychicalforces。

〔5〕這種僞善的夢,在我與別人,均非少見。記得我正爲某件科學問題而操心的那幾夜,我都一直夢見與一位絕交多年的朋友,重修舊好。經過多次的努力,我終于探究出這夢的真正意義。那其實是用來鼓勵我自己忘掉那尚殘留心內的疙瘩,而使自己能對那件事情不再介意,但在夢中,我却虛僞地扮演了相反的角色。我曾記載過“虛僞的伊底帕斯夢”,而在那裏面,我們也可看出夢思中的“敵視”、“死亡願望”,均被表現出來的“溫柔”、“善心”所取代。

〔6〕以後我們再提到剛好相反的情形——夢表示第二心理步驟,所企求的願望。

〔7〕試比較“坐著給畫家繪像”與哥德Totalitüt中之詩句:當他失去了背面,他的高貴又焉能存在呢?

〔8〕我自己深感把這段歇斯底里症的病情列在篇幅內討論,殊爲不當。因爲這兒只是片段的陳述,無法作一整個的個案報告,但我仍衷心希望這能幫助各位瞭解夢與心理症病人的密切關係。

〔9〕就像夢到熏鮭、晚餐的情形一樣。

〔10〕夢往往被陳述時均不能完全,而只有借著分析,才能點點滴滴地找出一些綫索來,而這些綫索往往成了“破案”的關鍵。參照第七章 夢的遺忘。

〔11〕這幾年來,許多聽過我的講學的人,也都紛紛寫信告訴我,他們在治療病人時,也有這種類似的經驗。

〔12〕就我所知,不少當代的詩人,幷未聽過我的“精神分析”、“釋夢”,但却由他們本身的經驗裏,歸納出同樣的真諦:“以僞裝的面目、身份表示出受壓抑的希望”(如Spitteler所作“我最早的生活經驗”一文)。在此,我幷擬再抄一段蘭克有關這方面的結論“就嬰期‘性資料’的說法來看,夢往往是代表達成的心願,而且多半是性欲的願望以改裝過的、象徵的形式出現”。我從不曾提過我完全同意蘭克這句話。其實這句話,就我看來是完全對的。但我却發現因爲這種話,而使精神分析備受攻擊,以爲我們的主張竟是“所有夢,均含有‘性’的成份”。果真一個人對蘭克這種話會曲解成這種獨斷意思,那麽那人也著實太欠修養了,他們也未免太急于攻擊別人了。就在幾頁前,我曾提過不少小孩的夢(到鄉間遠足、有一餐飯沒吃等),其他我也提過口渴、想小便,單純的方便或舒服的夢。甚至蘭克本人也幷未用獨斷的口氣說出那句話,他是說“而且多半是性欲的願望”,何况這結論也可以由大部分成人的夢,加以證實呢!然而,最主要問題是我們精神分析學者所用的“性的”一詞,幷非與一般人所意會的意義完全雷同,而反對我們的人永遠不會推究,我所說的夢,是否真的全部由我們所說的“原欲的機動”所促成。

 

 

第五章 夢的材料與來源

 前言

由于分析了伊瑪打針的夢以來,我們瞭解到夢是一種願望的達成;而緊接著我們便一直把興趣集中于這論調的討論與證明上,以期能找出夢的一般通性;而也因此我們在解析過程中,多少忽略了其他一些特殊問題。現在,既然我們已在這條路上找到了終點,且讓我們回過頭來,另尋一新徑,試圖對夢作更深一層的探究。可能此後我們將少提到“願望的達成”,但將來我仍會再綜合起來作一結論的。

現在我們已知道,循著解析的手法,我們可以由夢之“顯意”看出更具意義的夢之“隱意”。然而在“顯意”中所顯示的啞謎、矛盾常常不能滿足我們釋夢的工作,因此對于每個夢作更詳盡的個別探究,確實是非常需要的。

以前的學者對夢與醒覺狀態的關係,以及夢的材料與來源所發表過的意見,此地不擬詳述。但我們在此要特別提出三個常被提到,但從不曾清楚闡釋過的主張:

一、夢總是以最近幾天印象較深的事爲內容(Robert,Strümpel,Hildebrandt,WeedHallam均主張此說)。

二、夢選擇材料的原則完全迥异于醒覺狀態的原則,而專門找一些不重要的次要的被輕視的小事。

三、夢完全受兒時最初印象所左右,而往往把那段日子的細節,那些在醒覺時絕對記不起來的小事重翻舊帳地搬出來〔1〕。

當然,他們對這些有關夢材料的選擇,所作的種種看法,均是以夢之“顯意”爲准的。

 

 

 甲、夢中的最近印象以及無甚關係的印象

以我個人的經驗而言,夢內容的來源到底是什麽?我一定馬上回答“幾乎在每一個我自己的夢中均發現到其來源就在做夢的前一天的經驗”。事實上,不只我一人如此,大部分的人也均有此感。基于這個事實,我往往在解析夢時,先問清做夢的前一天內發生什麽事,而嘗試在這裏找出一些端倪。就大部分個案而言,這的確是一條捷徑,就上章我曾分析過的兩個夢(伊瑪的打針與長著黃鬍子的叔父)來看,的確一問起前一天的事,整個疑夢就水落石出了。但爲了更進一步證明它是多真實的方法,我將把自己的“夢記本”抄幾段以饗讀者。以下我擬提出一些與夢內容之來源問題有關的幾個夢:

一、我去拜訪一家很不願接見我的朋友……,但同時却使一個女人枯等著我。

來源:當晚有位女親戚曾與我談到她寧可等到她所需要的匯款到手,直到……。

二、我寫了一本有關某種植物的學術專論。

來源:當天早上我在書商那兒看到一本有關櫻草屬植物的學術專論。

三、我看到一對母女在街上走,那女兒是一個病人。

來源:在當天晚上,一位在接受我治療的女病人,曾對我訴苦,說她媽媽反對她繼續來此接受治療。

四、在S&R書局,我訂購一份每月索價二十佛羅林(一種英國銀幣,值二先令)的期刊。

來源:當天我太太提醒我,每周該給她的二十佛羅林還沒給她。

五、我收到社會 民主委員會的信,幷且稱呼我爲會員。

來源:我同時收到籌劃選舉的自由委員會,以及博愛社的主席的來涵,而事實上,我的確是後者的一個會員。

六、一個男人,就像伯克林一般,由海裏沿峭壁如履平地地走上來。

來源:妖島上的德利佛斯以及其他一些在美國的親戚所傳述的消息等等。

現在,緊接著我們就有一個問題,到底夢果真只是當天的刺激所引起的嗎?或者是在最近的一段期間所得的印象均可影響夢的産生呢?這當然不是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但我却願意在此先對這當天所發生的事,對夢所影響的重要程度作一探討。每次只要我發覺我的夢的來源是兩三天前的印象,我就再細心去研判它,而我就發現到這雖是兩三天前發生的事,但我在做夢前一天曾想到這件事。那也就是說,那“印象的重現”曾出現在“發生事情的時刻”與“做夢的時刻”之間,而且,我能够指出許多最近所發生的事,因爲勾起了我舊日的回憶,以致重現于夢中。但,另一方面,我仍無法接受史瓦伯拉所謂的“生物意義上的規則時差”。他以爲在引起産生夢印象的白天經驗與夢中的複現,其時間差不會超過十八小時。

目前,我只能說,我深信每個夢的刺激來源,均來自“他入睡以前的經驗”。

艾裏斯,他對這問題也很有興趣,而且曾費盡心血地想找出經驗刺激至夢中複現之間的時差,但也仍無法得到結論。他曾叙述一個自己的夢:他夢見他在西班牙,他想去一個叫Da-raus或Varaus,或Zaraus的地方。但醒來後,他發覺他根本記不起有過這種地名,同時也無法聯想出什麽來。但幾個月後,他發現到在由SanSebastian到Bilbao的鐵路途中,的確有一個站叫做Zaraus,而這個旅行是他做這夢前八個月去的。

因此最近發生的印象(做夢當天則爲特例),事實上與很久很久以前所發生過的印象,對夢內容所具的影響是一樣的。

只要是那些早期的印象與做夢當天的某種刺激(最近的印象)能有所連帶關係的話,那麽夢的內容是可以涵蓋一生各種時間所發生過的印象。

但究竟爲什麽夢會那般器重最近的印象呢?如果我們再拿以上曾舉過的一個夢,來作更詳盡的分析,也許可以獲得某種假設。

關于植物學專論的夢

“我寫了一本關于某種植物的專論,這本書就放在我面前。我翻閱到書中一頁折皺的彩色圖片,有一片已脫水的植物標本,就像植物標本收藏簿裏的一樣,附夾在這一册裏頭。”

分析

當天早上,我曾在某書商的玻璃橱窗內,看到一本標題爲“櫻草屬”的書,這顯然是一本有關這類植物的專論。

櫻草花是我太太最喜愛的花,她最喜歡我回家時順手買幾朵給她。而我最感遺憾的便是,我很少記得帶這花回來給她。由這送花的事,我聯想另一件最近我才對一些朋友們提起的故事。我曾用此故事,來說明我的理論——“我們經常由于潜意識的要求,而遺忘掉某些事情;其實,我們可由這遺忘的事實,追溯出此人內心不自覺的用意。”我所說的那故事是這樣的:有位年輕太太,每年她生日時,她先生總會送給她一束鮮花,而有一年,她先生竟把她的生日忘了。結果那天他太太一看他空著手回到家,竟傷心地啜泣起來。這位先生當時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等到他太太說出,“今天是我的生日”時,他才恍然大悟,自打腦袋地大叫“天啊!對不起!對不起!我竟完全忘掉了!”而馬上回過頭想出去買花。但她已傷心不已,幷且堅稱她丈夫對她生日的遺忘,分明是已不再像往日那般愛她的鐵證。而這位L女士兩天前曾來過我家找我太太,幷且要她轉告我,她現在身體已完全康復(她幾年以前,曾接受過我的治療)。

其他還有一些補充的事實:我確實曾經寫過一篇關于植物學的專論,我所談的是古柯植物的研究報告,而這篇報告引起了喀勒的興趣,以導致發現到其中所含古柯鹼的麻醉作用。當時,我曾預示古柯所含的類碱將來可能用在麻醉一途上,只可惜自己却未能繼續研究下去。而做夢醒來的那天早上(那天早上太忙,我未能抽出時間對這夢作解析,而直到那天晚上,才開始分析),我在一種所謂白日夢的狀態下,曾想到古柯鹼的問題,幷且夢見我因爲患了青光眼,而到柏林一位記不起什麽名字的朋友家中,請一位外科醫師來給我開刀。這外科醫生,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于是盡在吹噓自從有了古柯鹼問世以來,開刀變得如何如何方便,而我自己也不願說出,關于這藥物的發現自己曾是一名功臣。因爲在夢幻裏,我還考慮到一個醫生要向他的同業索取診療費是多麽尷尬的事。因此,如果他不認識我,那我就可以不必欠什麽人情地付帳給這柏林的眼科專家。但等到我清醒過來回味這白日夢時,我發覺這裏頭的確隱含著某種回憶。在喀勒發現“古柯鹼”不久以後,我父親因爲青光眼而接受我的一位朋友眼科專家柯尼斯坦的手術。當時喀勒親身來負責古柯鹼麻醉,而在開刀房裏,他曾說了一句話:“嘿!今天可把咱們這三位與發現古柯鹼工作有關的傢伙都聚在一堂啦!”

現在我的思潮又跳到最近一次使我想起古柯鹼的場合。就在這幾天前,我收到一份叫Festschrift的刊物,這是由一些學生們,爲了表示感謝他們的老師們,以及實驗室的指導先生們的教導而凑資印發的。刊物中在每位教授的名位下,均列出他們的重大著作及發現,而我一眼就注意到他們將古柯鹼之發現歸功于喀勒之名下,現在我才恍然大悟,這個夢是與前一個晚上的經驗有關。那天晚上,我送柯尼斯坦醫師回家,歸途中兩人談到某一話題(每當提起這話題,我就會感到無比興奮)甚爲投機。結果到了門廊,我倆仍站在那兒討論不休。剛巧格爾特教授夫婦正要盛裝外出,我曾禮貌地對他太太的花容玉貌予以稱贊幾句,而我現在才想起,這位教授就是我剛提到的那份刊物的編者之一,而很可能就是因這次邂逅而引起我那些聯想。其他,還有我所提過的L夫人生日那天的失望,而我與柯尼斯坦的談話內容可能也多少有關。

我現在想再對夢中另一成分作一解釋。“一片已脫水的植物標本”夾在那本學術專論的書裏,幷且看來就像是一本“標本收藏簿”一般,而標本收藏簿(Herbarium)這字,使我聯想Gym-nasium(德國高等學校)這個字。于是我想起有一次我們高等學校的校長召集了高年級學生,要大家一起編一本高校的植物標本采集簿,以免只是死讀書而不知實物與書本的配合。校長所指派給我的分量很少,只有幾頁有關十字花科的而已,使我覺得他似乎認爲我是一個幫不了什麽忙傢伙。其實我對植物學一向就不太喜歡,記得入學考試時,在口試那一關,他曾考我有關標本的名字,而我就是栽在這種十字花科的題目。要不是靠著筆試拉回一些分數,我可真要考不上呢!十字花科其實就指著菊科,而我事實上最喜歡的花——向日葵便是屬于菊科。我太太,她可比我更體貼,到市場買菜時,經常都替我買些這種我最喜歡的花回來。

“那本專論就擺在我面前”,這段又引起我另一聯想。昨天我的一位在柏林的朋友曾來信說:“我一直憧憬著你想寫的有關‘夢的分析’的書能早日問世,仿佛間好像你已大功告成,而那本大作就擺在我面前讓我逐頁翻閱著。”喔!其實我自己更是多麽希望這本書真的寫完了,而能呈現在我面前呢!

“那折皺的彩色圖片”。當我仍是一位醫科學生時,我一股傻勁地只想多讀一些學術專論。雖說當時經濟幷不寬裕,但我仍訂閱了一大堆醫學期刊,而裏頭所含的彩色圖片,給予我深深的喜好。同時我也一直以我這種治學之精神而自傲。而當我開始自己寫書,而必須爲自己的內容作插圖時,我記得就曾有一張畫畫得太糟,以致曾受到一位善意的同事的揶揄。由這我不知怎地又聯想到我童年的一段經驗。我父親,曾有一次不經心地遞給我與妹妹一本內含彩色圖片的書(一本叙述波斯旅游的書),而看著我們把它一頁頁地撕毀。這由教育的觀點來看,實在大有問題,當時我只有五歲,而妹妹還小我兩歲,但我們兩個小孩子無知地把書一頁頁地撕毀(就像向日葵片片地雕落)的影像,却曆久彌新地常存于我的腦海裏。後來我上了學以後,我開始對收藏書本發生瘋狂的興趣(這點有些類似我因爲喜歡閱讀學術專論的嗜好導致夢裏那種有關十字花科與向日葵之類的內容一般)。其瘋狂程度真可用“書呆子”一詞以喻之。從那以後,我經常注意到我之所以如此瘋狂可能與我童年這段印象有關。換句話說,我認爲是這段兒時的印象,導致我日後收藏書籍的嗜好。當然,我也因此充分意識到我們早年的熱情往往是自找麻煩的。因爲當我十七歲時,我就因此欠了書商一筆幾乎付不起的書資,而當時我父親又不太贊成,只因爲多看書是一種好嗜好就縱容我這般揮霍。但提到這段年輕時的經驗,又使我聯想到這正是我做夢的當天晚上與柯尼斯坦相談甚歡時,他所提到的我的大缺點——我這個人常常過分地沉醉于自己的嗜好裏頭。

由于再再討論下去,有些與這夢之解析無甚關係,我們的分析工作就到此告一段落,不再細談。我只擬在此指出我們演繹的過程是如此地由“山窮水盡”而至“柳暗花明”。其實,我與柯尼斯坦所談的在此我只提出某一部分而已,而經過這些對話的再細細品味,才使我對這夢的意義完全豁然開朗。所有我思路的進行就如以下所列的:由我私人的喜好、而至我妻的喜好、古柯鹼、接受醫界同僚的治療引起的尷尬,我對學術專論的喜好,以及我對某些問題的忽視,就如植物學而言——所有這些再接上我當晚與柯尼斯坦的一些對話。就這樣地,我們又再度證明出,夢是如此地爲自我本身的理想與利益想盡辦法(就如以前所分析過的伊瑪的打針一樣)。如果我們再就夢的論題繼續推演下去,幷且就這兩個夢之間作一參照,我們可以發現尚有一個問題需待討論。一個與夢者本身乍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故事,往往一變就産生了確切的意義。現在這夢顯示了這樣的意義:“我的確曾經發表過甚多(有關古柯鹼)的有價值的研究報告”,就像以前我曾表示的“自許”:“我畢竟是一個工作勤奮、做事徹底的好學生”,而這兩句話不外乎一個意思——“我確實值得如此自許”。由于我所以提出這夢,主要是要討論夢如何由前一天的活動,所引起的關係,所以以下不再對這夢作進一步解析。本來我以爲夢的顯意只與一種白天的印象有明顯關係,但當我完成了以上的解析以後,我才發現到在同一天的另一個經驗,也很明顯地可以看出是這夢的第二個來源。而夢中所出現的第一個印象,其實往往反而無甚關係而爲較次要的遭遇。“我在書店看到一本書”這開頭確實曾使我楞了一陣,而那內容絲毫引不起我任何興趣。而第二個經驗却具有重大之心理價值,“我與至友,一位眼科醫師熱心地討論了個把鐘頭,而這話題均使我倆很有感觸,尤其使我勾起了一些久藏心中的回憶。而且,這對話又因某位朋友的介入而中斷”。現在,且讓我們仔細比較這兩天白天所發生的事有甚關聯,還有,它們與當晚所做這夢的關係是如何呢?

在夢的“顯意”裏,我發覺到,它只不過提及較無關係的晝間印象。因此我可以如此地重申:夢的內容多半是常用那較無關大局的經驗,而相反地,一經過夢的解析以後,我們才能發現到焦點所集中的事實上是最重要、最合理的核心經驗。如果我的釋夢確實是以夢的隱意按著正確的方法作出研判,那麽,我可以說,我無意間又獲得一大發現。我現在知道那些以爲“夢只是白天生活的瑣碎經驗的重現”的謬論是站不住脚的,而我也不得不駁斥那些以爲“晝間清醒時期的精神生活幷不延續于夢中”的學說。還有,以爲“夢是我們精神能量對芝麻小事的浪費”也是不堪一擊的邪說。剛好相反地,其實在晝間最引起我們注意的完全掌握住我們當晚的夢思。而我們在夢中對這些事的用心,完全是在供應我們白日思考的資料。

至于爲什麽我夢見的是一些較無關緊要的印象,而對那些真正使我非常激動到足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印象,却反倒隱藏不見。我想最好的解釋方法,就是再利用“夢之改裝”的現象中,所提過的心理力量中的“審查制度”來作一番闡釋。那本有關櫻草屬的學術專論的記憶,使我想到與我朋友的談話,就有如我那病人的朋友在夢中無法吃到晚餐,代表著熏鮭的暗示一樣。如今,唯一的問題是:在“這本學術專論”與“眼科醫生朋友的對話”,這兩種乍看毫無關係的兩個經驗印象間,究竟是用什麽關係牽連在一起?就“吃不成的晚餐”的夢而言,那兩印象間之關係倒還看得出來。我那病人的朋友最喜歡的熏鮭,多少可由她那朋友的人格在她心中所産生的反應,而有蛛絲馬迹可尋。然而,在我們這新例子裏頭,却是兩個完全漠不相關的印象。第一眼看過去,除了說“那都是同一天發生的經驗”以外,實在找不出絲毫共同點。那本專論我是在早上看到的,而與朋友的對話是在當天晚上。而由分析所得的答案是這樣的:“這兩個印象的關係是在于兩者所含之‘意念內容’,而不是在印象上的表面叙述中”。在我分析的過程中,我曾經特別强調地挑出那些連接的關鍵——某些其他外加的影響,借著L夫人的花被遺忘,才使有關十字花科的學術專論與我太太最喜愛菊花一事拉上關係。但我不相信,僅僅這些鶏毛小事即够引發一個夢。就像我們在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中所說的:“主啊!要告訴我們這些,幷不一定要那些鬼魂由墳墓內跳出來!”且讓我們再自己看下去吧!在更仔細的分析下,我發現那個打斷我與柯尼斯坦的話題的,是一位名叫格爾特聶的教授,而格爾特聶的德文,意即“園丁”,又我當時曾稱贊他太太的“花容玉貌”。的確,我現在又想起那天在我們的對話中,曾以一位叫弗羅拉(羅馬神話之花神)的女病人爲主要話題,這很明顯地由這些關鍵將諱莫如深的植物學與同一天另外發生的、真正較有意義的興奮印象連接起來,其他尚須提到有些關係的成立,如古柯鹼的一段就很適切地把柯尼斯坦醫師,與我的植物學方面的學術論作糾合在一起,也因此而使這兩個“意念的內容”熔于一爐。所以,我們可以說,第一個經驗其實是用來引導出第二個經驗的。

如果有人批評我這種解釋爲憑一己之意的武斷臆測,或根本是人爲編織出來的話,我是早就有心理準備的。如果“格爾特聶”教授與“花容玉貌”的太太不出現的話,或如果我們所討論的那女病人叫安娜,而幷非弗羅拉的話……但,答案仍是不難找到的。如果這些念頭的關係幷不存在的話,其他方面也許還是可以有所發現的。其實這類關係,幷不難找的,就像我們平時常用來自娛的詼諧問話或雙關語之類。人類智慧的幅度畢竟是不可限量的。再進一步說:如果在同一天內的兩個印象中,無法找出一個足够用得上的關係時,那麽這夢很可能是循著另一途徑形成的。也許在白天時另一些一樣無關緊要的印象涌上心頭,而當時被遺忘掉,但其中之一却在夢中代替了“學術專論”這印象,而經由這取代物才找出與朋友對話的關聯。由于在這夢中,我們選不出比“學術專論”這印象更適合來作分析的關鍵,所以很可能它是最適合此目的了。當然,我們不必像雷辛(德國大文學家)筆下的“狡猾的小漢斯”一般地大驚小怪地發現:“原來只有世界上的富人才是有很多錢的!”

然而,按照我以上的說法,那些無足輕重的經驗,如何在夢中取代了對心理上更具重要性的經驗,畢竟仍難被一般人所接受。因此我會在以後各章再多找機會探討,以期能使這理論更爲合理。但就我個人而言,由于無數的夢的解析所得的經驗,使我不得不深信,這種分析方法所得的結果,確實是有其價值的。在這一步挨著一步的解析過程,我們可以發現夢的形成是曾産生了“置換”現象——用心理學的話來說,就是一個具有較弱潜能的意念必須由那最初具有較强潜能的意念裏,慢慢吸取能量,而到某一强度才能脫穎而出,浮現到意識界來。這種轉移現象其實在我們日常的動作行爲中是屢見不鮮的。譬如一個孤獨的老處女會幾近瘋狂地喜愛某種動物,一個單身漢會變成一個熱心的收集狂,一個老兵會爲一小塊有色的布條——他的旗幟而灑熱血,陷于愛情中的男女會因爲握手稍久一點,而感到無比的興奮。莎士比亞筆下的Othello只因掉了手帕而大發雷霆……這些都是足以使我們置信的心理轉移的實例。但,果真我們同樣地用這種基本原則,來决定自己的意念能在意識界浮現或抑壓——這也就是說,所有我們想到的事,無非都得經過這種不自覺的過程而産生的話,我想我們多少總會有種“果真如此,未免我們人的思考過程是太不可思議,太不正常了”,而且如果我們在醒覺狀態下意識到這種心理過程,相信我們一定會認爲這是想法的錯誤。但,以後慢慢地我們再經過一些討論,我們就會發覺夢中所作的轉移現象之心理運作過程,其實一點也不會是不正常的程序,只是比一般較原始的正常性質稍有不同而已。

因此,我們可以看出夢之所以用這類芝麻小事作爲內容,其實無非就是一種“夢之改裝”的表現經過“轉移作用”。而且,我們也應當可以想到夢之所以被改裝是由兩種前述的心理步驟之間的檢查制度所造成的。所以,可以預期到,經過夢之解析,我們不難由此看出,這夢的真正具有意義的來源,究竟來自白天的哪些經驗,而由此種記憶再將重點如何轉移到某些看來無甚關係的記憶上。然而,這觀念與羅勃特的理論剛好完全相反,而我深信,他的理論其實對我們可以說毫無價值可言。羅勃特所要解釋的事實根本就不存在。它的假設完全是因爲無法由夢的“顯意”中看出內容之真正的意義所引起的誤解。對羅勃特的辯駁,我尚有以下幾句話:果真如他所言,“夢的主要目的在于利用特別的精神活動,將白天記憶中的殘渣,在夢中一一予以‘驅除掉’”,那麽我們的睡眠將不可避免地成了一件嚴重的工作,而且甚至將比我們清醒時的思考更加令人心煩。因爲我們白天十幾個小時,所留給我們瑣碎的感受之多,毫無疑問地就是你整個晚上都花在“驅除”它們也不够用的。而且更不可能的是,他竟以爲要忘掉那麽多殘渣式的印象,竟能絲毫不消耗我們的精神能量。

還有,在我們要貶斥羅勃特的理論時,我們仍有些不得不再探討的地方。我們迄今仍未解釋過爲什麽當天的,或甚至前一天的無甚關係的感受,竟會常常構成夢的內容。這種感受往往與在潜意識裏的夢之真正來源,未能從一開頭就找得出關係來。就以上我們所作的探討,我們可以看得出夢是一步一步地朝著有意的轉移方向在蛻變。所以要打開這種“最近但無甚關係的感受”與其“真正來源”,必須有待某種關鍵的發現。這也就是說,這所謂無甚關係的感受仍必須具有某種適合的特點。否則,那就要像真的夢中運思那般地漂浮不定,難以捉摸了。

也許用以下的經驗可以給我們一點解釋:如果一天裏發生了兩件或兩件以上值得引發我們的夢的經驗時,夢就會把兩件經驗合成一個完整經驗:它永遠遵循著這種“强制規則”,而把它們綜合爲一個整體。舉一個實例:有一個夏天的下午,我在火車車厢內邂逅了兩位朋友,但他們彼此間幷不認識。一位是很得人望的同事,另一位則是我常常去給他們看病的名門子女。我給他們雙方作了介紹,但在旅途中,他們却始終只是個別與我攀談而無法打成一片。因此我只好與這一位說這個,與另一個談那個,十分吃力。記得當時,我曾與我那位同事提及請他替某位新進人物多加推薦,而那位同事回答說,他是深信這年輕人的能力的,只是,這位新人的那副長相實在很難得人器重。而我曾附和他說:“也就是因爲這點,我才會認爲他需要你的推薦。”過了不久,我又與另一位聊起來了,我問及他叔母(一位我的病人的母親)的健康近况,據說當時她正極端虛弱而病危。就在這旅程的晚上,我做了如下的一個夢:我夢見那位我所希望能獲得青睞的年輕人,正躋身于一間時髦的客廳內,在與一大堆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們處在一塊。而後,我才知道那時正舉行著我的另一個旅途夥伴的叔母的追悼儀式(在我夢中,這老婦人已死去,而我承認,我一直就與這老婦人關係搞不好)。如此地,我就將白天的兩個經驗感受在夢中綜合而構成一個單純的狀况。

有鑒于無數次相同的經驗,我將合理地提出一件原則——夢的形式是受著一種强制規則,將所有足以引起夢的刺激來源綜合成一個單一的整體(在我以前,如德拉格、德爾伯夫等,也均提及過,夢有種傾向,常把每種有興趣的印象,濃縮成一個事件)。在下一章 裏(關于夢之功能),我們將討論到這種綜合爲一的强制規則,實在就是一種“原本精神步驟的凝縮作用”之一部分。

現在我們要再考慮另一問題。究竟由解析所發現的這些引起夢的刺激來源,是否一定都是最近(而且非常有意義的)事件;或者只要是一種對做夢者心理上說來,是件非常有意義的一連串思潮,而可以不拘時限,只要曾想到這事,便足以構成夢的形成。由無數次的解析經驗,我所得的結論是:夢的刺激來源,完全是種主觀心靈的運作,借著當天的精神活動將往昔的刺激變成像是最近發生一般的新鮮。

而現在也許該是我們將夢的來源,所運作的各種不同狀况,作一系統化整理的時候了!

夢的來源包括:

甲一種最近發生而且在精神上具有重大意義的事件,而直接表現于夢中。如有關伊瑪打針的夢,以及把

我的朋友當作我叔叔的夢。

乙幾個最近發生而且具有意義的事實,于夢中凝合成一個整體。如把那年輕醫生與老婦人的喪事追悼會

合在一起的夢。

丙一個或數個最近而具有意義的事情,在夢中以一個同時發生的無足輕重的印象來表現。如有關植物專

論的夢。

丁一個對做夢者本身甚具意義的經驗(經過回憶及一連串的思潮),而經常在夢中以另一最近發生但無甚關係的印象作爲夢的內容。(在所有我分析過的病人裏,以這一類的夢最多。)

由夢的解析,我們可以看出夢中某一成分,往往就是最近某種印象的重複出現。而這成分很可能是與真正引起夢的刺激(一種重要的,或甚至幷不太重要的)屬于同一個意念範疇內。也可能是來自與一無甚關係的印象較近的意念,而借著或多或少的聯想可以由此再找出與真正引起夢之刺激的關係。因此夢的內容所以變幻萬端,其實就在于這種情形的選擇——“到底要不要經過‘置換過程’,而由此我們注意到,既然有這種‘選擇性’的存在,夢本身當然會有各種不同程度的內容,就如醫學上解釋各種意識狀態的變化幅度時,以爲這是腦細胞的部分清醒至全部清醒的演變過程。”

因此,當我們再對夢之來源作一探討時,我們會發現有時一種在心理上具有重大意義,但却不是最近的印象(只是一連串的回憶),在夢的形成中會被另一種最近所發生,但在心理上無關痛癢的芝麻小事所取代,只要它能符合以下兩種條件:①夢的內容仍保持其與最近的經驗之關係。②引起夢的刺激本身必仍在心理上具有重大意義。而在上述的四種夢來源中,唯有(甲)類能以同樣一個印象來滿足這兩個條件。現在,我們再來看看,如果我們認爲這些相似的,無甚重要的印象,只要是最近發生的,大可利用來作夢的材料,而一旦這印象拖過一天,(或甚至幾天)的話,它們就再不能用來作爲夢的內容,那我們就等于是認爲印象的“新鮮性”在夢的形成中占有與該記憶所附的感情分量幾乎相等的地位。其實,這“最近與否”的重要性,還是有待更多的探討的。(詳見第七章 ,轉移關係。)

附帶地,我們尚須考慮到一種可能性——在晚上,我們是否曾不自覺地將我們的意念與記憶的資料,予以重大的改變。果真如此,那麽俗話所說“在你做重大决定前,還是先睡個大覺再說吧!”就真是太有道理了。但討論至此,我們實在已由“夢之心理研討,轉移到常會因而提到的睡眠之心理研討”了。

現在我們的結論仍面臨一個難題的考驗——如果一些無甚重要性的印象之所以能進入夢中,均需至少要與“最近”發生一點關係的話,那麽,夢中有時出現的某些我們早期的生活印象,在該印象發生才不久時(也就是說,仍未失去其“新鮮性”時),如果是對心理上毫無特別印象時,爲什麽不會就在當時可以遺忘掉,就像史特林姆貝爾所說,既不新鮮又不是心理上非常有意義的事?

關于這種詰難,我想我們可以由對“心理症”病人的精神分析所得結果,來做一滿意的答復。解釋是這樣的:在早期發生的心理重大意義的印象,在當時不久即以轉移、重新排列的手法,用一些無甚關係(對夢境或思考而言)的印象來取代,幷且以此固定于記憶中。因此,這些出現于夢中,看來無關緊要的早期印象,其實在心理上均具有甚大意義的。否則果真它是毫無關係的早期經驗,它决不可能于夢中重現的。

由以上的這些說明,我想讀者們都會與我一致地同意“所有夢均不會是空穴來風的”,因此,也沒有所謂的“單純坦率的夢”的存在。關于這點,除了對小孩的夢與某些對夜間感官受刺激引起的簡單的夢以外,我可以絕對地,毫無保留地相信這結論的真確性。除了剛剛我所舉的這些例子外,不管是明顯到一眼即看得出具有重大心理意義的夢,或者是需要經過整套的解析,除去那些改裝的成分,才解析得出其中真義的夢,最後都是合乎這結論的。夢是决不會毫無意義的,我們也絕不會容許瑣碎小事來打擾我們的睡眠的〔2〕。一個看來單純而坦率的夢,只要你肯花時間精力去分析它,結果一定是一點也不單純的。如果用句較露骨的話來說:夢均表示出“獸性的一面”。由于這種說法必招詰難,而我自己也想找機會對夢的形成中,所具的改裝作更詳細的說明,我打算以下再拿幾個我所收集的所謂單純無辜的夢來作分析:

一位聰慧高雅的 少婦,在其生活中表現得十分保守,就如一般所說那種“秀外慧中型”的標準主婦,曾做了如下一個夢:“我夢見我到達市場時太晚了,肉賣光了,菜也買不到”,當然,這是一個很單純無邪的夢吧!但,我相信這幷不就是夢的真正意義,于是我要她詳述夢中的細節:她與她的厨師一道上市場,而由厨師拿著菜籃子,當她向肉販說出要買的某種東西時,他回答說:“現在那種東西再也買不到了。”而拿另一種東西向她推銷說,“這也很不錯的!”但她拒絕了,于是再走到一女菜販那兒,那女人勸她買一種特別的蔬菜,黑色的成束地綁著的,但這 少婦回答說,“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我還是不要買好!”

這夢與當天的晝間經驗之關係是够清楚的。她當天的確是太遲才到市場,以致買不到任何東西。“肉鋪子早已關門”,這經驗深入其印象中,而構成夢中的這番叙述。但且慢!在這叙述中,絲毫不曾提到這肉販的衣著是否有點不近常理呢!做夢者一直就未形容過他的服裝色樣,也許這是她故意避免的吧!且讓我們好好地推敲這夢到底涵蘊著什麽意義!

在夢中,往往有些內容是以言談的方式來表現的——就像是夢見某人說什麽,或是聽到什麽,而幷不一定只是想到什麽,而且這種說、聽的內容之清晰有時甚至也可以找出到底與日常清醒狀態下所發生的哪一種情形有關。但當然,這些一經解析起來,只可用作一種尚待整理,或經過變化,而與原來真正內容略有出入的資料而已〔3〕。在我們這次的解析中,就用這種言談的內容作出發點吧!那肉販子的話“現在那種東西‘再也買不到了’”到底從哪個地方來呢?那是我曾說過的話呀!在幾天前,我曾勸她說:“那些兒時太早的記憶,你可能‘再也想不起來的’。但,事實上它會在解析中找出已‘轉移’至夢裏頭的。”因此,夢中的肉販子其實是象徵著我,而她之拒絕購買另一種代用品,也不過是她內心無法接受“以前的想法感覺會轉移至目前的情形”的說法。“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我還是不買得好!”這句話又是從何而來呢?爲了解析的方便,我們將這句話拆成兩半:“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這句話是她當天與她那厨師爲某件事發生爭執時所說的氣話,幷且她當時還接著說了一句“你做事可要做得像樣點!”在這兒,我們可以看出又一個“置換作用”的發生,在那兩句對厨師所說的話中,她將真正有意義的一句話壓抑下來,而用另一句較無意義的話來代替。而這句抑壓下去的句子“你做事可要做得像樣點”却才真正合得上夢中所剩的一些內容。對某些人不合理的要求,我們往往會有一句俗話:他忘了關他的肉鋪子。至此我們差不多已經看出這解析後的端倪來,然後我們再用那賣菜女人的對話來印證一下。一種綁成一束一束而賣的蔬菜(後來她又補充說明是長形的),又是黑色的,這種又像蘆笋又像黑蘿蔔的夢中怪菜到底是什麽東西呢?我想我也不必再去詳釋這些代表著什麽(想想,漫畫中的“小黑,救救你自己吧!”〔4〕)。但就我而言,這“肉鋪子”早已關門的夢所解析出來的故事,似乎與我們最初所猜測的與性有關的主題息息相關。由于在此我們幷不擬探討這夢的整個意義,所以還是就此結束。但至少到這兒,我們可以說,這夢尚有很多意義,而且决不是那般坦率無邪的〔5〕。

1

這個夢是上例的病人所做的另一個夢,就某方面看來,甚至可說是與上一個夢配成一對的夢。她丈夫問她:“我們那鋼琴是否也該請人來調音了?”她回答說:“那大可不必如此,那琴錘本身遲早也快不靈了。”同樣地,這又是一個當天白天所發生的事的重現。那天,她丈夫的確問過她這樣的話,而她也的確如此回答過。但這夢的意義是什麽呢?她自己說她認爲那鋼琴是一個“令人作嘔的”老木“盒子”,專門産生一些最難聽的音調來,那是她在結婚前,他先生就已“擁有”的東西〔6〕……。但真正的關鍵句子,則在于:“那大可不必如此”,這句話是來自昨天她的一位女朋友來訪時的對話,她這朋友進門時,曾被要求脫下大衣,但她拒絕了,她說“謝謝,但我馬上就要走了,那大可不必如此。”到這兒又使我聯想到昨天她在接受我的精神分析時,她曾突然間抓緊她的大衣,因爲她注意到她有一個紐扣未曾扣好。那意思好像是說:“請你不要由此窺看吧!那大可不必的。”“盒子”象徵著胸部,而這夢的解析使我發現到她打從開始發育的年齡以來,就一直對自己的身材十分不滿。而如果我們再把“令人作嘔的”與“難聽的音調”這件事也考慮在一起,我們便會發現到在夢裏女性身體所常注意到的兩件小事——身材、聲調,其實無非是某種更主要的問題的代替品和對照。

2

在這裏我將暫時中斷前述那 少婦的夢,而穿插另一個年輕男人的夢作一解析。“他夢見他又把他的冬季大衣穿上,那實在是一件恐怖的事”。這種夢表面上看來,是一種很明顯地天氣驟然變冷的反應,但再仔細觀察一下,你就會發覺夢中前後兩段,幷不能找出合理的因果關係,爲什麽在冷天氣穿大衣會是一件恐怖的事呢?在接受精神分析時,他本人第一個就聯想到,昨天有一個婦人,毫不含蓄地告訴他,她那最後一個小孩完全是由于當時她先生所戴的保險套于性交時裂開而産生的成果。現在,他自己再以這件對他而言相當深刻的印象,演繹出以下的推論:薄的保險套可能有危險(會裂開而使對方受孕),但厚的又不好。而保險套是一種“套上去的東西”〔7〕,而按字面上的直譯,英文的Pullover即德文中的UEberzieher,而德文這個字通常的意思爲“輕便的大衣”。而對一個未婚的男人而言,由女人親口露骨地講出這些男女性交的事,也未常不是“一件恐怖的事”,很不幸地,看來這個夢又不是那般無邪的吧?

現在且讓我們再回到我們那 少婦的另一個無邪的夢吧!

3

“她將一根蠟燭置于燭臺上,但蠟燭斷了,而無法撑直。在學校的一個女孩子駡她動作笨拙,但她回答說,這幷不是她的錯。”

這個也一樣是真的發生過的事,前一天她曾真的把一根蠟燭置于燭臺上,但却沒有像夢中所說那樣斷掉。這夢曾使用了一個明顯的象徵。蠟燭是一個能使女性性器興奮的物品,它斷了,不能撑直,這在男人方面而言,就指著“性無能”了。(“這幷不是她的錯”)但這位受過良好的教養,對那些猥褻的事完全陌生的高尚 少婦,會有可能知道蠟燭這方面的用法嗎?但她終于說出來她曾如何偶然地聽到過這種事的。當她以前有一猥褻的歌:“瑞典的皇后,躲在那‘緊閉的窗簾’內,拿著阿波羅的蠟燭……”

她當時幷沒聽清楚最後那句話的意義,因此她曾要她丈夫解釋那是什麽意思。于是這些內容便遁入夢中,而且用另一種無邪的回憶所掩飾,當她以前在宿舍時,曾因“關窗簾”關不好而被人笑她動作笨拙。而手淫的意義與性無能的關聯又是經常爲人所提及的。于是夢的無邪內容一經解析,又再也不成其爲無邪了吧!

4

就這樣子對夢的真實境遇作一結論,未免太早,所以此處我擬再提同一個病人的另一個表面上看來更無邪的夢:“我夢見我正在作某件我白天的確做過的事,那就是我把一個衣箱裝滿了書本,以致無法關上它。我這夢完全與事實一致。”在這兒,夢者再三强調這夢與真實之間的吻合。所有這一類夢者本身對夢的評判,雖說是屬于醒覺後的想法,但經過以後的推證,我們可以知道連這一類的,都其實是屬于夢的隱意之內。我們已經知道,夢的確是叙述了白天所發生的事,但這夢如用英文〔8〕來作解析的話,可要繞一大彎,而仍不易得到結論。我們只能够說這夢的重點在于小箱子(參照第四章 ,夢見箱內裝一死去的小孩)裝得太滿,而再也裝不下別樣東西。

還好,這夢幷未蘊涵任何 邪惡成分在內。

在以上這一大堆“無邪的”夢中,性因素被作爲檢查制度的焦點是十分明顯的。但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題目,以後我們會再詳細討論。

 

 

 

乙、孩提時期經驗形成夢的來源

由事實的引證,以及其他一般關于這方面的報告(除了羅勃特以外),我們可以發掘出夢的第三特點——那些在醒覺狀態下所不復記憶的兒時經驗可以重現于夢境中。由于從夢中醒來後,幷無法把夢的每一個成分完全記清,所以,要想决定這些兒時經驗的夢究竟發生的頻率如何,實在不可能。而我們所要證明的兒時經驗,必須能以客觀的方法著手,因此事實上要找出這般實例也不容易。茅裏所舉的實例,大概是最鮮明的一個了,他記載道,有一個人决定要回他那已離開二十年的家鄉,就在出發的當晚,他夢見他處身于一個完全陌生的地點,正與一個陌生人交談著。等到他一回到家鄉,才發現夢中那奇奇怪怪的景色,就正是他那老家附近的景色,而那夢中的陌生人也是真有其人的——是一位他父親生前的好友,目前仍蔔居于當地。這個夢,當然,明顯地證實了這是他自己兒時曾見過的這些家鄉人物的重現。同時,這夢更可以解釋出他是如何地迫不及待地心懸故園,正如那已買了發表會門票的少女,以及那父親已承諾帶他去哈密歐旅行的小孩所做的夢一樣。當然,這些促成兒時印象重現于夢境的動機,不經過分析是無從發掘的。

我有一位同事,曾聽過我的這些演講後,向我誇稱,他的夢很少有經過“改裝”的。他告訴我,他曾夢見過,那位曾在他家做事做到他十一歲的女傭與他以前的家庭老師同床睡覺。甚至連地點也清晰地呈現于夢境中。由于他很感興趣,于是他把這夢告訴了他哥哥,想不到他哥哥笑著對他說,確有其事,當時他哥哥是六歲,很清楚地記得這對男女確有苟且關係。那時每當家裏大人不在時,他倆便把他哥哥用啤酒灌醉,使他迷迷糊糊,而他這小傢伙,雖說就睡在這女傭的房裏,但他們認爲年僅三歲,决不懂事,于是就在這房裏幹起來。

還有些夢,雖不經夢的解析,但可充分確定它的來源,即一種所謂“經年複現的夢”——小孩時就做過的夢,在成年期仍一再地出現于夢境中。雖然我本身幷沒有做過這一類的夢,但我却可以舉一些實例。一個三十多歲的醫生,他告訴我,他從小到現在就常做夢看到一隻黃色的獅子,而那形象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描繪出來。但後來有一天他終于發現到了“實物”——一個已被他遺忘的瓷器作的獅子,他母親告訴他,這是他兒時最喜歡的玩具,但自己却一點也記不起來這東西的存在。

現在讓我們將注意力由夢的“顯意”轉移到由解析以後才發現得出的夢的“隱意”,我們會很驚奇地發現,有些就其內容看不出什麽苗頭的夢,一經解析,居然會發現其來源也是由兒時記憶所引起的。我再引用一個那位曾夢見“黃獅子”的同事所做的另一個夢。有一次在他讀完南森有關他北極探險的報告後,他夢見他在浮冰上用電療法在爲這位患有“坐骨神經痛”的探險家治病!經過解析後,他才記起有件兒時的經驗,而如果沒有這件經驗的加入,這夢的荒謬性將永遠無法解釋。那大約是他三四歲的時候,他坐著傾聽家人暢談探險的逸事,由于當時他仍然無法分清reisen(德文。意爲“旅行”游歷),與reissen(德文。意爲腹痛、撕裂般的痛),以致他曾問他父親,探險是否爲一種疾病呢?而招來兄姐的嘲弄,也可能因此而促成他“遺忘掉”這件令他覺得羞辱的經驗。

我們仍有一個類似的情形,那就是當我在解析那有關十字花科植物的夢時,我也曾聯想到一件我兒時的回憶——當我五歲時,父親給我一本有圖片的書,讓我一片片地撕碎。討論到這兒,可能仍有人會懷疑這種回憶會真的出現于夢中嗎?會不會是由解析時勉强産生的聯繫呢?但我深信這解釋的準確性,可以由這些豐富的、緊凑的聯想來作一印證:“十字花科植物”——“最喜愛的花”——“最喜愛的菜”——“朝鮮薊”〔9〕。而朝鮮薊須要一片一片地剝下皮來。另一個字“植物標本收集簿”(herbarium)——“書蟲”(bookworm,即“書呆子”之謂),他們是整天啃食書本爲生的。我以後會告訴讀者,夢的最終極意義泰半是與兒童時期的有關破壞性景象有密切關係的。

其他,還有一系列的夢,由解析過程我們會發掘其引起夢的“願望”(wish),以及其“願望之達成”均來自于兒童時期,因此我們一定會驚奇地發現,在夢中“小孩時期所有的勁兒全部都活現了”。

我現在要再繼續討論以前提過的那證明出相當有意義的夢——“我的朋友R先生被看成爲我的叔叔”。我們曾用它來充分證明出其目的在于達成某種“願望”——能使我自己被選聘爲教授。而且我們也曾看出,在夢中我對R先生的感覺與事實相反,還有我對這兩位同事于夢中也予以不應當的輕視。由于這是我自己的夢,所以,我可以說,因爲以前所作的解析結果,仍未能使自己相當滿意,而擬繼續作更進一步的解析。我深知,我夢中雖然對這兩位有如此苛刻的批評,但事實上,相反地我却對他們估計甚高。而我自己覺得,我對教授頭銜的企求的熱心程度,幷不足以達到使我會在夢與醒覺狀態下産生如此差距的感覺歧异。果真那份鑽研求進之心是那般强烈的話,那我倒認爲是一種不正常的野心,而說實在的,我本身可絲毫不以能實現此種企求爲樂。當然,我無法確知別人對我是如何一種看法,也許我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吧!但果真我是够有野心的話,那我想我也不會以區區一個所謂“大教授”之職位即能滿足的,可能老早我就已改途旁騖了。

那麽,我夢中所具的那份野心又從何而來呢?在這兒,我想起了一件我兒時常聽到的逸事——在我出生那天,一位老農婦曾向我媽媽(我是她的頭一胎孩子)預言:“你給這世界帶來一個偉大人物”。其實,這預言也無甚了不起,天下哪個母親不是高高興興、殷殷切切地望子成龍呢?而三姑六婆們又有哪個不會應時地說幾句使人錦上添花的話呢!還有一些老太婆,由于自己飽經滄桑、心灰意冷,于是所有希望憧憬均貫注于未來的新血,我想那送給母親這預言的那位老太婆,大概也不外乎一種恭維之辭而已吧?難道這俗不可耐的幾句話會變成了我企求功名利祿的來源嗎?且慢!我現在又想起另一個以後孩提時代的印象,也許那更可能說明我這份“野心”的來源吧!在布拉特的一個晚上,雙親帶著我像往常一樣地去某間飯館吃飯,(當時我大約十一二歲),我們在那兒看到一個潦倒的詩人,一桌一桌地向人索錢,只要你給他一些小錢;他就能照你給他的題目即席獻出一首詩。于是,爸爸叫我去請他來表演一下。但在爸還未出題目給他以前,這個人就先自動地爲我念出幾句韵文,而且斷言,如果他的預感不錯的話,我將來必是一個至少部長級以上的大人物。迄今,我仍清晰地記得當晚我這“杰出的部長”是多麽地得意,最近我父親帶回了一些他的大學同學中杰出人物的肖像,挂在客廳以增加門第光彩。而這些杰出人物中也有猶太人在內。因此每個猶太學校的學生在他們書包內,總要放個部長式的公文夾子以自期許。很可能,是因爲這個印象,使我初入大學時,擬專攻“法律哲學”(這决定是到最後一刻才臨時改變的)。畢竟一個念醫學的人,永無登上部長寶座的一天吧!現在,我們再回頭看看這個夢,我才瞭解我對目前這種不如意的日子與往日“杰出部長”的美景之天淵之別,就是缺乏了這份“年輕人的野心”。至于對我這兩位值得尊敬的,學問淵博的同事,只不過因爲他倆都是猶太人,我就那樣刻薄地一個冠以“大呆子”,另一個冠以“罪犯”之名,這態度就有如我是個大權在握,賞罰由我的“部長”了。對了,在這兒我又發現到:很可能因爲部長大人拒絕給予我大教授之頭銜,于是在夢中,我就以此荒謬的作法扮演他的角色。

在另一個夢裏,我也注意到,雖然引發出這夢的導火綫,是最近的某種願望,但那其實只是兒時某種記憶的加强而已。我將在以下舉出一些“我很想去羅馬”的這願望所産生的夢以作參考。由于每年到我有空可以旅行的季節時,都因爲健康關係而不能去羅馬〔10〕,因此多年來我一直唯有以“夢游羅馬”來聊解心中的熱盼。于是有一次我夢見我在火車車厢內,由車窗外望,看到羅馬的泰伯河以及聖安基羅橋。不久火車就開動了,而我也清醒過來,我根本未曾進過這城市內,而夢中那幅羅馬景色不過是前一天我在某病人的客廳內所注意到一座出名的雕刻畫作品。在另一個夢裏,某人把我帶上一座小丘上,而對我遙指那在雲霧中半隱半現的羅馬城。記得我當時曾因爲距離這麽遠而景物會看得那麽清晰而覺得驚奇。這夢的內容由于太多,所以此處不一一提它。但就此,我們已可看出要“看到那心儀久矣的遠方之城”的動機是如何地明顯。事實上,那我在雲霧中看到的其實是呂貝克城,而那座小丘也不過是格萊先山。在第三個夢裏,我終于置身于羅馬城內了。但很失望地,我發現那不過是通常一般都市的景色而已:“城裏有一條流著污水的小河,在河岸的一邊是一大堆黑石頭,而另一邊是一片草原,還有一些大白花點綴地長在上面。我碰到了促克爾先生〔11〕,而我决定要向他問路,以便在這城市內走一圈”。這很明顯地,我根本無法在夢中看到這我事實上根本未曾到過的城市。如果我將所看到的景色,個別地予以分析,那我可以說,那夢中的白花,是我在我所熟悉的拉維那那兒所看到的,而這城市曾有一度差點取代了羅馬,成爲意大利的首部。在拉維那四周的沼澤地帶,這種美麗的水白合,就長在那一攤攤的污水中。就像我自己家鄉的奧斯湖所長的水仙花一般,我們往往因爲它長于水中,而等于看得到却摘不到,因此,夢中,我就看到這些白花是長在大草原上。至于“靠在水邊的黑石頭”一下子便使我想出那是在卡爾斯礦泉療養地的鐵布爾穀,而這又使我聯想起,我想向促克爾先生問路的那些情形,在這混 亂交織的夢內容裏,我可以看得出裏頭含蘊了兩個我們猶太人常在寫信、談話中喜歡提到的軼事(雖然,偶然其中頗含一種令人心酸的成分)。第一個軼事是有關體力的,它描述一個窮苦多病的猶太人,一心想去卡爾斯礦泉治病,于是沒買票就混進了開往那地方的快車,結果被驗票員所發現,而沿途受盡索票時的奚落與 虐待。後來,他終于在這悲慘的旅途中的某個車站,碰到一位朋友。他問這個人“你要到哪里去呢?”這可憐的傢伙有氣無力地回答:“到卡爾斯礦泉——如果我的‘體力’尚撑得下去的話。”而另外一個我聯想到的猶太人的軼事是這樣的:“有一個不懂法語的猶太人,初到巴黎,向人問前往Rue Richelieu的路……。”事實上,巴黎也是我幾年來一直想去的地方,而當我第一步踏入巴黎時,心中之滿足、喜悅迄今猶曆久彌新,也由于這種暢游大都市的喜悅,使我對旅行更具有濃厚的興趣。還有,關于“問路”一回事,這完全是在指著羅馬而言,因爲俗語常說“條條大路通羅馬。”所以“路”與“羅馬”顯然有明顯的聯繫可尋。接著,我們看那名字叫“促克爾”(糖)的與我們常送體力衰弱的病人去療養的“卡爾斯礦泉”,使我聯想到一種與“糖”有關的“體質衰弱病”——“糖尿病”(譯即“糖病”)。而做這夢當時,正是我與住在柏林的朋友于復活節在布拉格會面以後不久,而當時會面所交談的內容也多少可以找出一些與“糖”及“糖尿病”有關的話題。

第四個夢,就緊接著上述我與某朋友的約會不久所作的,又把我帶回羅馬城內。……很奇怪的是,在這街上竟有那麽多用德文寫的公告。就在這前一天,我寫信給這位朋友時,曾推測說,布拉格這地方可能對一個德國的旅游者而言,不會太舒適吧!于是,在夢中,我便把約好在布拉格相見的場合轉換成相遇于羅馬,而同時也實現另一個我從學生時代就具有的願望——希望在布拉格德文會更爲人所重用。事實上,由于我出生是在住有很多斯拉夫民族的莫拉維亞的一個村子裏,所以在我童年的最初幾年,我應該已學會了幾句捷克語的。還記得,十七歲那年,我在偶然的機會聽到人家哼著捷克的童歌,于是,很自然地,我以後均能順暢地哼出來(只是對它所唱的內容却一竅不通)。因此,在這夢裏頭,實在有不少是出自我童年期的種種印象。

在我最近的一次意大利旅途中,我經過特拉西梅奴斯湖時,我終于看到了泰伯河,但按照日程,只得過其門而不入,只差羅馬五十英里即折往他處,而這份憾意更加深了我兒時以來對這“永恒之都”之憧憬。當我計劃次年作一旅行,由此地經過羅馬去那不勒斯時,我突然想起一句以前曾讀過的德國古典文選〔12〕:“在我决定去羅馬時,我感到無比的焦躁,而徘徊于這兩著棋間——去當個溫凱爾曼(一七一七——一七六八德國考古學家及藝術史家)的助理呢,還是作個像偉大的漢尼拔將軍那種獨當一面的角色。”我自己似乎是步著漢尼拔的後塵,我也注定到不了羅馬(他在人們預料他會到羅馬時,他却折往甘巴尼亞)。在這一點與我相似的漢尼拔,一直是我中學時代的偶像,就像同年紀的那些男同學們,我們對“朋涅克”(拉丁文即“腓尼基”)戰役都同情迦太基人,而敵視羅馬。再加上,當我意識到自己身爲猶太人,常受班上德國同學的歧視,一種遭受到“反閃族人”的感受,更使我在心中對這位閃族的英雄人物加深傾慕。在我年輕人的腦海裏,漢尼拔與羅馬的戰鬥正象徵著猶太教與天主教組織之間冥頑不休的衝突,而此後不斷遭受的一些反閃族人運動所發生的感情創傷,使我這童年的印象根深蒂固。因此,對羅馬的憧憬其實是象徵著胸中一大堆熱切殷深的盼望——就像那些腓尼基將領們,曾爲了促成漢尼拔終其一生的願望——進軍羅馬城,寧可知其不可而爲地跟隨他出生入死。

而現在,我第一次發現到有一件我年輕的經驗,迄今竟仍深深地在我的感情或夢境中表現出其影響力。當時我大約十至十二歲,父親開始每天帶著我散步,幷且與我談些他對世事的看法。他當時曾告訴我一件事,以强調我現在日子可比他那時代好受多了。他說:“當我年輕時,有一個周末我穿著整齊,戴上毛皮帽,在我家鄉的街道上散步時,迎面來了一個 基督教徒,毫無理由地就把我那新帽子打入街心的泥漿中,幷駡我‘猶太鬼子,讓開路來。’——我忍不住問我父親:“那你怎麽對付他?”想不到他只是冷靜地回答道:“我走到街心,去把那帽子撿起來。”這個當時牽著我的小手的昂然六尺之軀的大男人,我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的父親,竟是如此地令我失望。而與漢尼拔的英雄父親布拉卡斯〔13〕把年紀尚小的漢尼拔帶到祖壇上,要他宣誓終生以羅馬人爲敵的那份氣概一比,這種强烈的對照更使我加深了對漢尼拔的景仰,而甚至處處幻想著自己就是漢尼拔一般。

我想我還能對自己這份嚮往迦太基將領的狂熱再遠溯到更小的時候發生的事,而以上所提的不過是加深這般印象,將之轉以新的形式表現出來而已。在我童年時,當我學會了看書以後,第一本看的書就是提爾斯所著的《執政與帝國》。我清楚地記得看完那本書之後,我曾把那帝國的大將軍的名字,寫在一個小標簽上貼在我那木做的玩偶兵士身上。打從那時起,瑪色那(Massema一位猶太將領),就已經是我最景仰的人物了〔14〕。而很巧的,我的生日又正好與這位猶太英雄同一天,剛剛差了一百年,也因此而更使我以此自期(拿破侖本身就曾因同樣地越過阿爾卑斯山,而以漢尼拔自許)。也許這種軍人崇拜的心理更可遠溯到我三歲時,由于自己本身體質較弱,而對一位比我長一歲的小男孩,所産生忽敵忽友的心理而激發的一種心理反應。

夢的分析工作越深入,我們就越會相信在夢的隱意裏頭,兒時的經驗的確構成甚多夢的來源。

我們已經說過,夢很少能把記憶以一種毫不改變,毫不簡縮的方式複現在夢的內容裏。然而,倒有過幾個這種近乎完全真實的記憶之翻版的記載,而我在此,也可以又附加一個兒時記憶所産生的夢。我的一個病人有一次告訴了我一個隻經過一點點“改裝”的夢,而連他自己也都一下子就看出那夢實在是一種正確的回憶。這份記憶在醒覺狀態下幷未完全消逝,只是已經有點模糊而已。但在分析過程中,他就已完全清楚地追憶出其中每一細節,他記得那是他十二歲那年,他去探望一位住院的同學,那時候那同學躺在床上,翻身時不慎把他的性器露出褲子外。而我這病人當時不知怎地,一看到那同學的性器,竟不由自主地也把自己的性器由褲襠掏出來,結果招致其他同學驚奇鄙視的眼光,而他自己也變得非常尷尬,而拚命想把它忘掉。想不到在二十三年後,竟在夢中把這情景又複現了,不過內容還是稍稍改變了一下,在夢中,他不再是主動的角色,而成了被動的角色,同時那位生病的同學也以另一位目前的朋友所取代。

當然一般而言,在夢的“顯意”時,童年的景象多半只有雪泥鴻爪可尋,而必須經過耐心的解析才能辨認得出。這一類夢的舉證,事實上也很難使人十分信服,因爲這種童年經驗之確實存在性是根本無法找到鑒證物的。而且如果這是發生在更早年的話,那我們的記憶,根本無法辨認出來。因此要獲得“童年時期的經驗在夢中複現”的結論是需要利用一大堆因素的收集,再加上精神分析工作成果,才可予以證實的。但一旦用在夢的解析時,我們往往把某一個童年期的經驗,個別地從全部經驗中摘出,以致使人覺得不太同意,尤其是,我有時未能真正作精神分析時所得的資料全部附載上去。但,我還是認爲再多舉下列幾個例子是有其必要的:

1

我有一位女病人,在她所有夢中均呈現著一種特徵——“匆匆忙忙”,總是趕著時間要搭火車啦,要送行啦……有一次“她夢見想去拜訪一位女朋友,她媽媽勸她騎車子去,不需要走路的,但她却不斷地大叫而疾跑。”這些資料的分析,可以導出一童年嬉戲的記憶,特別是一種“繞口令”的游戲,所有這些小孩間的天惡意的玩笑,也由分析中看出它們有時是取代了另一些兒時的經驗。

2

另一位病人做了如下一個夢:“她置身于一間有各種各樣機器的大房子裏,使她有一種恍如置身一間骨科複健中心的感覺。她聽到我告訴她說,我時間有限,無法個別接見她,而要她與另外五個病人一同接受治療。但她拒絕了,而且不願意躺在床上,或任何其他東西上面。她堅持地獨自站在一個角落,而等待著我會對她說:‘剛剛說的話幷不是真的’。但,這同時,其他那五位却嘲弄她太笨了,也在這同一時刻,她又仿佛感到有人叫她畫許多的方格子。”這夢的最先一部分,其實是意指“治療”以及對我的“轉移關係”,而第二部分則涉及小孩時的一段情景,然後兩部分以“床”銜接起來。“骨科複健中心”是來自于我對她說過的一句話。記得,當時我曾比喻說對她的精神治療所需的時間以及性質,就有如骨科毛病一般,須要有耐心,經得起漫長的治療。在治療開始時,我曾對她說:“目前我只能給你一點時間,但慢慢地,我會每天有一整個小時爲你治療。”而這些話就撩起了她那種易受感傷的特質——這種特質正是小孩子注定要變成歇斯底里症的條件。他們對愛的需求是永遠無法滿足的。我這病人在六個兄弟姊妹中位居老么(因此,“與另外五個病人……”),雖說父親最疼愛這老么,但她心裏不時仍覺得爸爸花在她身上的時間與愛護仍嫌不够。而她等待著我說“剛剛說的話不是真的”可由以下解釋,“有一位裁縫的小學徒送來她所訂做的衣服,而她當場付錢托他帶給老闆。以後她問她丈夫,不知道這小孩子會不會把錢在半路上搞丟了,而到時她是否還得再付一次。”她丈夫“嘲弄”地回答:“嗯!那是要再賠一次的。”(就像夢中“嘲弄”),于是她焦急地一問再問地,期待她丈夫說一聲“剛剛說的話不是真的”。因此夢中的隱意可由以下建構起來:“如果我肯花兩倍時間治療她,那她是否必須付兩倍治療費呢?”——一種吝嗇的或醜惡的想法(小孩時期的不潔,在夢中往往以貪錢所取代,而“醜惡的”這個字正可構成這兩種之間的聯想),果真夢中所提“期待我說出那不是真的”,其實是迂回地暗指出“肮髒”這個字的話,那麽“站在一個角落”以及“不願躺在床上”,均可用另一件童年期的經驗來解釋——“她曾因尿床,而被罰站在一個角落裏,幷受爸爸的厲聲斥責,同時兄弟姊妹們也都在旁邊嘲笑著她……”等等,至于那小方格,是來自她那小侄子,他曾畫出九個方格,而在這上面作出一個算術的難題——每個方格要填上一個數字,而使每個方格加起來均等于十五。

3

這是一個男人的夢:“他看見在兩個男孩子扭打在一起,由周圍所散放的工具看來,他們大概是箍桶匠的兒子。一個孩子終于被摔倒了,這較弱的傢伙戴著藍石子作的耳環,他抓起了一根竿子,爬起來就想追上去打那對手,但這對手拔腿便跑,躲在那站在籬笆旁邊看來像是他母親的女人背後,那女人其實是一位散工(即所謂按日計酬的工人)的太太,最初她背向著做夢的這個人,後來轉過頭來,用一種可怕的表情瞪著他,而使這做夢者嚇得趕快跑開,但他還記得那女人的下眼皮呈赤紅色地由兩眼突出來。)

這夢采用了相當多他當天所遇到的一些瑣碎小事作材料。當天他的確曾看見兩個小孩在街上打架,而有一個被摔倒。但當他跑過去想勸架時,兩個小傢伙都馬上跑掉。(箍桶匠的孩子)——這句用語一直到他在後來另一個夢的分析過程中,引用了一句諺語時才看出端倪的。那句諺語是說:“打破桶底問到底”〔15〕。“戴著藍石子作的耳環”,據夢者自己說,這多半是娼妓的打扮。這使人聯想到有一句,常可聽到的關于兩個小男孩的打油詩:“……另一個男孩子名叫瑪麗”。這也就說,其實,那被摔到的是個女孩子。“那女人站在籬笆旁邊”:當天在那兩個小鬼跑掉以後,他曾到多瑙河河畔散步,由于當時左右無人,于是他就在籬笆旁邊小便,但剛解完才不久,迎面就碰到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對著他愉快地打招呼,幷且給了他一張她自己的名片。

于是,在夢中,那女人就像他在那籬笆邊小便一般地變成她站在籬笆旁邊,而由于這樣變成涉及到“女人小便”的問題,才解釋得通以下幾點:“可怕的表情”,“赤紅色的肉突出來”(女人蹲下去小便時,性器所呈的樣子),而這夢就這般奇怪地把兒時兩件記憶混在一起:小時候,他曾有一次摔倒一個女孩子,以及他曾看過一個女孩子蹲著小便。而這兩次都使他有機會 偷窺女孩子的性器。還有夢者自己坦承,當年也曾因爲對這方面太好奇而遭受父親的嚴責。

4

在以下這位老婦人的夢裏,我們可以找出曾摻合了多少兒時記憶,以及一些荒謬的幻想。“她匆匆忙忙地趕出去購物,結果在格拉本她突然地像整個身體都癱瘓了一般,雙膝落地站不起來,旁邊圍著一大堆人,特別是一些開車子的傢伙們,但他們個個只是袖手旁觀,就沒有一個人肯扶她一把。她試了好幾回想站起來,但都歸于徒然。後來她大概是站起來了,因爲她又夢見被載入一輛出租汽車駛回家去,一個很大很重的籃子(樣子看來像是市場賣物用的簍子)在她進入車內以後由窗口‘被丟進去’。”

首先得說明這老婦人做小孩子時,很容易受驚,以致她的夢一直都是令她膽戰心驚的故事居多。關于以上那夢的頭一部分很明顯地來自騎馬摔下來的情景。在她年輕時,她曾常常騎馬,而在更早童年時,她很可能常扮玩“騎馬”的游戲。由這“摔下來”的意念又使她想起在她童年時她家那老門房的十七歲大的男孩,曾有一次在外面發癲癇,而被路人用街車送回家來。當然,她幷沒有目睹發作的情景,但這種由癲癇而昏迷地摔下來的念頭,却充斥于她的想像中,甚至日後形成了她自己的歇斯底里症的發作。當一女性做夢夢到摔下來,多半是有“性”的意味在裏頭的——“她變成了一個墮落的女人”,而再由夢的內容作一番審查,更可看出內容確有其意。因爲是她夢見在格拉本那地方摔下去的,而格拉本街正是維也納最出名的風化區。至于“市場賣物用的簍子”更有另一番解釋:德文Korb除“簍子”或菜籃之意以外,另一個意義爲冷落、拒絕之意。而這使她回想起早年她曾對向她求婚的男孩子,予以多次的冷落。這與夢中另一段“他們只是袖手旁觀”十分吻合,而她本人也解釋爲“受人鄙視”的意思。還有,那“市場賣物用的簍子”可能尚有一種意義,在她的幻想中,她曾顯示出她受人鄙視,而嫁錯了一個窮光蛋,以致淪落到在市場賣物。最後,“市場的菜籃子”

也可解釋爲僕人的象徵。這又使她聯想到一件兒時的經驗——她家的女厨子由于偷東西被發現,而被解職,當時她曾“雙膝落地”地哀求人們的原諒(這時夢者爲十二歲)。接著,她又聯想到另一個回憶,有個打掃房間的女傭因與家裏的車夫有曖昧關係而被辭職,但後來這車夫娶了她做太太。由這回憶,使我們在夢中有關“開車的傢伙們”有點綫索可尋(車夫在夢中與事實正好相反,幷不曾對墮落的女人施予援手),還有關于那“丟簍子”的一段也尚待解釋。特別是,爲什麽它是被“由窗口丟進去的”?這可以使我們想到鐵路運貨工人的運貨方式,還有也令人聯想到這地方的特有民俗“越窗 偷情”〔16〕。其他尚有與“窗”有關的記憶:有一年在避暑勝地,有個男人曾把藍色的李花丟入這女人的房內。還有她妹妹曾因有個白痴在窗口徘徊窺看而驚慌。那麽,現在由這麽多的回想裏,又引出另一個回憶,在她十歲時,有位男僕因被發現與她的保姆做愛(他們這種關係,連她小孩子都看得出來),而雙雙 被迫收拾行裝,掃地出門(而在夢中,我們所用字眼爲“被丟進去”)。還有,我們在維也納,常對傭人們的行李用句輕蔑的話“七李子”來代替,“收拾好你那些七李子,滾你的蛋!”

我所收集的這些夢,無疑地均來自一大堆心理疾患者,而解析結果均可溯自其童年時代之印象,幷且甚至是記憶朦朧的或完全記不起來的最初三年的經驗。但由于這些均取材自心理症病人,特別是歇斯底里症的病人,而使得夢中出現的兒時情景,可以受到心理症的氣質所影響而走樣,所以若要由此即推廣到所有夢解析的結論,恐怕仍難使一般人信服。而就我自己的夢所作的解析而言,當然我想我幷沒有嚴重的症狀,我却發現在夢的隱意裏,竟也意外地找出我童年的某段情景,幷且整個夢即可用這單一的童年經驗所推演出來。以前我曾舉過這種例子,但我仍擬提出一些不同關聯的夢。也許如果我不再多舉幾個自己的夢,來證明其來源有些出自最近的經驗,有些出自早就忘掉的童年經驗的話,要把本章作一結束未免言之過早吧!

第一個夢

旅途歸來,又餓又累,躺在床上馬上呼呼入睡,但這轆轆饑腸的難受就引出了如下的一個夢:“我跑到厨房裏去,想找些香腸吃。那兒站著三個女人,其中之一爲女主人,她手上正在卷著某種東西,看來很像是湯糰之類的。她要我再等一會,等她做好了菜再叫我。(這句話在夢中聽得幷不太清楚。)于是我覺得不耐煩,很不高興地走開了。我想穿上大衣,但第一件穿上去時,發現那太長了,于是我又脫下來,這時我很驚奇地發現這套大衣上,居然鋪有一層貴重的毛皮。接著我又拿起另一套綉有土耳其式圖案的外套,這時來了一個臉長長的、蓄有短鬍子的陌生人,叫我不能拿走那外套,他說那是他的,我告訴他說這外套上均綉有土耳其式的圖案,但他回答說:‘土耳其的(圖案、布條……)又 幹你屁事?’但不久我們又變得彼此非常友善起來。”

在這夢的解析時,我很意外地,竟想起一本大概我一生第一次讀過的小說,或應該說是第一本我由第一册的最後部分讀起的小說,當時我是十三歲。那本小說的書名、作者我都記不起來了,但,那結局竟仍清晰地記在腦海裏。那書中英雄最後發瘋了,而一直狂呼著三個給他同時帶來一生最大的幸福與灾禍的女人的名字。我記得其中一位女人叫貝拉姬,我仍搞不清楚爲什麽在分析這夢時我會想到這小說。由于提到三個女人,使我聯想到羅馬神話的三位巴爾希女神,她們執掌著人類的命運。而我知道,夢中三個女人中之一,即那女主人,是已經生了小孩子的媽媽,就我自己而言,母親是第一個帶給我生命以及營養的人。而愛與饑餓唯有在母親的 乳房裏,才能找到最好的解放。我且順便提一段趣聞:“有個年輕的男人,曾告訴我,他本身非常欣賞女人的美,而他最遺憾的是,他的乳媽那般漂亮,但他當時却因太小,而未能利用哺乳的大好機會,沾點便宜。”(在心理症的病人,爲了探求追溯其形成的因素,我有個習慣,總是先利用他的某個趣聞逸事而加以追問下去。)由以上一推演,變成了巴爾希女神中有一位雙掌相摩地像是在做湯糰。一位命運女神做這種事,太怪了,似乎還須再加探討一番。這可以用我兒時另一經驗來作某種解釋。當我六歲時,被媽媽上了第一課,她告訴我,我們人是來自大自然中的塵埃,所以最後也必消逝爲塵埃。這聽來使我非常不舒服,而表示不相信這一套說法。于是媽媽雙掌用力地相摩(就像夢中那女人一般,只差媽媽兩手間幷沒有生麵團在裏頭),而把磨落下來的黑色的皮屑(直譯當爲“表皮層之鱗屑”)指給我看,這就證明了我們是由塵埃所變成的!記得當時目睹這種現場表演的事實時,心中感到無比的驚奇,而後來我似乎也就勉强地接受她的這種說法——“我們人類均難逃一死的”〔17〕。在我童年時,的確常常在肚子餓的時候,就跑到厨房去先偷吃,而每次總被坐在灶旁的媽媽斥駡,而叫我一定要等到飯菜做好了,才開始用餐。因此夢中我到厨房所碰到的女人們,確是暗指著那三位命運女神巴爾希了。現在再來看看“湯糰”這個字有什麽意思,至少它使我聯想到大學時代教我們“組織學”的一位老師,他曾控告一位名叫克諾洛(德文有“湯糰”之意)剽竊他的作品,而“剽竊”意即將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擁爲己有。這又使我能解釋出夢的另一部分,我被人當作是經常在人多手雜的劇院講堂下手的“偷大衣的賊”,我所以會寫出“剽竊”這個字出來,完全是一種無意的動作。而現在我却開始看出,也許這就是夢的隱意之一,而可作爲夢的其他顯意部分的橋梁,聯想的過程是這樣的:貝拉姬——剽竊——扳鰓亞綱(鯊即此中之一〔18〕)——魚鰾——就這樣子由一本舊小說引出克諾洛事件和大衣(德文UEberzieher有幾個意思:大衣、套頭毛綫衣、性交所用保險套),因此很明顯地這又牽涉到性方面的問題。誠然,這是一套相當牽强、無理的聯想,但要不是經過“夢的運作”的工夫,我在清醒狀態下是决不會作如是想法的。雖然,我幷無法找出任何迫使我作這種聯想的衝動,但我還想一提的是,有一個我很喜歡的名字——布律克,那使我想起我曾在一所名叫布律克的學校裏上課的那段快樂時光——無所爲而爲的純趣味的追求,“每天孕育于智慧的寶藏內而不復有他求,而這正與當我做夢時“折磨”我的欲望成一强烈的對比。最後,又使我回憶起另一位令人懷念的老師,他的名字叫弗萊雪,這名字發音聽來就像是可以食用的“肉”,緊接我的思路更涌出一大堆景色:包括有表皮層皮屑的一副感傷的場面,(母親——女主人)、發瘋(那本小說),由拉丁藥典(即“厨房”)可找到的一種使饑餓的感覺麻痹的藥——

古柯鹼……

就這樣子下去,我可以將此複雜之思路繼續推演下去,而可以將夢中各部分一一予以闡釋。但由于私人關係,使我不得不在此稍有所保留。因此我將在這紛雜思緒中只執其一端,而由此直探這夢思的謎底。那在夢中長臉短胡的,阻止我穿第二件大衣的人,長相很像是我太太常向他購買土耳其布料的斯巴拉多的商人。他的名字叫寶寶比〔19〕,一個很怪的名字,幽默大師史特丹漢姆曾開他的玩笑說:“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後,握手時臉都羞紅了!”其他,我發現了與以上貝拉姬、克諾洛、布律克、弗萊雪等一般地由名字發音近似而生的種種聯想,差不多沒有人不承認我們孩提時代都喜歡利用別人的名字來作惡作劇。也許我因爲過分慣于利用這種聯想,以致招來了報應,因爲我的名字就經常被人拿來作開玩笑的對象〔20〕。哥德也曾經注意到每個人對自己的名字是多麽敏感,他認爲那種敏感可能甚至比得上皮膚的觸覺。而赫爾德就曾以哥德名字的發音作題材,寫了一段打油詩:

“你是來自神仙們(Güttern)?來自野蠻人(Gothen,或譯哥德人)?或是來自泥巴中(Kote)?

——你徒具神明的影像,最後也必歸于塵埃〔21〕。”

……我自知所以把話題扯開到這裏來,只不過是想說明一下名字的誤用確有其意義而已。且讓我們在此轉回剛剛的話題吧!在斯巴拉多購物的事,使我想起另一次在卡塔羅購物的情形,那次我因爲太過小心,而失去了作一批大好交易的機會(“失去了一次撫摸奶媽的 乳房的機會”見以上所提那青年人)。由饑餓而引起的這個夢裏頭,確能導出一種想法——我們不要輕易讓東西失掉,能撈到手的就儘量拿,甚至就是犯了點錯也要這樣作。我們均不可輕易放過任何機會,生命是短暫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因爲這可能有“性”的意味在內,而且“欲望”又不願意考慮是否有作錯的可能。這種“及時行樂”的看法,確有理由需要逃避自己內心的檢查制度,而遁托于夢境中。因此當夢者所憶及的時光爲夢者本身之“精神滋養”够充實的時候,他便能將一切反對念頭表現于夢中,而不使絲毫惱人的“性”方面的懲罰呈現于夢中。

第二個夢

這個夢需要更長的“前言”:爲了打發幾天的假日,我選擇了奧斯湖作度假目的地,于是當天我到西站去搭車,由于到得早一點,剛好碰到開往伊希爾的火車。這時,我看到了都恩伯爵,他又要前往伊希爾朝見皇上吧!雖是傾盆大雨,他却視若無睹,慢條斯理地由區間車的入口昂然直入,而對向他索票的檢票員(他大概不認得這位伯爵大人)完全不屑一顧。不久,往伊希爾的車子開走了,站務員要我離開月臺到候車室等車,經我費了一番口舌,才總算被允許繼續停留在月臺上。此時極端無聊,于是我就利用這機會,冷眼旁觀人們如何賄賂站務員以獲得座位,此時,我心中真想抱怨出來——我希望我也能享有那份特權。另一方面,我又嘴裏哼著一首歌兒,後來,我才注意到這是《費加洛婚禮》〔22〕中之一段由費加洛所唱之咏嘆調:

如果我的主人想跳舞,

想跳舞,那麽就讓他遂其所好吧!我願在旁爲他伴奏。

這整個晚上我一直心浮氣躁,甚至急躁到想找個人吵一吵的程度。我亂開那些待者、車夫的玩笑(但願這些幷沒傷到他們的感情),而現在一些帶有 革命意味的、反叛的思想突然涌上心頭,就像那些我在法蘭西劇院所看到的包瑪歇借費加洛之口所說的那些話,一些出生爲大人物所發的狂言,如阿瑪維巴伯爵想到用其君主之權,以獲得蘇珊娜……以及我們那些惡作劇的記者們對都恩伯爵的名字所開的玩笑。他們稱他“不做事的伯爵”。其實我幷不羡慕他,因爲目前他很可能正戰戰兢兢地站在國王面前聽訓,而在這兒正滿腦子籌劃如何度假的我,才真是個“不做事的伯爵”呢!這時,走進了一位紳士,我認得出這傢伙是政府醫務檢查的代表,幷且由于他的能力、表現贏得一個“政府的枕畔人”的綽號。這傢伙蠻不講理地堅持以他的政界地位,一定得給他弄個一等房間,于是只好讓給他這房間的一半。最氣人的是,有個管車人竟向另一個夥伴說:“喂!那住另半邊的那人,我們把他擺在哪里好呢?”這種喧賓奪主的無理作風,簡直太受不了。我是付了整個一等房間的錢呀!後來,我總算有了一個整間的,但却不是套房,一旦晚上尿急,可沒有厠所在房間內的。我對那管車人爭了一頓,也毫無所獲,于是怏怏地諷刺他,以後還是在這房間地板上弄個洞,好讓旅客尿急時方便些,入睡以後,就在這清晨二點三刻時,我竟因尿急,而由夢中驚醒過來。以下便是這夢的內容:

“一大堆人,一個學生集會……某個伯爵(名叫都恩或塔飛)正在演講,有人問及他對德國人的看法,他以輕蔑的姿態,不著邊際地回答道:‘他們喜歡的花,就是那種款冬。’接著他又將一片撕下的葉子,其實是一片已幹皺的枯葉,裝在紐扣洞內。我跳起來,我跳起來〔23〕,但我馬上爲自己的這種突發動作而吃驚。接著,以下較模糊地,仿佛那場地是在一通道裏,出口處擠滿了人潮,而我必須馬上逃跑。我跑入了一間裝設高雅的套房內,很明顯地是一個部長級之流的高級住宅,裏頭的傢具儘是一種介于棕色與紫色之間的顔色。最後我跑到一條走廊,那兒坐著一個胖胖年老的看門女人,我想避免與她說話,以防被人摒于門外,但她却似乎認爲我的身份已足够通行無阻似的,因爲她竟問我,需不需要有人掌燈帶路。我以手勢,或用說話,對她表示,那大可不必,而且要她就坐原位不動,我似乎就這樣很狡猾地擺脫了追踪,現在我開始走下階梯,而後又是一道狹窄陡峭的小路。”

接著,又是更模糊的一段:“我的第二個工作似乎是要馬上逃離這城市,就像我剛剛所述的需要急速離開那房子一樣。我坐在一輛單馬馬車內,我告訴車夫,火速送我到火車站去,而當他埋怨說我可要把他累壞時,我回答道:‘到了火車內,我就不會再要你趕車了。’這聽起來,似乎他已爲我趕車趕了一大段普通只有火車才跑得了的長路了。火車站上人山人海,而我拿不定主意究竟去列喀姆或嗤奈姆,但我後來一想,很可能官方會派人在那兒窺伺,于是我决定了去格拉次或這一類的地方……現在我置身于一火車厢內,仿佛是電車內吧!而在我的紐扣洞內插著一個硬硬的棕紫色的很惹人注目的辮帶似的東西。”到這兒,這景象又中斷了。

“接著我又再度置身于火車內,但這次,我是與一位老紳士在一道的。其他一些仍舊想不起來的部分,我正推想著,幷且我知道推想出來的確實已發生了,‘因爲推想到與經驗到,這往往是同一回事’。他裝成瞎子似的,至少有一眼是瞎了,而我拿著一男用的玻璃便壺(這是我們在這城市裏所剛買的)招呼他小便。看來,我成了一個照顧這瞎子的看護了。此時,如果站務員看到我們這景象,一定會注意到的。同時,這老頭子的姿態,及其排尿器官,均栩栩如生地使我觸摸到。然後我因尿急而由夢中驚醒過來。”

這整個夢似乎是一種幻想,使夢者重回一八四八年的 革命時期。這可能是由一 八九八年的 革命周年慶祝會帶給我這份記憶的重現。還有以前我到華休遠足時,曾順道去伊瑪爾村玩了一趟,而那兒據說就是當年 革命時期學生領袖費休夫避難的地方〔24〕。而費休夫式的這類人物似乎也在這夢的“顯意”中出現過不少次數,因此這鄉村小游也可能是促成此夢的伏筆。終由這村落的聯想,使我想起我那住在英國的哥哥的房子,而由此再聯想到我弟弟,常以但尼生〔25〕的那首標題爲“五十年前”的詩,來揶揄他太太,而他的孩子們每次總會矯正他的 老毛病——因爲那首詩名應該是“十五年前”,但,這份幻想與由看到都恩伯爵所引起的想法之間的聯繫,却宛如意大利式教堂的正面一般,與其後面的建築物找不到絲毫銜接處。但在這正面裏,它却還充滿著一大堆的缺口,以及一些可穿透入內的迂回暗道。這夢的第一部分,包括有好幾種景象,在此我擬逐步解開來一一闡釋。夢中伯爵的那份狂態,幾乎等于是我十五歲那年我在學校所遭遇到的那一份景象——我們的老師非常傲慢自大,不受人歡迎,致使我們在忍無可忍之下,醞釀著“叛變”,而擔任領導的主謀人物是一位常以英王亨利八世自許的同學。當時那種情形,對我就有如要發動一次政變似的,而當時有關多瑙河對奧國的重要性的討論也似乎是一種公開的叛變。我們這些叛變的夥伴中,有一位貴族出身的同學,被叫做“長頸鹿”的(由于他的高度所得的綽號),有一次被君似的德教授申斥時,他站得就像夢中那伯爵一般姿態,關于“喜歡的花”以及那“紐扣洞內所插的某種東西”等等無疑是暗指著某種花,使我想起那天我曾送蘭花給一位朋友,同時我又送了一朵捷立哥(巴勒斯坦的一座古城的玫瑰……),而使我由此追憶出一部莎士比亞的歷史劇本所揭發的紅白薔薇的內戰。這段追憶正好由剛剛提到的“亨利八世”〔26〕銜接下去。再下來,我們可以由紅白薔薇而聯想到紅白康乃馨這種花〔27〕,而在維也納,白色康乃馨已成了反閃族人的標記,而紅色康乃馨則象徵“社會 民主黨”人士。在這段聯想中隱含著以前我在風光旖旎的薩克森旅途中所遭遇的一次反閃族人運動的不愉快追憶。這夢的第一段使我追溯到另一個情景——那是我早年的學生時代,我參加了一個德國學生聚會,討論哲學對一般科學的關係。初生之犢不畏虎,我以完全的物質主義的觀點,擁護一種十分偏激的看法。因此使得一位博學睿智的老學長忍無可忍,站了起來,把我徹頭徹尾地痛斥一頓。我記得他是一位很能領導人們、組織團體的青年,同時,他有一個綽號,好像是一種動物的名字。後來,他又說到他本身,過去就曾有一段時間非常偏激過,但後來才迷途知返地徹悟過來。“我跳起來”(就像夢中一樣),變得十分衝動,無禮地反駁他,既然他自己也曾有過一段如此經歷,那我可對他今日作如是言幷不感到“驚奇”(在這夢裏,我自己對自己的德國國家主義竟抱有如許感情感到“驚奇”)。會場馬上引起了一陣騷動,幾乎所有同學均要我收回剛才聽說的話,但我仍堅持立場。還好,這位受辱的學長相當明理,幷不接受他們的意見來向我挑戰,而把這爭端就此結束了。

這夢所剩的一些情景的來源則更難找些。那伯爵輕蔑地提及“款冬”這植物究竟有甚意義?因此我必須再對自己的聯想串列加以一番審核。由款冬而lettuce(一種類似萵苣之一種青菜),而Salathund(看到別人有得吃而嫉妒的狗),于是,我發掘出不少晦澀含糊的描述詞,其中頗有文章:譬如長頸鹿這個字Gir—affe,而Affe德文爲猿猴之意,故由此推出猴,更而猪、牝猪、狗,由此順推可能推出笨驢,而正好可用來加在我們那位教授頭上,以發泄我心中對他的輕蔑。更進一層地,我將款冬——我懷疑這是否正確——譯爲蒲公英,這意念是我由左拉的小說《陽春》(Germinal)中,所提起的“有些小孩子,帶著摻有蒲公英的沙拉一起去”。狗,法文叫chien,聽起來有點像另一種較大功能的動詞chier(大便),而法文pisser(小便)代表著較小功能的動詞。接著我們就要找出第三種分屬不同物理狀態(固、液、氣三態)的,平時社交場合不便說出口的東西。因爲在上述那本《陽春》裏,還提到將來的 革命等,其中有一段很特殊的內容,與排泄氣體的産生有關係,這就是我們俗語說的“屁”〔28〕。而我現在不能不詳細檢討一下,“屁”這字爲何經過這麽大的繞彎子而産生出來,最初提到“花”,而接著是西班牙的歌謠,小伊莎貝拉,由此再聯想到斐迪南、伊沙貝拉,再由亨利八世,引到西班牙征英之“無敵艦隊”全軍覆沒後,英國爲慶賀此歷史上之大勝利,曾在一獎牌上刻上一段句子“Flavitetdissipati sunt”,因爲西班牙艦隊是被一場海上暴風雨所打垮的〔29〕。我對這段銘刻的名言深感興趣,甚至我曾想過,一旦我對歇斯底里症的觀念與治療的研究確有成果發表時,我一定用這句話作爲“治療”一篇的篇頭呢!

關于這夢的第二幕,由于無法完全通過我自己意識中的“審查”,故未能作較詳細的解析。在夢中,我似乎取代了某位 革命時代的杰出人物,這人曾與一隻鷹有段傳奇的事迹,幷且聽說他患有 肛門“失禁”的毛病……雖然這些史迹大部分都是一位“宮廷樞密官”說給我聽的,但我仍覺這些事,不能通過我的“檢查”。夢中那套房,使我想起,那就像是我看過的這位大人物的私用驛車內的裝潢布置一般。但同時“房間”在夢,往往是象徵“女性”的〔30〕。那夢中的看門女人,其實是一位我以前曾在她家受她好意招待,談吐風趣的老女人。而在夢中却絲毫不帶感激地給予她這種角色。關于燈的事,使我回想起格利巴澤(1791——1892,奧國戲劇家及詩人)曾因此種類似的經驗,而促成了他日後寫出名劇《希洛與黎安德》〔31〕。(海浪,情海波濤——“無敵艦隊”與暴風雨)。

由于我最初選釋此夢的目的在于談及兒時回憶,故在此我不擬再詳細探討這夢的另兩部分,而只舉其中部分,說明它們如何使我回憶起兩樁童年經驗。讀者們可能會認爲那是因爲有關性的資料,所以需要被抑制下來,但你們也不可能不以此解釋而滿足。事實上,有很多事我們對自己幷不必隱飾,但却仍深感“不足爲外人道也”,而在此,我們幷不擬追究,促成我避開這些探討的理由,我們是要找出,那些使夢的真正內容不能呈現出來的“內在檢查”的“動機”。對這點,我願坦然承認,這些夢中有三部分顯示出我清醒時一直抑制住的“過分誇張”、“荒謬自大”,這些情緒居然在夢中分別地,甚至在夢的顯意中呈現出來(看來我可真成了一個狡猾人物),而且在夢未成形的當晚,也使我一直心浮氣躁。各種各類的浮誇,譬如我提及格拉次這地方,我們會想起有錢人慣用的這種口氣“格拉次,要多少錢”。讀者們如果還記得大匠拉伯雷的名著GragntuaandPantagruel中的人物〔32〕,那麽我這夢的頭部分可能就涉及這種吹噓狂態,而底下所列的,則屬于我所述及之兩個童年追憶:我以前曾爲了旅行而買了一個新的“棕紫色”的行李箱,而這顔色于夢中出現好幾次。〔棕紫色的硬布,披挂在一種所謂“少女捕器”(girl—catcher,中譯名可能有誤,尚請指正)的東西上——在部長辦公室內的一種傢具)。我們都知道,小孩們認爲東西只要是新的,就能引人注意。現在我要告訴各位一件我童年的軼事,這是後來家人說給我聽的,“我在二歲時,仍常常尿床,而當我因此受責時,我便會對父親說:‘等我長大後,我要在N市(最近的一座大城)買給你一座新的大紅色的床。’”因此在夢中,我們在城裏所剛買到的,便是一種承諾的實踐。(我們也許可以更深入地發現出男人便壺與女人的行李箱、盒子之間的聯想。)而所有小孩時期的自大狂在這一句承諾中均表現無遺。夢中所述的小便有困難在小孩而言,究竟有何意義,我們已在前述的夢(本章開頭部分)有所解釋。由心理症病人的精神分析告訴我們,尿床與日後性格中野心的傾向很有關係。

這以後,在我七八歲時,另有一件我記得很清楚的小事情。“有一個晚上要睡覺時,我不顧爸媽的禁令,拗著父母讓我睡在他們的臥室內,爸爲了這樣不聽話駡了我一句‘這種男孩子將來一定沒出息’!”而這句話當時必定嚴重地打擊了我的自尊心,因爲日後這情景在我夢中又出現過無數次,而每次必連帶地呈現出我各種各類的成就與受人尊重的景象。就像是我想說:“爹!你看,我畢竟是有出息吧!”而這童年的景象也說明了夢中的最後出現的一個人物——爲了報復,我將人物關係顛倒過來。那老人,明顯地是指著我父親,因爲他的單眼瞎了,正象徵著我那一隻眼睛患有青光眼的老父〔33〕在夢中由我照顧他小便,就如我小時他照顧我一樣。由“青光眼”之聯想,我對古柯鹼的研究使他的青光眼開刀得以順利完成,而這又是我實踐了另一次的承諾。此外,在夢中,我又把他弄成了那副慘相:瞎了眼,必須我以“玻璃尿壺”服侍他小便,而心中却愉快地想著我那引以自傲的有關歇斯底里症的理論〔34〕。

如果我的這兩個孩提時代與排尿有關的情景,根據我的說法,可以找出與我的冀望求名之心有聯繫可尋的話,那麽與奧斯湖的車厢上剛好沒有厠所的這件事更加深了我這種說法。因爲沒有厠所,我必須在旅途中忍著尿,而使我真的在清晨因尿急而驚醒。我想,一定有很多人以爲我尿急的感覺就是這夢的真正刺激來源。但,我却有相反的看法。“夢裏的念頭爲因,而尿急反而是果”,因爲,我平時很少晚上起來小便,尤其是這種三更半夜的時刻,更不可能發生。幷且我就是在各種比這更舒適的旅途中也從不曾有過尿急而驚醒的經驗。其實,這個論點縱然未能尋出解釋,也仍絲毫不會减弱我以上論斷的可靠性。

還有,由于夢的解析所得的經驗,使我注意到一件事實——夢的解析,雖然能够從夢的來源與願望的刺激,經由思路的運行,追溯至“孩提時代”,以找出清楚的關聯,使人覺得解釋十分完全,但我仍得自問,這因素是否構成夢的基本條件。果真這想法是可以成立的話,那我就可以概括地說:“每一個夢,其夢的顯意均與最近的經驗有關,而其隱意均與很早以前的經驗有關”;在歇斯底里症的病人,我的確發現到那些早年的經驗在他們的想法中居然栩栩如生地持續至今。但,我仍然很難確實地證明此一假說。在另外一章 裏(第七章 )我將再就“夢的形成”中,對“早年經驗”所扮演的角色分量作一探討。

以上,我們提出了夢的記憶所具的三個特點,第一:“夢內容多半以不重要的事爲顯意”,這已由“夢的改裝”的探討作了滿意的解釋。以及另外兩個特點:“夢內容多選用最近的以及孩提時代的資料”——但我們仍很難由夢的動機推演出這兩個特點。現在讓我們權且先記住,這兩個特點仍尚待更進一步的解釋與檢驗。而等到討論有關睡覺時的心理狀態,或研究心靈的結構時,再從長細談。以後我們就會發現經由夢的解析,就像由一個“檢驗孔”可以窺看出整個心靈結構的內部。

但在這兒,我擬再强調由最後這幾個夢所分析得出的另一結果——“夢‘往往’(often)看出來有好幾個意思”,幷不只是上述那些例子所顯示的好幾個願望的達成,而且“很可能是一個願望的達成隱蔽了另一願望的達成,需要經過最後層次分析,才能找出那最早時期的某種願望的達成。”最後,我想也許有人會問我,在這句子開頭所用的“往往”(often)

是否可以更正確改爲“恒常的”(constantly〔37〕)。

 

 

 

 

 丙、夢的肉體方面的來源

如果我們想引發受一般教育的門外漢對夢的問題發生興趣,那麽我們不妨問問他們,究竟他們自己以爲夢的來源是什麽。關于這問題,一般而言,他們多以爲自己的意見是對的,他們多半馬上聯想到“消化障礙”(“夢由胃髒內引起”)、“睡姿”、“睡中發生瑣碎的小事”等等均足以影響夢的形成。他們甚至認爲,除了這些肉體上的因素以外,夢就再也找不出其他方面的來源。

本書開宗明義第一章 〔38〕裏,我們已經詳盡地討論過一些對有關肉體上的刺激對夢的形成所發生的影響,所以此地我們只須再回憶一下那些探討的結果。我們已知道肉體上的刺激又可分三種:由外物引起之客觀上存在的感官刺激、僅能主觀覺察到的感官內在的興奮狀態,以及由內臟發出的肉體上的刺激。而且,我們也注意到,這些有關夢的研究,也因爲夢的“精神來源”,究竟是與“肉體來源”共同運作或是根本不存在,而意見紛歧不一,就這有關肉體來源的可靠性而言,我們對這由外物引起的,客觀上存在的感官刺激——不管是睡中偶然發生的刺激,或是與睡眠狀態時之身體內部狀態所共同發生的刺激,它們的意義以及其證明,均有人用實驗的方法予以證實。而僅能主觀覺察到的感官刺激,則可由夢中複現之乍睡乍醒之感官影像觀其一斑。至于由內臟發生之肉體上的刺激,雖不能確定地證明出其影響,但大致上可由衆所皆知的消化、泌尿以及性器官的興奮狀態,對夢的內容所生的影響,而多少看出端倪。

“神經刺激”和“肉體上的刺激”就這樣地被認爲是夢的“解剖學上的來源”,而有很多學者,乃以爲此即夢之唯一來源。

然而,我們却發現了好幾個疑問,而足以使這種肉體刺激的理論站不住脚。

儘管提倡這種理論的學者們是如何地有自信,尤其是對偶然的,外界的神經刺激方面,他們可能不難在夢的內容裏找出這種來源,但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實——夢中所發現的這些豐富的意念,內容幷無法單單以外界刺激完全解釋得通。就這方面,卡爾小姐曾在六個禮拜中,對她自己的夢,以及另一實驗者的夢與外界感官所受之刺激所作的實驗看出,她們兩人的夢與外界刺激之關係分別只達百分之十三點二,和百分之六點七而已。在她們所收集的所有夢中,只有兩個夢可以與器官之感覺扯上關係。這個統計數字更使我們早先由自己的經驗,所導致對這說法的懷疑更爲加深。

常常有人乾脆就將夢分爲兩類,一種是上述的神經刺激引發的夢,以及另外的因素引起的夢。如斯匹達,就曾分類爲“神經刺激夢”以及“聯想夢”。但,這也仍解决不了問題。唯有能找出夢的肉體來源與夢內容之意念之間的關聯,才算是真正解决這懸案。

除了上述“外來刺激之來源幷不多見”的證明以外,尚有第二個質疑:“許多夢如果用這種夢來源,解釋幷未能完全行得通。”茲舉兩例:第一,爲何夢中那外來刺激的真實性質往往不易看出,而多以別物取代。第二,爲何心靈對這錯誤感受到的刺激所生的反應竟是如此地不定而多變化呢。我們已知道,史特林姆貝爾對這質疑所作的答復,他以爲心靈在睡眠時往往與外界隔離,而無法對外界感官刺激予以正確的解釋,以致 被迫對這來自各方的朦朧的刺激建構一番幻象。在他那本《夢的性質及其來源》第一百零八頁,他有如下說法:

“在睡眠時,由外界或內在的神經刺激,在心靈上引發出一種感覺,或一種情意綜合,或任何一種精神過程,而這種感覺在心靈裏喚起了屬于醒覺狀態時所經驗到的某些記憶、影響,這也就指著是那些以前的各種感受——可能是毫不經過潤色的,或有精神價值附著于上的。就這樣子,經由神經刺激,引致心靈收集出一些或多或少的影像記憶。而使我們人有如在醒覺狀態下一般,心靈能“解釋”這些睡中由神經刺激所生的印象。而這種解釋的結果即所謂的“神經刺激夢”——“一種夢,其成分是由神經刺激在心靈上産生精神效果,而按著‘複現的原則’使某種心靈上的影像重現出來。

在主要觀點上與這理論相同的,就是馮特的主張,他以爲夢的觀念,絕大部分來自于感官的刺激,尤其是全身性的刺激,因而引發多半是不真實的幻象——只利用小部分的真實記憶,而擴展成幻覺的程度。以這種理論來說明夢內容與夢刺激之關係,史特林姆貝爾曾作一種譬喻:“就像一個不懂音樂的人,用他的十根指頭在琴鍵上亂彈一般。”這意思就是說,夢幷不是一種由精神動機引發出來的精神現象,它是一種生理刺激導出的後果,只是由于受到這刺激後,心靈無法以他種方式表現其反應,而不得不以精神上的症狀來表現而已。基于同樣的假設,梅涅特曾對obsessiveidea的解釋作了那有名的譬喻:“在數碼轉盤上,每個數字均高高地以凸字表現出來。”

(Strachey注:此段文章幷無法在梅涅特的著作內找到出處)。

雖然這理論似乎廣爲人們所接受,而且說起來也頗動聽,但我們仍不難看出它的毛病。每一個在睡中引起心靈産生幻象的肉體刺激,常常可引發無數種不同的夢的內容〔39〕。但史特林姆貝爾與馮特均無法指出“外界刺激”與心靈用來“解釋”它的“夢內容”之間的關係。也因此無法解釋得通這種“刺激經常使心靈産生出的如斯奇特的夢”〔40〕,其他的反對意見多半是針對這理論的基本假設——“在睡眠中,心靈是無法正確地感受外界刺激的真正性質。”老一輩的生理學家布爾達赫曾告訴我們,在夢中心靈仍能相當正確地解釋那些由感官所得到的印象,幷且正確地予以反應。他幷且指出,某些對個人較重要的感覺往往在睡中幷不會與其他一些刺激一同受到忽視。相反地,它們常常自然地脫穎而出,引起睡者的特別重視,一個人在睡覺時,聽到人家叫自己的姓名往往馬上驚醒,但對其他的音響却往往仍照睡不誤。當然,這是基于一個大前提——在睡中,心靈仍能分別各種不同的感覺的。因此布爾達赫以爲,幷不是心靈不能解釋睡眠狀態中的感官刺激。而是它對這些刺激幷不發生足够興趣所致。在一八三○年利普士又把布爾達赫這一套搬出來,以攻擊主張肉體刺激這一派的看法。在這些論爭裏頭,心靈這東西就有如一段趣聞中的睡者一般。人家問他:“你在睡覺嗎?”他回答:“不是。”而再問他:“那麽你借我十個佛羅林〔41〕吧?”他却有了藉口:“喔!我已睡著了!”

有關肉體刺激形成夢的理論仍有許多不適切之處。由觀察的結果,縱然就是在我們一開始做夢時,那肉體刺激馬上介入的話,我們也仍無法確定外界刺激必定會導致夢的形成。譬如說,當我在睡覺時,我感受到觸摸或壓力的刺激,那麽我仍有一大堆的反應供我選擇。我可能根本不理它,而直到醒來時,才發覺我的腿沒蓋上被子,或是我因爲側臥而壓著一條手臂。事實上,在精神病態的研究中,我發現有一大堆的例子,均是各種相當興奮的感覺或運動方面的刺激,但却在夢中引不起絲毫反應。或者,我可能在睡中一直感受到這份刺激的存在,就像通常睡中所感受到的痛感一樣,但在夢中却未把這痛感加在內容裏頭。第三,我可能因爲這刺激而驚醒,以便驅散或避開這份刺激。最後第四種反應:我可能由這神經刺激而引起夢的産生;其他尚有各種各類與夢的産生同樣可能發生的反應。因此,如果說除了肉體上的來源以外找不出其他引起夢的動機,那實在是欺人之談。

有鑒于上述的肉體來源的說法有諸多漏洞,其他的學者——如歇爾奈爾以及跟隨他的哲學家伏克爾特——乃致力于更精細地探究那些由肉體刺激引起的具有各種彩色影像的夢,以决定其精神活動之性質,由此他們將夢當作一個心理學上的問題加以研討,幷且以爲夢純粹是一種精神活動的表現。歇爾奈爾不僅將夢的形成以其詩般的文筆加以精彩的闡論,幷且深信他自己已找出了心靈應付所受到的刺激的原則。按歇爾奈爾的說法,夢是一種無拘無束的幻象,它剛由白天所受到的桎梏中解放出來的,而嘗試用象徵的手法將感到這刺激的器官的特性表現出來。因此,我們可以作出一種釋夢的書,一種解析夢的導引,而利用這些,我們可以將肉體的感覺、器官的狀况,以及刺激的狀態由夢的影像中找出意義來。“因此猫的影像就像征著極壞的脾氣,而雪白、光滑的白麵包就像征著赤裸的人體。在夢中的幻象,整個人體就用一間房子來代替,而內臟各器官即分別以房子中各部分所代替。在牙痛引起的夢中,一個圓形拱頂的大廳象徵著嘴巴,而一座往下走的階梯象徵由咽喉下至食道。在頭痛引起的夢中,一座天花板覆滿蟾蜍顔色的蜘蛛,即象徵著上半頭部的問題。”

“對同一個器官,我們在夢中往往使用各種不同的象徵:呼吸脹縮的肺臟以烈火烘烘的火爐代替,心臟以空盒子或籃子、膀胱以像圓形皮包的東西或只是空心的東西代替。而最特別有意思的是,在夢的結束時,受刺激的器官本身或其功能往往會毫無掩飾地真的由夢者的肉體上表現出來。因此,牙痛的夢往往是最後夢者由口中拔出大牙而告結束。”但,這種說法未免太過分神化了。因此使得歇爾奈爾的讀者們對他的說法很難接受,甚至連一些我本身也認爲頗有道理的,都因爲所言太玄而鮮爲一般人所相信。我們可以看出,他這方法其實等于古代應用象徵理論的釋夢的方法的復活,只是他用在釋夢的,僅局限于人體的象徵符號而已。由于缺乏科學上所能理解的方法,使得歇爾奈爾這理論的應用仍受到極大的 限制,由此對夢所作的解釋仍充滿不定性,特別是一種刺激可以在夢內容內用好幾種象徵符號所取代的說法,更使人難以信服,甚至連他的門徒伏克爾特也無法確信房屋是象徵人體的說法。還有另外一個反對的理由:根據他的看法,夢的活動根本是一種無用的,無目標的心靈活動,心靈本身只滿足于繞著刺激構想一堆幻想,而根本就不曾想把這刺激消除掉。

歇爾奈爾這個肉體刺激的象徵理論尚有一大致命傷的缺點,有某些肉體上的刺激是一直持續存在的,而這種刺激一般認爲往往在睡眠中較清醒時更容易爲心靈感受到其存在。因此我們就無法解釋,爲什麽心靈幷不竟夜長宵地一直在做夢,爲什麽幷不每夜夢見所有的這些有關係的器官呢?如果對這種質疑,我們作出如下的遁詞:“要引起夢的活動,必須先由眼、耳、牙齒、腸等等器官先有特殊的興奮狀態。”那麽我們又面臨另一難題:如何證明增加的刺激是客觀的呢?這只有在少數幾個夢可以找出證明來,如果說夢見飛翔是象徵著肺葉的脹縮,那麽這種夢,正如史特林姆貝爾所說的,應該是常常被夢見的,不然就得證明出在做這夢時夢者的呼吸特別加快。當然,還有第三個更好的解釋,那就是說,當時一定是由某種特殊的動機引導夢者的注意力傾注于那些平時經常存在的內臟感覺,但這將使我們的論證遠超過歇爾奈爾的理論範疇。

歇爾奈爾與伏爾克特的理論,其價值在于喚起我們對某些有待解釋的夢特徵的注意,而促成了更新的發現,其實夢的確有他們所謂的肉體器官的象徵現象——譬方說,夢中的水往往代表著想小便的衝動,而男性性器往往以直聳的硬物或木柱作象徵……等等。還有由一些充滿新鮮視覺,五光十色的夢中影像與其他晦暗不明的夢影比較,使我們也很難駁斥那種“由視覺刺激引起的夢”的說法。同樣地,對那些含有聲音人語的夢,也無法否認的確是有幻覺形成的存在。一個像歇爾奈爾所說的夢,兩排長得活潑可愛的孩子站在一座橋上對峙著,彼此打來打去的,直到最後夢者本身坐到橋上去,由他的下頦找出一根大牙才結束這怪夢。另外,伏爾克特的另一相似的夢,兩排抽屜拉出拉入,最後也是以拔牙作結束。由于這兩位作者記述出相當多的這類夢的形成,所以我們也不能把歇爾奈爾的理論看成一種昧于真理的臆測。因此,我們所必須作的工作便是如何對這種所謂的牙齒夢的假想象徵作一不同的解釋。

在我們對夢的肉體來源探討中,迄今我一直未引述我們由夢的分析所得的論斷。現在,由于利用一種以前研究夢的學者們所未曾用過的方法,我們能够證明夢具有精神活動的內在價值,由願望來充當夢形成的動機,而以前一天的生活經驗做夢內容中最明顯的資料。而任何其他研究夢的理論,如果忽略了這種重要的研究方法——以致形成那種把夢看作由肉體刺激引起的無用的、費解的精神反應——都可以不必再多作批評即予否定。不然的話,那就等于說(事實上,這根本不可能的)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夢,一種我們已詳盡觀察得到的結果的,而另一種却是那些只有早年的學者所研究的。爲了消除這份矛盾,我們得嘗試在我們夢的理論的範疇內,找出方法來解釋那些所謂肉體來源引起的夢。

在這方面的工作,我們已經有了初步的成果,我們發覺夢的工作是基于一種前提,擬使同時感到的所有夢刺激綜合成一整體性的産物(見本章開頭部分)。我們已知道,如果當天遺留下來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印象深刻的心靈感受,那麽由這些感受所産生的願望便會凝聚形成一個夢;同樣地,這些具有精神價值的感受又與當天另外一些無甚關係的生活經驗(只要這些能使那幾個重要的印象間建構出聯繫來)綜合而成夢的資料。因此,夢其實是對睡眠時心靈所感受的一切所作的綜合反應。就我們目前已分析的有關夢的資料看來,我們發現它是包含了心靈的剩餘産物以及一些記憶的痕迹——這些記憶,雖然其真實性的本質幷無法當場驗明,但至少我們均充分地感受到其精神上的真實性(由于多半均與最近或孩提時代的資料確有關聯)。有了這種觀念,我們也較容易能預測得到究竟在睡中加入的新刺激與本來就存在的真實記憶將會合成如何的一種夢。當然,我們須强調的是,這些刺激對夢的形成確實重要,因爲它畢竟是一種真實的肉體感受。而借著再與精神所具的其他事實綜合,才完成了夢的資料。換一句話說,睡眠中的刺激必須與那些我們所熟悉的日間經驗遺留下來的心靈剩餘産物結合而成一種“願望的達成”。然而,這種結合幷非一成不變的,我們已經知道,對夢中所受的物理刺激,可以有好幾種不同的行爲反應。但一旦這種合成的産物形成以後,我們一定可以在這夢內容內看出各種肉體與精神的來源。

夢的本質决不因爲肉體刺激加之于精神資料上而有所改變,無論它是以何種真實的資料爲內容,均仍舊是代表著“願望的達成”。

在此,我擬提出幾種可能改變外界刺激對夢的意義的特點。我以爲夢的形成須視夢者當時的生理狀况而异,譬如當時外界刺激的强度、睡眠的深度(平時習慣性的,或當時偶發的),以及個人對睡中刺激的反應均有差异。可能,有人根本不受其擾而繼續呼呼大睡,有人因此驚醒,更有人即將之納入夢中的資料。由于有這種差异,因此,外界刺激對夢形成的影響也因人而异。就我自己而言,由于我向來睡得很好,很少爲外界任何刺激所驚擾,所以由外界肉體刺激引起的興奮很少能介入我的夢中,而大部分的夢均來自于精神上的動機。事實上,我記得自己只有一個夢是與一件客觀的、痛苦的肉體刺激來源有關,而且我認爲在這夢裏,我們可以看出外界刺激如何地影響這夢的特點:

“我騎著一頭灰色的馬,最初看來,膽戰心驚,小心翼翼地,似乎我是硬著頭皮練習似的。然後我碰到一位同事甲先生,他也騎著一頭裝有粗劣飾帶的馬。他挺直地端坐于馬鞍上,他提醒我某件事情(可能是告訴我,我的坐鞍很差)。現在我開始覺得騎在這頭十分聰明的馬身上,非常輕鬆自如;我越騎越舒服,也越覺熟練。我所謂的馬鞍是一種塗料,整個敷滿馬頸到馬臀間的空隙。我正騎在兩駕篷車之間,而正想擺脫掉他們。當我騎入市街有一段距離後,我轉過頭來,想下馬休息。最初我打算停在一座面朝街心的小教堂,但我却在距離這一所甚近的另一所小教堂前下了馬。旅館也就在同一條街上,我大可以讓馬自個跑去那兒,但我寧可牽著它到那兒。不知怎地,我好像以爲如果騎著馬到旅館面前再下馬會太丟人。在旅館面前,有個雇童在招呼,他拿著我的一份札記本,向我調侃其中內容,那上面寫著一句“不想吃東西”(幷且底下用雙綫加注),再下去又另有一句(較模糊的)“不想工作”,同時,我突地意識到我正身處一個陌生的城鎮,在這兒我沒有工作。”

這夢相當明顯地可以看出是來自于痛刺激的影響的。就在前一天,我因長了疔,而痛苦萬分。後來竟在 陰囊上方長成一個蘋果大的癤瘡,而使我每一舉步均感穿心之痛。全身發熱、倦怠、了無食欲,再加上當天繁重的工作,使我整個人崩潰下來。雖然這種情况幷未使我完全不能行醫,但由于這病痛的性質與發病部分,至少有一件事,是我一定無法做的,那就是“騎馬”。而就因爲“騎馬”這活動使我構成了這個夢——一種對此刻病痛的最强力的否定方式。事實上,我根本不會騎術,我不曾做過騎馬的夢。而一生我也只騎過一次馬。還有,無鞍騎馬,更是我所不喜的。但在夢中,我却騎著馬,有如我根本在會陰處幷未長什麽毒瘡似的。或者說,“我所以騎馬,是因爲我希望我幷沒長什麽瘡。”由夢的叙述我們可以猜測,我的馬鞍其實是指著能使我無痛入睡的膏藥敷料。也許,由于這般地舒適,使我最初的幾小時睡得十分香甜。以後痛感又開始加劇地意識到,而使我幾乎痛醒過來;于是夢就出現了,幷且撫慰地哄我:“繼續睡吧,你不會痛醒的!你既然可以騎馬,可見幷沒有長什麽毒瘡的,因爲哪里有人長了毒瘡,還能騎馬呢?”而夢就如此成功地把痛感壓制下去,而使我繼續沉睡。

但夢幷不只是用一個根本與事實不符的幼稚意念,來敷衍掉癤瘡的痛楚而已(就像痛失愛兒的母親或突告破産的商人所作的瘋言瘋語)。其實在夢中,它所否定的感覺與影像之細節尚與一些心靈中確實存在的記憶有所聯繫,而在夢中將這些資料一一予以利用,“我騎著一頭‘灰色的’馬”——這馬的顔色正與胡椒鹽的顔色一樣,而這正好使我想到,最近一次在村莊碰到我的同事甲先生時,他曾警告我,調味品加太多的食物吃了會生癤瘡,而且一般人都以爲癤瘡的病因與“糖”大有關係。我的朋友甲先生自從他接替了我去治療那位我曾花過一大番心血的女病人以來,他就在我面前“趾高氣揚的”(直譯當爲:騎著高馬),但這位女病人,事實上就像“周日騎士”的故事裏頭的馬一樣,她隨其所欲地載著我跑,因此,夢中的“馬”其實就是這女病人的象徵(夢中說,它是“十分聰明的”)。我覺得“非常輕鬆自如”,其實就指著在我那同事甲先生取代了我以前我在她家照顧她時的感受。記得城裏名醫中有一位支持我的同事,最近曾就我對這女病人的處理,作如此褒勉:“我想你是相當稱職的”(直譯當爲:我想你在那“馬鞍”上是安全了)。而且身體正受著如許病痛的折磨,還要每日爲病人作八到十小時的心理治療,可真稱得上是一件大功德,但我自己也深知,如果沒有理想的健康狀態,我是無法再將這繁重吃力的工作繼續幹下去的。而且夢中又充滿著一大堆如果我的病繼續發展下去的惡果(那札記,就像神經衰弱的病人拿給他們的醫生看的:“不想工作,不想吃東西”)。再更進一步地探討,我發覺這夢可以由騎馬代表願望的達成,更追溯到童年的一件回憶——我與那年紀長我一歲的侄子(現住于英國)在童年時的多次吵架。還有,這夢也采用了一些我去意大利旅行的片段材料:夢中那街道正是威洛納與西恩那兩城市的景象。再更深一層的解析引向性方面的夢意,我發現我夢中所用的這些風光明媚的城鎮竟可能是這位未曾去過意大利的女病人所夢見的(去意大利,德文爲gehenItalien〔音近genItalien〕=Genitalien=genitals 〔性器〕)同時我曾提到在甲先生以前是我到她“家”給她看病的,還有我那癤瘡所長的位置,均隱約有“性”的意味在內。

在另外一個夢,我也同樣成功地將打擾我睡眠的刺激軀除掉。這次的騷擾是來自感官的刺激。其實,這偶發的刺激與夢內容的關係也是很偶然的機會下發現的,也因此才使我對此夢得以瞭解。“在一個仲夏的清晨,當時我住在提洛爾(在阿爾卑斯山中)的別墅裏,醒來時我只記得夢見‘教皇死了’。”面對這短短的毫無影像的一個夢,我竟完全無從解析,唯一扯得上關係的是,在幾天前我曾由報紙上看到有關他老人家身體微有小恙的報道。但這天早上我太太問了我一句話:“今天清晨你可聽到教堂的鐘聲大作嗎?”事實上,我完全沒聽到這鐘聲,但,却因這一句話而使我對夢中情景恍然大悟。由于這群虔誠信教的提洛爾人所敲出的鐘聲,促使我由睡眠的需要産生了如此的反應——爲了報復他們的擾人清睡,我竟構成了這種夢內容,幷且得以繼續沉睡而不再爲鐘聲所擾。

在以前幾章裏所提過的一些夢也都可以拿來作闡釋“夢刺激”的例證。那“高觴暢飲”的夢便是一個好例子,其起源完全來自“肉體的刺激”,而由這感覺——“渴”引起的“願望”即爲此夢之唯一動機。其他種種僅肉體刺激即可産生夢的例子永不乏其數。一個病婦,夢見她摔掉兩頰的冷敷器具,是一個對痛刺激所生的較不尋常的“願望達成”的反應。這似乎使夢者暫時忘却了痛苦,而將其病痛歸諸于他人身上。

我那三位巴爾希(命運女神)的夢很明顯地是個饑餓的夢,而這對食物的需求更可遠溯自兒時對母親 乳房的期待,但它却以這種無害的欲望來取代了某種不能公諸于世的欲望。在那有關都恩伯爵的夢裏,我們可以看出一種偶發的肉體需要經由何種程序而與一種精神生活中最猛烈、最强力潜抑的衝動發生關係,還有,伽尼爾所寫的,拿破侖一世在定時炸彈的炸聲驚醒他以前,那聲音先使他産生了一個戰爭的夢。由此我們不難清晰地看出睡中精神活動對肉體感覺所生反應的真正目的。一位年輕的律師,由于全神貫注于某件破産訟案,在午睡時,竟夢見與一位由這件訟案才認識的萊西先生相會于胡希亞汀。而這地名Hussiatyn(德文爲“咳嗽”之意)更使他引入更深的冥想,不久他驚醒過來,才發覺他的枕畔人因氣管炎而大聲不斷地在“咳嗽”。

現在,且讓我們由拿破侖(這位出名的精于睡眠之道的傳奇人物)的夢,再來比照以前所提過的那好睡的醫科學生,他曾被女房東由懶睡中喚起,提醒他該是上醫院的時候了。等到他蒙頭再睡時,他就夢見他正躺在醫院的床上,而最可能的解釋是這樣的:如果我已在醫院了,那我就不必現在起床趕去醫院了。這很明顯地,是一種“方便的夢”,而睡者也自己坦承那確是他做這夢的動機。而由此,他也看出一般的夢所具的一種秘密——所有的夢,就某方面來說,均屬于“方便的夢”。它們可以使夢者繼續酣睡而不必驚醒。“夢是睡眠的維護者,而非擾亂者”。以後在另一章 ,我們擬再就醒覺狀態的精神因素討論這種觀念。但就目前而言,我們已可用這觀念解釋一般外來的客觀存在的刺激所引起的夢。不管是心靈果真能完全不理會外來刺激的强度和意義,而能繼續呼呼大睡也罷,或者夢是用來否定掉那些外在刺激。或者第三種說法,睡眠中的心靈能感受刺激,它總是將一種合于睡眠理想狀態的真實感覺,編織于夢中,以抵消其他騷擾睡眠的事實。上例的拿破侖就以“那只不過是在阿爾哥的槍聲炮響的夢中回憶而已”而繼續其酣睡〔42〕。

“睡眠的願望”使意識的自我調整其本身的感受,再加上夢的檢查作用以及以後將提到的“加工潤色”,而使自我形成了夢,這種觀念必須在夢形成的動機探討中經常謹記在心——每一個成功的夢均是願望的達成。至于,夢所必然附帶的、不變的“睡眠願望”與夢所附帶達成的其他某些願望,究竟有些什麽關係,則待以後我們再詳論。由“睡眠願望”的說法,我們發現到這可以補綴史特林姆貝爾與馮特的理論之不足,幷且它可以避免前述那些以外界刺激所作解釋的荒謬與令人懷疑的程度。其實,睡中的心靈能够對外界刺激予以正確的感受,幷投予主動的好惡,有時甚至會因此而驚醒。因此,這些正確的感受,只有能通過那至高無上的睡眠願望的檢查制度,才能于夢中現形出來。夢中情境所用的邏輯可用以下一例代表:“那是夜鶯,而非雲雀”,因爲果真那是雲雀,那麽這美妙的夜就要告終了。然而能通過這種檢查制度的,心靈可能有不下一種的對外界刺激所作的闡釋,然後再選出其中與心靈中願望衝動最相合的作爲夢內容。因此,我們可以說夢中每一件內容均有肯定的存在,而無一令人懷疑之處。對夢所作錯誤的解析其實幷非一種幻覺,而是——如果你願意這樣稱呼它的話——一種遁詞,就像夢的檢查制度所取用的轉移置換,我們日常的精神過程也免不了這種歪曲事實的毛病。

只要是外界的神經刺激和肉體內部的刺激其强度足够引起心靈的注意(如果它們只够引起夢,而不使人驚醒的程度),它們即可構成産生夢的出發點和夢資料的核心,而再由這兩種心靈上的夢刺激所生的意念間,找出一種適當的願望達成。事實上,我們可以發現許多的夢均可由其內容中找出肉體上的因素,甚至有些情形是,本來那願望幷不存在,但却因夢形成的需要而喚醒了它的存在。其實,夢說穿了無非是代表願望的完成而已,它的工作即在于由某種感覺而找出能借此達成的某種願望。甚至假如這些感覺資料是帶有痛苦不愉的成分在內,它仍用以構成某種夢的形成。心靈能够巧妙自如地將某些會引起不愉快,或根本不矛盾衝突的資料,經由兩種心理步驟(見第四章 )以及存在于其間的檢查制度,而變爲完全合理的願望達成。

在我們的精神生活領域裏,我們都知道有許多是屬于心靈“原本步驟”(或謂“原本系統”)的受潜抑的願望,而其所以不能達成則完全來自于“續發步驟”(或謂“續發系統”)的壓力。這兩者之間我們幷非以“時間性的存在”來劃分——即這些願望最初存在,而後來即被摧毀消失掉。“潜抑作用”的原則,爲我們對心理症的研究所需具備的觀念,它以爲受潜抑的願望幷非就此消失,它只是由于某種重壓而予以暫時性的抑制。在另外一個字“壓抑作用”,由其字的ub—presb sion,意即“壓下去”,即可看出這類的意思〔43〕。而一旦這些受壓制的願望得以脫穎而出,于是,“續發系統”的壓制力便告消失(這種壓制是可以意識到的),此時乃在心理源表現出“不愉快”來。總之,我們的結論是:如果一種在睡眠時來自肉體上的不愉快的感覺發生時,夢活動可以將之利用來達成某種本來受壓制的願望。此時檢查制度仍具有或多或少地存在。

這種說法對某些“焦慮的夢”可以解釋得通,但另外某些夢却不太適用這種願望理論,而需要其他不同的闡釋。由于夢中的焦慮均免不了帶有心理症的特點,所以來自性心理興奮的夢,其焦慮均代表受潜抑的原欲,因此這種焦慮,就像整個的焦慮夢一樣,具有心理症狀的意義,而我們所面臨的難題就在于究竟夢中願望達成的趨勢究竟到哪種程度才受到 限制。然而,另外有些“焦慮夢”却是來自肉體因素的焦慮(譬如某些肺臟或心臟有病的患者,往往偶發呼吸困難的焦慮),那同樣地,它也可用來使某些强力壓制的願望在夢中予以實現,而得以疏導出那份焦慮,要想在這兩種看來相矛盾的情形找出合理的說明,事實上也幷不難。當這兩種心理構成物,一種“情緒上的偏好”與一種“觀念內容”具有密切關係時,只要其中之一確實存在,即可引發另一種之産生,甚至夢中亦複如此。那麽,我們可以看出,來自肉體的焦慮引發了受壓制的“觀念內容”,而由此再加上性興奮,使得焦慮得以宣泄出去。就某些情形而言,可說是“由肉體産生的情緒變化由精神予以闡釋”。而相反地另外一種情形,却是“來源均由精神因素引起,但所受壓抑的內容却明顯地由肉體上將焦慮宣泄出來”。然而在這方面的探討所面臨的困難與夢的瞭解無甚關係,而這些困難之所以産生,乃由于我們的討論範圍已跨入了焦慮的演變與“潜抑”的問題。

無疑地,來自身體內部的主要夢刺激是包括了全身性的肉體知覺,它不僅能供給夢的內容,幷且能使“夢思”在所有資料中挑選最適合其特性的部分作爲夢內容的代表,而將其餘部分予以删除。同時,這些由當天所遺留下來的全身性知覺以及所附的心理意象也都對夢有很大的意義。而且,一旦這些知覺所帶來的是痛苦的反應,那它也可能遁入另一相反的形式表現出來。

如果睡眠時來自肉體的刺激幷非具有十分强烈的程度,那麽依我看來,它們對夢的形成所生的影響,充其量也只不過像那些白天所遺留下來不太重要的印象。我的意思也就是說,它們只能用來與某些“觀念內容”相結合以形成夢。它們就像是一些便宜的現成貨色,視需要而定隨時可以取用,而幷非十分重要的夢來源。我可作一種譬喻:當一個鑒賞家拿一塊稀世寶石,請藝匠鑲成藝術品時,那藝匠就必須視寶石的大小、色澤以及紋理來决定鑲刻成什麽樣的作品。但一旦他所用的材料是俯拾皆是的大理石、砂石,那麽藝匠就可以完全依照他本身的意念來决定其成品。就我看來,只有以這種譬喻才能說明何以那些幾乎每夜都發生的較平凡的肉體刺激幷未常常構成千篇一律的夢〔44〕。

也許,如想好好說明我上述的意思,最好還是再舉一個釋夢的例子。有一天,我曾對夢中常有的一種“被禁制的感覺”〔45〕,發生興趣,而思索竟日,結果當天晚上我做了如下一夢:“我衣冠十分不整地,由樓下用一種近乎跳的方式,每次跨三階地上樓梯,我因爲自己的健步如飛而得意。突然我發現女傭人正從樓梯上向著我走下來,刹那間我感到十分尷尬羞愧,而想馬上跑開,但我却發現到一種‘受禁制的感覺’,我竟在梯間上身不由主地動彈不得。”

分析:這夢中情境是來自每日生活的真實情况。在維也納我所住的房子,有二樓,樓下是我的診所與書房,而樓上是我的起居室,兩者唯有一個樓梯上下相通,每天工作到深夜,我才上樓休息。在做夢的當晚,我的確是衣冠不整地——已把領帶、紐扣全部解開——蹣跚上樓,但在夢中却更過分地變得近乎衣不蔽體的程度。通常,我上樓總是兩、三階一大步地跑上去。還有,由夢裏也可看出願望的達成——由于我能如此步履輕快,表示我心臟功能還十分不錯,同時,這種跑上樓的自在正與後半段的動彈不得的困境又正是一大對比,我在夢中動作的完全自由輕快,使我不禁想起,我有如在夢中飛馳一般。

但夢中我上樓去的那房子幷非我家,最初我幷無法認出那地方,而後來有個女人告訴了我這是什麽地方。這女人是我每天出診兩次去給她打針的一位老友人的女傭。而這夢中的地點的確就是我每天都要走兩回的那老女人家的階梯。

這些“階梯”與這“女傭”怎會跑入我的夢中呢?爲了自己衣冠不整而羞慚,無疑地是帶有“性”的成份在內,但那女傭人比我年紀大,而且一點也不吸引人。這些疑問使我想起以下的插曲:當我每次早上去她家看病時,總是習慣地在上樓時要清清喉嚨,而把痰吐在階梯上。由于這兩樓連一個痰盂也沒有,所以我私自以爲樓梯如想保持乾淨,問題幷不在我,而是她應該買個痰盂供人使用。但那管家婆是一個吝嗇而具有潔癖的老女人,却有另一種不同的看法。她每天到那時候總是站在樓梯口,注意我是否又隨便吐痰,而一旦正好被她發現,勢必又有一陣窩囊氣好受。甚至後來她看到我,也不再作禮貌上的招呼。就在做夢的當天早上,我又由那女傭的惡言更加强了我對她的反感。當我看完病走出前門時,那女傭竟盯著我說:“大夫!你最好擦擦皮鞋再進來吧!我們的紅地毯又被你搞髒了。”而這些事件大概可以解釋爲什麽“階梯”與“女傭”會出現于我的夢中了。

至于“跳階上樓”與“吐痰于階梯上”是有密切關係的。咽喉炎與心臟的毛病可能是吸烟的惡習所致的懲罰,再加上連我自己的女管家也嫌我不够清潔,因此我在兩家均不得人緣,而這在夢中更混合而成一件事。

其他有關此夢的解析須待我能指出“衣冠不整”的“典型的夢”的來源以後再作詳談。同時由剛才所叙述的夢可以看出,夢中的“受禁制的感覺”往往是在夢境需要再接上另一事件時發生的。至于在我睡覺當時的運動系統狀况幷無法解釋這夢的內容,因爲就在剛剛不久前,我才發現我又習慣地跳著上樓,就像夢中情景完全一樣。

 

 丁、典型的夢

一般而言,如果別人不供給我們一些他的夢中所隱含的意念想法的話,我們就無從對他的夢作一合理的解釋,也因此而使得我們的釋夢方法大受 限制〔46〕。但與這一種特具個人色彩,鮮爲外人所能瞭解的夢相對照的,另有一些例子,却幾乎是每個人都有過的同樣內容、同樣意義的夢。由于這種“典型的夢”,不論夢者是誰,它幾乎都來自同樣的來源,所以這類夢的研究特別適合我們對夢的來源所作的探討,也因此我擬在這章專文討論它。

爲何有這種困難,以及我們如何補救技巧上的困難,則留待下一章 再討論。讀者們將來自會瞭解我爲何在本章只能處理幾類“典型的夢”,而將其他的討論延至下一章 。

一、尷尬——赤身裸體的夢

夢見在陌生人面前赤身裸體或穿得很少,有時也可能幷不引起夢者的尷尬羞慚。但我們目前所認爲較有探討價值的是那些使夢者因此而尷尬,而想逃避,但却發覺無法改變這窘態的夢。唯具有這些因素的赤身裸體的夢,才屬于本章所謂“典型的夢”,否則其內容的核心可能又包含其他各種關係,或因人而异的特徵。這種夢的要點就是“夢者因夢而感痛苦羞慚,幷且急于以運動的方式遮掩其窘態,但却無能爲力。”

我相信大部分的讀者都曾經有過這一類的夢吧!

暴露的程度與樣子大多相當模糊,可能夢者會說:“當時穿著內衣。”但其實這幷非十分清楚。大多數情形下,夢者對袒裼裸裎的叙述均以一種較模糊的方式表示,“我穿著內衣或襯裙”,而通常,所叙述的這種衣服單薄的程度幷不足以引起夢中那麽深的羞慚。一個軍人,通常夢見自己不按軍規著裝,便代替了這種“裸體”的程度,“我走在街上,忘了佩帶,軍官向著我走來……”。或是“我沒戴領章”,或是“我穿著一條老百姓的褲子”等等。

在夢中被人看見而不好意思的對象大多是一種陌生面孔,而無一定的特點,幷且在“典型的夢”裏,夢者多半不會因自己所羞慚尷尬的這件事而受外人的呵責。相反地,那些外人都呈現漠不關心的樣子,或者,就像我所注意過的一個夢中,那人是一副僵硬不苟的表情,而這更值得我們好好回味其中蘊味。

“夢者的尷尬”與“外人的漠不關心”正構成了夢中的矛盾。以夢者本身的感覺,其實外人多少應該會驚訝地投以一眼,或譏笑他幾句,甚或駁斥他,關于這種矛盾的解釋,我認爲可能外人憎惡的表情,由于夢中“願望達成”的作祟而予以取代,但夢者本身的尷尬却可能因某些理由而保留下來。對于這類只部分內容被“願望達成”所改裝的夢,我們仍未能完全瞭解。基于這種類似的題材,安徒生寫出了那有名的童話《皇帝的新衣》,而最近又由福爾達以詩人的手筆寫出類似的護符。在安徒生童話裏,有兩個騙子爲皇帝編織一種號稱只能被天神和誠實的人所看到的新衣。于是皇帝就信以爲真地穿上這件自己都看不見的衣服,而由于這純屬虛構的衣服變成了人心的試金石,于是人們也都害怕得只好裝作幷沒發現到皇上的赤身露體。

然而,這就是我們夢中的真實寫照。我們可以如此地假設:這看來無法理解的夢內容却可由這不著衣服的情境而導致記憶中的某種境遇,只不過是這境遇已失去了其原有的意義而用作另一某他的用途。我們可以看出,這種由“續發精神系統”在意識狀態下如何將夢內容予以“曲解”,幷且由這因素决定了所産生的夢的最後形式。還有,就是在“强迫觀念”、恐懼症的形成過程,這種“曲解”(當然,這是指在同樣心理的人格而言)也扮了一大角色。甚至,我們還可能指出這釋夢的材料取自何處。“夢”就有如那騙子,“夢者”本身就是那國王,而有問題的“事實”就因道德的驅使(“希望被別人認爲他是誠實的”)而被出賣,這也就是夢中的“隱意”——被禁制的願望,受潜抑的犧牲品。由我對“心理療”病人所作的夢分析,使我發現夢者童年時的記憶在夢中的確占有一席之地,只有在童年時,我們才會有那種穿戴很少地置身于親戚、陌生的保姆、傭人和客人之前,而絲毫不感羞慚的經驗。在有些年長些的孩子們,我們發現,他們被脫下衣服時,非但沒有不好意思,反而感到興奮地大笑、跳來跳去、拍打自己的身體,而母親、或在場的其他人總要呵責幾句:“嘿!你還不害臊——不要再這樣了!”小孩總是有種展示他們自己于人前的願望,我們隨便走過哪個村莊,總可以碰個二三歲的小孩子在你面前卷起他(她)的裙子或敞開的衣服,很可能他們還是以此向你致敬呢!我有一位病人,這個仍清楚地記得他八歲時,脫衣上床後,吵著要只套上襯衣就跑入他妹妹房間內跳舞,但却被傭人所禁止了。心理症病人童年時,曾在异性小孩面前暴露自己肉體的記憶確實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患妄想病的病人,常在他脫衣時,有種被人窺視的妄想,這也可以直接歸自于童年的這種經驗,其他性 變態的病人中,也有一部分由這種童年衝動的加强引起所謂的“暴露症”。

童年期的這段天真無邪的日子,在日後回憶起來,總令人興起“當時有如身在天堂”之感,而天堂其實就是每個人童年一大堆幻想的實現。這也就是爲什麽人們在這天堂裏總是赤身露體而不羞慚,而一旦達到了羞惡之心開始産生的時候,我們便被逐出這天堂的幻境,于是才有性生活與文化的發展。此後唯有每天晚上借著夢境我們才能重溫這天堂的日子,我們曾推測最早的童年期(由不復記憶的日子開始至三歲爲止)的印象,皆爲各遂其欲的産物,因此這印象的複現即爲願望的達成。因此,赤身露體的夢即爲“暴露夢”〔47〕。

“暴露夢”的核心人物,往往是“夢者目前的自己”,而非童年的影像。而且由于日後種種穿衣的情境以及夢中“檢查制度”的作用,以致夢中往往幷非全裸,而呈現“一種衣冠不整的樣子”,然後再加上“一個使他引起羞慚的旁觀者”。在我所收集的這類夢中,從不曾發現這夢中的旁觀者,正好是童年暴露時的真實旁觀者的複現。畢竟,夢境幷不是單純的一種追憶而已。很奇怪地,這些童年時“性”興趣的對象也幷不復現于夢,“歇斯底里症”以及“强迫性心理症”。而唯獨“妄想症”仍保留這旁觀者的影像,幷且雖看不見“他”,但病人本身却荒唐地深信“他”冥冥中仍暗伺于左右。

在夢中這類旁觀者多半爲一些幷不太注意夢者尷尬場面的“陌生人”所取代,這其實就是對夢者所欲暴露于其關係深切者的一種“反願望(counter—wish)。“一些陌生人”有時在夢中還另有其他涵義。就“反願望”而言,它總是代表一種秘密〔48〕。我們甚至可以看出,在妄想症所産生的“舊事複現”也合于這種“反面傾向”。而且夢中絕不會只是夢者單純一人,他一定被人所窺伺,而這些人却是“一些陌生的、奇怪的、影像模糊的人”。

幷且,“潜抑作用”也在這種“暴露夢”裏插了一脚,由于那些爲“審查制度”所不容許的暴露鏡頭均無法清楚地呈現于夢中,所以,我們可以看出夢所引起的不愉快感覺完全是由于“續發心理步驟”所産生的反應,而唯一避免這種不愉快的辦法,就是儘量不要使那情景重演。

在以後的章節裏,我們將再討論“被禁制的感覺”。目前我們可以看出在夢中,它是代表“一種意願的衝突”“一種否定”。根據我們潜意識的目標,暴露是一種“前進”,而根據“審查制度”的要求而言,它却是一種“結束”。

我們這種“典型的夢”與童話、其他小說以及詩歌的關係幷非巧合或偶然的。有時詩人以其深入的自省、分析也可以發現到,他的作品可以追溯到本身夢境,而詩歌只是由夢所蛻變出來的産品。有位朋友曾介紹我看凱勒爾的作品《年輕的亨利》,其中有一段特別值得注意:“親愛的李,我想你永遠無法體會奧德賽斯〔49〕回到家園,赤著身子、滿身泥濘地現身于瑙希伽及其玩伴之前時所感受的辛酸激動!你想知道那意思嗎?且讓我們仔細地玩味這件事吧!如果你曾離鄉背井,遠離親友而迷途于异鄉;如果你曾歷盡滄桑;如果你曾飽經憂患,陷于困境、被人遺弃,那麽可能有天晚上,你會夢見你回到家園了,你看到了那熟悉的最可愛、最美麗的景色;一大堆你所思念的、感激的人們跑出來迎接你,而突然間你發覺自己衣衫襤褸地、近乎赤裸地、幷且全身泥濘,馬上你會被一種無可名狀的羞慚、恐懼所攫襲;你想找個東西蓋住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而終于冷汗浹背地驚醒過來。一個飽經憂患、顛沛于暴風雨中的人,只要是尚有人性的話,必會有這種夢的,而荷馬就由這人性最深入的一面挖掘出這感人的題材。”

這所謂的人性中最深入的一面,這些引起讀者們共鳴的詩篇,豈不就是由那些發生于童年時的精神生活的激動所演變成不復記憶的影像嗎?童年的願望,今日再也不被容許,于是受到潜抑後,乃趁隙借著這淪落天涯的斷腸人的希望,而表現于夢中,也因此使得這實現于瑙希伽故事的夢,順理成章地變爲一種“焦慮的夢”。

至于我自己夢見慌張上梯,而後變成動彈不得于階梯上,由于具有這些主要特徵,所以也是一種“暴露夢”。這也可以再追溯至我童年期的某些經驗,而也唯有瞭解了這些,才能使我們獲知女傭人對我的態度(譬如說,她責怪我弄髒了地毯)如何使她在我夢中扮演了那種角色,如今我差不多已可對這夢作合理的解釋了。在精神分析裏,一個人必須學習如何利用各種資料所具時間上的先後聯繫而得以解析,兩個乍看毫無關聯的意念一旦緊接著發生,那麽它們就必須視爲一件事來加以闡釋。就像說我們念英文字時,一旦a與b合寫在一起,我們就得將ab合念成一個音節,而釋夢的手法也不外乎如此。階梯的夢可由我有關階梯所曾做過的一系列的夢中所熟悉的人物中找出某種解釋(當然,這一系列的夢必須是屬于類似內容的),而另有一系列的夢則是有關一位保姆的記憶,這是一位我從吃奶時到兩歲半托養于她家的婦人,對這人我的記憶已是十分模糊,最近由母親口中獲知,這婦人長得又老又醜,但却十分聰明伶俐,而由我所做過有關她的一些夢看來,她似乎待我幷不太和善,幷且對我的不能養成清潔的習慣常常加以斥責。由于我那病人家裏的女傭人也在這方面對我加以數說,于是,在我的夢中,便把她蛻變成這幾乎已不復記憶的老女人。當然,這有一個假設,那就是雖然這位保姆待小孩子十分苛刻,但他對她仍是有興趣的。

二、親友之死的夢

另一系列稱爲“典型的夢”,其內容均爲至親的人之死,如父母,兄弟、姐妹或兒女的死亡。在這兒,我們必須將這種夢分成兩類:一種是夢者幷不爲所慟;而另一種却使夢者爲此至親之死,而深深地感傷,甚至于睡中淌泪啜泣。

上述的第一種夢,其實不算是“典型的夢”。因爲這種夢一旦分析下去,必可發現其實內容是暗示著另一件表面上看不出來的某種願望。這就像我們所提過的那夢見姐姐的孩子僵死于小棺木的例子(見第四章 )。這夢幷不表示夢者希冀其小甥之死,就像我們由分析獲知的,那是隱藏著想要再見到久別的戀人的願望——她自從很久以前另一外甥喪禮時見過這人一次以後,就不曾再見過面。而這願望,才是夢的真正內容,因此這幷不會使夢者因此而傷感。我們可以看出這夢所含蘊的感情幷不屬于這顯夢的內容,而應該歸于夢的隱意,只不過是這“情緒的內容”幷未受到“改裝”而直接呈現于“觀念的內容”。

但另外一種的夢,却使夢者確實想像到親友的死亡,而引起悲痛的情緒。這顯示出,就像內容所指的,夢者確有希冀那位親友死亡的願望,然而,由于這種說法勢必引起曾有過這類夢的讀者們的杯葛,我將盡可能以最令人心服的理由來說明之。

我們曾經舉過一個夢例以證明夢中所達成的願望幷不一定是目前的願望,它們可能是過去的,已放弃的,或已受潜抑而深藏的願望,而我們也决不能因它曾複現于夢中,即認爲這願望仍舊繼續存在。然而,它們幷非完全消逝,幷非像我們一般人死了就完全歸于虛無一般。它們倒有點像奧德賽中的那些魅影,一旦喝了人血又可還魂的。那夢見孩子死于盒子內的例子(見第四章 )就包含了一個十五年前存在的願望,而當時夢者也坦承其存在,而且——這也許是重要的夢理論的觀念——有關夢者最早的童年回憶即來自這願望的存在。當這夢者仍是一個小孩時(但確實是在幾歲所發生的,她已不復記憶矣),她聽人家說,她母親在懷她這一胎時,曾發生過嚴重的情緒上的憂鬱症,而曾拚命地盼望這孩子會胎死腹中。等到她長大了,自己有了身孕,她只不過是又依樣賣葫蘆地形成了如此的夢。任何人如果曾經夢見他父母、兄弟或姐妹死亡而悲慟,我幷不認爲這就證明他們“現在”仍舊希冀家人的死亡。而釋夢的理論,事實上也不需要有這種證明,它只是申言,這種夢者必定在其一生的某一段時間甚或童年時,曾有過如此的希冀。但我想,這些說法,恐怕還難以平息各種反對的批評,很可能,他們根本反對這種想法的存在,他們以爲不管是現在已消失的或仍存在的,這種荒謬的希望决不可能發生過,因此,我只好利用手頭上所收集的例證來勾畫出已潜藏下來的童年期心理狀態〔50〕。

最先且讓我們考慮小孩子與其兄姐之間的關係,我實在搞不清楚,爲什麽我們總以爲兄弟姐妹永遠是相親相愛的,因爲,每個人事實上都曾有過對其兄姐的敵意,而且我們常能證明出這種疏遠實來自童年期的心理,幷且有些還持續迄今,甚至,那些對其弟妹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好人,事實上,童年期的敵意却依然在心中存在的。兄姐欺負弟妹,譏駡、搶他的玩具,而年紀小的只有滿肚子怒氣,却不敢作聲,對年紀大的既羨又懼,而後來他最早爭取自由的衝動或第一次對不公平的 抗議,即針對這壓迫他的兄姐而發。此時父母們却往往抱怨說,他(她)們的孩子一直不太和睦,而却找不出什麽原因。其實,甚至是一個乖孩子我們也無法要求他的性格會達到我們所要求成人所應有的性格,小孩子都是絕對的自我爲中心的,他急切地感到自己的需要,而拚命地想去滿足它,特別是一旦有了競爭者出現時(可能是別的小孩,但殆半多是兄弟姐妹),他們更是全力以赴,還好我們幷不因此而駡他們壞孩子,我們只是說他頑皮,畢竟,這種年紀他們是無法就自己的判斷或法律的觀點來對自己的錯誤行爲負責的。但隨著年齡的增加,在所謂“童年期”階段,利他助人的衝動與道德的觀念開始在小小心靈內逐步發展,套句梅涅特的話,一個“續發自我”漸漸出現,而壓抑了“原本自我”。當然,道德觀念的發展幷非所有方面都同時進行,而且,童年時的“非道德時期”之長短也因人而异。我們一般對這種道德觀念發展的失敗慣于稱之爲“退化”,但事實上這只是一種發展的“遲滯”。雖然“原本自我”已因“續發自我”的出現而遁形,但在歇斯底里症發作時,我們仍可或多或少地看出這“原本自我”的痕迹,在“歇斯底里性格”與“頑童”之間,我們的確可以找到明顯的相似處。相反地,强迫觀念心理症,却是由于原本自我的呼之欲出,而引起“道德觀念的過分發展”。

許多人,他們目前與其兄弟們十分和好,幷且爲其死亡而悲慟逾常,但却在夢中才發現他們早年所具潜意識的敵意,仍未完全殞滅。這特別是由三四歲以前的小孩子對其弟妹的態度,可以看出一些有趣的事實。父母親往往告訴他,親生的弟弟或妹妹是由鸛鳥由天上送來的,而小孩子在詳細地端詳這新來報到的小東西以後,往往表示了如下的意見與决定:

“我看,鸛鳥最好還是再把他帶回去吧!”〔51〕

在此,我擬慎重其事地申言,我以爲小孩子在新弟妹的降生後,均能衡量其帶來的壞處。我有一個小病人,他現在已與比他小四歲的妹妹相處得很好,但當初他知道媽媽生了一個新妹妹時,他的反應是:“但,無論如何,我可不把我的紅帽子給她!”而如果說小孩必須等到長得更大才會感到弟妹將使他少受不少寵愛的話,那他的敵意應該是那時才會産生的。我曾經看過一個還不到三歲的女孩,竟想把小嬰孩在搖籃裏勒死,而她所持的理由是,她認爲這小傢伙繼續活著對她不利,小孩在這段期間多半均能强烈地,毫不掩飾地表現其嫉妒心理。還有,萬一果真那新生的弟妹不久即告夭折,而使他再度挽回了以前全家對他的鍾愛,那麽,下次,如果鸛鳥再送來一個弟妹時,這小孩是否會極自然地又希冀它的夭折,以便能使他過得與以前第一個弟妹未出生前或他死後的那段集衆寵于一身的幸福日子呢?當然,就正常狀態下而言,小孩對其弟妹的這種態度,只是一種年齡不同導出的結果,而經過一段時間,小女孩們就會對新生無助的小弟妹産生母性的本能的。

一般而言,小孩子對其兄弟姐妹之仇視事實上比我們所看到的觀察報道更普遍〔52〕。

就我自己的兒女而言,由于他(她)們每一個歲數接得太近,使我無從作這種觀察,爲了補償這點,我仔細地觀察了我那小甥子,他那衆寵加身的“專利”在十五個月後由于另一女性對手的降生而告終。雖然,最初他一直對這新妹妹表現得十分够風度,撫愛她、吻她,但還不到兩歲,開始牙牙學語時,他就馬上利用這新學的語言,表示了他的敵意,一旦別人談及了他的妹妹,他便氣憤地哭叫:“她太小了、太小了!”而再過幾個月,當這妹妹由于發育良好已經長得够大而駡不了“太小了”時,他又找出另一個“她幷不值得如此受重視”的理由:“她一顆牙齒也沒有”〔53〕。還有,我們家人也都注意到我另一個姐姐的長女,在她六歲時,花了半個鐘頭的時間,對每個姑姑、姨媽不停地說:“露西現在還不會瞭解這個吧?”露西是她的競爭者——比她小二歲半。

幾乎所有人,我都可以問出他們均曾夢見過兄弟或姐妹的死,而找出所隱含的强烈的敵意,在女病人身上,除了一個例外以外,我全部得到過這種夢的經驗,而這例外,只經過簡單的解析,又可用來證實這種說法的正確。有一次,當我正坐著爲某個女病人解釋某件事情時,由于我突然想到可能她的症狀與這有點關係,所以我問她是否有過這種夢的經驗,想不到她居然給予否定的答復,但她說她只記得在四歲時她頭一次做過如下的夢(當時她是全家最小的孩子),而以後這夢即反復地出現過好幾次:“一大堆的小孩子,包括所有她的堂兄、堂姐們,正在草原上游戲,突然間他(她)們全都長了翅膀,飛上天去,而永遠不再回來。”她本身幷不瞭解這夢有甚意義,但我們却不難看出這夢是代表著所有兄姐的死亡,只是所用的是以一種較不受“檢查制度”所影響的原始形式。同時我想大膽地再進一步分析:由于她小時是與發伯的孩子們住在一起,那麽多孩子中曾有個孩子夭折,而以夢者當時還不到四歲的年紀,總有可能會提出一種疑問:“小孩子死了以後變成什麽?”而其所得的回答大概不外是“他們會長出翅膀,變成小天使。”經過這種解釋以後,那些夢中的兄姐們長了翅膀,像個小天使而——這是最重要的一點——飛走了。然而我們這小天使的編造者却獨自留下來了;所有都飛走了,只有她一人留下來。孩子們在草原上游戲,飛走了,這幾乎是指著“蝴蝶”——由這看來似乎小孩子的意念聯想也與古時候人們想像賽姬(Psyche〔54〕),與有翼的蝴蝶之間的聯想一樣。

也許有些讀者現在已同意了小孩的確對其兄弟姐妹有敵意的存在,但他們却仍懷疑,難道小孩赤子之心竟會壞到想致其對手于死地嗎?然而,持有這種看法的人,却忘了一件事實——小孩子對“死亡”的觀念與我們成人的觀念幷不完全相同。他們腦海裏根本沒想過衰老病死的恐怖,墳場冷清的可怕,以及無極世界的陰森。所有成人對死的不能忍受,神話中所提出可怕的“後日”,在小孩心中絲毫不存在。死的恐怖對他們是陌生的,因此他們常會以這種聽來可怕的話,向他的玩伴恐嚇:“如果你再這樣做,你就會像弗蘭西斯一樣死掉。”而這種話每每使做母親的聽了大感震驚,而不能原諒。甚至當一個八歲的孩子,在與母親參觀了自然歷史博物館以後,也還會對他母親說:“媽,我實在太愛你了,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把你作成標本,擺在房間內,這樣我就仍可以天天見到你!”小孩子對死的觀念就是如此地與我們不一樣〔55〕。

對小孩子而言,他們幷未意念到死前痛苦的景象,因此“死”與“離開了”對他們只是同樣的“不再打擾其他還活著的人們”。他們分不清這個人不在,是由于“距離”,或“關係疏遠”,或是“死亡”〔56〕。如果,在小孩最早的年歲時,一個保姆被開除了,而過不了多久母親死了,那麽我們由分析往往可以發現,這兩個經驗在其記憶中即形成一個串聯,其他尚有一個需要瞭解的事實是小孩往往幷不會强烈地思念某位離開的人,而這常常使一些不瞭解的母親大感傷心(譬如,當這些母親經過幾個禮拜遠行回來後,聽傭人們說:“小孩在你不在時,從不吵著找你”)。但其實,如果她果真一去不回地進入幽冥之境,那麽她才會瞭解小孩只是最初看來似乎忘了她,但漸漸地他們便會開始記起死去的亡母而哀悼的。

因此,小孩子們只是由希冀消除另一小孩的存在,而將這願望冠以死亡的形式表現出來,幷且由死亡願望的夢所引發的心理反應證明出,不管其內容有多大相同,夢中所代表的小孩的願望與成人的願望是相同的。

然而,如果我們對小孩夢見其兄弟之死解釋爲童稚的自我中心使他視兄弟爲對手所致,那麽,對于父母之死的夢又如何用這種說法來解釋呢?父母愛我、育我,而竟以這種極自我中心的理由來作如此的願望嗎?

對這難題的解决,我們可以由某些綫索著眼——大部分的“父母之死的夢”都是夢見與夢者同性的雙親之一的死亡,因此男人夢見父親之死,女人夢見母親之死,當然,我幷非認爲這永遠是如此地發生,但大部分情形均爲如此,以致我們需要以具有一般意義的因素加以解釋〔58〕。一般而言,童年時“性”的選擇愛好引起了男兒視父親、女兒視母親有如情敵,而惟有除去他(她)、他(她)們才能遂其所欲。

在各位斥責這種說法爲荒謬絕倫以前,我希望讀者們再客觀地想想父母與子女間事實上的關係如何,我們首先必須將我們傳統行爲標準或孝道所要求于我們的父子關係與日常真正所觀察到的事實分別清楚,那就可以發現父母與子女間確實隱含著不少的敵意,只是很多情况下,這些産生的願望幷無法通過“檢查制度”而已。且讓我們先考慮父親與男兒之間的關係,我以爲由于奉行了“十誡”的禁令而多少使得我們對這方面事實的感受鈍化了,或者我們不敢承認大部分的人性均忽略了“第五誡”的事實,在人類社會的最低以及最高階層裏,對父母的孝道往往較其他方面興趣來得遜色,由古代流傳下來的神話、民間小說等均使我們不難發現許多發人深省的有關父親霸道專權、擅用其權的軼聞。克洛諾司吞噬其子,就像野猪吞噬小猪一樣;宙斯(希臘神話之主神)將其父親“閹割”而取代其位〔59〕;在古代家庭裏,父親越是殘暴,他的兒子必越與其發生敵對現象,幷且更巴不得其父早日歸天,以便接掌其特權。甚至在我們中産階級的家庭裏,父親也由于不讓兒子作自由選擇或反對他的志願而醞釀了父子之間的敵意。醫生往往可以看到一件可怕的事實:父親死亡的哀慟有時幷不足以掩飾兒子因此而獲得自由之身的滿足之感。一般而言,現代社會的父親仍都對其由來已久的“父性權威”至死也不放手,以致詩人易卜生,曾在他的戲劇裏,將這父子之間源遠流長的衝突搬上舞臺。至于母親與女兒之間的衝突多半開始于女兒長大到想爭取性自由而受到母親干涉的時候,而母親這一方面也多少由于眼見含苞待放的女兒已長得亭亭玉立,而難免有青春不再的傷痛。

所有這些均在一般人身上發生過,但對一些視孝道爲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人,其父母之死的夢,却仍無法解釋得通。然而,我們仍可就以上所討論的再繼續探究這些童年早期的死亡願望之來源。

就心理症的分析看來,更證實了我們以上的說法。因爲分析的結果顯示出小孩最原始的“性願望”是發生在很早的年歲,女兒的最早感情對象是父親,而男兒的對象是母親,因此對男兒而言,父親變成可惡的對手,同樣地,女兒對母親也是如此。這種情形就有如上述對兄弟之間“對手”之敵視一般,因此在孩童心理,這種感情很快地形成“死亡願望”,一般而言,在雙親方面,也很早就産生同樣的“性”選擇,很自然地,父親溺愛女兒,而母親袒護男兒(但就“性”的因素幷無法歪曲其判斷的範圍內,他們仍是主張嚴厲訓練子女的),小孩子們也注意到這種偏袒,而也能對欺負他的一方加以反對。小孩子認爲成人“愛”他的話,幷不只是能滿足他某種特殊需要而已,他必須包括縱容他在各方面的意願。一言以蔽之,小孩作如此的選擇,一方面是由于其自身的“性本能”,同時也由來自雙親的刺激加强此種傾向。

雖然大部分這種孩提時期的傾向均被忽略掉,但在最早的童年仍有一些看得到的事實足資探討。一個我所認識的八歲女童,當她媽媽離開餐桌時,她就利用這機會,儼然以母親的當然代理人自居:“現在我是媽媽,卡爾,你要再多吃些蔬菜嗎?聽我的話,再多吃一些。”……等等。一個還不到四歲的乖巧伶俐的小女孩,更由以下她所講的話清晰地道出這種兒童心理,她坦白地說:“現在媽媽可以走了,然後爸一定與我結婚,而我將成了他太太。”但,這决不意味著這小孩子幷不愛她的媽媽。還有,如果在父親遠行時,男兒獲准睡在母親身側,而一旦父親回來後,他又被叫回去與他不喜歡的保姆睡覺時,他一定會有一種願望“父親永遠不在家多好!”這樣他就可永遠占有親愛的、美麗的媽媽,而父親的死很明顯地就是這願望的達成。因爲小孩子由“經驗”(譬如已故的祖父永遠不再回來的例子)獲知人死了就再也不回來的。

雖然由小孩子身上我們可以很快地找出與我們的解釋相合之處,但在成人心理症的精神分析,却無法達成如此完全的效果。因此心理症病人的夢必須加上適當的前提“夢是願望的達成”,才更能完滿瞭解。有一天我發現一位婦人十分憂鬱、啜泣著,她告訴我:“我再也不願見我的親戚們,他們會使我害怕。”接著,幾乎主動地,她告訴我一個她四歲時所做的夢,這夢迄今她仍印象猶新,但,當然,她是無從領會其意義的。”一種狐狸,或山猫在屋頂上走來走去;接著,有些東西掉下來,又像是我自己掉下來,以後便是母親被抬出房子外——死了”。而使得夢者因此大哭。我告訴她這夢是指著一種希望見到母親死亡的童年願望,而由于這個夢,使她認爲她沒有臉見其親戚,于是她又給了我一些釋夢的資料:當她還是小孩子時,街上的小男孩有一次叫她一個很難聽的綽號“山猫眼仔”,還有當她三歲時,有一次從屋頂上掉了一塊磚瓦敲破了母親的頭,使她因此大量出血。

我曾經有一個機會對一個年輕女病人的各種不同精神狀態作過透徹的研究,在她最初發作時的狂暴惶惑狀態下,她對其母親的態度表現出一種從所未有的轉變,只要母親走近她,她便對母親拳脚交加,辱駡厲斥,而同時却在對另一位長她很多歲的姐姐極其柔順,後來她變得較沉靜清醒,其實可以說是較無表情的狀態,幷且常常睡不好覺,也就是這時她開始接受我的治療以及夢的分析。這時的夢泰半經過或多或少的掩飾,影射著她母親的死亡,有時是夢見她參加一個老婦人的喪禮,有時是夢見她與姐姐坐在桌旁,身著喪服……均毫無疑問地可看出夢的意義。在漸漸康復後,她開始有了歇斯底里恐懼症,而最大的畏懼便是擔心她媽媽會發生意外,不管她當時身在何處,只要一有了這種念頭,她就得趕回家看看母親是否仍活著。現在透過這個例子,再加上我其他方面的經驗,可以發現相當有價值的收穫。由此可以看出,心靈對同一個使它興奮的意念可以産生好幾種不同的反應,就像對同一作品可以有好幾種文字的譯文一樣。在狂暴惶惑的狀態時,我認爲是當時“續發心理步驟”已完全爲平時受抑壓的“原本心理步驟”所揚弃,以致對母親的潜意識的恨意占了上風,得以露骨地表現出來。後來,當病人變得較沉靜清醒時,表示心靈的騷動已平息下來,而“檢查制度”得以抬頭,所以這時對母親的敵意只有在夢境才能出現,而在夢中表現了母親死亡的願望。最後,當她更向正常之路邁進時,她産生了對母親的過分的關切——一種“歇斯底里的逆反應”和“自衛現象”。而由這些觀察所得,我們對一般歇斯底里症的少女何以常對其母親有過分的依賴,也可以有清楚的解釋。

在另一個例子裏,我有機會對一個患有嚴重“强迫心理症”的青年人的潜意識精神生活作一深邃的研究,當時他嚴重到不敢走到街上去,因爲他深恐自己會在街上看到人就想殺。他整天只是處心積慮地在想辦法,爲市鎮上發生的任何可能牽涉到他的謀殺案,找出自己確實不在場的證據。當然,毋庸贅述地,此人的道德觀念是與他所受的教育一般具有相當高的水準。由分析(幷借此以治療其病的)顯示出,在這要命的“强迫觀念”底下,却隱藏著他對其過分嚴厲的父親有種謀殺的衝動,而這衝動確曾在他七歲那年,連自己都驚駭地表現出來。當然,這衝動是早在七歲以前就已醞釀著。當這年輕人三十一歲那年,他父親因一種痛苦的疾病而去世,于是這種强迫觀念便開始在心中作祟,而將對象轉變爲陌生人,形成了這一種恐懼症。任何一個曾希冀謀殺親父的人子,怎有可能對其他毫無血親的陌生人,反而不存殺害之心呢?于是他只好把自己深鎖在房間裏。

以我迄今相當廣泛的經驗看來,在所有後來變爲心理症的病人,父母多半在其孩提時代的心理占有很主要的角色。對雙親中之一産生深愛而對另一方深恨形成了開始于童年的永久性的心理衝動,同時也很重要地形成了日後心理症的來源。但,我不相信心理症的病人與一般正常人在這方面能找出極明確的分野——這也就是說,我不相信這些病人本身能製造出一些絕對新奇不同于人的特點。較有可能的說法(這可由正常兒童的平日觀察得到佐證)應該是:日後變成心理症的孩童在對父母的喜愛或敵視方面,將某些正常兒童心理較不顯著、較不强烈的因素明顯地表現出來。由古代傳下來的一些軼聞野史也可多少看出這種道理,而唯有借著上述的孩提心理的假設,才能真正瞭解這些故事的深邃而普遍的意義。

我將提出的是有關俄狄浦斯王的逸聞,也就是索福克勒斯的悲劇俄狄浦斯王。俄狄浦斯是底比斯國王拉伊俄斯與王后伊俄卡斯達所生的兒子,由于神諭在他未出生即已預言他長大後會殺父,所以一生下來,即被拋弃于野外,但他却被鄰國國王所收養,而成了該國王子,直到他後來因自己出身不明而去求神諭時,因爲神諭告訴他,他命中注定殺父娶母而警告他遠離家鄉,他才决定離開這國度,但就在這離家的路上,他碰到了拉伊俄斯王,而由于一個突然的爭吵,他將這身份未曉的父王打死了。他到了底比斯,在這兒他答出了擋路的斯芬克斯(希臘神話之人面獅身怪物)之謎,而被感激的國民擁戴爲王,而同時娶了伊俄卡斯達爲妻。在位期間中國泰民安,他幷與他所不認識的生母生下了一男二女,直到最後底比斯發生了一場大瘟疫,而使得國民再度去求神諭,這時所得的回答是只要能將謀殺先王拉伊俄斯的凶手逐出國度即可停止這場浩劫,但凶手在何處呢?這好久以前的罪犯又從何找起呢?而這部悲劇主要就這樣一步一步地,乍爾山窮水盡,乍爾柳暗花明地(就像精神分析的工作一樣)慢慢引出最後的殘酷 真相——俄狄浦斯王就是殺死拉伊俄斯的凶手,幷且更糟的是他本身竟是死者與其妻所生的兒子。爲這本身糊裏糊塗所幹出來的滔天大禍而震駭的俄狄浦斯終于步入最悲慘的結局——自己弄瞎了眼,而離開其家鄉之國,完全符合了神諭的預言。

俄狄浦斯王是一部命運的悲劇,以天神意志的無遠弗届與人力對厄運當前只不過有如蜉蝣撼柱的强烈對照構成其悲劇性。而觀衆由此所深受感動的庶幾是這人力的渺小,神力的可怕吧!近代作家也就因而紛紛地以他們自己構思的故事來表達這類似的衝突,以達到同樣的悲劇效果。然而觀衆們却似乎對這些作品中無法扭轉命運而犧牲的可憐角色,幷不投以類似程度的感動。就這方面而言,近代的悲劇是失敗了。

因此如果說俄狄浦斯王這部戲劇能使現代的觀衆或讀者産生與當時希臘人同樣的感動,那麽唯一可能的解釋是,這希臘悲劇的效果幷不在于命運與人類意志的衝突,而特別在于這衝突的情節中所顯示出的某種特質。在俄狄浦斯王裏頭,命運的震撼力必定是由于我們內在也有某種呼聲的存在,而引起的共鳴,也因此而使我們批評女祖先等近代的命運悲劇作品爲缺乏真實感。的確,在俄狄浦斯王的故事裏,是可以找到我們的心聲的,他的命運之所以會感動我們,是因爲我們自己的命運也是同樣的可憐,因爲在我們尚未出生以前,神諭也就已將最毒的咒語加于我們一生了。很可能地,我們早就注定第一個性衝動的對象是自己的母親,而第一個仇恨暴力的對象却是自己的父親,同時我們的夢也使我們相信這種說話的。俄狄浦斯王殺父娶母就是一種願望的達成——我們童年時期的願望的達成。但我們較他更幸運的是,我們幷未變成心理症,而能成功地將對母親的性衝動逐次收回,幷且漸漸忘掉對父親的嫉妒心。我們就這樣子,由兒童時期願望達成的對象身上收回了這些原始願望,而盡其所能地予以潜抑。一旦文學家由于人性的探究而發掘出俄狄浦斯的罪惡時,他使我們看到了內在的自我,而發覺儘管受到壓抑,這些願望仍舊存在于心底。且看這對照鮮明的道白:“……看吧!這就是俄狄浦斯,他解開了宇宙的大謎,而帶來權勢,他的財産爲所有國民所稱羨,但,看吧!他却沉淪于如此可怕的厄運裏!”而這段戒訓却深深地感動了我們,因爲自從孩提時代,我們的傲氣便一直自許爲如何聰明、如何有辦法,就像俄狄浦斯一般,我們却看不到人類所與生俱來的欲望,以及自然所加賜于我們的負擔,而一旦這些現實應驗時,我們又多半不願正視這童年的景象〔60〕。

在索福克勒斯這部悲劇思,的確可以找到這有關俄狄浦斯的故事是來自一些很早以前的夢資料,而其內容多半是由于孩童第一個性衝動引起孩童與雙親的關係受到痛苦的考驗所致。伊俄卡斯達曾對當時尚未知曉其身份,時而爲神諭而擔心的俄狄浦斯安慰說,她以爲有些人所常夢見的事,幷不見得一定有甚意義,譬如說:“有很多人常夢見他在夢中娶了自己的母親爲妻,但對這種夢能一笑置之的,却都能過得很好的。”夢見與自己的母親性交的古今均不乏其例,但人們却因此而大感憤怒、驚訝而不能釋然,由此,我們不難找出要瞭解這種悲劇以及父親之死的夢,究竟關鍵在哪里。俄狄浦斯的故事,其實就是由這兩種“典型的夢”所産生的幻想的反應,而也就像那種夢對成人一樣,這種內容必須加上改裝的感情,所以故事的內容又摻入恐怖與自我懲罰的結局,于是最後形成的情景是經過一種已無法辨認的另外加工潤色,而用來符合神學的意旨〔61〕。當然,在這作品中,也與其他作品一般,對神力的萬能與人類的責任心無法達成一種協調。

另外一個偉大的文學悲劇,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也與俄狄浦斯王一樣來自于同一根源。但由于這兩個時代的差距——這段期間文明的進步,人類感情生活的潜抑,以致對此相同的材料作如此不同的處理。在俄狄浦斯王裏頭,兒童的願望幻想均被顯現出來幷且可由夢境窺出底細;而在哈姆雷特裏,這些均被潜抑著,而我們唯有像發現心理症病人的有關事實一樣,透過這種過程中所受到的抑制效應才能看出它的存在。在更近代的戲劇裏,英雄人物的性格多半摻入猶豫不决的色彩,已成了悲劇的决定性效果的不可或缺的因素。這劇本主要也就在于刻畫哈姆雷特要完成這件加之于他身上的報復使命時,所呈現的猶豫痛苦,原劇幷未提到這猶豫的原因或動機,而各種不同的解釋也均無法令人滿意。按照目前仍流行的看法,這是哥德首先提出的,哈姆雷特是代表人類中一種特別的類型——他們的生命熱力多半爲過分的智力活動所癱瘓。“用腦過度,體力日衰”。而另外一種觀點以爲莎翁在此陳示給我們的是,一種近乎所謂“神經衰弱”的病態,優柔寡斷的性格。然而,就整個劇本的情節看來,哈姆雷特絕非用來表現一種如此無能的性格。由兩個不同的場合,我們可以看到哈姆雷特的表現:一次是在盛怒下,他刺死了躲在挂毯後的竊聽者;另一次是他故意地,甚至富有技巧地,毫不猶豫地殺死了兩位謀害他的朝臣。那麽,爲什麽他却對父王的鬼魂所吩咐的工作却猶豫不前呢?唯一的解釋便是這件工作具有某種特殊的性質。哈姆雷特能够作所有事,但却對一位殺掉他父親,幷且篡其王位、奪其母后的人無能爲力——那是因爲這人所做出的正是他自己已經潜抑良久的童年欲望之實現。于是對仇人的恨意被良心的自譴不安所取代,因爲良心告訴他,自己其實比這殺父娶母的凶手幷好不了多少。在這兒,我是把故事中的英雄潜意識所含的意念提升到意識界來說明:如果任何人認爲哈姆雷特是一個歇斯底里症的病人,那麽我又得承認這是由我的解釋所導出的不可避免的結果。在他與奧菲莉亞的對話所表現的性 變態也與這種推論的結果相符合——在此後幾年內,這種性 變態一直不斷地盤踞于莎翁心中,直到最後他才寫出了雅典的提蒙。當然,我們也可以說,哈姆雷特的遭遇其實是影射莎翁自己的心理,而且由布蘭德(GeorgeBrandes)對莎翁的研究報告指出,這劇本是在莎翁的父親死後不久所寫出的(一六○一)。這可以說,當他仍然在哀挽父親的感情得以復蘇。還有,我們也知道,莎翁那早夭的兒子,就是取名叫作哈姆涅特(發音近似哈姆雷特)。就像哈姆雷特處理人子與父親的關係,他另一同時期的作品馬克貝茲是以“無子”爲題材。就像所有心理症的症狀以及夢的內容,均能經得起“過分的解釋”,有時甚至是需要經過一段“過分的解釋”才能看出 真相,同樣地,我們對任何真正的文學作品,也必須由文學家心靈中不只一種的動機、衝動去瞭解它,幷且需要承認,它可能有兩種以上的不同解釋。在此我只擬就這位富有創意的文學家心靈衝動中最深的一層來加以討論〔62〕。

關于這種親友之死的“典型的夢”,我在此擬以一般夢的理論再多說幾句話,這些夢顯示給我們一些極不尋常的狀態,它將一些潜抑的願望所構成的夢意,逃過“檢查制度”,而絲毫不變地以原來面目顯示出來,而這惟有某種特別狀况下才有可能發生。以了兩種因素有助于這種夢意的産生:第一,我們心中必定潜藏有某種願望,而我們自己深信,這些願望甚至在做夢也不會被發現,于是“夢的檢查制度”便對這怪念頭毫無戒備,就像所羅門法典,當年就沒預料到有必要設有一條有關殺父之罪的刑罰一樣。第二,在這特殊情形下,這種潜抑的、意想不到的願望往往以某種對親人生命關懷的形式,對當天晝間所遺留下來的感受發生讓步的現象。但焦慮必定利用這相對應的願望而如影隨形地進入夢境。所以,在夢中這份願望往往都能被白天所引起的對某人的關懷所掩飾。然而如果有人以爲夢無非是夜以繼日的心靈活動,而將這種親友之死的夢另辟于一般夢的解說之外的話,那麽這些解釋也就更加簡化,而一些尚留下來的難題就更不需要再加探究了。

試圖再探索這種夢與“焦慮夢”之間的關係,是相當有意義的。在親人之死的夢裏,潜抑的願望多能避過“檢查制度”而不受其改裝,但也因此不可避免地帶來夢中所感受的痛苦情感。同樣地,“焦慮夢”也唯有“檢查制度”全部或部分受到壓制時才會發生,而另一方面,一旦由肉體來源引起了真實的焦慮感覺,則强大的“檢查制度”便將抬頭。因此,很清楚地,我們可以看出心靈之如此運用其檢查制度以“改裝”夢內容的用意——唯有這樣做,“才可以避免焦慮或任何形式的痛苦後果”。

在前面,我已提過兒童心理的自我主義,現在我要再强調這點,幷且由于夢也保留了這份特徵,所以我們不難由此看出其間的聯繫。所有夢均爲絕對的自我中心,每個夢均可找到所愛的自我,甚至可能是以經過改裝後的面目出現的。而夢中所達成的願望都不外乎這個自我的願望。表面看來“利他”的夢內容,其實都不過是“利己”的。以下我將舉出幾個看來悖逆這種說法的例子加以分析之:

第一個夢

“一個還不到四歲的男童告訴我以下的夢:‘他夢見一個很大的繪著花卉的盤子裏,放著一大塊烤肉,而突然間那些肉幷不經過切碎,而一下子就被吃光了,但他却看不出是誰吃掉的〔63〕。’”

這小傢伙夢中的饕餮之客究竟是誰呢?當天的經驗必可供給我們一點綫索吧!這小孩子幾天以來,一直按醫生的指示只吃牛奶,做夢當天,由于他太頑皮了,而被衆人罰他不能吃晚餐。因爲他早就已被 限制少吃食物,所以他也不在意地接受這份懲罰,他知道自己今晚再吃不了東西,因此他就儘量避免去想肚子餓的事情,然而,在夢中雖經過了改裝,但毫無疑問地,他自己就是夢中那個對豐盛菜肴有所期待的人(甚至是一大塊未切開的肉),但由于他知道自己是不准吃這些東西的,于是他也不敢像通常餓了的孩子所做的夢一般〔64〕,坐在餐桌旁大吃一餐,因此夢中這吃掉烤肉的人就一直不敢露面。

第二個夢

“有天晚上我夢見在一個書攤上看到了一本我對這方面有興趣的收集本(藝術作品、歷史、成名藝術家等的專文收集)。這本新集的書名是‘著名的演說家’(或‘著名的演說’),而第一人物的名字是雷歇爾博士。”

分析時,我發覺,這個德國反對黨的雷歇爾,一個出名的長篇大論的演說家,居然會在我夢中縈繞我心而甚感不解。原來事實是這樣的:幾天前我開始對幾位新病人作心理治療,而者了。

第三個夢

在另一個場合,我夢見“一位我所認識的大學教授對我說:‘我的兒子患了近視’,而接著是一些彼此簡單的對話,而第三部分接著便出現了我與我的長子。”就這夢的隱意看來,父、子和某講師只不過是用來影射我與我的長子。以後我會就其中另一特點,再詳細討論這個夢。

第四個夢

由以下這個夢,可以看出真正的自我中心的感情,如何隱藏于體貼關懷別人之後:

“我的朋友奧圖看來像生病似的,臉色褐紅,眼球突出。”

奧圖是我的家庭醫生,我對他深深感激,因爲幾年來都是他在照顧我家小孩的健康,他不僅在他們生病時給予及時的治療,幷且每次登門總是找盡藉口地帶些禮物給他們。而在做夢當天他曾來我家拜訪,當時我太太注意到他看來十分疲累倦困。當晚我就夢見他如此狀態,簡直就是一個巴瑟洛氏病〔65〕的病人。如果你忽略了我所提過的釋夢法則,那麽你們一定解釋這夢是代表著我十分關切友人的健康,以致將這份關切之情帶入夢中。然而這種不僅與我那“夢是願望的達成”的說法相違背,幷且更不容于我這“夢只能以自我和衝動來作解釋”的說法。然而,那你們如果那樣解釋我的夢的話,那麽我又爲什麽要擔心奧圖會患上巴瑟洛氏病呢?另一方面,我自己的分析是利用了一件我六年前發生的事情加以解釋。當時我們一些人,包括R教授在內,正坐在一輛車內,在黑夜中趕路,以便到還有幾小時路程的某村莊歇夜。由于司機精神不好,竟把我們整個車翻下河岸,還好,大家均無受傷,但這下子却只得在鄰近的小客棧過夜。當時我們的不幸事情曾引起了村人的同情,曾有一位男士,一看便知身患巴瑟洛氏病的(皮膚褐紅,眼球突出,但喉部幷無腫脹),前來招呼我們,幷且問我們需要些什麽。R教授以其一向坦率態度回答:“不要什麽,借我一套‘睡衣’就好!”但這位慷慨的仁兄回答道:“抱歉之至,這我可沒有。”而就此離開。

繼續分析下去,我才想起巴瑟洛幷不只是發現那病的醫生的名字,幷且也是一位出名的教師的名字(現在我已十分清醒,倒覺得這種事實是否可靠還成問題。)。我的朋友奧圖,我曾托他,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時,孩子的健康問題,尤其是青春期這段年紀(因此我提到“睡衣”),一律交付他全權負責,由于夢中我看到奧圖身罹上述的那位慷慨賜助的村民的症狀,我才恍然大悟夢中意義無非是:“如果我有不幸,奧圖會對我孩子們就像那村民對我們一般地關懷、貼切。”這夢所含的自我意味,如今大概已經清楚地看得出吧〔66〕!

但這夢的願望達成又在哪里呢?幷不是我在對至友奧圖報復(他似乎經常在我夢中吃癟),而是以下的情形:就像我將夢中的奧圖比作那村民,我自己也就成了另一個人——r教授,因爲我有所求于奧圖,就像R當時有求于那位村民一樣,而這就是關鍵所在。因爲R教授在學術圈內獨持己見,有如我一樣,以致他到晚年才獲得了他早就應當有資格的教授頭銜。于是再度地,我又發現了“我希望作一個教授”!那句“他到晚年才……”是一個願望的達成,因爲這意味著我還能活得很久,足够使我在兒女青春期仍能親自照顧他們。

至于其他使夢者感到輕鬆愜意或陷入驚駭慌亂的“典型的夢”,我本身是沒有這類經驗的,但就我所作的精神分析我倒可以說一些心得。由所得的一些資料看來,這些夢也是一種童年影像的複現——那是說,夢可能包括一些童年時代最喜歡的某些包含急速運動在內的游戲。幾乎所有作舅舅、叔叔的不是對著小孩伸開雙臂地逗得他滿堂飛跑,便是放他在自己膝下搖,然後再突然一伸腿,搞得小孩哇哇大叫,不然便是把小孩高高舉起,再突然收手,出奇不意地嚇他幾下。而在這種時刻,小孩總是高興得大叫,幷且不滿足地還要再來一次(特別是如果這種游戲含有一點恐怖或暈眩的情形在內時)。日後他們在夢中又重複這種感覺,但却把扶持他們的手省略掉,所有小孩子都喜歡被蕩來蕩去或玩蹺蹺板一類的游戲,而一旦他們看了馬戲團的運動表演以後,他們這些游戲的追憶便更加清楚了〔67〕。在某些男孩,歇斯底里症發作時,只不過是某種動作的不斷熟練的重複,這些動作本身雖然幷不帶任何刺激,但往往却給當事者帶來性感覺的興奮〔68〕。簡單地說:小孩時期興奮的游戲都在飛上、掉下、搖晃的夢中得以複現,惟有 肉欲的感覺現在變成了焦慮。然而,就像一般母親所熟知的小孩興奮的游戲往往最後以爭吵、哭鬧而結束。

因此,我有足够的理由反對那種以睡眠狀態下,皮肉的感覺、肺臟的脹縮動作等來解釋這種飛上、掉下的夢,我發覺這些感覺都可以由夢所帶來的記憶予以複現,因此,它們毋寧說就是夢內容本身,而非僅僅爲夢的來源。

然而,我幷無法對這些“典型的夢”全部予以合理的解釋。更精確地說,是因爲我所具有的資料使我走入這進退維谷的困境,我所持的一般意見是這樣的:當任何心理動機需要它們時,這些“典型的夢”所具有的皮肉或運動的感覺便復蘇了,而用不上它們時,它們就被忽略掉。至于這與孩提經驗的關係,則可由我對心理症的分析得到佐證。但我却無法說,這些感覺的記憶(雖然看來都是“典型的夢”,但却各有因人而异的記憶)究竟對夢者一生的遭遇另有哪些其他意義。但我衷心地希望能够有機會仔細地再分析幾個好例子以補充這些不足之處。也許有些人懷疑,爲什麽這種飛上、掉下、拔牙的夢不計其數,而我却仍抱怨資料之缺乏,其實自從我開始注意“釋夢”的工作以來,我自己竟從未有過這一類的夢,而且雖然我處理過許多心理症的夢,但幷不是所有夢均能解釋,還有許多夢都無法發掘其中最深層所隱藏的意向。某些形成心理症的因素,在心理症症狀將消失時,會變得更加厲害,而使得最後的問題仍舊無法解釋得通。

三、考試的夢

每一個在學校通過期末大考而順利升級的人,總是抱怨他們常做一種惡夢,夢見自己考場失敗,或者甚至他必須重修某一科目,而對已得到大學學位的人,這種“典型的夢”又爲另一形式的夢所取代,他往往夢見自己未能獲得博士學位,而另一方面,他在夢中却仍清楚地記得自己早開業多年,早已步入大學教席之列,或早已是律師界的資深人物,焉有未能得到學位之理,因此使夢者倍感不解,這就有如我們小孩子時,爲自己的劣行而遭受處罰一樣,這是由我們學生時代的這種苦難日子要命的考試所帶來的記憶的複現,同樣地,心理症的“考試焦慮”也因這種幼稚的恐懼而加深。然而,一旦學生時代過去以後,再不是父母或教師來懲罰我們,以後的日子,乃爲毫無通融的因果律所支配,但每當我們自覺某件事做錯了,或疏忽了,或未盡本分時(一言以蔽之,即“當我們自覺有責任在身之感時”),我們便再夢見這些令自己曾經緊張的入學考試或博士學位的考試……

對“考試的夢”所作更一層研究,我擬舉出一位同事在一次科學性的討論會所發表的有關這方面的心得。照他的經驗看來,他認爲這種夢只發生在順利通過考試的人,而對那些考場的失敗者,這種夢是不會發生的。由種種事實的證明,使我深信“考試的焦慮夢”只發生于夢者隔天即將從事某種可能有風險,而必須負責任的“大事”。而夢中所追憶的必是一些過去夢者會花費甚大心血,而後由其結果看出,這只是杞人之憂的經驗。這樣的夢能使夢者充分意識到夢內容在醒覺狀態下受了多大的誤解,而夢中的 抗議:“但,我早就已是一個博士了。”……等等均爲事實對夢的一種安慰。因此,其用意不難用以下的話一語道破:“不要爲明天擔心吧!想想當年你要參加大考前的緊張吧!你還不是空自緊張一番,而事實上却毫無問題地拿到你的博士學位嗎?”……等等。然而,夢中的焦慮却是來自于做夢當天所遺留下來的某些經驗的。

就我自己以及他人有關這方面的夢,解析起來雖非百分之百,但大多有利于這種說法。譬如說,我曾未能通過法醫學的考試,但我却從不曾夢及此事,相反地,對于植物學、動物學、化學,我雖曾大傷腦筋,但却由于老師的寬厚而從未發生問題,而在夢中,我却常重溫這些科目考試的風險。我也常夢見又參加歷史考試,而這是我當年一直考得很不錯的科目,但是我必須承認一件事實——這大多是由于當時的歷老師(在另外的一個夢裏,他成了一個獨眼的善人),從不曾漏看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在交回的考卷上,往往在較沒有把握的題目上用指甲劃叉,以暗示他對這問題不要太苛求。我有一位病人,他曾在大考時缺席,而後補考通過,但却在公務員國家考試失敗了,以致迄今未能爲政府錄用,他告訴我,他常夢見前一種考試,但後一種考試却從不曾出現于夢中。

史特喀爾,是第一位解析“考試夢”的人,他指出這種夢,一概是影射著性經驗與性成熟,而以我的經驗而言,這種說法是屢試不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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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羅勃特以爲夢是用來使人擺脫白天留下來的無用的記憶,但由于我們童年的芝麻小事屢見于夢中,所以這種說法再也站不住脚。因此,我們不得不承認夢往往未能適切地執行其工作。

〔2〕艾裏斯曾對“夢的解析”這書作了一個善意的批評,在他那本《夢的世界》中,提到“由這點再往下的推論,那我們之中就很少人願意苟同了”。但其實艾裏斯先生幷不曾作過任何夢的分析,因此他無法意會出只用夢的顯意來作夢的解釋是多麽不合理的事。

〔3〕參照下一章 “夢的工作”:在我以前,大概就只有德爾伯夫曾提起過夢中言談方式的內容,而以“陳辭”比喻之。

〔4〕這似乎是在FliegendeBlaEtte或類似的滑稽書頁內所常看到的一些漫畫的回想。

〔5〕爲了某些好奇的人們,我要坦白說出,由這夢曾引起隱含的某種偶發的綺想,而使我這方面産生一種性挑逗的行爲,而那婦人方面發生了拒斥的現象。如果這種解釋被讀者認爲荒謬絕倫的話,我想提醒讀者們,曾有無數的歇斯底里症的婦女,均曾對醫生們發出類似的非非之想,而且這種想法,往往甚至是毫無隱飾地表現出來或變成妄想,而不只是經過改裝的夢而已。以上的所舉的那夢是她第一次接受精神分析治療時所供出來的夢,後來,我才知道就是由這夢,可以探查出她所經常地重複提及的早期某種心靈傷害,實爲她所患心理症之病源,而以後,我也經常地注意到,許多患心理症的婦人,也都在其夢中不斷複現早期性方面傷害的印象。

〔6〕解析以後,我們就可看作,其實剛好是相反的意義。

〔7〕譯注:pullover,本意爲套頭的毛衣,但此處中文不宜以此譯之。

〔8〕譯注:譯者系譯自Brill及Strachey之英譯本,惜乎無德文原版可稽考。而這兩種英譯本均以爲該夢,只能以德文才能作合理達意的解釋。

〔9〕artichohe朝鮮薊,塊莖可食之一種向日葵。

〔10〕我早就發覺,只要我下得了决心,我就去得了羅馬,但却因爲遲疑延宕,而終不能成行,以致內心更心儀羅馬不已。(由弗氏與弗利斯之通信,亦可發覺弗氏對羅馬之行所寄予之熱盼,而他一直到一九○一年夏天才得遂所願。)

〔11〕譯注:德文意:糖先生。

〔12〕椐我所知,語出利希特爾(1763—1825)。

〔13〕本書第一版時,我曾將此名字誤寫成“Hasdrubal”,一個驚人的錯誤,這點我曾在我那本“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解釋到這錯誤的發生。

〔14〕這位將軍的猶太後裔,惜乎不可考。

〔15〕譯注:英文譯句意爲“找出錯誤”來。

〔16〕一種近日已不習用的風俗,以前在德國森林一帶,情人們求婚示愛時,男人須架上梯子爬過愛人的窗口,進入她閨房內做愛簡直就是試婚的程度,而女孩子只要不是有過太多的這種求婚者,那她也决不會因爲曾接受“越窗 偷情”而爲人所不耻。

〔17〕由這些兒時情景而對這不可避免的命運所生的驚奇與失望,在這夢的更早些時候,就已出現過這種情緒的反應,而當時就使我回憶起這件兒時的經驗。〔18〕我幷非完全隨意地取出這個字,而是因爲我曾在那位老師面前因不懂這個字,而感到一種羞辱。

〔19〕就如中文之“寶寶”,爲德國人哄弄嬰兒時所稱之名。

〔20〕德文Freud意爲“快樂”。

〔21〕此段前句來自赫爾德向哥德借書時,在便條上所題的一首打油詩,而後句則由弗洛伊德以自由聯想的方式,由哥德作品《道利斯的伊菲珍妮》摘錄出來,原文本來是伊菲珍妮在獲悉特洛城包圍戰中,有那麽多英雄喪失時,哀慟大呼“你們徒具神明的影像,最後也必歸于塵埃”。

〔22〕譯注:莫扎特所作之歌劇,劇本爲法人包瑪歇所作,該劇描述阿瑪維巴伯爵在其家僕費加洛的婚禮前,想盡辦法想染指他那位新娘——伯爵夫人的侍女蘇珊娜的笑鬧諷刺劇。

〔23〕在寫這份夢的內容時,我竟重複地寫了這一句話,顯然這是一種無心的誤失,但我仍保留下來,因爲經過解析,也許會找出另有一種意義吧!

〔24〕這純粹是一種錯誤,而非筆誤,因爲後來我才知道華休的伊瑪爾村,幷非當年費休夫所住的伊瑪爾村,只不過是地名雷同而已。

〔25〕一八○九——一 八九二,英國詩人。

〔26〕譯注:莎士比亞有一劇本以此爲名。

〔27〕有兩句童謠可暗示此種聯想,一爲德文:“薔薇、鬱金香、康乃馨,所有花兒終歸雕謝”(Rosen,Tulpen,Nelken,alleBlumenwelken),另一爲西班牙文的:“小伊莎貝拉!不要因爲你的花兒雕謝而哭呀!”(Isabelita,nollores,gue semarchitanlasflores)又這段西班牙文曾現在費加洛那劇本內。

〔28〕其實不是在《陽春》裏,而是來自左拉的另一部小說《土地》裏——這錯誤是我在解析過程中才發現到的。在這兒我想請諸位注意一下Huflattich(款冬)與flatus這字發音之相近。

〔29〕一位迂闊的傳記作家,維特爾斯,曾指責我在上述的那句話中漏掉了耶和華之名。事實上在英國的獎牌上是含有這聖者之名,但却是用希伯萊文寫的,而且是寫在那獎牌上所繪的雲影背景中,所以要把它看成圖的一部分或文句的一部分,其實均無關宏旨。

〔30〕德文Frauenzimmer一詞爲對“女性”帶輕蔑之稱謂,而Frauen本字即女性,Zimmer爲“房間”。

〔31〕譯注:此原爲希臘傳說,Abydos的青年黎安德每夜游渡Hellepont海峽到Sestos往晤其愛人希洛,在一風雨之夜,希洛之導引燈火被吹熄以致黎安德溺斃,其後希洛尋獲其尸,乃投海殉情而死。

〔32〕譯注:爲樂天派之酒徒,粗率而好譏諷。

〔33〕另一種解釋:他是單眼,就像那萬神之父的歐丁——歐丁的“安慰”。而在童年景象中我曾“安慰”父親:我會給你買個新的床。

〔34〕這兒仍有一些值得解析的:手拿著玻璃做的尿壺,使我聯想到一個笑話:一個眼科醫生爲一個不識字的農夫配眼鏡,讓他試這個、試那個鏡片,總無法使他能够讀出字來。——(“農夫的捕器”——前一個夢所述及的“少女的捕器”)——左拉的《大地》一書中那農夫如何對待他那白痴父親——在先父去世的前幾天,他一直大小便失禁,而像小孩子一般地撒在床上,因此,悲劇式地補償,使我在夢中成了他的看護,“在這兒,‘心裏想到’與‘真正經驗到’,就像是同一回事,”,這句使我想起巴尼查所作的一部富有 革命意味的戲劇,他在這書裏,把天父比喻成一個癱瘓的老頭子,而受制于一位大天使,一種類似甘尼密〔35〕的人物,這位天使對天父有一種使命:要使天父的意願,永遠與事實如一,結果害得他反而因此永遠不敢咒詛、立誓,因爲他一咒詛,天使就會馬上使它變成事實。——計劃、思考其實是在反對我的父親,就像夢中的“大叛逆”,“蔑視權威”均可溯自于對家父的不滿,君王往往稱爲一國之父,可見父親是最早最老的權威,而對一個小孩子而言,他是唯一的權威,而由此在人類的文明進展中演變而成社會的各種 獨裁(至目前,母權仍未能找出有類似父權之地位)。——在夢中我所想到的那句話“心裏在想”與“真正經驗到”,是同一回事,正可解釋歇斯底里症的症狀,而這也與男用尿壺又有聯帶關係——對一個維也納人,我實在用不著解釋Gschnas的原則——這就是利用一些無用的、瑣碎的廢物作出罕見名貴的東西——譬如說,我們那些藝術家們在歡宴上常作的把戲,以一些餐具,幾束稻草,和長竿子拼凑成一組甲胄。而我發現歇斯底里症病人也有這種類似的行爲,他們除了感受到真正發生在他們身上的刺激以外,他們常會由一些無關痛癢的真實經驗裏,不自覺地受到對他們最恐怖、最荒唐的事件。而他們的症狀幷不附著于那真實事件的記憶,却癥結于這些本身的幻想上。這種解釋使我克服了很多難題,幷予我以甚大之愉悅。幷且我可以用這來解釋夢中的“男用尿壺”,因爲最近一次的Gschnas晚上所展出的柳克裏西亞〔36〕,服毒所用的高脚杯,其製造的原料據說竟是用通常醫院所用的“男用玻璃尿器”。

〔35〕譯注:天神宙斯帶去爲衆神司酒的美少年。

〔36〕譯注:羅馬之烈婦,于公元前五一○年爲TarquiniusSertus所污而服毒自殺。

〔37〕夢的分層意義是夢析中最微妙,而且最成果輝煌的一大發現。如果忘了這個分層探討的可能性,那麽就對夢的本質無從把握住。然而迄今這方面所作的研究,除了巒克曾由排尿刺激作出一相當有條理的分層符號以外,幷未有更完備的研究報告。

〔38〕譯注:由于第一章 一般譯本均認爲太過冗長,故本書只譯Brill之節錄。

〔39〕我希望每個人均能詳讀那本伏爾特所作的各種夢實驗(他收集成二册出版),他由此而證明以實驗中的狀况能解釋每個夢內容的實在很少,而且斷言以這方法來探究夢的問題幷沒有多少發展的餘地。

〔40〕見利普士所著《精神生活的基本事實》。

〔41〕一種歐洲國家的幣值。

〔42〕就我所知的這夢的兩種來源幷不完全與其內容相符。

〔43〕譯注:RepressionSuppression分別譯爲“潜抑作用”、“壓抑作用”系按徐靜醫師所著心理自衛機轉一書之譯名,前者意指“不知不覺地抑制至潜意識中”,而後者指“有意識地抑制自己認爲不該有的衝動與欲望。”

〔44〕巒克,曾研究過很多由器官的刺激(如排尿、遺精的夢)引起到令人由睡中驚醒的夢,他發現這是由睡眠與器官兩方面需求的衝突而引起,幷論及後者來對夢內容的影響。

〔45〕這種常見的夢境,可使夢者感到動彈不得,或無法作什麽動作,這與“焦慮”有密切關係

〔46〕這種認爲沒有夢者的聯想資料到手,就無法釋夢的說法,其實也需有所保留。有一種情形,我們是可以不同這些聯想而能釋夢的:那就是,當夢者在夢中利用了“象徵成分”。但這時,我們所用的方法,嚴格地說,應該叫做“釋夢的輔助方法”。

由這些“典型的夢”,我們希望可以看出究竟我們釋夢的方法能有多大用處,幷且萬一這方法有所不適,也可就此加以補救。通常這類夢的解析,我們不是無從獲得那些用以瞭解普通夢的聯想資料,便是所到手的資料混亂而不合用。

〔47〕費蘭齊曾報道許多女人赤裸的夢,而很清楚地推溯出這來自童年期的暴露快感,但這些報道却與我們所談的“典型的夢”略有出入。

〔48〕很明顯地,夢見所有家人在場也具有同樣意義。

〔49〕譯注:伊達迦國王,曾參加特洛城包圍戰,回程中發生許多冒險事迹爲荷馬史詩奧德塞之主角。

〔50〕參看拙著一個五歲男童恐懼症的分析以及兒童性理論。

〔51〕在前一個注解,所提到的那畏懼症病童,漢斯,在三歲半時,他對那新生的小妹狂熱地表示“然而我幷不希望有個妹妹”,而十八個月後,他因心理症就醫時,坦承當時他希望媽有天會在浴缸失手,而使小妹溺斃。然而,漢斯却是一個天性善良,很有感情的小孩,而且不久他就非常喜歡妹妹,幷且刻意照顧她。

〔52〕自從這段文字寫出來以後,在精神分析的文獻中,我收集了一大堆有關小孩對其兄弟姐妹或雙親的敵視態度的報道。有一位作者,史畢特勒以其最真實、最生動的叙述寫下他自己童年時最早感受到的一種典型的稚氣態度:“……還有,現在又來了新來的第二個阿道夫,一個自稱是我弟弟的小怪物,但我就看不出他有甚用處,或者他們爲什麽故意騙我說他很像我,我本身已經自足了,多一位弟弟又于我有甚好處?他不僅無用,他甚至是個麻煩呢!當我纏著祖母抱我,他竟也要插一腿,當我坐在嬰兒車內亂轉時,他竟在我對面,而占了我一半地方,以致我們不得不常常互相踢到彼此的脚。”

〔53〕——我以前所提過的那三歲半的小漢斯,也曾對他妹妹用同樣這種批評。而且他以爲是因爲沒有牙齒才不會講話。

〔54〕譯注:此爲希臘神話中丘比特所深愛的美女,被視爲靈魂之化身,在藝術界常被畫爲蝴蝶或有翼的人。

〔55〕我很驚奇地獲知,有一個聰明的十歲男童,在他父親暴斃不久後,他說:“我知道父親已經死了,但我就搞不懂,他爲什麽總不回來吃晚飯。”其他有關這方面資料,可參照FrauDrvonHngHellmuth所編的孩童心理。

〔56〕一個受過精神分析訓練的父親曾作如下的一個報道:他那四歲聰慧的小女兒,在這種狀况下瞭解了“離開”與“死亡”的分別:小孩在餐桌上出亂子,而注意到那寄宿在她家的女侍者不耐煩地瞪著她。于是她告訴爸爸“約瑟芬應該讓她死掉!”她爸爸和氣地問:“爲什麽一定要她死呢?使她離開我們不就够了嗎?”小孩回答道:“不!這樣她還會再回來的!”就小孩時期明顯的“自我戀”看來,任何拂逆其意的小事均爲大逆不道,而就像德拉寇法典〔57〕一樣,小孩們也認爲所有的各種犯罪均惟有一種懲罰——“死”。

〔57〕譯注:雅典立法者德拉寇所擬之嚴峻法典。

〔58〕這種情况往往以懲罰的形式加以“改裝”——即利用道德反應,恐嚇其可能喪失父母。

〔59〕至少有些神話是如此記載的,但按一般說法,“閹割”只有克洛諾司用來對付其父烏拉諾司而已。

〔60〕精神分析的研究從沒引起過如此痛苦的矛盾——由“童年時所含 亂倫的衝動深藏于潜意識裏”的說法,而招來如此憤怒的反對以及如此有趣的變化。最近甚至有人,不顧所有過去的經驗,而擬只用象徵符號來代表 亂倫的意義。費蘭齊根據叔本華的信中一段文字,曾試圖對俄狄浦斯的神話作一別出心裁的解釋。但在這本書中,首次提到的俄狄浦斯情意綜是對這方面作更深入的研究所得,幷借此對人類社會的瞭解及宗教道德的進化獲得意想不到的意義。詳見《圖騰與禁忌》一書。

〔61〕請比較前述的暴露症的夢資料。

〔62〕有關哈姆雷特分析研究的繼續發展以鐘士博士最爲出色,他曾對這觀念的各種批評加以精闢的辯駁(哈姆雷特及俄狄浦斯情意綜的問題)。哈姆雷特的資料與神話的英雄之誕生的關係也由蘭克加以闡釋。至于有關馬克白的分析,可參考我的其他著作精神分析工作中的幾種特殊型態以“俄狄浦斯情意綜”來解釋哈姆雷特之秘密:動機的探討。

〔63〕甚至夢中一些“巨大的”、“大量的”、“非凡的”、“誇張的”東西都是兒童的一大特色。小孩子一心只盼望長大,而想吃東西也與成人一樣多。小孩是很難使他滿足的,他無法瞭解“足够”這個字的意思,對他所喜愛的他永遠貪求不厭,惟有經過訓練,他才能漸漸學會謙虛、中庸。而我們都知道,心理症病人也多半同樣地傾向于過分,而失之中庸。

〔64〕參照第三章 所述小女安娜的夢。

〔65〕譯注:即甲狀腺功能亢進症。

〔66〕鐘士博士在美國科學學會作有關夢的自我中心的演講時,座中有位婦女曾反對他這種“非科學的推論”,她認爲演講者只能說這是這國人的夢有這種特色,但决無權推廣爲美國人也不外如此。就她自己而言,她敢肯定地說,她所有夢均以“利他”爲目標,然而,爲了不傷這位婦女的國家優越感,我必須再多作一些說明,以免人們誤解了我這“夢均爲自我中心”的論調。由于所有發生于“前意識”的念頭,均可在夢中(顯意或隱意)出現,所以利他助人的感情當然也有可能于夢中流露出來。同樣的,對某人的懷念喜愛,如果的確存在于潜意識裏,那麽在夢中發生是大有可能的。因此我所提的那種說法的真正意思是說:在夢中潜意識刺激裏頭,我們往往可以發現一些醒覺狀態下已經壓制下去的自私的傾向。

〔67〕精神分析的研究使我們得到如此的結論:由小孩小運動表演的偏好以及歇斯底里發作時這些動作的重複出現,我們知道,除了感官上的愉快以外,必定仍有另一個因素存在(往往是潜意識地):那就是在人類及動物所看到的性交的記憶影像。

〔68〕一位天性幷不神經兮兮的年青同事,在這方面提供了我一件他的經驗:“當我蕩秋千蕩到最高高度時,我的 生殖器往往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對我而言雖然幷不是一種快感,但我仍認爲是一種 肉欲的感覺。”我常聽到病人告訴我他們第一次感到性器 勃起幷常有 肉欲的感覺是在他們兒時爬行的時候。由精神分析可以確定地證明孩童期間的混戰、扭打往往使他們第一次意識到性的感覺。

 

 

 

第六章 夢的運作

 前言

所有以前所作過的有關夢的解釋都是以記憶中所保留的“夢內容”直接予以闡釋。他們由夢內容尋求解釋,有些甚至不經過解析,而直接由夢內容獲取結論。然而,這方面我們却有一些不同的資料,在我們研究出來的結果與“夢內容”之間,我們發現了另一新的心理資料:夢的隱意沿襲自古所用“夢內容”〔或稱爲“夢的顯意”(manifestdream—content)〕。因此我們所面臨的將是一個嶄新的工作,一種近似小說的工作——仔細檢驗“夢的隱意”與“夢的顯意”之間的關係,幷探討後者如何由前者蛻變出來。

“夢的隱意”與“夢的顯意”就有如以兩種不同的預言表達同一種內容,或說得更清楚些,“夢的顯意”就是以另一種表達的形式將“夢的隱意”傳譯給我們,而所采用的符號以及法則,我們唯有透過譯作與原著的比較,才能瞭解,一旦我們做到了這點,那“夢的隱意”就再不是一個如此難以瞭解的秘密。“夢的顯意”,就有如象形文字一般,其符號必須逐一地翻譯成“夢的隱意”所采用的文字。因此,這些符號决非以其圖形的型態即可解釋,它必須按符號所代表的意義來作這項翻譯的工作。譬如說,現在我面前呈現一個畫謎,有一所房子,在屋頂上有只木舟,然後是一個大字母出現;再來便是一個無頭的人在飛跑等……。一眼看上去,我一定會斥責這簡直是荒唐而毫無意義,一隻木舟怎有可能擺在屋頂上,無頭人怎麽會跑,而且人哪有可能比房子還大,還有,如果整個畫面是代表一幅景物,那麽一個字母又代表什麽呢?自然界的風景哪有這種景象?因此要想對這畫謎作正確的解釋,唯有拋弃這些對這部分或整個的反對批評,相反地,將這每一個影像均視爲有意義,而絞盡腦汁地去找出每一個所代表或牽涉到的文字,而後再把這些文字凑合成一個句子,這時它們再也不是毫無意義了,而很可能地,成了一句漂亮動聽寓意深長的格言。夢其實就是這麽一種畫謎,只是我們祖先却沒把握住真正的釋夢方法,而誤把畫謎當作一張藝術作品加以鑒賞,也因此,才會認爲夢是毫無意義,一文不值的。

 

 

 甲、凝縮作用

在夢的“隱意”,與“顯意”之間的比較,第一個引人注意的便是夢的工作包含一大堆的“凝縮作用”。就“夢的隱意”之冗長豐富而言,相形之下,“夢的內容”就顯得貧乏簡陋而粗略,如果夢的叙述需要半張紙的話,那麽解析所得的“隱意”就需要六或八至十張的紙張才寫得完。這差距的比例按各種不同的夢而异。但就我的經驗看來,幾乎多半是這樣的比例。一般而言,我們多半低估了夢所受凝縮的程度,以爲由一次解析所得的“隱意”即包含了這夢所有的意義,然而事實上繼續對這夢分析下去,往往又發掘出更多深藏在夢裏的意義。因此我們必須先要有個聲明,“一個人永遠無法確定地說他已將整個夢完完全全地解釋出來”。儘管所作的解釋已到毫無瑕疵、令人滿意的地步,但他仍可能再由這同一個夢裏又找出另一個意義出來。因此嚴格地說,凝縮的程度是無法定量的。由這夢的“隱意”與“顯意”間的不成比例,而得出“在夢的形成時,必有相當多量的心理資料經過凝縮的手續”的結論恐怕會受到一些反對。因爲我們經常有種感覺,“我昨天整個晚上做了一大堆的夢,但却忘了一大半”,因此有人會以爲醒後所記得的部分只不過是整個夢裏頭的片段,而如果能把所做的夢全部內容追記出來,那就差不多可與“夢的隱意”等量齊觀了。就某一程度而言,這種說法不無道理。夢只有在睡醒後馬上記下來才有可能精確地把握住所有內容,否則隨著時間必漸漸淡忘而不復記憶。然而,我們需要認清一件事實,自以爲所夢的比所追記得出的資料還要豐富得多,其實是一種錯覺,而這種錯覺的來源以後會再詳細解釋。還有,夢工作所采用的“凝縮作用”幷不因爲“有可能遺忘掉一些內容”的說法而有所影響,因爲我們可以由記憶所尚保留的夢的各部分分別找出所代表的一大堆的意義。果真夢的大部分內容均不復記憶,那麽我們將很可能無法探究一些新的“隱意”,因爲我們畢竟沒有理由判斷這些遺忘掉的夢所隱含的“夢思”一定與我們所仍保留下來的部分內容所解析出來的“隱意”完全一樣。

就每一部分的“夢的顯意”逐部分析時所産生的一大堆意念看來,許多讀者一定禁不住心中有個懷疑,難道現在分析這夢時心靈所産生的每一種意念均可能構成“夢的隱意”嗎?換句話說,我們豈不是先假定所有這些念頭均在睡眠狀態下活動著,幷且均參與了夢的形成。有些夢形成時幷沒參與的新念頭是不是很可能在解析夢意時才産生呢?對這反對意見,我只能給予一種條件性的回答。當然,這些分散的意念的組合是直到分析時,才第一次出現的。但我們可以看到的,這種組合只有在各種意念之間確實已經在“夢的隱意”裏有某種聯繫時才會發生的。因此,可以說,惟有在能以另一種更基本的聯繫形式存在下,才有這種新組合的結果。由分析時,所産生的大部分意念看來,我們不得不承認它們早在夢的形成時已有所活動。因爲如果我們由一連串的意念下手時,許多乍看之下,對夢的形成幷無關聯的意念,却會突然發覺它帶給我們一個確實與夢的內容有關聯的結果,而這正是夢的解析所不可或缺的關鍵,但它却只有由那一連串的意念追尋下來才能達到。讀者此時不妨再翻閱前述的有關“植物學專論”的那個夢,即可發掘其中所含驚人程度的“凝縮作用”(雖然我幷未能完完全全地解析出來)。

然而,人們在做夢以前的睡眠狀態下的心理又是怎麽一種樣子呢?是不是所有“夢思”已幷列地橫陳于腦海裏呢?或是一個個地互相競逐于心靈呢?或是各種不同的意念,各由不同的製造中心,同時涌現到心頭,而在此引起大聚會呢?我認爲目前討論夢形成的心理狀態幷用不上提出這種仍無法確證的觀念。但,我們可別忘記我們所考慮的是“潜意識的思想”,這與我們自己沉思默想中的“意識思想”是有很大不同的。

然而,既然夢的形成確實是經過一番“凝縮作用”,那麽,這過程又是如何進行呢?

現在,如果我們假定這一大堆的“夢思”只有極少數的意念能以一種“觀念元素”表現于夢中,我們就可以推論說,“凝縮作用”是以“删略”的手法來對付“夢思”,“夢”幷非“夢思”的忠實譯者;它幷未逐字逐句地翻譯。反之,它只是東删西略的産品。我們不久就會發現,這種觀念其實是不太正確的。但,目前,我們且以這爲起點,而先自問:“如果‘夢思’中只有少數元素可以進入‘夢的內容’,那麽究竟什麽條件决定這些選擇呢?”

爲了解决這問題,我們且研究一下那些符合我們所追尋的條件的這種夢內容中的元素,而這方面最適合的資料是那些在形成時經過强烈的凝縮才産生的夢。以下我選用第78頁的“植物學專論”的夢:

夢內容:“我寫了一本有關某科植物的專論,這部書正擺在我面前。我正翻閱著一張折皺的彩色圖片。這書裏夾有一片已脫水的植物標本,看來就像是一本植物標本收集簿。”

這夢的最顯著成分即在于《植物學專論》。這是由當天的實際經驗所得,當天我的確曾在一書店的橱窗看到一本有關“櫻草屬”的專論。但,在夢中幷未提到這“屬”,只有“專論”與“植物學”的關係遺留下來。這“植物學專論”馬上使我想到我曾發表過的有關“古柯鹼”的研究,而由“古柯鹼”又引導我的思路走向一種叫做Festschrift的刊物,以及另一個人物“柯尼斯坦醫師”——我的至友,一位眼科專家,他對古柯鹼之臨床應用于局部麻醉頗有功勞,還有,由柯尼斯坦醫師又使我聯想起,我曾與他在當天晚上談過一陣子,而爲別人所中斷。當時所談涉及外科、內科幾位同事間的報酬問題。于是,我發覺這談話的內容才是真正的“夢刺激”,而有關櫻草屬的“專論”雖是真實的事件,但却是無關宏旨的小插曲而已。現在我才看出來,“植物學專論”只是被用來作當天兩件經驗的共同工具,利用這無關宏旨的真實印象,而把這些甚具心理意義的經驗以這種最迂回的聯繫將之合成一物。

然而,幷非只有“植物學專論”的整個合成的意念才有意義。就是“植物學”、“專論”等各個字眼分開來逐個層層聯想也可引入撲朔迷離的各種“夢思”。由“植物學”使我聯想到一大堆人物:格爾特聶(德文“園丁”之意)教授及其“花容玉貌”的太太,一位名叫“弗羅拉”的女病人,以及另一位我告訴她有關“遺忘的花”的婦人。由格爾特聶這人,再度又使我聯想到“實驗室”以及與柯尼斯坦的談話,以及這談話中所涉及的兩位女性。由那與花有關的女人,我又聯想到兩件事:我太太最喜愛的花,以及我匆匆一瞥所看到的那本專論的標題,更進一層地,我聯想到在中學時代的小插曲,大學的考試,以及另一嶄新的意念——有關我的嗜好(這曾由上述的對話中浮現出現),再利用由“遺忘的花”所聯想到的“我最喜愛的花——向日葵”而予以聯繫起來。而且由“向日葵”,一則使我回想意大利之旅游,另一方面又使我憶及童年第一次觸發我日後讀書熱的景象。因此,“植物學”就是這夢的關鍵核心,而成爲各種思路的交會點。幷且,我能證明出這些思路均可于當天的對話內容一一找出聯繫。現在,我們就恍如在思潮的工廠裏,正從事著“紡織工的大作”:

“小織梭來回穿綫,一次過去,便編織了千條綫。”

在夢中的“專論”再度地涉及兩件題材:一端是我研究工作的性質,而另一端却是我的嗜好的昂貴。

由這初步的研究看來,“植物學”與“專論”之所以被用作“夢的內容”,是因爲它們能使人聯想到最多數的“夢思”,它們代表著許多“夢思”的交會點,而就夢的意義而言,它們也就具備了最豐富的意義。這種解釋可用另一種形式表達如下:“夢的內容”中每一個成分具有甚多的意義,它們代表著不只一種的“夢思”。

如果我們仔細檢驗夢中每一成分如何由“夢思”蛻變過來,那我們將可瞭解得更多。由那“彩色圖片”引入另外新的題目——同事們對我的研究所作的批評,以及夢中所已涉及的我的嗜好問題,還有更遠溯到我童年時曾經將彩色圖片撕成碎片的記憶。“已脫水的植物標本”牽涉到我中學時收集植物標本的經驗,而特別予以强調之。因此,我得以看出“夢內容”與“夢思”之間的關係,幷不只是夢內容的各個成分代表好幾種的“夢思”,同時每一個“夢思”又能以好幾種不同的夢內容的成分代表,由夢中某一成分著手,經過聯想的思路可以引出好幾種“夢思”,反之,如果由某一種“夢思”著手,也可引出好幾個夢中的成分。而在夢的形成過程中,幷不是一個夢思,或一組的夢思,先以簡縮的手法在“夢內容”中出現。然後另一個夢思,再以同樣手法接續于後(就像按人口比例,每多少人選出一位代表的過程一般),事實上,整個“夢思”是同時受到某種加工潤色,而在這整個過程中唯有那些具有最强烈最完整實力的分子才脫穎而出,因此這種過程反而較像“按名册選舉”。無論是哪一種夢,一經過我解析,我總發覺我這“基本原則”屢試不爽,“由整個‘夢思’蛻變而形成各種‘夢內容’的成分,而這各種成分又各有多種的夢思附于其上”。

爲了說明“夢思”與“夢內容”的關係,確有其必要再多舉一個例子,以下所舉的例子可以更清楚地看出兩者相互交織的錯綜關係,這是一個患有“幽閉畏懼症”所做的夢,讀者們不久就可以看出爲何我如此欣賞這夢的結構,而稱之爲“非常聰明的夢活動的成品”。

二、“一個美麗的夢”

“夢者與很多朋友正在×街上駕著車子兜風,這街上有一間普通的客棧(但事實上幷沒有)。在這客棧裏的一個房間內正上演著一出戲劇,最初他是個觀衆,但後來竟成了演員。最後大家都開始換衣服,準備回城裏去。一部分人在樓下,一部分人在樓上換裝,樓上的已經換好了裝,但樓下的仍舊慢吞吞地,以致引起樓上的同伴不滿。他的哥在樓上,他在樓下,他認爲哥哥他們換裝那般匆忙簡直太沒道理(這部分較模糊)。幷且,他們在到達此地以前,早就已經决定好誰在樓上,誰在樓下。接著,他獨自由山路登向城市,脚步十分沉重,舉步艱辛竟至在原地動彈不得。一位老年紳士加入了他的行列,幷且憤怒地談論意大利國王。最後,快到山頂時,他的脚步開始變得輕鬆自如。”

舉步困難的印象尤其清晰逼真,甚至醒後,他猶自分不清剛剛那經驗是真實或夢境。

由夢的顯意看來,倒是內容平平,但這次我要一反以往的常規,而以夢者所認爲最清晰的部分開始著手解析。

夢中所感受到的最大困難——舉步遲重幷帶氣喘——是夢者在幾年前生病時曾有過的症狀,當時再加上一些其他的症狀,被診斷爲“肺結核”(可能系“歇斯底里的僞裝”)。由我們對“暴露夢”所作的研究,已經瞭解了這種夢中運動受禁制的感覺,而現在,我們又可以看出這也可用來作爲其他種類的代表。“夢內容”中有關爬山的部分,初則十分吃力,到了山頂化爲輕鬆,使我聯想到法國小說家都德的名作沙孚〔1〕這故事裏,一位年青人抱著他心愛的女郎上樓,最初佳人輕如鴻毛,但爬得越高,越覺得體重不堪負荷,這景象其實就是一種他們之間的關係進展的象徵。而都德借此以戒斥年青人切勿四處留情,空留滿身風流債,到頭來吃不完兜著走〔2〕。雖然我確知這病人最近曾與一女伶熱戀,而終告破裂,但我仍不敢說,我這種解釋確實正確。在沙孚的情形正與此夢“相反”,夢中的爬山是最初困難,而後來輕鬆,但小說中的“象徵”却反而是最初輕鬆,後來却成了重負。我很驚訝地,病人竟告訴我這種解釋正與他當天晚上所看的一部戲劇的結構十分吻合,那劇本叫做維也納之巡禮,叙述一位最初頗受人尊崇的少女,如何淪落到賣笑生涯,而後來與一位高階層男士發生關係,開始“向上爬”,但最後她的地位却更加低落,這劇本又使他聯想另一個劇本《步步高升》,而這戲的廣告畫就以“一列階梯”爲代表。

再接下去的解析顯示出,那位與他最近熱戀過一陣子的女伶就住在×街上,而這街裏幷沒有客棧。然而,當他在維也納與這位女伶打發這夏天的大半時間時,他就下榻于這附近的一間小旅館〔3〕。當他離開那旅館時,他告訴車夫:“發現這兒沒有一隻臭蟲,我很高興!”(事實上,害怕臭蟲又是他的另一畏懼症),而車夫回答道:“這地方怎麽有人住得下呢?這根本算不上是一間旅館,充其量不過一間‘小店’而已!”而“小店”這字眼又使他馬上想起一句詩:“後來我就成了這麽好的主人的賓客!”但這首烏蘭德的詩中所歌頌的主人却是一株“蘋果樹”,第二段詩句又由思潮中涌現出來:(浮士德四一二八——三五)。

浮士德(面對著年青的女巫):

我曾有過一段美夢,

我看見了一株蘋果樹,

那兒高挂著兩顆最漂亮的蘋果,

她們誘使我不由自主地“爬上去”。

漂亮的蘋果,

自從天堂裏驚鴻一瞥,

你就朝夕心儀這蘋果,

而我非常高興地獲知,

在我的花園裏正長著這種蘋果。

“蘋果樹”與“蘋果”的意義,我想是殆無疑問的。那女伶豐滿誘人的胸部,正是使我們這位夢者神魂顛倒的“蘋果”。

由夢的內容看來,我們可以確信這夢是含有夢者小孩時期的某一種印象(夢者此時爲三十歲)。果真這種說法正確的話,那麽這必是指著夢者的奶媽而言。奶媽柔軟的胸部事實上就等于小孩子最好安眠的“旅館”。“奶媽”以及都德筆下的沙孚,其實就影射著他最近放弃的那位情婦。

這病人的哥哥也出現在“夢內容”,“他哥哥在‘樓上’,而他在‘樓下’。”而這與事實又相反的,因爲就我所知,他哥哥目前窮困潦倒,而他反倒仍維持得很不錯。在叙述這“夢內容”時,夢者曾對“他哥哥在樓上,而他在樓下”一節言詞閃避不定。而這句話正是一種我們在奧地利所常用的口語,當一個人名利喪失殆盡時,我們會說“他被放到‘樓下’去了”,就像說他“垮下來了”一樣。而現在我們該可以看出,在夢中某件事故意以“顛倒事實”的情形出現時,必有其特殊意義的,而這種“顛倒”正可解釋“夢思”與“夢內容”之間的關係。要瞭解這種“顛倒”確有其途徑可循,在這夢的末尾,很明顯地“爬山”以及沙孚中的叙述又是“顛倒”的一例,而這種“顛倒”的意義可分析如下:在沙孚這本書裏,那男人抱著那與他有性關係的女人上樓,那麽,如果在“夢思”裏,一切都顛倒的話,那該是一個女人抱著男人上樓,而這只有可能發生于童年時期——奶媽抱著胖娃娃上樓,因此,這夢的末尾部分成功地將奶媽與沙孚拉上了關係。

就像詩人提出沙孚這名字,總免不了引申到女性同性戀一般,夢中“人們在‘樓上’、‘樓下’,在上面、下面忙著”也意指著夢者心中的“性”方面的幻想,而這些幻想,就與其他受潜抑的欲望一樣,與夢者之心理症頗有關係,“夢的解析”幷無法告訴我們,這些只是幻想,而非事實的記憶,它只能供給我們一套想法,而讓我們自己再去玩味其中的真實價值。在這種情形下,真實與想像的乍看均具有同等價值(除了夢以外,其他重要的心理結構也有這種類似情形。)。就如我們早已獲知的,“許多朋友”是象徵著“一種秘密”。而夢中的“哥哥”,利用對童年時代景象的“追憶”加上“幻覺”,用來代表所有的“情敵”。然後再接著一件無甚關係的經驗,“一個老年紳士憤怒地談著意大利國王”意指著低階層的人闖入了高級社會所發生的不合。這看來倒有點像都德筆下那年青男人所受的警告,而同樣地這也可用在吮乳的小孩身上〔4〕。

在上述的兩個夢裏,我在“夢思”內所一再複現的成分均用方體字或括弧以別于他字,俾使各位更易看出“夢內容”與“夢思”的多種關係。然而,因爲這些夢的分析仍未能作得徹底,所以也許有必要再選一個夢來作整套的分析,以便看出夢內容中的多種意義。爲了這目的,另選用前提過“伊瑪打針”的夢,而由這例子,我們就可以看出“夢的形成”所用的“濃縮作用”往往利用了多種的方法。

“夢內容”中的主角是我的病人伊瑪,在夢中她看來就如她平常的樣子,所以,那無疑地是代表她本人的。然而,當我在窗口給她檢查時,她的態度却是我由另一位婦女身上所觀察到的,而這女人,在“夢思”裏,我寧可用來取代我這病人。由于伊瑪在夢中有“白喉僞膜”,使我聯想起長女得病時的焦急,因此她又代表著我的女兒,而由于我女兒名字的雷同,又使我聯想起一位因毒致死的病人。在夢中,以後伊瑪人格的續變(但夢中的伊瑪的影像幷不再變)代表著:她變成了一位我們在民衆服務門診所看的一位病童,在那兒我的朋友們爲她們統計智能的差別。而這種變遷很明顯地是受了我的小女兒的影響,由于她常不願意張開嘴巴,同樣地夢中的伊瑪就變成了另一位我檢查過的女人,而利用同樣的聯繫,又引申到我太太身上。還有,由我在她喉頭所發現的病變,也可以再引申出好幾位其他的人。由伊瑪而引起連串的聯想所産生的這些人物,在夢中幷不曾親身出現。她們全都隱身于伊瑪一人之後,因此伊瑪成了一個“集合影像”,而不可避免地是有許多互相衝突矛盾的特點。在夢中伊瑪代表了其他這些爲夢中“凝縮作用”所拋弃的人物,但却仍把這些人物的特點多少保留下來,點點滴滴注入于夢中伊瑪的形象內。

爲了解釋“夢的凝縮作用”,我以另一種方式創造了一種所謂“集錦人物”——將兩個以上的真實人物的特點集中于一人身上。利用這種方法,我在夢中製造出M醫生,他以“M醫生”爲名,幷且言行均同于平時的M醫生。但他所生的病以及身體上的特徵却與屬于另一個人物——我的長兄。而蒼白臉色,由于是他們兩人的共同特點,所以較無特別意義。夢中的R醫生同樣地,是R與我伯父的“集錦人物”,但這個“集錦人物”却是用另一不同方式所編造出來的。這次我幷未將兩個人物的記憶中的特徵予以合幷,相反地,我采用了嘉爾登製造家人肖像的方法——我將兩個人物複叠在一起,而使兩人的共同特徵得以更趨明顯,而彼此不同的特點反倒互相中和而變得模糊。這書中我伯父的“漂亮鬍子”得以出現,就因爲這是R與我伯父兩人面相上的共同特點。至于,說到那鬍子漸漸變灰色,則可以引申到我父親與我自己。

“集體”或“集錦”人物的産生是“夢凝縮”的一大方法。

我們馬上又可應用在另一種聯繫上。

“伊瑪打針”的夢所提到的“痢疾”這個名詞也有好幾種解釋,它可能是由“白喉”這個字音的相近所引起的,但另一方面,它可能是影射到我送她去東方旅行的那病人(她的“歇斯底里症”是個誤診)。

夢中所提到的propyls這個字也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凝縮”産物。在“夢思”裏其實是amyls這個字較有分量,很可能這是在夢形成時,兩字之間發生了簡單的“置換”。而事實上由以下的補充分析,可以看出這種置換完全是凝縮的結果:如果我對propylen這個德文字沉思一段時間,那麽它的同音字propy-laeum一定會自然浮現出來的,而propylaeum〔5〕幷不只有在雅典才找得到,在慕尼黑也可以看到。而約在做這夢的一年前,我曾去慕尼黑探望一個病重的朋友,而這位朋友就是我曾與他提過trimethylamin這種藥物的人,因此由夢中緊接著propyl跑出trimethylamin,更可支持這種說法。

就像在其他的夢分析一樣,我在這兒發現了一大堆對等意義的聯想,而使我不得不承認在“夢思”中的amyls確實是在“夢內容”中被propyls這個字所取代。

一方面,這夢牽涉到有關我的朋友奧圖的一些意念,他不瞭解我,他認爲我有錯,他送了我一瓶含有amyls怪味的酒……,而另一方面,與前者成對比的,又有一些有關我那住在柏林的朋友威廉的意念,他真正瞭解我,他永遠認爲我是對的,而且他曾供給我一些很有價值的有關“性”過程的化學研究資料。

在有關奧圖的意念中特別引起我注意的都是一些引起夢的近因,而amyls是屬于較清楚的成分,以致在內容中占有一席之地。至于有關威廉的意念則泰半是由威廉與奧圖兩人之間的對比所激發,幷且其中各成分均與奧圖的意念有所呼應,在這整個夢裏,我一直有種明顯的趨向——摒弃那些令我不愉快的人物,而親近其他能與我共同隨心所欲地對付前者的人。因此屬于奧圖意念的amyls使我連想到屬于威廉意念的trimethy-lamin(兩者同樣是屬于化學的領域),而這意念由于受到心理各方面的歡迎而得以于“夢內容”中脫穎而出。amyls本來也可以未經改裝地遁入夢內容中,但却由于這字眼所能涵概的意念,可以由另一威廉意念的字眼所包括而失敗。propyls既與amyls這字看來相似,而且它又可以在威廉意念間以慕尼黑的propylae-un找到聯繫。因此兩意念集團間乃以propylspropylaeum發生關聯,而雙方有如經過了妥協,而以這中間産物出現于夢內容中。于是就這樣造成了一個具有多種意義的共同代號。也唯有透過這種多種意義的字眼才得以深窺“夢內容”的究竟。因此,爲了形成這種共同代號,夢內容中注意力的轉移必定發生于某些在聯想範疇內接近該重點的小節上。

由這個“伊瑪打針”的故事多少已使我們看出夢的形成過程中凝縮作用所扮演的角色。我們發現“凝縮作用”的特點即在夢內容中找出那些一再複現的原素,而構成新的聯合(集錦人物,混合影像)以及産生一些共同代號。至于凝縮作用的目的以及所采用的方法,需待我們討論到夢形成的所有心理過程以後再作更深入的研究。目前且讓我們先就所得的結果作一整理,我們所找出來的事實是這樣的:由“夢思”與值得注意的“夢內容”之間的聯繫正好由“夢凝縮”補綴。

夢中的“凝縮作用”一旦以“字”或“意義”表達的,更容易爲吾人所瞭解。一般而言,夢中所出現的“字”往往被視爲“某種東西”,而與東西所附帶的意念一般、也需經過同樣的結合變化,因此這種夢就産生了各種各類滑稽怪誕的新字。

1、一位同事寄來一份他寫的論文,其內容就我看來似乎對最近生理學的發現有些過高估計,幷且也對他自己運用了不少言過其實的話。于是當天晚上,我夢見了一句很明顯地針對這篇論文所發的批評:“這的確是一種norekdal型的”,這個新字的形成乍看的確令我摸不著頭腦,這字無疑地是一些最高層的形容詞colossal(巨大的)pyramidal(頂尖的)之類的諧謔模仿,但我却無法找出字源到底來自何處。最後,我才發現這怪字可以分成兩個字Nora與Ekdal,而這分別來自易蔔生的兩部名劇,不久前我曾讀過報上一篇有關易蔔生的評論,而這篇論文的作者的最近一篇作品,正是我夢中所批評的對象。

2、我有一位女病人夢見一個男人,長著漂亮的鬍子以及一種奇异的閃爍眼神,手指著挂在樹上的一塊指示板,上面寫著:“uclamparia—wet”〔6〕。

分析:那男人長相頗具威嚴,其閃爍之眼神馬上令她想起羅馬近郊之聖保羅教堂裏,她所看到的鑲嵌細工製成的教皇繪像。早年的教皇中有一位具有金黃色的眼睛(其實這是一種視覺的幻象,但却常常引起導游者的注意)。更深一層的聯想顯示出這人的整個長相確實與她的牧師相似,而那漂亮鬍子的造型使她聯想到她的醫生(我弗洛伊德本人),而那人的身材却與她父親相仿佛。這些人對她而言,均有一種共同關係——他們均引導指示她生命之道。再進一步地探詢,金黃色的眼睛——金子——錢——所受精神分析治療花費她不少金錢,而使她非常痛心。金子,更使她聯想到酒精中毒的“金治療法”——D先生,要是他不患上酒精中毒,她就會嫁給他——她幷不反對別人偶爾喝點酒;她本身有時就喝點啤酒或普通的酒。這又再度使她回想到聖保羅教堂及其周遭環境。她想起當時她曾在這附近的一所叫TreFontane(三泉)的寺廟裏飲了一種Troppist(天主教之一支)僧徒由“尤加利樹”所製成的酒。接著她告訴我,這些僧侶如何在這沼澤地帶種植尤加利樹,而把整片沼澤荒地化爲良田美畝,因此ub clamparia這個字可以看出是由eucalyptus(尤加利樹)與malaria(瘧疾)兩字所合成,至于wet(潮濕)這個字則由該地區以前爲沼澤地區所引起的聯想。還有,wet(潮濕)有時也暗示著反面的dry(乾燥)。而巧的是,那位要是不沉迷于酒杯中,便可與她成婚的男人名字便叫Dry。這怪名字Dry是來自德文字源(德文drei意爲“三”),因此,這又影射到“三泉”寺廟。在談及Dry先生的酒癖時,她曾用了如下的誇張說法:“他可以喝掉整座泉水。”而Dry先生自己也曾自我解嘲地說:“由于我永遠‘乾涸’(dry,意指其名字而言),所以我必須經常喝酒。”而eucalyptus(尤加利樹)也意指著她的心理症,這毛病最初曾被誤診爲Malaria(瘧疾),由于她的焦慮性心理症發作時,總會發冷發熱以致在意大利時曾被人以爲是瘧疾。而她本身也深信由那些僧侶手中買到的尤加利樹汁的確多少治好了她這毛病。

因此,“uclamparia—wet”這凝縮的産物正是夢者的心理症與其夢的交會點。

3、這是一個我自己的較冗長混亂的夢,主要情節在于航海旅程中,我突然想起下一站爲Hearsing港,而再一站爲Fliess。後者正好是我一位住在B市的朋友的名字,而B市是我經常往訪的城市。而Hearsing這個字則是采用了一般維也納近郊的地名所慣有的ing字尾,如Hietzing,Liesing,Moedling(古代米底亞字,meaedeliciae,意即“我的快樂”,而德文“快樂”就正是我的名字Freude這個字)。然後再拼凑上另一個英文字Hearsay,意即誹謗、謠言,而借此與另一白天所發生的無關緊要的印象發生關聯——一首在Fliegende BlaEtter的刊物上諷刺中傷侏儒SagterHatergesagt(Saidhe Hashesaid)的詩。還有,由Fliess與ing字尾凑成的字Vlissingen確實有這地名,這正是我哥哥由英國來訪問我們時所經過的港口。而Vlissingen在英文稱之Flushing,意即Blushing(臉紅),而使我想起一些罹患Erythrophobia(懼紅症)的病人,這種病例我曾處理過幾個,還有,最近貝特洛所出版的有關這方面的心理症的叙述,頗引起我的憤慨〔7〕。

第一個看了這本書的人對我作了如下的批評,而後來的讀者可能也會贊成,“果真如此,夢者未免都表現得太詼諧而富有機智吧?”然而,事實上就夢者而言,確實是如此的,唯有將這種批評引申到夢的解析者身上時,才會遭到反對,如果我們的夢呈現得詼諧,幷非我個人的錯誤,而是夢形成時所處的特別精神狀態,而這與急智、滑稽的理論大有關係。夢之所以會變得詼諧,多半都是由于表達意念的最直截了當的方法往往行不通所致,我的讀者們可能會相信我的病人的夢所表現的詼諧幷不下于我自己所提出的夢。因此,這種批評迫使我再作“夢工作”與急智的比較研究。

4、在另一個場合裏我作了一個分成兩部分的夢。第一部分是一個我清晰記得的單字Autodidasker,而第二部分則爲我幾天前所做的夢內容的翻版,而這夢引致我在下次見到n 教授時,一定得告訴他:“上次我曾請教您的那病人確實正如你所料的,是個心理症的病人”。因此,這新創的字Autodib dasker不僅含有某種隱意,幷且這意義必與我對N教授的診斷予以推崇的决定有點關係。

現在Authordidasker這個字可簡單地分成Author(德文“作家”即Autor)Autodidact,以及Lasker,而後者可聯想到叫Lasalle的名字。這第一個字“Author”就做夢的這段時間而言正有一番特別意義。當時,我給太太買了好幾本我哥哥好友(他是一位名“作家”)所作的書回家,而就我所知,此人(名叫J.J.David)與我誼屬同鄉。有個晚上,我太太告訴我,David的一本小說(描述天才的糟蹋)曾使她深深地感動,于是我們的話題乃轉入如何發掘自己子女的天才才不會糟蹋了他們,而我安慰她說,她所懼怕的這種差錯絕對可以用“訓練”來彌補。當晚,我的思路走得更遠,滿腦子交織著我太太對子女的關懷以及一些其他雜事,而有些那小說作者告訴我哥哥有關婚姻的看法也引導我的意念遁入旁支而産生夢中種種象徵。這條思路引至Breslau這地名,一位我們熟悉的婦人結婚後就搬到那地方去住,而在Breslau,我找到兩個人名Lasker和Lasalle。這兩個例證均可用來證實我的擔心——“我的子女將會被女人毀弃一生”,這兩個例證同時代表了兩種引致男人毀滅的路〔8〕。

這些“追逐女人”所引起的意念,使我聯想到我的哥哥,他迄今仍舊獨身,名叫Alexander,而我看出來,我們慣于簡稱他Alex的這發音,酷似Lasker的變音,而經由這事實使我的思路又由Breslau折往另一條道路。

然而,我所作姓名、音節的拼弄工作同時還另有一種意義。這代表了我內心的某種願望——希望我哥哥能享受家庭天倫之樂,而用以下方法展示出來:在描述藝術家生活的小說中,由于其內容與我的夢思有所關聯,所以更待追查。這出名的作者借著書中主角Sandoz把他個人以及其家庭樂趣全盤托出。而這名字很可能經由以下步驟加以變形:Zola(左拉)如果顛倒過來念(小孩最喜歡將名字倒念的)便成了Aloz,但這種改裝仍嫌不够,于是Al的這音節,借著與Alexander這字第一音節的雷同,蛻變成該字第二音節Sand,而凑成了Sandoz這書中人物的名字,而我的Autodidasker 也就利用這種同樣方法産生出來。

至于我的幻想“我要告訴N教授,我們兩人一起看過的那病人確實患上了心理症”可以由以下方式産生:就在我要開始休業度假時,我碰上了一個棘手的病例。當時以爲是一種嚴重的器官毛病,可能是脊髓交替退化病變,但却無法確實證明出來。這其實大可診斷爲“心理症”而省了一大堆麻煩,但因爲病人對“性”方面的問題均力加否認,而使我不願意率作這種診斷。由于這種困難,使我不得不求助于一位我最佩服的權威醫師。他聆聽了我的質疑以後,告訴我:“你繼續觀察他一段時間吧!我想他可能是心理症病人。”因爲這位醫師幷不贊同我關于心理症病源的理論,所以雖然我幷不反駁他的診斷,但我却仍保留了內心的懷疑。幾天以後,我告訴這病人,我實在無能爲力,而勸他另訪高明。然而,出乎意外地,他到這時才坦白向我承認過去他曾對我撒謊,他自覺羞慚歉疚,接著他終于告訴我一些我早就猜測出來的性問題的癥結,而有了這些才使我能够確實診斷“心理症”。這可真使我松了一口氣,但同時,我又自覺不無憾意;畢竟我不得不承認我所請教的那位前輩,他能够不爲性問題的付諸闕如而受挫,仍能作出正確的診斷,的確技高一籌。因此,我决定下次與他碰面時,一定馬上告訴他,事實證明他是對了,而我是錯了。

以上便是我這夢中所要做的事。但果真我承認了我的錯誤,又可達成什麽願望呢?我真正的願望便在于證明我對子女的擔心是多餘的,也就是說,在夢思中所采用的我太太的恐懼可因此證明爲錯誤。夢中所叙述的事實之對錯與夢思中之核心幷未曾脫節。于此我們有同樣的兩種抉擇,由女人引起的機能性或器官性的病症,或者是由真正的性生活引起的——也就是說“梅毒性癱瘓”或“心理症”,同時Lasalle的毀滅又與後者有間接的關係。

在這結構完整的(幷且經過解析後意義清晰的)夢裏,n 教授不只代表這種類推所産生的結果以及我想證明自己錯誤的願望,也不只是由Breslau這地名聯想到那位婚後住在那兒的朋友,夢中N教授的出現尚與當時我們一起看病人以後的閑談有些關聯:記得當他看完了那病人,除了提出前面提過的建議以外,他問我:“你有了幾個孩子?”“六個。”他以一種關切的、長者的神態再問我:“男孩還是女孩?”“男女各三個,他們是我最大的驕傲與財富。”“嗯!你可得小心些,女孩子較沒有問題,倒是男孩子日後的教導幷不簡單!”我回答他,至少到目前爲止,他們都還十分聽話。很明顯地,這種有關我兒子將來的說法使我不太愉快,就有如他當時對我那病人的診斷以爲只不過是心理症而已。于是,這兩件前後連續發生的印象便因此而幷在一起,而當我在夢中加入了心理症的故事時,我便利用它來代替了有關孩子教育的對話,其實,這些我太太所擔心焦急的孩子問題才真正更與夢思的核心發生關係。因此,雖然我對N教授或所提出的兒童教育問題引起的隱憂也遁入內容中,但它却隱藏于我的希望:“證明自己這種擔心純屬一種杞人憂天”,而這幻象便同時代表了這兩種互相衝突的選擇。

“考試的夢”在解析時也遭到了這種同樣的困難,我已于“典型的夢的特徵”裏提到過。夢者所補充追加的一些聯想資料往往幷無法足够解析的需要。對這類夢更深一層的瞭解則有待更多的這種夢的搜集。不久前我所提過的安慰詞句如:“你早就已是一個醫生了”等,其實幷不只是一種安慰,而且也是一種譴責。這可以有另一種弦外之音:“你已活了這般歲數,却仍做出這種傻事,仍犯了這種小孩子的毛病。”而這種自我安慰與自我譴責的混合體正是“考試的夢”也具有的特徵。因此,由最後解析的那個夢看來,我們大可順理成章地推論其“傻事”、“小孩子的毛病”均爲被斥責的性行爲的重複。

夢中的文字轉變爲一般發生妄想病的情形仿佛,幷且在“歇斯底里症”以及“强迫觀念”的病人亦可看到。小孩子口語上的惡作劇,在某種年紀時,他們也真正把“字”、“話”當作對象,甚至創造些新奇的語言、自製的句法,而這些都成了夢和神經官能症的共同來源。

對夢中的奇形怪狀的新字加以解析,特別適合用來探討夢工作之“凝縮作用”的程度。由以上所學的少數例子千萬可別産生一種錯覺,以爲這些材料均屬少見甚或例外的夢。相反地,這種夢例比比皆是,可惜在精神分析治療中,夢的解析工作很少能記錄下來作成報告,而且所能報告出來的解析大部分也僅爲神經病理學者所能領會。

當夢中有一些話語,確實清楚地導自某種念頭時,幾乎所有這種“夢中的話”均來自于“夢資料”中印象猶新的話,這些話的措辭可能完全原封不動,也可能只是稍加更動。往往“夢中的話”是由所說過的一些話東補西綴地凑合而成,句法可能不變,但整句的意義却可能變得曖昧隱澀,或甚至連句法均有改變,往往這些“夢中的話”只不過是追述重複那些印象猶新的話而已〔9〕。

 

 

 

 乙、轉移作用

當我們收集以上的“夢凝縮”例子時,我們就已注意到另外一種重要性不下于“凝縮作用”的因素。某些在“夢內容”中占有重要篇幅的部分在“夢思”中却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而相反的情形,也屢見不鮮,一些在“夢思”中位居核心的問題却在“夢內容”中找不出蛛絲馬迹。而夢就是這般地無從捉摸,由它的內容往往幷不足以找出“夢思”的核心。舉例而言,在以前提過的“植物學專論”的夢裏,“夢內容”中最重要的部分顯然是“植物學”,但在“夢思”裏,我們主要關切的問題却是同事間做事時所發生的衝突與矛盾,以及對我自己耗費太多時間于個人嗜好上的不滿。至于那“植物學”除了用來做個“對照”以與“夢思”發生一點點關聯外(因爲植物學一直幷不是我喜歡的科目),幷無法在“夢思”中找出一點地位。在我的病人所作有關沙孚的夢裏,上山下山,上樓下樓是主要內容,然而“夢思”却主要爲擔心與“低”階層的人發生性關係的危險。由此可見僅有夢思中之一小部分遁入夢內容內,而予以過分的誇張。還有,在我舅舅的夢中,那漂亮的鬍子在“夢內容”中算得上是個核心,但却與我們分析後找出的“夢思”——追求“功成名就”的欲望,竟是風馬牛不相及。由這些夢,使我們不得不相信“轉移作用”的存在。但與此完全相反地,在“伊瑪打針”的夢裏,我們發覺了這夢的“夢內容”中每一單元的地位竟與解析後的“夢思”完全一一對應,因此分析過這種夢後,再碰到以上所舉的夢例,我們不免爲這“夢思”與“夢內容”間之嶄新而不調和的關係感到驚訝。如果我們在正常生活中的心理過程發現,一個意念的産生是由一大堆意念間挑選出來後,才在意識界受到特別重視,那我們就會證實的確一種特別的心理價值(某種程度興趣)會附著于脫穎而出的意念。但,我們却發覺在夢思中這每一個單元所受到的價值在“夢形成”時幷不復存在,或幷不予以考慮。由于夢思中的各種意念事實上也無法分出價值的高下,我們往往要靠自己的判斷遂作决定。在夢形成時,那些附有强烈興趣的重要部分往往成了次要部分,反而被某些“夢思”中次要的部分所取。這種情形,乍看似乎每一個意念所附的心理價值幷不爲夢形成所接受,反而是它所含的意義多寡才是關鍵。我們很容易就以爲能現形于夢內容中的幷不是夢思中重要的部分,而只不過是它曾多次地出現,然而,就這個假設而已幷不足以使我們對夢形成的瞭解增進多少。首先,我們就無法相信,兩個具有多種意義及內含價值的意念除非彼此同朝一方向,那有可能影響夢的選擇。那些在“夢思”中最重要的意念往往也可能一時再出現的,因爲每一個夢思的單元都是由這些核心發散出來。但,夢仍可能拒斥這些經過特別地强調幷且强烈地增援的單元,而在夢內容中采納其他只受到强烈地增援的意念。

這種困難,也許我們借著研究夢內容的“過度决定”可加以解决。很多這方面的讀者,也許都私自以爲發現夢內容的各單元的多種意義幷不是重要的工作。由于在分析時,我們是由各夢中的單元著手,將每個由這單元發生的聯想一一記載下來,因此有關這些單元在記載的意念資料中會較容易複現的可能性難道還有所懷疑嗎?由于我幷無法承認這種反對意見的正確性,我現在只能說出以下的看法:在夢析中所找出的意念裏,有些已與夢的核心相去甚遠,而變成了似乎是爲了某種特定目的而設的人爲添加物。它們的目的可以很快地看出,即在“夢思”與“夢內容”之間建立一種聯繫,而這往往是一種牽强的聯繫,幷且很多情形下,一旦這些重要單元在解析時未能找出,則“夢內容”中的各部分不只是不能“過度决定”,連“足够的决定”均無法做到。因此我們獲得以下的結論:在夢的選擇中占有决定性地位的“多種意義”,可能幷非永遠是夢形成的最主要因素,往往只是一些未爲吾人所知的精神力量的次要産物。然而,就每一單元要進入夢內容而言,這仍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因爲就我們觀察所得,有些時候“多種意義”幷不易由“夢資料”內找出來,而唯有經過一番心血才有所獲。

現在,我們大概可以這樣假設:在“夢的工作”下,一種精神力量一方面將其本身所含較高精神價值的單元所含的精神强度予以卸除,而另一方面,利用“過度决定”的方法,于較低精神價值的單元中塑造出新的重要價值,而借著這種新形成的價值得以遁入夢內容中。果真這種方法的確爲夢形成的步驟,那麽我們就可以說,夢形成的過程中,在各單元之間發生了“心理强度的轉移作用”,而由此形成了“夢內容”與“夢思”的差异。這種我們所假設的心理運作其實正是夢的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環。這我們就稱之爲“夢的轉移”,而“夢的凝縮”與“夢的轉移”是我們剖析夢的結構的所發現的兩大藝匠。

我以爲利用“夢的轉移”來解析夢中所含的精神力量幷非難事,而轉移的結果便無非使夢內容不再與夢思的核心看得出有所關聯,而夢只以這改裝的面目複現潜意識裏的夢願望。而我們目前已熟悉了夢的改裝,因此我們可以由此追溯出在精神生活中某種“心理步驟”對另一種所作的“審查制度”,而“夢的轉移”便是達成這種改裝的主要方法之一,我們必須假設“夢的轉移”是由這種審查制度的影響所産生的一種精神內在的自衛〔10〕。

在“夢形成”時,究竟“轉移”、“凝縮”以及“過分解釋”何者居首,何者爲副且留待以後再討論。但同時,我們順便需要一提的,要使意念能出現于夢的第二個條件便是“他們必須能免于審查制度的拒抗”,有了這種假設,我們就可放膽地說“夢的轉移”是一種不容置疑的事實。

 

 

 

 丙、夢的表現方法

我們發現把潜在思潮轉變爲夢之顯意的過程中,有兩個元素在運作,夢之凝縮作用和夢之轉移作用。在接下來的研討裏,我們將遇到另外一兩個决定性因素,它們無疑地决定了哪些材料能够進入夢中。

雖然有使我們討論的進展停頓的危險,但我認爲有必要先把解釋夢的程序來個粗略的介紹。我得承認要把這些程序解釋得清清楚楚,幷且能讓評論家相信不疑的最簡單方法乃是用某些特殊的夢做爲例子,詳細的予以解釋(如我在第二章 對“伊瑪打針”所作的分析),然後把所發現的夢思集中起來,而找出構成此夢的程序——換句話說,用夢的合成來完成夢的分析,事實上我已經在好幾個夢例中根據自己的指示使用上述的方法;但我不能在此將它們發表,因爲這牽涉到有關精神資料的性質問題——有許多的理由,而每一個理性的人都不會反對的,這些顧慮在分析夢時幷沒有太大的影響,因爲分析可以是不完全,但仍舊能保有其價值——雖然它幷沒有深入夢的內容。但對夢的合成來說却不是這麽一回事了,我認爲如果不完全,那麽它就不會具有說服力的,因而我只能够把一些名字爲世人所不知的人之“夢的合成”公諸于世。但既然這願望只能以我的心理症病患來達成,所以我必須把這問題的討論暫時擱下,直到我能够把心理症患者的心理和這個題目拉在一起——在另一本書裏〔11〕。

把夢思合成以建造出夢的嘗試使我領悟到由分析得來的材料幷非都是具有同樣的價值。只有一部分是主要的夢思——即是說,那些完全在夢中被置換的;而如果沒有審查制度的話,它們本身就足以改變整個夢。另外的材料則常被認爲不是那麽重要的,我們也沒有辦法來支持“後者對夢的形成亦有貢獻”的論調。相反的是,在夢發生之後到分析這段期間裏,也許倒發生了一些使它們産生關聯的事件,因而這部分材料即包括了所有由夢的顯意指向隱意的連接途徑,以及一些中間的連接關鍵——在分析的過程中,借著它們才能發現那些連接的途徑〔12〕。

目前,我們只對本質(重要)的夢思感興趣,這些通常是一組說有多繁雜就有多繁雜的思想與記憶的綜合——由一些我們清醒時所熟悉的思想串列所提供。它們常常是由許多不同的中心發出來,雖然彼此間有相連的地方。每一思想串列幾乎恒常爲其相反的想法所緊隨,幷且與它有相互的關聯。

當然,這繁雜構造的各個不同部分相互間就有很多很多的邏輯關係。它們可以表示前景或背景,離題或說明,各種情况,各種證據或是反駁。不過當整個夢思處在夢的運作的壓力下時,這些元素就被扭轉,被碎裂,以及被擠壓在一起了——就像碎冰被擠成一堆那樣——因而就産生這樣的問題:構成其基礎的邏輯建架變得怎樣啦?夢中到底是以什麽來代表“如果”、“因爲”、“就像”、“雖然”、“不是這個……就是那個”等連接詞呢?——如果沒有這些,我們是無法瞭解任何句子或語言的。

我們最先想到的回答便是,夢幷沒有任何方法來表現出夢思之間的邏輯關係。大體來說夢忽視這些連接詞,它只將夢思的內涵奪取過來而加以操縱處理〔13〕。而分析過程的工作即是要把這被夢的運作破壞了的聯繫重新建立。

夢之所以無法表達出這種連接關係乃是基于造成夢的精神材料的性質所致。就像是繪畫和雕刻所受到的 限制,它們不像詩歌那樣能够利用語言;而基于同樣的理由,它們的缺陷都源于那些它們想利用來表達一些想法的材料上。在繪畫尋得其表達原則以前,它曾經嘗試過要克服這缺陷——在古代的繪畫中,人物的口中都吊著一些小小說明,用來叙說畫家無法用圖畫來表白的念頭。

現在,也許有人會對夢無法表現邏輯關係表示异議。因爲在有些夢中往往有最繁雜的理智運作——反對或證實某些叙述,甚至加以譏諷或比較,就像是清醒時的思想一樣。但是這又一次說明了外表常常是騙人的。如果深入分析這些夢時,我們會發現這整個思潮不過是夢思材料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在夢中所産生的理智運作。這外表看來像是思想的東西,不過是重現了夢思的主要材料而不是它們之間的相互關係——這是思想所要表現的。我將要提出一些有關這方面的事實。最簡單的是,夢中所說的句子(所特別描述的),不過是一些未經改變,或稍有變動的夢思材料而已。這種常常不過暗示了包括在夢思中的一些事件,而夢的意義也許和它差距十萬八千里。

但我却得承認重要的思想活動——幷非是夢思材料的重現——確實在夢的形成扮演重大的角色。在完成本題目的討論後,我將闡述這思想活動所扮演的部分。那時我們就會明瞭這思想活動幷非由夢思産生,而是在夢完成後(由某一觀點來看),由夢本身而來的(請看本章後一節)。

我們暫時可以這樣說,夢思之間的邏輯關係在夢中幷沒有任何獨立的表示。譬如說,如果夢中産生矛盾,那麽這矛盾不是由于夢本身便是由于某一個夢思的內涵所致,夢的矛盾只能在非常間接的情况下才和夢思之間的衝突有所關聯,但是就像繪畫(至少)終于能够找到一種方式——而不再是那種小小說明的——來表白那些文字的意圖(如感情、威脅、警告等),夢亦有可能用某些方式來闡述夢思之間的邏輯關係——對夢的表現方式加以適當的改變。實驗顯示出各種不同的夢,(由這觀點看)都有表現方式不同的“改變”。有些夢完全不理其材料之間的邏輯關係,另外一些則嘗試儘量加以考慮。因此,夢有時與其處理的材料相差不遠,有時却又有巨大的相差。同樣,如果夢思在潜意識中有著前後的時間順序時,夢對它們的處理亦有著相似的變异幅度(如在伊瑪打針的夢一樣)。

到底夢的運作如何决定夢思之間的這些(邏輯)關係(而這是夢的運作所難以表現的)呢?我將一個一個地加以說明。

夢首先,粗略的考慮,存在于夢思之間的相關——這無疑是存在的——把它們連成一個事件。因而産生連續性(時間)的邏輯連接。由這點看來,夢就像是希臘或巴拿樹〔14〕畫派的畫家一樣,把所有的哲學家或詩人都畫在一起。這些人確實未曾在一個大廳或山頂集會過;但是由思想來看,他們確是屬于一個群體的。

夢很小心地遵循此法則,甚至細節亦不放過。不管什麽時候,只要夢把兩個元素緊拉在一起,那麽這就表示在相關的夢思之間必定存在著某些特殊的親密關係。這就和我們的文字相似,“ab”表示這兩個字母是一個音節。如果在“a”及“b”中間有個空隙,那麽“a”就是前一個字的最後字母,而“b”是另一個字的起頭〔15〕,所以,夢中二元素的幷列幷非是不相連的夢思借著機率而幷接在一起,其實在夢思中這部分亦是具有相似的關係。

爲了表現這因果關係,夢有兩種在本質上相同的程序。假設夢思是如此的:“既然這是如此的,那麽,那個等等必會發生。”最常見的表現方法便是以附屬子句做爲起始的夢,而那主句就是“主要的夢”了。而時間的前後關係可以倒過來。但通常夢的重要部分是和主句對應的。

我的一位女病人有一次叙述了一個夢,它是表現夢的因果關係的極好例子,我將在後面把它完完全全地寫出來。夢是這樣的——它具有一個短的序曲,然後是牽涉非常廣泛的夢,不過却緊緊圍繞一個主題。也許可以稱之爲“花的語言”。

起始的夢是這樣的:她走入厨房,那時兩位傭人正在那兒。她挑她們的毛病,責備她們還沒有把她那口食物準備好。在同一時間裏,她望見一大堆厨房裏常用的瓦罐口朝下的在厨房裏累叠著以讓內壁滴幹。兩個女傭人要去提水回來,不過要步行到那種流到屋裏或院子的河流去汲取。然後夢的主要部分就這樣地接下去:她由一些排列奇特的木樁的高處向下走,覺得很高興,因爲她的衣裙幷沒有被它們勾著……

起始的夢和她雙親的房子是相關聯的。毫無疑問,夢中的話是她媽媽常挂在口邊的。而那堆瓦罐是源導于同一建築物內的小店(賣鐵器的)。夢的其他部分由說到她父親——他常常追求女傭人,而最後在一次河流泛濫中,罹患重病死去(他們的房子靠近一河流)。因此,藏在這“起始的夢”的意義乃是:“因爲我在這房子出生,在這卑鄙以及令人憂鬱的環境……”主要的夢亦肯定有同樣的觀念,不過却以一種願望的滿足將它加以改變:“我是由高貴世家來的”,所以隱藏的真正觀念是這樣的:“因爲出生是如此卑微,所以我生命的過程就是這樣的了。”

就我所知,把夢分成這不相等的兩份,幷不永遠表示這後面的夢思與前面具有因果的關係。反而,我們會覺得同一材料常常以不同的觀點各自出現于這兩個夢中(當然,晚上那系列最終導至 射精或 高潮的夢就是這樣的——這是一系列將肉體需求愈來愈清楚表白出來的夢。)有時,這兩個夢源于夢思不同的中心,不過其內涵有點重複。因而這夢的中心在另一夢中只是綫索式的存在著,而在這夢中不重要的部分却是另一夢的中心。但是在某些夢中,把它分爲一個短的前言和一較長的主要部分正表示這兩半有著顯著的因果關係。

另外一個表現因果關係的方法則牽涉較少的材料,它把夢中的一個影像(不管是人或物)變形成另外一個。當變形在目擊下發生時,我們才要真正地考慮其因果關係——而不是在那種僅僅是某物代替了某物的時候。

我已經說過這兩種方法在本質上是相同的,因爲在這兩種情况下,因果關係同樣是用前後的順序來表現的:前者是用夢的前後發生,後者却以一影像直接變形爲另一個。我得承認,多數的夢例幷沒有表現出這因果關係,它們已在夢的過程中,因爲不可避免的各元素之混淆而消失了。

那種隨便一個都可以的“不是這個——就是那個”的情况在夢裏是無法表現的。它們常常各自插入夢裏,似乎二者都是一樣的有效(譯者按:其實只有其中之一能够成立)。伊瑪打針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很清楚的,它的隱意如下:“我不用替伊瑪仍舊存在的病痛負責;因爲這不是由于她拒絕接受我的治療,就是源于她生活在那不合適的性生活,再不然就是因爲她的病痛是器官性,而非歇斯底里的。”這夢完完全全地滿足了這些可能(其實它們却是排他性的——不同時存在)。如果合乎夢的願望,它也會毫不考慮地加上第四個可能。在分析完這夢後,我把“不是這個——就是那個”加入夢思的內涵中。

但是如果在重新製造一個夢的時候,如果想要運用“不是這個——就是那個”——譬如說“這不是花園就是客廳”——那麽呈現于夢思的就是“和”一個簡單的加法而已。

“不是這個——就是那個”通常是用來指一個含糊的夢元素——但是却能够被分開的,在這種情况下,解釋的原則是:把兩個情况看成同樣有效,以一個“和”字把它們串連起來。

譬如說,有一次我的朋友逗留在意大利,我恰好有一段時間沒有他的地址。那時我夢見收到了附有他地址的電報。它是以藍字印成電報體,第一個字是模糊的:“Via(經由)”或者是

“Villa(別墅)”

或者是“Casa(房子)”

第二個字很清楚是:“Secerno”

第二個字念起來有點像意大利的人名,這提醒了我和這位朋友討論過的詞源學題目。幷且也表露了我對他的憤怒,因爲他把住址匿藏那麽久而不告訴我。但是第一個字的三種可能情况却在分析後變得各自獨立幷且都能成爲一個思想串列的起點〔16〕。

在家父出殯的前一天晚上,我夢見一個布告(招貼或者海報)——倒有點像在火車站候車室內貼著的那種禁止吸烟的布告——上面印著:

“你被要求把兩隻眼睛閉上”

或是“你被要求把一隻眼睛閉上”

我通常把它寫成:

“Youarerequestedtoclosethe

aneye(s)”

這兩個不同的說法有各自的意思,在分析的時候就導致不同的方向。我那時選擇了最簡單的送殯儀式,因爲我很清楚家父對這種儀禮的看法,但是家裏其他的成員對這種清教徒式的簡單葬禮幷不那麽欣賞,認爲會被那些參加葬禮的人們所輕視。所以,其中一句話:“你被要求把一隻眼睛閉上”——這就是說,閉著一隻眼,或是忽視的意思。在這裏我們很容易發現“either—or”所表現的模糊的意義。夢的運作不能用單一字眼來表現出夢中呈現的模棱兩可,因而這兩道思潮即使在夢的顯意中亦開始分道揚鑣了〔17〕。

在有些夢例中,這種要表現出“either—or”的困難是利用將夢分成相等的前後兩半來克服的。

夢處理相反意見以及矛盾的方法是值得注意的——它乾脆不予以理會,對夢來說,“不”似乎是不存在的〔18〕。它很喜歡把相反的意見合在一起,或者把它們當作同樣的事件來表現。它甚至會隨心所欲地把相反意思取代了原先的元素而在夢中表現;因此我們不能一眼望過去就决定一個相反的元素在夢思中是否亦是如此的存在或者恰好相反〔19〕。

在前面剛提到的一個夢裏,我們已經解析過它的第一個句子(“因爲我的出生是如此這般”)。在這夢裏,病人夢見自己正由一些高低排列的木樁上步行下來,而手裏握著開花的枝條。因爲這影像,她想起了那手持百合花宣告耶穌誕生的天使畫像〔20〕——而她的名字恰好又是瑪麗亞——同時也令她回憶當街道用青色樹枝裝飾,舉行“耶穌聖體 游行”時,那些穿著白袍步行的女孩子。因此,夢中這開花的枝條無疑的暗示著貞潔——枝條上長著紅花,看起來就像是山茶花。夢是這樣進行的,當她走下來的時候,花已經大部分枯萎了。然後,接著一些無疑是月經的暗示——看來,這似乎是純潔少女,握著同樣的像是百合花(譯者按:純潔的意思)般的枝條是影射著茶花女:她平時戴著白色的山茶花,但在月經來臨的時候,則戴著紅色的。這帶花的枝條〔歌德詩“Der Müllerinverrat”中的(少女的花)〕同時代表著貞潔以及其反面。而這夢表現她對這一生純潔無瑕的欣悅,但是在某幾個部分却泄露了相反的概念(如花的雕謝)——提示出她因爲各種有關貞潔過失而引起的罪惡感(即是說,在她孩童時期發生的)。在分析夢的過程中,我們能够很清楚的把這兩道思想分開,自我慰解的那部分比較表面化,而自責的那部分較爲深藏——這兩道想法是全然對立的,不過相反但性質相似的元素却在夢的顯意中以同樣的事件表現〔21〕。

夢的形成機轉最喜愛的邏輯關係只有一種,那就是相似,和諧,或者是相近的關係——即“恰似”。這關係和別的不同,它在夢中能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表現〔22〕。夢思間早已存在的平行或“恰似”的關係是架構成夢的第一個基礎,而夢的運作大部分不過是在製造一些新的平行關係來替代那些已經存在但是無法通過審查制度的阻抗者。夢的運作是傾向于凝縮,因而它贊助這種相似的關係。

相似、和諧、所謂具有相同歸屬的——在夢中却以單元化來表現;這些關係或者早就存在于夢思間,或者是新近才被創造出來。第一種可能可以稱爲“仿同”,第二種則稱爲“集錦”。仿同是用在人身上,而集錦則指對事物的統一。不過“集錦”亦可施用于人身上。而地方則常常被當作人一樣看待。

在仿同作用裏,只有和共同元素相連的人才能够表現于夢的顯意中,其他人則被壓抑了。但是這個夢中單一的封面人物出現于所有的關係及環境中——不僅是他自己,幷且也概括了其他的人物的。在集錦作用裏,這種情形就擴展到人的關係——這夢的影像概括了各人所持有的特徵,但不是每個人所共有的;因而這些特徵的組合導致了一個新的單元化,一個新的合成,集錦的實際過程可以有好幾條,有時,夢中人具有一個和它相關的人的名字——在這情况下,我們一眼就能看出來,因爲這和醒著的知識相同:這正是我們要的人——而外觀却是別人的樣子。或者,夢的影像可以一部分像某人,一部分又像另一個人。或者這第二人的涉及幷非是外觀的,而是存在于夢中人的姿態,說話和所處的情况中,在最後的這種情形下,仿同和創造一個集錦人物間的分野就不那麽清楚了〔23〕。但是,要製造一個像這樣的集錦人物的嘗試可以遭遇失敗。在這情况下,夢中的景物就只像是屬于其中一個有關的人物,別的角色(而通常是最重要的),則變爲一些附隨的,而不具有什麽功能。做夢的人有時會用這些詞句來形容該種情况:“我媽媽也在那裏。”夢內容中的這元素也許類似于像形文字中的决定性因子——不是發音,而是用來說明別的符號的。

造成兩個人物結合的共同元素也許會表現于夢中,也許會被删除。一般來說,仿同或者是建造一集錦人物的理由是爲了避免表現出這共同元素。爲了避免說,“A仇視我,B亦是如此。”所以我在夢中製造一個由A和B合成的人物,或者幻想A在做一些爲B所特有的行動。這樣造成的夢中人因而有了新的連接。而它代表了A和B的情况使我能够很合理的在夢的適當時間內穿插一個它們共有的元素,即是說,對我的仇視態度。利用這種方法常常能使得夢內容得到顯著的凝縮;如果我能够利用別人而把相同的情况表現得清楚,那麽就可以省去了直接表現某人的情况所需的繁瑣。我們亦可以很容易地看出,這種利用仿同作用來表現的方法亦可以用來逃過審查制度的阻抗,而阻抗正是夢之運用的嚴厲一面。審查制度所反對的,也許恰好落在夢思中某一特殊人物的特定意念上;所以我就尋找另外一人,他也和這被反對的材料有關,不過涉及較少。由于這兩人不被審查通過的共同點使得以建造一集錦人物——它具有了兩人其他無關重要的特徵。不管是源于仿同或集錦作用,這人物于是被允許進入夢內容而不被阻抗。所以利用夢的凝縮作用,我滿足了審查制度的要求。

當夢表現出兩個人共有的元素時,這往往暗示著另一個被蒙蔽的共同元素,不過却因爲審查制度而無法表現。共同元素常常利用置換作用來達到順利表現的目的,因此,夢中集錦人物所具有的無關緊要的共同元素使我們能下這樣的斷語:夢思中必定還有一個不是如此不緊要的共同元素。

根據以上的討論,仿同作用或者是集錦人物具有下列意義:首先,它代表兩個人之間的共同元素。第二,它代表一件被置換了的共同元素。第三,它僅僅代表了一種一厢情願的共同元素。因爲希望兩個人具有共同元素的想法,常常和這兩人的置換不謀而合,所以後者在夢中亦是以仿同作用來表現,在伊瑪打針的夢中,我希望將她和另一病人置換:那就是說,我希望另一病人和伊瑪一樣亦在接受我的治療,夢達成這願望的方法是,呈現一個叫伊的婦人,不過她被檢查的方式却是我以前看到另一婦人所接受的情况。在關于我叔叔的夢裏,這種交換成爲夢的中心:我利用處置和裁判同事把自己比喻成部長。

根據經驗,我發現每個夢都是關係著做夢者本人,絲毫沒有例外,夢完全是自我的〔24〕。當自我不在夢內容中出現,反而代之以外人時,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說,自我一定利用仿同關係隱藏在這人的背後;因而能够把本人的自我加入夢內容裏。在別種的情况下,如果本人的自我確實出現于夢中,那麽亦可知道別人的自我亦借著仿同作用而隱匿于本人的自我後面。因此在分析這種夢的時候,常常得注意我和此人所共同具備的隱匿元素(而這元素是連接在此人身上的)。在別的夢裏,自我起初是附著在別人身上,不過當仿同作用消失後又再度回復到本人的自我來。這些仿同因而使我得以細察在自我的意念中,哪些部分是審查制度所不通過的。由于這種原因,自我在夢中可以經過數度交迭,有時直接呈現,有時却又經由仿同別人而表現,借著好幾個仿同作用,它乃能把好多好多的夢思凝縮起來〔25〕。這種夢者本人的自我在夢中會數次呈現或者以不同的方式表現,基本上是和在清醒的思考中、自我亦會出現于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或關聯沒有兩樣——譬如這句子,“當我想我以前是多麽健康的一個孩子。”

至于地點名稱的仿同要比人來的更容易瞭解,因爲在夢中具有重大影響力的自我沒有牽涉在內。在我的那個關于羅馬的夢裏,我發現自己處身于一個被稱爲羅馬的地方,不過却因爲看到街頭大量的德文招貼而感到非常驚奇。後者是種願望達成,立刻使我想到布拉格;而這願望也許源于我童年時代度過的德國國家主義時期(而這已經是過去的〔26〕。在做這夢時,我有希望在布拉格遇見朋友(弗利斯);所以羅馬和布拉格的仿同可以解釋成一種願望的共同元素:我願意在羅馬遇見朋友,而不想在布拉格。而且這會見的目的使我樂于將布拉格和羅馬交換。

這種製造集錦結構的可能是使夢常常披上一層奇幻外衣的最主要因素。因爲它在夢內容中導入了一種不能由感官真正感受到的元素〔27〕。這種建構集錦影像的精神程序很明顯地和清醒時幻想或塗繪恐龍以及半人半馬怪物的情况相同。唯一的不同點是,清醒時,意欲創造的新構造本身决定了這想像物的外表;而夢中集錦的影像却取决于一些和它外表無關的因素——即夢思所含的共同元素。夢中的集錦物可以有好多種方法去完成。最單純的方法便是只以某物直接表現,不過這種表現却暗示著它仍有別的歸屬。更複雜的方法則是把兩個物體合成新的影像,而在結合過程中,巧妙地利用了兩者在現實中所含有的相似點。新的産物也許是怪誕離奇,也許要被認爲是高明的想像,這要看原來的材料是什麽,以及其拼凑的技巧高下而定。如果凝縮成一個單元的對像是太過不和諧,那麽夢的運作常常製造一個具有相當明顯的核心,但附隨著一些不明顯的特徵後就心滿意足了。在這種情况下,我們可以說,把材料組成一個單元化影像的努力是失敗了。這兩種表現方法互相重複出現,産生一些性質相當于兩種視覺影像競爭的東西。在繪畫上,如果我們想表現許多個人體認的意像所形成的一般概念時,亦會産生出同樣的情形。

夢當然是這許多集錦的組合。在前述的夢的分析中,我已經提出了許多例子;以下我將多補充幾個,下面這個夢是以“花的語言”來描述病人的生命過程:夢中的自我在手中握著開花的枝條——而我們說過,這代表著聖潔以及性的罪惡。由于花朵的排列情形,這枝條也向夢者暗示著櫻花,而這些花兒,如果個別來看則是山茶花而且給人的印像是,花是加上去的。這集錦物各元素間的共通點可以由夢思中顯示出來。開花的枝條暗示著那些要贏取,或者想獲得她好感的人努力所貢獻的禮物。因此,小時候她得到櫻花;後來得山茶花樹;而那個花看來像是加上去的外表則像征著一位常常外出旅行的自然學者爲了獲取她青睞所貢獻關于花的圖畫。另一位女病人在她夢中則浮現了一個這樣的東西——像是海邊沐浴用的茅屋,像是鄉村房子外面的厠所,又像是小鎮子的頂樓。前面兩個元素的共同點是關于人們的赤裸與脫衣;而與第三者的連接則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在她小時候),頂樓亦是和脫衣有關。另外一個男人則在夢中産生了兩個地點的集錦——而在這集錦物裏進行“治療”。其中一個是我的診療室,另外一個則是他第一次邂逅太太的娛樂場所。一個女孩則在她哥哥答應請她吃一頓魚子醬後,夢見這哥哥的脚沾滿了魚子醬的黑色顆粒。這“感染”的元素(道德上的意思)和她回憶起小時候布滿雙脚的紅疹(而不是黑的),以及魚子醬的顆粒組合成一個新的概念——意即她由哥哥那裏得到的。在這夢裏(別的夢也一樣),人體的一部分被當作物來看待。在費連奇報告的一個夢中,那個集錦的影像由醫生和馬所組成,幷且穿著睡衣。在分析過程中,這女病人體會到睡衣像征著小時候她父親在某一情境的影像,因此這三個元素的共同點也就明瞭了。這三部分都是她性好奇心的對像,當她年輕的時候,保姆時常帶她到一個軍隊的養馬場去,因而她有許多機會來滿足她那未被壓抑住的好奇心。

我在前面已經說過夢沒有辦法表達矛盾或者是相反的關係——即“不”。我現在將首先提出反對的意見。有一類能够歸屬在“相反”前提下的例子是利用仿同作用的——在這些夢例中,交換或者取代的意念是和相反情况關聯著。關于這點,我已經舉過了許多例子。另外一類則歸屬于一種我們可稱爲“剛好相反”的旗下,它是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呈現在夢中——似乎可以把它形容爲玩笑。這個“剛好相反”幷不直接呈現在夢中,但却經由夢內容(那些爲了別的理由而創造的)剛好和它相鄰接的部分的扭曲而泄露其存在的事實——就像是一種事後回想。這種方式用實際例子解釋可要比描述容易多了,在一個美麗的夢,即“樓上和樓下”的夢裏,表現的爬樓梯恰好和夢思的原型相反——即是這恰好和都德名作沙孚中情境相反;在夢中向上爬的動作開始困難,後來却輕而易舉,而在都德的故事中開始容易,後來却困難了。另外夢者和她哥哥的“樓上”、“樓下”的關係在夢中剛好倒過來。這指出在夢思中,兩件材料的關係是相反的;而我們可以看出夢者幼童式的想讓乳母擁抱的幻想,不過在小說的情節中剛好顛倒,主人翁却抱著太太上樓。我那夢見歌德抨擊M先生的夢也一樣。在此種夢的分析中,必須弄清楚這關係,否則是無法成功的。夢裏歌德抨擊一位年輕的M先生;而實際存在夢思中的却是另一個重要的人物(我的朋友弗利斯),他被一個不知名的小作家抨擊。在夢裏,我計算歌德逝世的日子——實際的計算却是基于一位癱瘓病人的生日。夢思中具有决定性影響力的思想恰好和歌德應該得到瘋子般待遇的意念相衝突,“剛好相反”,夢(潜匿意義)如此說,“如果你不明白書裏講什麽,那麽你(評論家)便是白痴,而非作者。”另外,我想這種把意義歪曲的夢都隱含著一種輕蔑的,有著這種“背叛某件事”的意念(譬如說,在沙孚的夢中,夢者把他和其兄弟的關係顛倒過來)。另外,我們亦可以看到這種夢中的相反手法時常是源起于潜抑的同性戀衝動。

附帶來說,把一件事扭轉到反方向是夢運作最喜歡的表現方式,同時也是運用最廣的。它的第一個好處乃是能滿足對夢思中某些特殊元素的願望,“如果這件事是相反的話,那該是多好!”這常常要表現自我對記憶中那些不如意部分的最好方法。還有,“相反”是逃避審查制度的有效方法,因爲它産生一堆歪曲的材料——這且具有一種癱瘓的效果,譬如說,對嘗試要去瞭解這夢的涵意潑冷水。因此,如果夢很頑固地不願泄露其意義,那麽追究夢顯意裏那些剛好相反的特殊元素是非常有意義的,因爲經過這手續後整個情勢就明朗化起來。

除了把主題顛倒以外,我們還要注意時間的倒置,夢的改裝最常見的方法是把事情的結果,或者思想串列的結論置于夢的開始部分,而把結論的前提及事情的原因留在夢後段裏,因此,如果不把這原則放在腦海裏,分析夢就要無所適從了〔28〕。

在某些夢例裏,我們需要把許多夢內容顛倒過來才能找到其意義。譬如說,有一個年輕的强迫症患者在某個夢中隱匿著一個自孩童時代即已存在的希望父親死亡的記憶。這父親又是他所害怕的。夢內容是這樣的:因爲他回家晚了,父親駡他一頓。這夢發生在精神分析的治療過程中。由他的聯想看來,本來的意思一定是他生父親的氣,因爲父親回來的太早了。他寧願父親永不回來,這就等于希望父親死去(請看第五章 ),因爲這個男孩子在父親外出的時候做了一件錯事,被警告說:“等你爸爸回來,你就知道厲害了!”

如果我們要更深一層地研究夢思和夢內容的關係,最好的方法便是把夢做爲起點,然後研究夢表現方法中的正統特徵究竟和底下的思想有什麽關係。最顯著的是,夢裏面各種夢的影像會激發起不同的感覺强度,而夢的各段或者是不同的夢都具有不同的清楚度。

各種夢影像的强度相差(位于我們所瞭解的兩個極端之間)幷不能够看爲比真實情况來得大(這我們認爲是夢的特徵的,其實是掩人耳目而已),因爲這和我們在真實情况中所能體會的不清楚度無所比較。我們常常會說,夢中不清晰的對像是“消逝的”,而認爲更清楚的影像必定是醞釀了相當長的時間。現在的問題是,到底是夢思的什麽東西决定了夢內容中各不同部分的鮮明度呢?

我想以分析一些可能的情况來做爲開始。因爲夢的材料可能包括一些睡眠時所覺察到的真正感覺,所以也許有人會這樣假設,導源于這些感覺的夢內容一定會有特殊的强度,或者反過來說,在夢中特別鮮明的,一定導源于睡覺時的真正感覺。不過由我的經驗來看,此種假設從來沒有成立過。由睡覺時所接受的神經刺激産生夢的影像比由記憶而來的清楚——這種關係是不存在的。真實與否對夢影像的强度來說是毫無影響的。

另外,我們也許這麽想,夢影像的感覺强度(鮮明度)和對應的夢思所蘊含的精神强度有關。而精神强度即相當于精神價值;即最鮮明的便是最重要的——是夢思的中心所在。而據我們所知,真正重要的元素通常是無法通過審查而進入夢內容的;但不管如何,也許它在夢中的直接衍化物亦帶有一些較大的强度,幷且毋需因而形成夢內容的中心。但是這種想法由夢的比較研究來看亦是不正確的。夢思中查元素的强度,和夢內容中相應元素的强度是毫無關聯的:事實是“所有精神價值的完全轉換”(尼采語),在夢思中舉足輕重的元素,也許它的衍化物在夢中變爲短暫的存在,幷且在一些更强烈的影像相比之下,顯得黯然無色。

夢中各元素的强度反而是由兩個獨立的因素來决定,第一、完成願望達成的元素是以特別的强度表現的(請看第七章 )。第二、由分析過程看來夢中最鮮明部分乃是産生最多思想串列的起始點——那些最鮮明的元素亦是那些具有最多决定因子的。也可以這樣子說:最大强度的夢元素,乃是那些藉以得到最大凝縮作用者(請見第七章 )。我們也許可以期望,最後終將會有一公式來表達出這兩個决定因素和强度的關係。

前述那個問題——關于夢中某一元素的强度或清晰度的原因——是不能和下面這個關于夢各個段落以及整個夢的清楚或混亂的問題混爲一談。在前一問題裏,清晰度是和模糊度相對,而後者之清楚則和混亂相對。但是毫無疑問的,這兩種尺度的進退關係是相互平行的。具有鮮明印像的那段夢,常常是含有一個强烈因素的,而曖昧不清的夢則具有一些强度較小的元素,但是夢的清楚或混亂可要比夢中元素的鮮明度來的更難于判斷。的確,因爲一些以後即將討論到的理由,我們目前仍無法對前者加以討論。

但是在某些例子中,我們很驚奇地發現到夢的清晰與否和夢的改裝沒有關係,它反而是由夢思的材料直接而來(幷且是夢思的一部分)。我就有一個夢,在我醒起來時,覺得結構完美、清楚與毫無瑕疵——當我在夢中仍然半睡半醒時的時候,我想要分出一類不受凝縮與置換作用影響,而屬于“睡眠中的幻想”的夢,但是細察這稀有夢例時,我發現它仍然和其他夢具有同樣的缺陷與隔膜;因此就把這“夢的幻想”〔29〕的分類删除了,夢的內容代表了我們長期追尋以及困擾我們(我和我的朋友弗利斯)的兩性理論;而這夢願望達成的力量使我認爲這理論(剛好沒有出現于夢中)是清楚與毫無瑕疵的。因此我認爲是完整的夢的判斷其實不過是夢內容的一個重要部分而已。在這夢例中,夢的運作侵犯了我清醒時的思想,將之篡改使我認爲這是對此夢的判斷,其實這是在夢中沒有成功表現出來的夢思的材料〔30〕。有一回,在分析一位婦人的夢時,我遇到了和這夢相同的情况。開始的時候,她拒絕說,因爲“這是非常不清楚與混亂”。終于當我重複說她不能如此確定她一定對以後,她說,有好幾個人進入夢境——她本人,丈夫和她父親——但是她却不能確定她丈夫是否就是她父親,或者她父親是誰,以及這類的問題。把夢和她分析過程中的聯想合起來很清楚地顯示出這是一個常見的故事,關于一個女傭人懷孕了,但不能知道“小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31〕,因此再度顯示夢的不清晰其實乃是促成此夢的材料的一部分:即是說,這材料是以夢的形式來表現。夢的形式,或者夢見的形式是非常普遍的用來表示其隱蔽的主題。

對夢的諒解,或者表面看來是善意的評論,常常是用來虛飾那以微妙方式出現于夢中的部分,雖然實際上是出賣了它。譬如說,一個夢者說:“夢已被抹掉”;而分析結果則顯示出他回憶(童年的),他在傾聽那位替他大便後抹屁股的人談話。另外有一個例子值得詳細記錄,一位年輕小夥子做了一個很清晰的夢,內容提醒他有關一些仍記得清楚的童年幻想。他夢見傍晚時分,他在夏季游覽勝地的旅館裏。他記錯了房門號碼,結果走入一間客房,裏頭的一位老太太正和兩個女兒解衣就寢。然後他說:“夢在這裏有個空當;少了某些東西,最後出現了個男人,他想把我拋出去,于是,我就和他掙扎。”他盡了力量,但始終沒有辦法記起這重要關鍵——而無疑的這暗示著他兒時的幻想;最後, 真相大白,他所想找尋的其實在他叙述夢的隱蔽的部分時已經說出來了。這空當其實是這些要上床的婦人的 生殖器開口;而“少了某些東西”,則是對女性 生殖器的形容詞。當他年輕的時候,他具有對女性 生殖器官的好奇心,同時固執于這有關幼童的性理論——根據這理論,女人是具有男性 生殖器官的。

我想起了另外一個相類似的夢。他這麽夢:“我和K小姐一起步入公園餐廳……然後就是個含糊的部分,一個中斷……然後發現自己置身于妓女戶,那裏兩個或三個婦人,其中一個穿著內衣裙。”

分析:K小姐是他前任上司的女兒,她承認,她就像是他妹妹。不過他很少有機會與她交談,有一次的談話中,他們“似乎開始察覺到彼此性別的不同”,而他似乎這麽說:“我是男人,而你是女人”。他只到過此餐廳一次,那是和他姐(妹)夫的妹妹一同去的——而對他來說,她是沒有什麽影響力的。有一回他和三位小姐走過此餐廳大門。那三位小姐是他妹妹、阿姨以及剛提到的姐(妹)夫的妹妹。三位對他來說都沒有舉足輕重的力量,但都是他的妹妹。他很少逛妓女戶——一生中大概只有兩三次。

對這夢的分析主要建立于夢中“含糊的部分”及“中斷”的基礎上,因而導出他孩童時,因爲好奇的緣故,曾經(雖然很不常)檢視過小他幾歲的妹妹的 生殖器,于是後來,他就做了這個夢,像征著他對這過失的(意識的)記憶。

同一晚上所發生的夢內容都是整體的一部分;而它們之所以會分成這許多段,同時有不同組合和數目的事實都是有意義的,這可以看成隱匿著的夢思所提供的消息〔32〕。在分析含有許多主要部分的夢時(一般來說,或者是同一晚上發生的夢),我們不應該忘記這可能,即這些分開,而同時又是連續著的夢也許含有同樣的意義,幷且是以不同的材料表達著同一衝動。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第一個夢通常是最膽怯以及歪曲的,而接著的可能是更確定與明顯。

聖經中那個由約瑟夫解釋的法老王所做的關于母牛和玉黍蜀穗的夢就是屬于此類。約瑟夫的記載要比聖經上詳盡得多。當國王提起第一個夢後,他說:“當我看到這景像時,就由夢中驚醒了,而在混淆以及思索這到底有何意義的當中再度入睡。然後又做了一個夢,這要比前一個來得露骨與奇异,幷且使我感到驚恐與迷惑……”聽完國王對夢的叙述後,約瑟夫回答說:“國王呀,這夢雖然以兩種方式表現,但却具有同一意義……”。

楊格在那篇“謠言的心理”中提到某女孩經過改裝的“色情的夢”如何不經分析即被她同學識破,以及這夢如何更進一步的改裝與潤飾。他在叙述這許多夢的故事後,下如此的評論:“在一系列的夢中,最後一個夢影像所欲表達的思想,完全和這系列中第一個影像所欲表達的雷同,審查制度利用一連串的不同像征、置換、無邪的改裝等來達到儘量延長隔離此情意綜的目的。”歇爾奈爾對于這種夢的表現方法非常熟悉。他曾經描述過,幷且把它和他的器官性刺激的理論〔33〕連在一起,當著是一種特別的定律:“最後由某一特殊神經刺激引起像征性的夢的構造皆遵循此一般原則:在夢開始的時候,它是以一種最遙遠,最不正確的暗示描繪著産生刺激的對像,但是最後,當所有可能的圖像來源枯竭後,它就赤裸的表現出刺激本身,或者是(依夢例而不同)如有關的器官或者是該器官的功能,因此,夢在指示出其器官性原因後,達到了目的……”

巒克乾淨利落地肯定了這歇爾奈爾的定律。他報告的女孩的夢分爲二部分,中間有一段間隔,不過是同一晚上發生,而第二個夢是以達到情欲 高潮而結束。即使是沒有從夢者取得詳細的資料,我們亦能很詳盡地分析第二個夢;但是由兩夢之間的許多聯繫看來,我們發現第一個夢所表現的和第二個夢一樣,不過是以一種比較羞怯的方式呈露而已。因此這第二個達到情欲 高潮的夢使我們能給予第一個夢完整的解釋,巒克即根據此夢例,很正確地用夢的理論來分析,“産生情欲 高潮或遺精的夢”的意義(請看第六章 )。

不過根據經驗,我認爲很少有機會碰上要用夢的明確或有疑問的材料來判决夢得清晰抑或混亂。後面,我將展示一個“夢的形成”的因素(我以前沒有提過)而這將决定夢中各因子的分量。

有時當夢中的某一情况或段落持續一段時間後,突然會冒出如此的句子:“但似乎在同一時間裏出現了另一個地方,在那裏發生了某件事情。”過一陣子,夢的主流又回復了,而這中途的打叉不過是“夢的材料”的一個附屬子句而已——一個竄入的思想,在夢裏,夢思的條件子句是這樣子表現的:

以“當”來替代“如果”。

那個在夢中常常出現而且是那麽靠近焦慮的被禁制感究竟具有何種意義呢?在這種情况下,想要前進,但是却發覺自己被膠粘在那裏。想要取得什麽但却被一些障礙擋著。火車快要開了,但是却無法趕上。舉起一隻手想爲受到的侮辱報復,但却發現它是無力的。例子真是不勝枚舉。前面,我們已經在暴露的夢中提到這感覺,不過却沒有真正的嘗試對它分析。一個容易但理由幷不充分的答案是在睡覺時常常有運動麻痹的感覺,因而就産生這種感覺。但是爲什麽我們不一直夢見這種被抑制著(麻痹)的行動呢?不過我們可以很合理地這麽想,這種睡覺時任何片刻都可以喚起的麻痹感使某些表現方式容易呈現出來,幷且只是當夢思的材料需要如此表現時才會感覺到。

這種“無法做任何事情”幷不常常以此種感覺呈現在夢中,有時它甚至是夢內容的一部分,下面是這樣的一個例子,而且我認爲它對此種夢的意義提供了最好的說明。以下是此夢的節錄,在夢裏我因爲誠實而被指控。這個地方是私人療養院和某種其他機關的混合,一位男僕人出場幷且叫我去受審。我知道在這夢裏,某些東西不見了,而這審問是因爲懷疑我和失去的東西有關(由分析看來,這審問(檢查)有兩種意義,幷且包括了醫學檢查)因爲知道自己是無辜的,而且又是這裏的顧問,所以我靜靜地跟著僕人走,在門口,我們遇見另一位僕人,他指著我說:“爲什麽你帶他來呢?他是個值得敬佩的人。”然後我就獨自走進大廳,旁邊立著許多機械,使我想起了地獄以及它恐怖的刑具。在其中一個機器上直躺著我的一位同事,他不會看不見我,不過他却對我毫不注意。然後他們說我可以走了。不過我找不到自己的帽子,而且也沒法走動。

這夢的“願望達成”無疑的是表現于我的“被認爲是誠實的,幷且可以走了”。因此,在夢思的各個材料中必定和這個相反。“我可以走了”是赦免的一個訊號。因此,在夢的末尾某些事情發生而阻止我的離開不就可以認爲是那含著阻礙的潜抑材料正在這時刻表現出來嗎?于是我不能找到帽子的意義就是:“畢竟你幷不是個誠實人。”因此,夢裏這“無法做任何事情”是用來表達一個相反——“no”,所以我又要修改前面所說的夢是無法表達“不”的話了〔34〕。

在別的夢中,“無法行動”幷不是單純的一種情况而是一個感覺,而這種被禁制的感覺是一種更强有力的表達——它表現一種意志,而這受到反意志地壓抑,因此受禁制的感覺代表一種意志的矛盾。而我們以後將提到,睡覺中所連帶的運動性麻痹恰好是做夢時精神程序的基本决定因子之一。我們知道運動神經傳導的訊息不過是意志力的表現,而我們在夢中確定此傳導受抑制的事實不過使整個過程顯得更適于代表意志以及反意志的行爲。而且我們很容易觀察到被禁制的感覺何以那麽靠近焦慮,幷且在夢中常常和它相連。焦慮是一種原欲的衝動,源起于潜意識幷且受到前意識的禁制〔35〕。因此,當夢中,被禁制感和焦慮相連時,這一定是屬于某個時候能够産生原欲的意志力量——換句話說,這一定是性衝動的問題。

我將在別的地方討論在夢裏出現的評語“畢竟這只是夢而已”的精神意義,我這裏僅僅要說,這是爲了要分散對于所夢見的重大事件的注意。有趣的問題是,夢內容的一部分在夢裏被描述爲夢到底有什麽意義——這有關“夢中夢”的啞謎已經被史德喀爾在分析一些令人信服的夢例後被解開了。再說一遍,其意圖是爲了减少對夢裏所夢見事物的重要性,即奪除其真實性。夢裏所夢見的是夢的願望,欲在醒後將之蒙蔽的事實。因此我們可以很合理地假設,夢裏所夢的是真實(真實的回憶)的呈現,而相反的,那些夢裏所表現的其他事物則是夢的願望而已,等于說希望這被稱爲是夢的東西不曾發生。換句話說,如果某一事件是以夢中夢的方式插入夢中,那麽似乎可以很肯定地說,這暗示這事件是真實的——最肯定的了,夢的運作利用夢見在做爲否認的方式。幷且因而肯定了夢都是願望達成的。

 

 

 丁、夢材料的表現力

直到目前爲止,我們已經研討了許多以夢表現夢思的方法。我們知道在形成夢以前,夢思必須經過某些程度的改造,而且我已觸及有關這方面的更深層題目(除了其一般性原則外)。我們也知道,這些材料被剝離了許多相連關係後,還要經過擠壓制的程序,同時由于元素不同强度之間的置換,也達致了材料間發生了精神價值的改變。到現在爲止,我們所考慮的置換作用只是限于將一個特殊的意念與一個和它非常相近的相互交換,而結果促成了凝縮作用,使一個介于二者之間的單元化元素的進入夢境(而不是兩個)。我們幷沒有提到其他的置換作用,由分析知道,還有另一種置換作用,它置換有關思想的語言表達。在這兩種情况下,置換都是基于一串列的聯想;此種程序能發生于任何一種精神領域,而置換的結果可能是一元素代替了另一元素,或者是某一元素的語言形式被另外一種所取代。

第二種“夢的形成”的置換作用不但在理論上是有很大的吸引力,幷且亦可以解釋夢所僞裝的極其荒謬外表。置換的結果常常造成夢思中一個無色與抽像的概念改變爲圖畫的或者是具體的形式。這種改變的好處及目的當然可以一目了然了。由夢的觀點來看,能够意像化的,即能被表現:就像在報紙上畫家因爲重要 政治題目而面臨了插圖(表現)的困難,抽像的觀念亦使夢得到了同樣的危機。此種置換不但是表現能力受惠,亦可以因而得到凝縮以及審查的好處,只要是抽像形式的夢思都是無法利用的;一旦它變成圖像的語言後,夢的運作所需的對比與仿同(如果沒有,它也會自己創造的)在這種新的表達方式下就能够更容易的建立了。這是因爲在每種語言的歷史進展中,具體的名詞比概念名詞具有更多的關聯。我們可以這麽想,在形成夢的中間過程中(使得雜亂分歧的夢思變得簡潔與統一),大部分精力是花在使夢思轉變爲適當的語言形式。任何一個想法,如果其表達方式因爲別的原因而固定的話,那麽它就能根據一個變數來選擇其表達方式(這些是別的想法所具有的可能表達方式),而它或許從開始就這樣了——像寫詩一樣,如果詩要押韵的話,那麽對句的後者必定受到兩個 限制:它必須表達某種適當的意義,而其表達亦要合乎第一句的韵律。無疑的,最好的韵詩是那種無法找到刻意求韵的斧鑿痕迹,而且它欲表達的意義,因爲相互影響的關係,從開始就選定了一些字眼,只要稍加變動就可以滿足詩韵了。

在某些例子中,此種改變表達的方法甚至直接協助了夢的凝縮,因爲它的含糊的字眼表達出許多夢思(而不是一個),而整個文字的智慧就這樣的被夢的運作所廢弃了。我們無需因爲文字在夢的形成所扮演的角色而感到驚奇。既然是許多意念的交接點,文字亦可以認爲注定是含糊的;而心理症患者(譬如說,在架構强迫性思想與恐懼時),亦毫不羞耻的利用這些文字的好處(不比夢來的少)以達成凝縮和僞裝的目的〔36〕。我們亦可以很容易發現夢的改造亦因表達的置換而獲利。如果以一個含糊的字眼替代了兩個意義明確的,那麽結果是誤人的;如果以圖像來替代我們日常所用的嚴肅表達法,那麽我們的瞭解力將會大受阻礙,特別是夢從來沒有告訴我們它的內容應該是按字面解釋或者是比喻的,而且內容是否直接和夢思相聯抑或要經過一些中間插入的語句。在分析任何一個夢的元素時,我們常常不知道究竟:

a是否要看它的正面或是反面意思;

b是否要當歷史來說明(即回憶);

c是否以像征的方式來說明,或者

d是否以其文字意義來說明。

但雖然是含糊,我們亦可以說這些夢的運作之産品(我們應當記得,它們幷非基于要被瞭解而製造的),對其翻譯者所帶來的困難要比那些古代的像形文字來得簡單多了。

我已經舉過了幾個夢例,它們利用含糊文字的聯繫來表現。譬如,“伊瑪打針”夢中的“她好好地張開嘴巴”(第二章 )和“我沒法走動”(第六章 )。下面我將記錄一個夢,內容大部分是把抽像意念轉變爲圖像,這種夢的分析法和利用像征方法來分析夢的分別仍然是清楚而毫不含糊的。在像征的夢分析中,分析家可以任意選擇瞭解像征的解答鑰匙;而在此種用文字僞裝的夢裏,解答已經展示但却被一些日常的文字用法所遮蓋住。如果在適當的時機中有恰當的處理,那麽我們就能够部分或完全地解釋此種夢,有時甚至不必借重夢者提供的資料。

我一位熟人的太太做了下面這個夢:

她在劇院裏,那裏上演華格納的歌劇,在到淩晨七時四十五分才結束。劇院正廳裏擺著餐桌,人們在那裏大吃大喝。她那剛由蜜月旅行歸來的表哥(弟)和年輕太太坐在一起,旁邊是一位貴族。看來這新婚太太相當公開地把丈夫由蜜月中帶回來,就像是把帽子帶回來的情形一樣。正廳的當中有個高塔,上面有個平臺,四周圍繞著鐵欄杆。指揮就在上面(他具有利希特的特徵)。他在那裏不停地沿著欄杆走,汗流浹背,而他借著那種位置來指揮簇聚在高塔底下的樂隊。她和一位女朋友坐在包厢內,她年輕的妹妹在正廳中想遞給她一大堆煤。因爲她不知道會這麽長,所以覺得快凍僵了(就像包厢在這長時間的演奏裏,需要熱氣來保持溫暖一樣)。

雖然夢是集中在一個情境下,但是由別的角度看,它却是無意義的:譬如說位于正廳的高塔,以及在上面的指揮!最不可思議的是她妹妹竟然由正廳下面遞給她那些煤塊。我故意地不要求她將此夢做個分析,是因爲我對夢者的人際關係有相當的瞭解,所以能够不必靠她就能够解釋夢裏的某些部分。我知道她同情一位音樂家——他的事業生涯因爲瘋狂而過早地縮短了。因此,我决定把正廳的塔當作是一種隱喻——她希望此人取代利希特的地位,淩駕于整個樂圖之上。此塔因而乃是利用適當的材料做成的集錦圖像。塔的下面部分表示此人的偉大;上面的欄杆以及他在裏面像一位囚犯或牢籠裏野獸一樣地團團轉——這暗示了這不幸者的名字〔37〕表示了他的最後命運。這兩個意念也許是以“Narrenturn〔38〕”來表示出來。解决了此夢的表現方式後,我們可以利用同一方法來瞭解第二部分的荒謬——她妹妹遞給夢者的煤塊。“煤塊”一定是指“秘密的愛”:

沒有火,沒有煤,

燒得那麽猛烈,

就像是秘密的愛,

沒有人曉得。

——德國民謠

她和這位女朋友都沒有結婚。她的年輕的妹妹(仍然有結婚希望的)遞給她煤塊,因爲“她不知道它會這麽長的”,夢幷沒特別指出什麽會這樣長。如果這是故事,那麽我們會說這是指演奏的時間,不過因爲這是夢,所以我們把這片語當作是不同的實體——認爲它的用法是含糊不清,而應該在後面加上“在她結婚以前”(譯者按:整句話便是,她不知道自己要結婚還要很長的時間呢!)而由夢者的表哥和她太太在正廳中坐在一起,以及後者公開的愛情更進一步地證實了我們對“秘密愛情”的說明,整個夢的重點是在于夢者的熱情和年輕太太冰冷之間的秘密與公開愛情的對比。而在這兩種情况裏都有人被看重——這是指那貴族以及被寄以無限期望的音樂家〔39〕。

前面的討論使我們發現第三種〔40〕將夢思轉變爲夢內容的因素:即是夢考慮它所將利用的精神材料的表現力——而這大部分指的是視覺影像的表現力。在各種主要夢思的附屬思想中,那些具有視覺表徵的將大受歡迎;而夢的運作幷不遲疑地努力將一些無法應用的思想重鑄成另一種新的文字的形式——即使變爲不尋常亦在所不惜——只要這程序能够協助夢的表現以及解除了這拘束性思想所造成的心理壓力。把夢思內容改變成另一種模式的同時,亦可以産生凝縮作用,幷且可能創造一些和其他夢思的聯繫——而這本來是不存在的;而這第二個夢思也許也爲了和這第一個夢思相連,早就把自己原來的表達方式改變了。

塞伯拉曾經就夢的形成發表了許多將夢思改變爲圖像的程序的直接觀察辦法,因而可以單獨研究這夢的運作的因素。他發現,在很困及疲倦的情况下,如果做一些理智性的工作時,往往思想會脫離而代之以一個圖像——他發現這是那個思想的替代物。塞氏以一個不太恰當的“自我像征”來形容此種替代物。下面我將引述塞氏論著中的一些例子,而我以後將在提到有關這現像的特徵時再度涉及這些例子。

“例一”——我想修改一篇論文中的不滿意部分。

“像征”——我發現自己正在刨平一塊木板。

“例五”——我努力地儘量使自己熟悉(瞭解)別人建議我做的形而上學研究。我認爲他們的目的是要人在追尋存在的本質時,發奮克服困難以達到意識與存在的更高階層。

“像征”——我將一把長刀插入蛋糕中,似乎是想將一片蛋糕提起來。

“分析”——我把刀插入的動作比喻“這有問題的”克服困難……。以下是對這像征的解釋。我常常在聚餐時切蛋糕,幫忙把它分給每個人。切蛋糕所用的是一把長而會彎曲的刀子——因此需要小心,尤其是要把切好的蛋糕,乾淨利落地放到碟子裏;這刀子必須要小心地塞到蛋糕下面(這和那緩慢的“克服困難”以達到那本質互相對應)。這圖像裏還有另外一個像征。因爲在這圖像裏,這是一種千層糕——所以刀子要切過許多層(這和意識與思想的許多層面互相對應)。

“例九”——我失去了一思想串列的綫索。我想再把它找回來,不過却得承認這思想的起點已經不可再得了。

“像征”——排字工人的一個排版。不過末尾幾行的鉛字掉了。

回想受教育者的精神生活(那屬于玩笑、座右銘、歌曲、成語的部分,我們應該可以期望它們一定常常被用來替代夢思以達僞裝的目的。譬如說,夢見許多的兩輪馬車,每一輛上面裝滿著不同種類的蔬菜到底具有何種意義呢?它是對“KrautuntRüben”(字面意思“捲心菜和大頭菜”)的相反意願,即混亂的意思。不過奇怪的,這夢我只聽見一次。普遍性相同的夢的像征只有少數幾個。而這都是基于一些大家都熟悉的暗示和文字的替代物。另外,這些像征大部分爲心理症患者,傳說和習俗所共有〔41〕。

如果我們更進一步地探究此問題,那麽就能發現在完成此種替代的過程中,夢的運作幷沒有利用什麽新的創意。爲了達到目的——在此情况下,也許是不受審查制度的阻抗——它運用一些早已存在于潜意識的途徑;而它所喜愛的變形手法,和心理症病人在其幻想中,或者是意識的玩笑與暗示中的情形大致相同。因此我們即可瞭解歇爾奈爾的夢的分析,而我在別處已經爲其基本的正確性辯證過了(第五章 )。

不過這種對自己身體想像的先入爲主的概念幷非是夢所特有,亦非其特徵。我對心理症病患的潜意識思想分析的結果發現它是經常存在的,幷且是導源于性的好奇——對生長中的年輕男女來說是指异性及自己的性器官。歇爾奈爾及伏克爾特堅持家裏的東西幷非是用來像征身體的唯一來源。他們是對的——不管是夢,或者是心理症病患的幻想,不過我也知道許多病人用建築物來像征身體以及性器官(對性的興趣遠超過外 生殖器官)。對這些人來說柱子或圓柱代表著脚(就像所羅門之歌內的像征),每一個門代表身體的開口(即洞),每一種小管都是提醒著泌尿器官,在這裏不勝一一枚舉。有關植物生涯與厨房的事亦同樣的可以用來隱匿著性的影像。對于前者,已有許多語意學上的用語,如一些可追溯到古代的類比想像:如上帝的葡萄園、種子、和所羅門王之歌中的少女的花園。在思想或者夢中,最醜惡以及對性生活最詳盡的描述也可以利用那種看來是純潔無邪的厨房活動暗示著;而我們亦將無法瞭解歇斯底里症的症狀,如果我們忘了性的像征可以由一些普通以及不明顯的部分找到最好的匿藏。神經質的孩子無法忍受血及生肉,或者看到蛋與通心粉就噁心,還有那些帶有神經質的對蛇的誇大性害怕——這些背後都有性的意義。不管什麽時候,心理症病患利用爲這些僞裝時,他們都是遵循著一條古代文明人類即已走過的途徑——一直沿用至今(繼續存在)而且蒙著最薄的薄紗;在言語、迷信和習俗上都可以找到證據。

現在我將記錄一位女病人所做的“花”的夢(我在第六章 答應將此夢記錄下來)。我將在具有性意義的部分用方體字標出來。夢者在經過說明後,就失去了她對此美麗的夢的愛好。

C起始的夢:

她走入厨房,那時兩位女傭人正在那兒。她挑她們的毛病,責備她們沒有把她那口食物準備好。在同一時間裏,她望見一大堆厨房裏常用的瓦罐口朝下的在厨房裏累叠著以讓內壁滴幹。這兩個女傭人要去提水回來,不過要步行到那種流到屋裏或院子裏的河流去汲取〔42〕。

D主要的夢〔43〕:

她由一些排列奇特的木樁或籬笆的高處〔44〕向下走——它們是由小方形的木板架構成大格子狀〔45〕,它們幷非做來讓人攀爬的;要找個置脚的地方也有困難,但是她却高興衣裙沒有被什麽勾到,所以她一面走一面仍能保持值得尊敬的樣子〔46〕。她手裏握著一根大枝條〔47〕,事實上它就像是一棵樹,布滿著紅花,枝芽交錯幷且向外擴展〔48〕,看來有點像櫻花樹的花朵;但也像是重瓣的山茶花,雖然它們幷沒有長在樹上。當她向下走的時候,起先她只有一株,然後突然變爲兩株,後來又變回一株〔49〕。當她走下來的時候,比較下面的花朵很多已枯萎。走下來後,看到一位男傭人——她想和他說話——而他正在梳著同樣的一棵樹,即是說他用一片木頭把像是苔鮮由樹上垂下來的一團發狀物拖曳出來,別的工人亦由樹上砍下相同的枝條,把它們丟到路上而分散在那裏,因此,許多人各自拾取一些。但她問他們是否可以——是否也可以拾取一株〔50〕。一位年輕男人(她認識的某人,一個不太熟悉的)站在花園裏;她走上前問他如何使這種枝條移植到她自己的園子裏去〔51〕。他擁抱著她;她掙扎著幷問他想要怎樣,難道他認爲誰都可以這麽抱著她。他說這沒有什麽壞處,這是被允許的〔52〕。然後他說他願意和她到另一花園,示範如何把這樹種好,幷且加上一些她幷不太瞭解的話:“無論如何我需要三碼(後來他又這麽說:3方碼)或者三英尋(18英尺)的土地。”就像是爲了這情願而要她支付給他什麽似的,或者想要在她花園中取得補償,或者想要欺瞞一些法律,幷且由此得到一些利益,但幷不傷害她。至于他是否真地展示什麽給她看呢——她一點也不知道。

這夢可以說是一種自傳式的,而我是因爲其像征元素才把它提出來的,這種常常發生在精神分析期間,其他時間則很少發生〔53〕。

我當然藏有許多此種資料〔54〕,但是如果都提出來,則將使我們太過深入于心理症病患的情况,這一切都導致同樣的結論——即夢的運作無需利用一些特殊的像征活動,它利用那些早就存在于潜意識中的像征,因爲它們更能符合“夢的構成”的需要(由其表現力來看),以及能够逃開審查制度。

 

 

 戊、夢的像征——更多的典型夢例

由最後這個自傳式的夢看來,很清楚的我一開始就注意到夢裏的像征。但是却在經驗慢慢增加後,我才逐漸瞭解其重要性與牽涉之廣。而這也是受了史特喀爾論著的影響。我想在這裏提到他是合適的。

這位作家對精神分析的破壞也許和他貢獻的一樣多。他帶給這些像征許多出乎意料之外的解釋;而起先大家對這些解釋皆表懷疑。不過後來,大半都被證實而且被接受了。我這麽說幷沒有小看史氏成就的意思——即他的理論被懷疑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爲他用來支持(說明)其分析的例子常常不能令人折服,而他所利用的方法在科學上亦是不可信賴的。史氏是利用直覺來解析夢的像征。關于這點,我們需要感謝天賦予他直接瞭解的才能。但此種秉賦不能完全被接受,而它又無法予以置評,所以其正確性就不可得知了。這就像是坐在病床旁,以嗅覺來對病患之感染加以診斷一樣——雖然許多臨床無疑地能對嗅覺加以更多的利用(這通常是退化的),幷且可藉以診斷胃腸病而引起的發熱。

由精神分析的進展,我們可以發現許多病人都具有這種驚人的對夢的像征的直覺,他們多數是早發性痴呆即今日所謂的精神分裂症的病患,因此有一段時間裏竟令我們懷疑有這種傾向的夢者都患有此病〔55〕。但事實不是這樣——這其實只是個人特殊的秉賦,而且沒有病理上的意義。

當對夢中代表“性”的像征之廣泛利用感到非常熟悉時,我們會有這樣的問題:這些像征是否大多數都具有固定的意義——就像速記中的記號一樣——呢?而我們甚至會想利用密碼來編一本新的“釋夢天書”。對此點,我們有這樣的意見:這種像征幷非是夢所特有,而是潜意識意念的特徵——尤其是關于人的。通常可在民謠、通俗神話、傳奇故事、文學典故、成語,和流行的神話上發現,這可要比在夢中更爲徹底。

如果我們一定要找出各種像征的意義,以及討論這無數的,幷且大部分仍然沒有解决的和像征關聯的問題,那麽我們就會遠離了夢的解釋〔56〕。因此,我們在這裏要說,像征乃是一種間接的表現方法。但是我們不能够無視于其特徵而和其他的間接表現法混爲一談。在許多例子中,像征和它所代表的物像具有很明顯的共同元素;在別的例子,則是隱匿而不明顯,因此使人對這種像征的選擇感到疑慮。但一定只有後者才能說明像征關係的最終意義。他們是具有遺傳的性質。現代那些以像征關係相連的事物也許在史前是以概念的及語言的身份相連接的〔57〕。這像征的關係似乎就是一種遺迹,一種以前身份的記號。就像舒伯特指出的,在許多夢例中,共同像征的利用可要比在日常用語中來得更普遍〔58〕。許多像征是和語言一樣老,而其他〔如飛艇,齊伯林(譯者按,齊伯林,德國工程師,製造齊伯林大飛船者)〕則在近代才鑄造出來的。

夢利用像征來表現僞裝的隱匿思想。因此很偶然的,有許多像征,習慣性的(或者幾乎是習慣性的)用來表達同樣的事情。不過我們不能忘記夢裏精神資料的可塑性。很多時候,“像征”應該以它適當的意思來解釋,而不是像征式的;但有時,夢者却由其私人的記憶中導衍出力量而將各種平時不表示“性”的事情來做爲性的像征。如果夢者有機會由各種像征中選擇的話,那麽和夢思中其他材料的主題有關聯的像征必定爲他所喜愛——換句話即是,雖然是典型的,但還是有個人的不同。

雖然自歇爾奈爾以後的研究,使人無法對“夢的像征”的存在有任何的异議——甚至艾裏斯也認爲夢無疑的充滿著像征——我們必須承認由于像征的存在不但使夢的解釋變得簡單幷且也使它變得困難。通常遇到夢內容中的像征元素時,利用夢者自由聯想的分析技巧是毫無用處的。而爲了能適用于科學的批判,我們又不能回復到利用釋夢者的隨意的判斷——這在古代即被應用,而在史德喀爾輕率的分析夢後似乎又復活了。因此遇到夢內容中的像征性時,我們必須應用綜合技巧——一方面依賴夢者的聯想,一方面靠釋夢者對像征的認識。爲了要避免對夢的隨意判斷,我們在解釋像征時必須非常的小心,仔細追究它們在此夢中的用途如何,而我們對夢分析的不確定,一部分是因爲知識的不完全——這在繼續進步後會慢慢改善的——另一部分則是歸咎于夢像征本身的特色了。它們通常有比一種還多,或者是好多種的解釋;就像中國字一樣,正確的答案必須經由前後文的判斷才能得到。

這像征的含糊不清與夢的特徵(過多的表現——凝縮作用——相關聯。即是以區區一個夢內容却要表現出性質極不相同的各種思想與願望來。

在這些 限制與保留之下,我將繼續進行討論。

皇帝和皇后(或者是國王和王后〔59〕)通常是代表夢者的雙親;而王子或公主則代表夢者本人。但偉人和皇帝都被賦予同樣的高度權威性;因此,譬如歌德在許多夢中都以父親的像征出現。

所有長的物體——如木棍、樹幹,及雨傘(打開時則形容竪陽)也許代表男性性器官,那些長而鋒利的武器如刀,匕首及矛亦是一樣。另外一個常見但却幷非完全可以理解的是指甲銼——也許和其擦上擦下之動作有關。

箱子、皮箱、橱子、爐子則代表子宮。一些中空的東西如船,各種容器亦具有同樣的意義。夢中的房子通常指女人,尤其描述各個進出口時,這個解釋更不容置疑了〔60〕。而夢裏對于門扉閉鎖與否的關心則容易瞭解(請看一個歇斯底里病患的部分分析裏杜拉之夢),因此無需明顯的指出用來開門的鑰匙;在愛柏斯坦女爵的歌謠中,烏蘭利用鎖和匙的像征來架構出一篇動人的通奸〔61〕。

一個走過套房的夢則是逛窑子(妓戶)或到後宮的意思,但由沙克斯例舉的乾淨利落的例子看來,它亦可以代表婚姻。

當夢者發現一個熟悉的屋子在夢中變爲兩個,或者夢見兩間房子(而這本來是一個的)時,我們發現這和童年時對性的好奇(探討)有關。相反亦是一樣,在童年時候,女性的 生殖器和 肛門是被認爲一個單一的區域——即下部(這和幼兒期的泄殖腔理論相符)。後來才發現原來這個區域具有兩個不同的開口和洞穴。

階梯、梯子、樓梯或者是在上面上下走動都代表著性交行爲〔62〕——而夢者攀爬著光滑墻壁,或者由房屋的正面垂直下來(常常在很焦慮的狀况下),則對應著直立的人體,也許是重複著嬰孩攀爬著父母或保姆的夢的回憶。“光滑”的墻壁是指男人;因爲害怕的關係,夢者常常用手緊捉著屋子正面的突出物。

桌子,爲了餐點準備的桌子、臺子亦是婦人的意思。也許是利用對比的關係,因爲在這像征中,其外觀是沒有突起的。一般說來,木頭由其文字學上的關係來看,是代表著女性的材料,“‘Madeira’群島”這名詞的意義即是葡萄牙的森林。因爲“床與桌子”形成了婚姻,所以後者在夢中常常取代前者,因而代表性的情意綜被置換成吃的情意綜了。

至于衣著方面,人的帽子常常可以確定是表示性器官——男性的。外衣(德語:mantel)亦然,雖然不知道這像征有多少程度是因爲發音相似的緣故。在男人的夢中,領帶常常是 陰莖的像征,無疑的,這不但因爲領帶是長形的,男人所特有的,不可缺少的物件,而且因爲它們是可以依借各人的愛好而加以選擇的——但這自由,由所代表的物件來看,是受自然所禁止的〔63〕。在夢裏利用此種像征的男人,通常在真實生活中很喜好領帶的(近似奢侈的),常常收集了好多。

夢中所有的複雜機械與器具很可能代表著性器官(通常是男性的),像征著它和人類智慧一樣不會疲乏,而各種武器和工具無疑地都是代表著男性 生殖器官,如犁、錘子、來福槍、左輪手槍、匕首、軍刀等。——同樣的,夢中許多的風景,特別是那些具有橋梁,或者長著樹林的小山,都很清楚地表示著性器。馬奇諾維斯基曾經出版了一組夢(由夢者畫出來),無疑地表示夢中出現的風景與其他地點。這些畫很清楚地刻劃出夢的顯意和隱意的分野,如果不注意的話,它們看起來就像是設計圖、地圖等,但如果用心去觀察則知道它們代表人體、性器官等,而此時這些夢才能被瞭解(幷請參閱Pflister′s的密碼和畫謎)。至于遇到那些不可理解的新語時,則必須考慮它們是否能由一些具有性意義的成分凑成。

夢中的小孩常常代表性器官;而的確,不管男人或女人都是習慣于把他們的性器官叫著“小男人”、“小女人”、“小東西”。史德喀爾認爲“小弟弟”是 陰莖的意思。他是對的,和一個小孩子玩,或打他等常常指 自慰。

表示閹割的像征則是光禿禿的,剪發、牙齒脫落、砍頭。如果夢關于 陰莖的常用像征兩次或多次重複出現,那麽這是夢者用來防止閹割的保證。夢中如果出現蜥蜴——那種尾巴被拉掉又會再長出來的動物——亦具有同樣的意義〔64〕。

許多在神話和民間傳奇中代表性器的動物在夢中亦有同樣的意思:如魚、蝸牛、猫、鼠(表示 陰毛),而男性性器最重要的像征則是蛇。小動物、小蟲則表示小孩子,譬如說,不想要的弟弟或妹妹,被小蟲所糾纏則是懷孕的表徵。

值得一提的是最近呈現于夢中的男性性器的像征:飛艇,也許是利用其飛行和其形狀的關聯。

史德喀爾還提到許多像征和例子,但是還沒有足够的證明。他的論著,尤其是那本(夢的語言)載有關于解釋像征的最完全資料。裏面很多是憑藉著想像的,不過經過研究後可以知道它們是正確的——如那部分關于死的像征。但是因爲此作者的論著無法加以科學的批判,幷且又由于他喜愛以偏概全,所以使人懷疑其解釋的可靠性。這過失甚至使理論變爲毫無用處。因此在接受他的結論前,必須要小心考慮。所以我很謹慎地只引述他的幾個例子。

根據史德喀爾,夢中的“右”和“左”是具有道德意義的,“右手旁的小道常指正直之道,而左手旁的則是罪犯之途。因此,‘左’可以代表同性戀、 亂倫或性异常。而‘右’則代表婚姻、和娼妓性交等。而其意義常常是决定于夢者本人的道德觀。”——夢中的親屬是性器官的意思。在這裏,我只能證實孩子和妹妹〔65〕是具有這意義的(即是當他們屬于“小東西”這範疇)。另一方面,我却遇到了一個毫無疑問的例子,在這夢例中,“妹妹”代表著 乳房而弟弟則代表著較大的 乳房——史氏認爲夢見追不上車子的意思是悔恨年齡的差距太大,無法趕上。——他說旅途中提携的行李則是一堆把人拖住的罪惡。但這行李却常常正確地像征夢者本身的性器官。史氏亦給在夢中常出現的數目字予以特定的意義。但這些解釋不但沒有足够的證據,而且也不是永遠正確的,雖然在他的個別例子中,此種解釋似乎是正確的。在許多夢例中,“3”這數字可用許多方面來證明是男性性器的像征。

史德喀爾提出一個推論是,性像征具有兩重意義。他問:“是否有一個像征(如果此想像暗示著)不能同時用在男性及女性上呢?”事實上,括弧內的句子即已消除了此理論的大部分確定性。因爲事實上,想像幷不常常如此暗示(承認)著。根據經驗我應該這麽說,史氏的一般化推論不能够滿足事實的繁雜性。雖然有些像征可以代表男性性器和女性性器,但另外一些像征則大部分或全部代表男性,或女性的意義。事實是這樣的,想像不會以長而硬實的物品如武器來暗示女性性器,而中空的木箱、箱子、木盒等亦不會用來代表男性性器。不過夢的傾向,以及潜意識幻想應用雙性的像征却顯示出一種原始的特性。因爲孩童時期無法分辨兩性性器的不同,而給兩性予同樣的性器。但我們有時會誤解某一像征具有兩性的意義,如果我們忘記在某些夢中,性別是倒反的,因此男的變爲女的,而女變爲男的,這種夢表達一種意願——臂如,女人想要變爲男人的願望。

性器官在夢中亦可以用身體其他的部分來表現:用手或脚來表示男性器官,口耳甚至眼睛來代表女性的生殖開口,人體的分泌物——粘液、眼液、尿、 精液等——在夢中可以相互置換。史德喀爾後面這句話大體來說是對的,不過却受到賴德勒正確的批評,認爲要做這樣的修正:“事實上發生的是,有意義的分泌物如 精液被一些無所謂的來代替。”

我希望上面這些不完整的提示會刺激人們去探討這個題目和收集其資料〔66〕。本人在精神分析引論中嘗試給夢的像征予以更詳細的報告。

下面我將附錄幾個例子來說明這些像征在夢中的應用,幷中,我們是如何情不自禁地接受了這些像征的意義呀!同時,我要提出這警告,不可太過高估夢的像征的重要性,以致使得夢的解析淪于翻譯夢的像征的意義,而忽略了夢者的聯想。這兩個夢的解析工具是相輔相成的;但不管就理論或實際來說,後者的地位是首要的。幷且能由夢者的評論中,歸結出决定性的意義。而對像征的瞭解(翻譯)就像我提過的一樣,只是一種輔助的部分。

C帽子,男性的像征(或者男性性器)

(節自一位年輕婦人的夢,她正因爲害怕受到 誘惑而患空曠畏懼症)。

夏天,我在街上行步,戴著一頂形狀奇怪的草帽;它的中間部分向上彎卷,而兩邊則向下垂,(在這裏,病人的叙述稍爲猶疑一下),其中一邊比另一邊垂得更低。我興高采烈,同時深具自信;而當我走過一堆年輕軍官的時候,我想:“你們都不能對我有所傷害。”

因爲她不能對這帽産生任何聯想,所以我向她說:“這個中間部分竪起而兩邊向下彎曲的帽子,無疑的是指男性性器。”也許你會覺得奇怪,何必以她的帽子來代表男人,但請勿忘記這句話“UnterdieHaubeKommen”〔字面的意思是躲在帽子下不過却是“找一位丈夫(結婚)”的意思〕,我故意不問她帽子兩端下垂的程度何以不同,雖然這種細節一定是解釋的關鍵所在。我繼續向她說,因爲她的丈夫具有如此漂亮的性器,所以她不需要害怕那些軍官——即是,她沒有想要從他們那裏得到任何東西的必要;而通常因爲受 誘惑的幻想,她不敢一人單獨地無伴的出去散步。基于其他的材料,我已經好幾次向她解釋其焦慮的原因。

夢者對此分析的反應是奇特的,她收回對帽子的描述,幷且聲稱她從來沒有提到帽子兩邊下垂的事。但我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所以不爲所動,幷堅持她這樣子說過。她寂靜了好一會兒,等鼓足了勇氣才問道,她丈夫的 睾丸一邊比另一邊低具有什麽意義,是否每個男人都是如此。就這樣,此帽子特殊的細節就被解釋了,而她接受了這個解釋。

在病人告訴我這個夢的時候,我已經對這帽子的像征感到熟悉了。別的較不清晰的夢倒使我相信帽子亦可以代表女性性器〔67〕。

D像征著性器官的“小東西”——而以“被車輾過”來像征性交(這是空曠畏懼症患者的另一個夢)

媽媽把她的小女兒送走了,因此她得自己一人走。她和媽媽走入火車車厢內,但看到她的小東西正在軌道上直直地走著,因此她一定會被火車輾過的。她聽到自己骨頭被壓碎的聲音(這使她産生不舒服的感覺,但却沒有真正的恐怖感)。然後她由窗子向車厢後面望,看那些碎片是否不會被見到。然後,她責備母親爲何讓這小東西自己走。

分析——要將此夢做一個完全的解釋幷非易事。這是一連串循環相連的夢的一部分,因此必須和其他的夢連在一起才能被充分地瞭解。我們很難分離出足够的材料來解釋這些像征。——首先,病人聲稱這火車之旅是和她過去有關,暗示著她被携帶著離開一療養院(她因精神病住院)的旅途。不用說,她愛上了這療養院的主任。她媽媽來把她帶走,而這醫生到車站來送行,送給她一束花當作別離的禮物,她覺得很尷尬,因爲她媽媽目擊了這情况。在這裏,她媽媽即像征著阻礙她愛情的嘗試;而確實在病人小時候,這嚴厲的女人曾經扮演過這種角色。——她下一個聯想和這句子有關:“她由窗子向車厢後面望,看那些碎片是否不會被見到。”由夢的正面看來,這使我們想到她小女兒被輾過而成碎片。但她的聯想却指向另一個方向,她回憶從前曾經看見父親在浴室赤裸的背面;接著她繼續談論有關性別的分野,同時强調即使在背後亦能看見男人的性器,而女人則見不到。在這裏,她的解釋:“小東西”指的是性器官,而“她的小東西”——她有一個四歲的小孩——則是她本身的性器官。她指責母親想要她像沒有性器官似的活著,而在夢的開始就顯露了此指責:“媽媽把她的小東西送走了,因此她得自己一人走。”在她的想像中,“自己一個人在街上走”即是指沒有男人,沒有任何性關係〔在拉丁文裏Coire的意思即是“一起走”,而Coitus (性交)即由Coire變來的。〕——她不喜歡這樣,而這一切正說明當她是小女孩的時候,她確實因爲受到父親的喜愛而遭受媽媽的妒忌。

對此夢的更深一層解析可由同一晚上發生的另一個夢顯示出來。在那個夢裏,夢者把自己和她的兄弟仿同。她其實是個男性化的女孩,別人常常說她應當是個男孩子,和她兄弟仿同的結果因而清楚地指出“小東西”意即性器官。她的母親把他(或她)閹割了。這只可能是因爲玩弄她 陰莖才有的處罰,所以這仿同作用亦證明她小時候曾經 自慰過——到這時爲止,她這記憶仍然只是限于其兄弟身上。由第二個夢的資料看來,她在早年的時候一定知道男性性器官,不過後來却忘掉了。更進一層來說,第二個夢暗示著“幼兒期的性理論”;根據此理論,女孩子都是閹割的男孩。當我暗示她曾有過這種孩童式的信念時,她立即以一段軼事來證明這點。她說她曾聽到男孩向一女孩子說:“切掉的嗎?”而女孩子回答道“不,從來都是這樣的。”

因此,第一個夢裏的把小東西(性器官)送走和那威脅著的閹割有關,而最後,她對母親的埋怨是不把她生成男孩。

而“被車輾過”所像征的性交在此夢裏幷不能明顯的看出來,雖然可以由其他許多來源予以證實。

F像征著性器官的建築物、階梯和柱子

(一位年輕男人的夢——它受到“父親情意綜”的抑禁)他和父親散步。地點一定是布拉特〔68〕,因爲他看見了一個圓形建築物,前面有一個附屬物,看起來有點歪,幷且連接著一個栓禁用的圓球。他父親問他這些是做什麽用的;對父親的問題他感到驚奇,不過還是向他解釋了。然後,他們走到了一個廣場,上面延展著一大張錫片。他父親想要拉斷一 大片來,不過却先向四周望望,看是否有人在監視著。他和父親說,只要告訴技工就可以毫無麻煩的取得一些。一組階梯,由這廣場向下延伸到一根圓柱那裏,它的壁是一些柔軟的物質,就像是蓋以皮面的扶手椅子,在這圓柱的盡頭是一個平臺,然後又是一根圓柱……

分析——病人是屬于治療效果不佳那類——即在分析的前一段時間裏毫無阻抗,但自某一點以後,就變得無法接近。他幾乎不需要幫助就自己把這夢解析了。他說:“那圓形建築物就是我的性器官,而它前面的栓禁用的圓球即是我的 陰莖,而我一直擔憂它的軟弱(strachey版本則是limpness)。由更加詳細的觀察,我們可以把圓形建築物翻譯成臀部(孩子們習慣的以爲是屬于 生殖器的一部分),而在它前面的則是 陰囊。他父親在夢中問他這些是做什麽用的,即等于問他性器官的功能及目的是什麽。這裏我們似乎應該把情况倒過來,即夢者變爲發問者。因爲事實上他從來沒有這樣問過他父親,所以我們把這當作是夢思的一個意願,或者是一個條件子句,“如果我爲了性知識啓發而問爸爸……”在夢的另一部分裏,我們將看到這想法的連續。

伸展著一大張錫片的廣場乍看起來是不具任何像征意義的,這是由夢者爸爸的商業財産所導衍的。爲了慎重起見,我用錫來代替病人爸爸真正經營的物質,但不改變其他的文字。夢者加入了父親的營業,不過對某種令人起疑但却使公司盈利的行爲大加反對。因爲,我剛才所解釋的夢思是這樣連下來的:“(如果我問他)他也會像對他顧客一樣的欺騙著我。”至于那個代表他父親在商業上不誠實的“拉斷”,他有另一種解釋——即是代表著 自慰。我不但對這解釋很清楚,而且此夢裏亦能證實之。事實上, 自慰的秘密性質這裏正以相反的形式來表達:即可以公開的做。和我們想像的一樣,此 自慰的行爲再度地置換到夢者父親的身上(和夢中前面一段的問題相同)。他很快地把圓柱解釋爲 陰道,這是因爲墻壁上柔軟的覆蓋的緣故。由別處得來的經驗來看,我想說,就和爬上一樣,向下爬也是代表著在 陰道內性交(請看注〔62〕)。

夢者自己替兩個圓柱之間隔著一個長方形的平臺加以自傳式的解答。他性交了一段時期,後來因爲抑制的關係而停止了。現在希望借助于治療而再度能够性交,但是此夢在末了的時候,愈來愈不明顯。任何對此熟悉的人都會認爲可能是第二個主題涉入夢內容來了,而這由父親的商業,他的欺騙行爲,以及解釋第一個圓柱是 陰道題示著:這些都是指向和夢者母親的關聯。

G以人來像征男性性器官,以風景來像征女性性器官(達納報告的一個夢,夢者未受教育,丈夫是位 警察)

……然後有人闖入屋裏來,她很害怕,大聲叫喊著要 警察來。但她却和兩位流浪漢攀登著許多的梯級〔69〕,靜靜地溜到教堂〔70〕去。在教堂後面有一座山〔71〕,上面長滿茂密的叢林〔72〕。

警察穿著鋼盔,佩帶銅領,外披一件斗篷〔73〕,幷留著褐色的鬍子,那兩個流浪漢靜靜地跟著 警察走,在腰部圍著袋狀的圍巾〔74〕。教堂的前面有一條小路伸沿到小山上;它的兩旁長著青草與灌木叢,愈來愈茂盛,在山頂上則變爲尋常的森林了。

H孩童閹割的夢

一、一位三歲五個月的男孩,很不喜歡他爸爸由前綫歸來。有一天早上醒來,帶著激動與困擾的神情。他一直這麽重複說著:“爲什麽爸爸用一個盤子托著他的頭?昨晚爸爸以盤子托著他的頭。”

二、一位正患著强迫性心理症的學生記得在他六年級的時候,一直不斷地做著以下的夢:“他到理髮廳去剪發。一位身材高大,面貌凶狠的女人跑來把他的頭砍下。他認出這女人是他的母親。”

I小便的像征

一系列圖畫是費連奇在匈牙利一份叫著Fidibusz的漫畫刊物上找來的。他一下子就看出這可以說明夢的理論。巒克曾因此寫了一篇論文。

圖畫的標題是,“一位法國女保姆的夢”,只有最後一張圖片才顯示出她被小孩的叫聲吵醒。換句話說,前面七張圖都是夢的各個階段,第一張圖描繪著應該已使夢者醒過來的刺激,小孩已經感到需要,幷要求幫助。但在夢者的夢裏,他們不在房間裏,而她正帶著他散步。在第二個圖中,她已經把他帶到街道的一角讓他小便——而她能够繼續地睡著。但那想喚醒她的刺激持續著,而且確實在加强著。這小男孩因爲沒有人理睬的關係,叫得更大聲了。他愈是加强聲音堅持要保姆起來幫助他時,夢就愈保證說什麽都很好,而她不必醒過來,同時,夢也把愈來愈强的刺激置換成愈來愈多的層面。小孩解出的小便愈來愈有力量。在第四張圖片上,它竟然能浮起小舢舨,接著是一艘平底船,然後一艘輪船以及郵輪。這位天才的畫家很清楚的描繪了想要睡眠和繼續不斷使夢者醒來的刺激之間的掙扎。

J樓梯的夢

(巒克的報告與解釋的夢)

我想我必須感謝那位同事,他曾提供給我有關牙齒刺激的夢,現在又給我另一個明顯的關于遺精的夢:

“我奔下樓梯(或者一層公寓),追著一位女孩,因爲她對我做了某些事,所以要處罰她。在樓梯的下端有人替我攔住這女孩(一個大女人?),我捉住了她,但不曉得有沒有打她。因爲我突然發現自己在樓梯的中段和這小孩性交(似乎就像是浮在空中一樣)。這不是真正的性交,我只是以性器官摩擦她的外 生殖器而已,而當時我很清楚地看到它們,還有她的頭正轉向上外方翻轉,在這性行爲中,我看到在我的左上方挂著兩張小畫(也像是在空中一樣)——畫著房子,四周圍繞著樹木的風景,在比較小張的畫面下端,沒有署著畫家的名字,反而是我的姓名,好像是要送給我的生日禮物。然後我看見兩幅畫前面的標簽,說還有更便宜的畫。(然後我自己就很不明顯了,好像是躺在床上)而我就因爲遺精帶來的潮濕感醒過來了。”

分析——在發生此夢同一天的黃昏時候,夢者曾經在一間書店裏,等待店員招呼的時候,望見一些展列在那裏的圖畫,這和他在夢中看到的相似,他且去靠近一小張他很喜歡的圖畫,想看看作者是誰——不過他根本不認得這作者。

後來(同一個黃昏),當他和幾位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他聽到一個關于某放蕩女傭人誇稱她的私生子是在“樓梯上造出來”的故事。夢者詢問了有關這不尋常事件的細節,知道這女傭人帶著她的傾慕者回到家裏。在那裏根本沒有機會性交,而那男人在興奮當中就和她在樓梯上面行起周公之禮。夢者當時還用一個描述假酒的刻薄話做一個開玩笑的類比,幷說這小孩事實上由“地窖階梯的葡萄園”生産的。

夢和那天傍晚發生的事有密切的聯繫,而夢者能够很容易地把它們說出來。但他却不容易把夢中屬于幼兒期回憶的那部分挖出來。這樓梯是在他消磨大部分童年時光的屋子內,特別是他在這裏第一次意識地接觸到性的問題。他常在這樓梯游戲,除了別的事情以外,他還兩脚跨騎在樓梯的扶手由上面滑下來——這給他性的感覺,在夢中他也是很快的沖下樓梯——是那麽的快,由他的話看來,他幷沒有把脚放在梯級上,而是像一般人所說的“飛”過它們。如果考慮幼時的經驗,那麽夢的開始部分則表現出性興奮的因素。——夢者曾和鄰居的小孩在此樓梯以及其他的建築物內嬉玩著有關性的游戲,幷曾像夢中一樣的滿足他的願望。

如果我們記得弗洛伊德對性像征的研究——樓梯以及攀爬樓梯,幾乎沒有例外的表示著性交行爲——那麽這夢就很清楚了。其動機,由其結果的遺精來看,只純粹的屬于性欲的。夢者在睡覺當中激發起性欲——這在夢中是以沖下樓梯來代表。此性興奮的 虐待元素(基于孩童時期的嬉戲)在追趕以及控制女孩上顯示出來。性欲衝動愈來愈增加幷指向性行爲——在夢中以捉獲小孩,把她放在梯級的中段來代表。直到這裏,夢仍然是像征式的具有性意味,而對沒有經驗的夢的解釋者來說是不可瞭解的。但對性欲興奮的力量來看,此種像征式的滿足幷不能讓病人安睡,而這興奮終于導致性欲 高潮。因此整個樓梯的像征事實上代表著性交——此夢很清楚地證實了弗洛伊德的觀點,即以上樓梯來像征性的一個理由是,二者都具有韵動性的特徵:因爲夢者在夢中很清楚很確定地表達的事是那韵律的性行爲和它的上下動作。

至于那兩幅圖畫,除了它們的真實意義外,我還要補充一句,它們仍然具有“Weibsbilder”〔75〕的像征意義。很明顯的有一幅較大一幅較小的圖畫,就像夢中有一個大女人和一個小女孩出現。而那“還有更便宜的畫”則代表了有關娼妓的情意綜;而夢者的名字呈現在較小的那幅畫,以及那是生日禮物的觀念則暗示著對雙親的情意綜(在樓梯上出生=由性交而生下)。

而最後那個不明顯的情况,夢者看見自己睡在床上,同時有一種潮濕的感覺,似乎指向幼兒 自慰期更前的時期,其原型是尿床的相似的快感。

K一個變异的樓梯的夢

我的一個男病人,具有嚴重的心理症而自我絕禁性的欲念,而他的幻想(潜意識的)則固著于她媽媽身上,常常反復地做著和她一起上樓的夢。我有一次向他提道,某些程度的 自慰也許會比這强迫性的自製對他較少害處,然後他就做了以下這個夢:

他的鋼琴老師責駡他不專心練琴,駡他沒有好好地練習Mocheles的“Etudes”及Clementi的“Gradusad

Parnassum”。

在評論的時候,他指出“Gradus”也是階級的意思,而琴鍵本身就是梯階,因爲它分有音階(scales)〔即階梯〕。

我們也許可以合理的說沒有任何意念不可以用來代表“性”的事實和願望。

L真實的感覺以及對重複的表現

一位三十五歲的男人報告了一個他記得很清楚的夢,幷說是他在四歲時做的。那位負責管理他爸爸遺囑的律師——他三歲時父親就逝世了——買了兩隻大梨,給他一個,另一個則放在客廳的窗臺上,他醒來的時候認爲他夢到的是真事,幷一直固執地要媽媽到窗臺上把第二個梨子拿給他,他媽媽因而笑他。

分析——這位律師是一位快活的老紳士,夢者似乎記得他真的曾經買來一些梨子。窗臺就像他在夢裏見到的一樣。這兩件事一點關聯都沒有——只是他媽媽在稍前的時候告訴他一個夢,說有兩中鳥停在她頭上、她曾自問它們什麽時候會飛走;但他們幷沒有飛走,其中一隻還飛到她嘴上吮吸著。

因爲病人不能聯想,所以給我們以嘗試用像征式來解釋。那兩個梨子——“pommesoupoires”——是那給他滋養的母親的 乳房;而窗臺則是她 乳房的投影,就像是夢中房子的陽臺一般。他醒過來的真實感是有道理的,因爲他媽媽真的在喂他奶,幷且事實上比通常的時間還長,那時他能吃到她媽媽的奶〔76〕。這夢必須如此翻譯:“媽媽再給我(或讓我看)那從前我吮吸著的 乳房吧。”“過去”是以他吃了一隻梨子來代表;“再”則代表他渴望另一隻。在夢中,對一行爲的暫時性重複恒常以一物像的數目上的重複來表現。

值得注意的是,在四歲小孩的夢中,像征已經扮演著部分角色,這是常規而非例外。可以很安全地這麽說,夢者最開始的時候就利用像征。

下面這由一位二十七歲的女士提供的不受外來因素影響的夢例顯示她在早年的時候,在夢生活以外或以內亦應用到像征。她年齡在三歲與四歲間。保姆帶她,和小她十一個月大的弟弟,以及年齡在二人之間的表妹上厠所,然後才一起外出散步,因爲是老大,所以她坐在抽水馬桶,而另外兩個在便桶上。她問表妹:“你是否也有一個錢袋呢?華特(她弟弟)則有個小香腸,我有個錢袋。”她表妹回答:“是的,我也有個錢袋。”保姆很開心地聽她們講話,幷回去向孩子們的媽媽報告,而她的反應是激烈的申斥。

這裏,我將加入一個夢(羅比錫在一九一二年在一篇論文中記錄著),其中那些天衣無縫的美妙像征使我們不必得到夢者太多的協助就能解釋得了夢。

CM正常人夢中的像征問題

常常用來駁斥精神分析的理由之一是,認爲夢的像征也許是神經質思想的産物但却不會發生在正常人身上——最近這意思還被艾裏斯所强調,而精神分析發現正常與神經質生活之間幷沒有基本而只有量的差距。的確,在夢的分析中——潜抑的情意綜在健康或者病人身上都是同樣的運作——顯示出二者的機轉與像征都是完全相同的。正常人純真的夢事實上比神經質的人含有一些更簡單、更聰明的及更特殊的像征,因爲在後者中,由于審查制度更嚴謹的態度因而産生更厲害的夢的改裝,使像征變得更含糊以及不易解釋。下面的這個夢即說明了此事實,這是一個幷非神經質,不過却是相當正規與保守的女孩子所做的夢,在和她的交談中,我發現她已訂婚,不過有些阻礙使她的結婚必須予以延遲。她自己告訴我下面這個夢。

“由于慶祝生日,我在桌子的中間安排著花朵。”在回答問題的時候她告訴我,在夢裏她似乎是在家裏(她目前幷不住在那兒),因而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由于常用的像征使我不需幫助即可翻譯此夢。這是她渴望當新娘的願望:桌子以及當中的花朵代表著她以及她的性器官;她以完成來表現出對將來的願望,因爲她已經想到要生孩子了;所以結婚已經過去了好久。

我向她指出“桌子的中間”幷不是個常見的表達方式(她承認了),但我當然不能直接的對這點多加詢問,我小心地不去暗示她有關這像征的意義,只是問她對于夢中的分開部分,她腦海中有什麽聯想沒有。在分析的過程中,她的保守態度因爲對分析的興趣而消失了,幷因爲會談的嚴肅性而得以有一種開放性的態度。

當我問那是什麽花,她第一個回答是,“高貴的花,要爲它付出代價的,”然後說它們是“山谷中的百合,紫色及粉紅色,或者是康乃馨”。我假設在夢中呈現的百合花通常的是像征貞潔的意義,她證實了這個假設,因爲她對百合花的聯想是純潔。山谷通常是女性的像征,因此夢的像征利用此兩個花的英文名詞的偶然配合强調出她貞操的可貴——“高貴的花,要爲它付出代價的”——幷且表達出她期待丈夫能够重視其價值,我們將看到“高貴的花”等片語在三個不同的花的像征中都有不同的意義。

“紫色”表面看來是沒有什麽性的意義的;但據我看來,它似乎是很大膽的,因此也許可以追溯到它和法國字“viol (强奸)”的潜意識連接。使我驚奇的是,夢者聯想到英文字中的“暴力”。此夢利用了(“violet”和“violate”)之間偶然的相似——它們只是在最後字母的發音上有不同——來以“花的語言”表達出夢者對于奸污的想法(另外一個利用花的像征),以及顯露出她性格上可能存在的 被虐待的特徵,這是個很漂亮的利用“文字橋梁”(請看注〔36〕)來連接著到達潜意識之途徑,“要爲它付出代價的”則指要成爲妻子或媽媽必須以付出其生命做爲代價的。

連接在“粉紅色”後面是康乃馨,所以我想這字可能和“肉體的(carnal)”有關。但夢者的聯想是“顔色”。她幷說,康乃馨是她未婚夫最常給她以及給她最多的花。說完以後,她突然自己承認所說非實:她所聯想的不是顔色而是肉體化——我所期望的字。恰好“顔色”也不是太離題的聯想,但却受决于康乃馨的意義(肉色)——因此也是由同樣的情意綜來决定。這種缺乏坦率的情况表示在這點的阻抗是最大。相對的事實是,此點的像征性最清楚,而原欲和潜抑對于此 陽具論題之間的鬥爭最是强烈。夢者叙述其未婚夫常常給她那種花朵不但暗示著“康乃馨”的雙重意義,幷且指出它們在夢中的 陽具有意義。花的禮物——這如在生活中使她激奮的因素——表達一種性禮物的交換:她把貞操當著是一種禮物,幷且期待著被回報以感情的與性的生活。在這裏,“高貴的花,要爲它付出代價的”無疑的一定也有著經濟的意義。——因此夢的花的像征包括了處女貞操,男性以及暗示著奸污的暴力。值得指出的是以花像征著性是很平常的事(以花——植物的性器官像征著人的性器官),也許情人之間贈送花朵是具有此種潜意識意義的。

她在夢中準備的生日,無疑的是指嬰孩的誕生,她仿同其未婚夫,因此代表著他來爲她準備生産——即是,和她性交。潜匿著的思潮也許是這樣的:“如果我是他,我不會再等下去——我會不管安全期而和她性交——我會用暴力的。”這由暴力這字顯示出,因此原欲的 虐待因素得以表露。

在夢的更深層,這句話:“我安排……”毫無疑問地具有自我享樂的味道,即是有著幼兒期的意義。

夢者幷且泄露了她對自己肉體缺陷的注意。而這只能在夢中才變爲可能:她把自己看成像是一張桌子。沒有突出,幷且强調著“中央”的可貴——在另一個場合裏她用了這些字“中間的一朵花”——即是指她的處女貞操,桌子的水平狀態一定也和像征有關。

我們應當注意此夢的濃縮:沒有多餘的,每個字都是一個像征。

後來,夢者替這個夢加了補白:“我用綠色皺紙來裝飾花朵。”她又說這是用來蓋在普通花盆外面的“花紙”。她接著說:“來隱藏著不整齊的東西——那些會爲人所見,幷且是不好看的東西;有一個間隙,那是群花之間的空間。這些紙看來像是地毯或是苔蘚。”對“裝飾”,她的聯想是“端莊”,和我期待的一樣,她說綠色占大部分,而她的聯想是“希望”——另外一個和懷孕的聯繫——在這個部分的夢,主要的因素幷沒有和男人仿同;羞耻之意念和自我啓示先來,她爲了他把自己裝扮得漂亮,幷且承認自己肉體上的缺陷——感到羞耻,幷且想要嘗試改正。她的地毯以及苔蘚的聯想很清楚地指示著 陰毛。

這夢表達了一些她在清醒時所沒有覺察的思想——雖然是有關 肉欲的愛以及性器官,她被“安排了一個生日”(譯者按,生日指生産的日子)——即是說,她被性交。它亦表露了被奸污的恐懼,也許還有愉快的受苦思想。她承認自己肉體上的缺陷,而對自己是處女予以過分的價值來過分補償。她以羞耻心做爲 肉欲的訊號,以及其目的在于生産一個嬰孩的藉口。物質的考慮(不在情人考慮之內的)也找到了表達的途徑。連接在這簡單的夢的感情——一種幸福的感覺——表示那强有力的感情情意綜感到滿意。

費連奇說的很對,像征的意義和夢的意義在那些不會來找精神分析的人之夢中最容易找出來。

在這裏我要插入一個同一時代的歷史性人物所做的夢。這樣做是由于在任何夢例中都像征著男性性器官的對像在這裏有著更深的意義,很清楚地表現了 陽具的像征。馬鞭無止境地伸長除了表示 勃起外,就不能再代表什麽了。此外,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可以說明一些嚴肅的思想(除了性以外)也能由幼兒期的性資料來表現。

CC俾斯麥的夢(錄自沙克斯的一篇論文)

在他那篇男人與 政治家內,俾斯麥引用了他在一八八一年十二月十八日寫給皇帝威廉一世的信,裏面有這一段:“閣下的來信使我有勇氣向閣下報告一個一八六三年春天做的夢,那是發生在戰爭最激烈的時候,任憑是誰也不知道結果是什麽。我夢見(我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太太以及其他的證人叙述此事)自己在狹窄的阿爾卑斯山小徑上騎著馬,右邊是懸崖,左邊是岩石。小徑愈來愈窄,因此馬兒拒絕再前進。因爲太狹窄的關係,所以要回轉過來走或下馬都不可能。然後我以左手拿著馬鞭,拍擊著光滑的岩石,要求上帝的援助。馬鞭無止限地延長,岩石壁像舞臺上背景一樣地跌下去(不見了),開展了一條寬敞大道,能够看到小山與森林的景色,像是波希米亞的;那裏有普魯士軍隊的旗幟。雖然是在夢中,我腦海中仍然立刻浮現著向你報告的念頭。此夢很完滿,而我醒過來的時候,全身充滿著喜悅與力量……”

這夢分爲前後兩半,在前半部裏,病人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不過却奇迹式地在第二部分中被救出來了。馬兒和騎士的困境,很容易知道是此 政治家危機境况的夢的圖像。對此危機他也許具有一種特殊的苦楚,因爲他在發生前對此問題思慮了好久。在上面引用的文字中,俾斯麥用同樣的比喻(那裏不可能有“出路”)來形容他當時的形勢。因此,他必定很清楚此夢的圖像的意義。這同時是塞拍拉“官能的現像”的一個好例子,夢者腦海裏運行的各種程序——每一個他所能想到的解决方案都依次地受到不可克服的障礙,但是他却不能把自己由這執著撕開——很恰當地由騎士進退不得的情况描述出來。他的驕傲——使他不能考慮到投降或辭職的問題——在夢中是這樣顯示的,“回轉過來或下馬都不可能。”在他那種沖創性的人生(不停爲別人利益而辛勞工作)中,俾斯麥一定很容易把自己想像成一匹馬;事實上他好幾次這樣表示過,譬如在他著名的言論:“好馬是死在工作中的”。由此看來“馬兒拒絕前進”不過表示這過分勞累的 政治家想要避開對于現况的處理,換句話說,他用睡覺與做夢來解除“現實原則”對他的束縛,及第二部明顯顯露的願望的達成,其實在此文字中(阿爾卑斯山的小徑)就暗示出來。無疑的,俾斯麥已經知道他將在阿爾卑斯山的Gastein度過下一個假期;因此這夢把他帶到那裏,讓他一下子脫離所有政務的糾纏。

在夢的第二部分,夢者的願望之達成以兩種方法來表現;一方面是明顯的不經過僞裝,一方面是像征性。其像征性的達成是以阻礙前進岩石的消逝,然後展示出寬敞大道來表現的——他夢寐以求的“出路”,且是最方便的。而不經過僞裝的則是那前進的普魯士軍隊的圖像。爲了解釋這預言式的夢想,幷不需要創造一些神秘的假設:弗洛伊德願望達成的理論就够了。在此夢裏,俾斯麥已經决定爲了要避開普魯士的內在衝突最好是贏取對奧地利的戰爭。因此,這夢表現出願望的達成(就像弗氏所假設的)——當夢者看見普魯士軍隊以及他們的旗幟出現在波希米亞(即敵人的境內)的時候。此夢例的特殊點是,夢者不只是以夢中的願望達成就滿足了,他知道如何在現實中達成。任何熟悉精神分析的人所不會忽略的一個特點是那無止限伸長的馬鞭。我們很熟悉,馬鞭、棍子、槍矛以及相似的東西都是 陽具的像征;而當馬鞭伸長的時候,則無疑地暗示著 陽具最大的特徵——延展性。而此現像的誇張,即它無止限地伸長,似乎暗示著源自幼兒期的過度投注(hypercathexis〔77〕)。而病人手握馬鞭的事實則是清楚地暗示著 自慰,雖然這幷非指夢者現時的情况,而是許久以前的孩童欲念。史德喀爾醫師發現在夢中左手是代表著錯,抑禁的,以及罪惡的事,在這裏是很適合的,因爲這可以適用于孩童時受到抑禁的 自慰。在這最深的幼兒期層面,以及和此 政治家目前的計劃有關的表面,我們很容易找到一個和二者有關的中間層。由馬鞭擊著岩石,同時向上帝求救,然後得到奇迹式的解放,和聖經中摩西由岩石擊出水來救助以色列口渴的小孩非常相似。我們可以毫不猶豫地假定俾斯麥對聖經這一段記載非常熟悉,因爲他是來自一個熱愛聖經的新教家庭的。很可能在這段衝突的期間內,俾斯麥把自己比喻成摩西——不過這解放人民的領袖,得到的回報却是反叛、仇恨與忘恩。在這裏我們應當和夢者當時的意願相連著。不過,此段聖經記載亦含有 自慰性幻想的內容,摩西在神下命令的時候,手握著杖子,而上帝因爲他這違法而處罰他,說他在未進入良善邦國(譯者按:指有希望之良善邦國或境况)之前必會死去。那被抑禁的握杖子的舉動(在夢中無疑的具有 陽具的意思),因爲它的鞭擊而導致水源,和死的威脅——這一切中我們都能找到幼兒期 自慰各種主要因素的連合,我們很有興趣地觀察到:此校定的過程如何把這兩個不同來源的圖像焊接在一起(一個源自天才 政治家的心靈,另一個則來自孩童心靈的原始衝動),幷因此成功地消除了所有引起困擾的因素,握著杖子(或鞭)是個禁忌以及反叛舉動的事實,只是像征地以“左手”表示而已。另一方面,在夢顯意中,呼喚上帝是要公開否定任何的抑禁以及秘密的。至于上帝對摩西的兩個預言——他會看到良善的邦國,但是不能進入之——第一個是很清楚的滿足的表現(“看到小山與森林的景色”)而第二個令人苦惱的則根本提都不提。水也許是因再度校正而删除了,這成功地使此景色和前一個連成一單元,即以岩石的消逝替代了水的流出。

我們可以期望在幼兒期 自慰性幻想的末了時(這包括抑禁的因素),孩子一定希望他環境中的權威人士不知道任何發生過的事情。在此夢中剛好相反——想要立刻將所發生的事情報告國王,但這反而很奇妙地和表層夢思的勝利幻想以及夢顯意一部分天衣無縫地配合著。這種勝利與征服的夢,常常掩蓋著情欲戰勝的意願;夢中的某些特徵,譬如說,夢者的前進受到阻礙,但當他運用他那可伸展的鞭子時就展開了一條寬敞大道,可能即指向這點,但是却沒有足够的基礎可以推論說此種確定的思想與意願呈現在整個夢中。這是個成功的夢的改裝的例子。任何令人不快的事都被表面的保護層所掩蓋著,因而可以避免任何焦慮的産生,此夢是個成功的意願達成,絲毫不違背審查制度;所以我們可以相信這是在來的時候是“充滿著喜悅與力量”。

最後的一個例子是:

CD一個化學家的夢

這是一個年輕男人的夢,他致力于放弃 自慰的習慣,因爲較喜受與女人的性關係。

序——在夢的前一天,他指導學生做Grignard氏反應,即經由碘的觸媒作用將鎂溶解在絕對純粹的乙醚中。兩天前,當同樣的反應在進行時發生了爆炸,把其中一位工作者的手燒傷了。

夢——①他似乎是要合成苯——鎂——溴的化合物。他很清晰地看到了實驗器具,但却把自己替代了鎂。現在,他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很不安定的狀態。他不斷地對自己說:“這樣對了,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我的雙脚已經開始溶解,膝蓋也變軟了。”然後他用手撫觸著脚。這時(他不能說出是如何做的)他把雙脚抬出容器之外,對自己說:“這不會是對的。雖然,應當是這樣的。”在這當兒,他已經部分醒來了,不過爲了要向我報告,他就重溫一下此夢。他對夢中的解决感到非常害怕,在這半睡狀態中,他很激動幷重複著“苯,苯。”②他和家人正在——ing,十二點半的時候他要到SchottenBter〔78〕去會見一位特別的女士。但他却在十一點半才醒來,和自己說道:“已經太晚了。你不能在十二時半到達那裏。”然後,他就看見全家人圍坐在桌子旁;他的母親是特別的清晰,而女傭人正提著湯盆。所以他這麽想:“既然已經開始晚餐了,那麽要出去也是太晚了。”

分析——他自己也認爲無疑的,即使是第一部分的夢也和要會面的女士有關(這夢發生在他約會的前一天晚上)。他認爲他指導的那個學生是特別令人討厭的,他會和他說:“這是不對的。”因爲沒有任何迹像顯示出鎂曾受到影響。而那學生以一種漠不關心的語調回答:“不,也不是這樣的。”那學生一定是替代了他自己(病人),因爲他對這分析也和那學生對合成一樣漠不關心。而那夢中的“他”則是替代了我。對他不關心分析結果,我一定是很不高興的呀!

另外,他(病人)是那被用來分析(或合成)的材料。問題是成功的效果如何。夢中關于他脚的事提醒了在前一天傍晚發生的事。他在練習完舞蹈後遇到一位他想追求的女士,他把她抱得那麽緊以致于她有一次叫了起來。當他鬆懈對她脚的壓力時,他能感覺到她强力對應的壓力正頂迫他大腿的下部直到膝蓋的部位——這和他夢中提到的部位相同。由這看來,這女人正是瓶裏的鎂——事情終于進行著。對我的關係來看,他是女性的,就像是對應于那女人來說,他是男性的。如果和那女人的關係進行很好,那麽他的治療也能順利達成。他本身的感覺以及膝蓋的感受都指向 自慰,而和他前一天的疲倦有關——他和那女人約會事實上是在十一時半,而他想以睡過頭來回避,而和他的性對像留在家裏(即是 自慰)則對應著他的阻抗。

在他重複著“Phenyl”的關聯上,他告訴我他很喜歡這些末尾是“—yl”的字,因爲它們很好用:如benzyl,acetyl等,這解釋不了什麽。但當我向他暗示著“Schlemihl”也是這系列的另一個時〔79〕,他很開心地笑起來,幷說,在這個夏天的時候,他讀了一本由皮和斯寫的書,裏面有一章 是“LesExc LusdeLamour”,裏頭事實上包括對LesSchlémiliés的批評。當他念此書的時候,他向自己說:“這就和我一樣——如果他錯過了這個約會,那麽他就是另一個‘Schlemihlness’的例子。”

夢中的性像征似乎已經在實驗上予以證實了,在一九一二年史羅德醫師〔利用史渥柏達所提出的條例〕,使受到深度催眠的人産生夢,結果發現其內容大半受决于暗示。如果暗示他應夢見正常或不正常的性交,那麽這受决于暗示的夢,就會利用那些爲精神分析所熟悉的像征來取代性的材料。譬如說,如果暗示一位女士,說她應該夢見和一位朋友做同性戀的性交,那麽這朋友在夢中背著一個毛茸茸的手提袋,上面有個標簽注明“只限女士”。這位做夢的女士以前一點不知道夢的像征與解釋,不過在我們要對這些有趣的試驗下個判斷時却遇到了困難,因爲史羅德在做完這實驗不久後就自殺了。唯一留下的記錄只是刊載在ZentralbattfürPsychoanalyse 的原始的通訊。

同樣的結果亦由羅芬斯坦在一九二三年報告,而彼韓和哈曼所做的一些實驗是特別有趣的。因爲他們沒有利用催眠術,他們講了一些大略和性有關的故事給患Korsakoff氏精神病病患聽〔80〕,把他們攪糊塗,然後要他們把這些故事再說出來以觀察其歪曲的情形。他們發現在解釋夢所熟悉的像征在這裏却出現了(譬如,上樓、插入與槍聲像征著性交,而刀、烟像征著 陰莖)。他們且對樓梯像征的出現認爲特別重要,因爲他們正確的觀察到“沒有任何意義的改造欲望能够做成此種像征”。

只有當我們對夢中像征的重要性做個合適的評價後才能够繼續研究前面第五章 提到的典型的夢。我想應該把這些夢大略地分爲兩類:①那些永遠具有同樣意義的,以及②那些雖具有同樣的夢內容却有著各種不同的解釋的。關于第一類的典型的夢,我在考試的夢中已經相當詳細地說明過了(請見第五章 )。

關于漏搭火車的夢應當和考試的夢放在一起,因爲它們具有同樣的感情,而由其解釋使我們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另外有一種安慰的夢,和那種夢中覺察到的焦慮相反——即對死的害怕。“分離”是最常用也是最容易建立起來的死之像征。因此這種安慰的夢是這樣的:“不要怕,你不會死(分離)。”就像考試的夢會這樣安慰地說:“不要怕,這次也不會有什麽發生。”這種夢的困難處是在它除了安慰的表達外,還會有焦慮的感覺。

那些由于“牙齒刺激”引起的夢,常在分析的病人出現,不過却逃離我的瞭解之外好久,因爲它們對分析總是具有太强烈的阻抗作用,但最後,有許多充實的理由,使我相信在男人中,這些夢的動機都是由青春期 自慰的欲望而來。我將要分析兩個這樣的夢,其中一個也是“飛行的夢”。它們都是由同一個人夢見的——他是個年輕男人,具有强烈的同性戀傾向,但在真實生活中却儘量抑禁。

他由劇院廳堂觀賞著費得裏奧的演出;他坐在L君的旁邊,此人與他意氣相投,而他很想和他做朋友,突然間他由空中飛過劇院大廳,幷把手放在嘴巴裏拔出兩根牙來。

他說這像是被投擲在空中的感覺。因爲上演的劇是費得裏奧,所以下面這句子:

WereinholdesWeiderrungen……

這似乎是合適的,但即使是獲得最可愛的女人也不是夢者的願望。另外兩行是更適當的:

WemdergrosseWurfgelungen

EinesFreundesFreundzusein〔81〕……

此夢因此包含此“曆害的拋擲”但却不是意願的達成。它幷隱現出夢者痛苦的經驗,他的友誼常常是不幸的,會被“摔出去”。它亦隱現著這個恐懼——他怕此厄運也在他和此朋友的關係上重現(而現在他在其旁邊欣賞費得裏奧)。接著這個喜愛挑三揀四的夢者認爲是很羞耻地作了下述的坦白:“有一次當被一位朋友拒絕後,他在 肉欲的興奮下連作了兩次的 自慰。”

WemdergrosseWurfgelungen,

EinesFreundesFreundzusein,

Wereinholdesweibercungen……

下面是第二個夢:他被兩位熟悉的大學教授治療,而不是我,其中一位對他的 陰莖做某些處理:他害怕開刀。另外一個用鐵條壓住他的嘴,因而使他掉了一或二根牙齒。他被四條絲巾縛起來。

此夢具有性意義是沒有疑問的。那絲巾暗示著與對一位相熟的同性戀者的仿同。夢者從來沒有性交過,在真實生活中也從來沒有想要和男性性交;因而他想像的性交是源于他青春期常有的 自慰而來。

由我看來,各種有牙齒刺激的典型夢的身體(如牙齒被某人拔掉等)都可以作同樣的解釋〔82〕。但我們感到困擾的是爲何“牙齒刺激”會具有此種意義呢?對于此點,我想强調,對性的潜抑常常是利用身體上部來轉換身體下部〔83〕。因此歇斯底里症病患各種應該表現在性器官的情感與意願都在其他不被反對的身體部位表現出來(如果不表現在適當的性構造上)。我們有一個例子,在潜意識的像征中,性器官是以面孔來像征。在語言學上,屁股和面頰是相似的(Hinterbacken字面的意思是後面的面頰),而 陰唇和圍繞著口的嘴唇相似,把鼻子和 陰唇相比是常見的,而類似由于二者留有長毛而更趨下完全。只有牙齒不能有任何可能的類比;但正因爲是這種相似與不相似的組合使牙齒在受到性潜抑的壓力很適宜用來做表現的媒介。

但我不能假裝說具有牙齒刺激的夢都是 自慰的夢這件事已經全部解决了〔84〕——雖然我對這種解釋沒有絲毫疑心。我已經盡我所知地加以解釋,剩下不能解决的也只好不提。但我仍要引述另一個語意學上相平行的用途。在我們這世界中, 自慰的行爲含糊地被形容爲“sicheinenausreissen”或者是“sicheinenherunterreissen”〔字面的意思是“拉自己出來”,“把自己弄賤〔85〕”〕。我不知道這名詞的來源或其想像的基礎;

但“牙齒”和第一句話很配。

根據一般人的相信,夢見牙齒掉下來或被拔掉是解釋著親戚的死亡,便由精神分析的觀點來看,這最多是在開玩笑下才能成立(前面已說過)。不過這裏;我却想引用密克所提供的一個牙齒刺激的夢:

“我一位同事,好久以來就對夢的解釋具有深厚的興趣,他寄給我這個源于牙齒刺激的夢。

不久前,我夢見自己在牙科診所內,醫師正在磨鑽我下巴的一根壞牙。他工作了好久,結果使牙齒變得無用。然後他捉起一把鋏子,毫不費力就把它拔出來——這使我嚇了一跳。他叫我不必擔心,因爲他真正治療的對像幷不是牙齒本身。他把牙齒放在桌上,它立刻分離成幾層(對我來說,這似乎是上排的門牙)。我由牙科手術椅子上爬起來,好奇地靠近它,幷問一個吸引我的醫學問題。牙醫師這時一面在把我出奇的牙齒各層分開,幷用某種器具把它搗碎,一面回答說,這和青春期有關,因爲只有在青春期以前,牙齒才這麽容易掉出來,如果是女性的話,則要在生下孩子後才是如此。

然後我就感覺到(我相信那時我是處在半睡狀態下)自己在遺精,但是却不能很清楚地知道這和夢的那個部分有關,不過好像在牙齒拔出來以前就發生了。

我然後又夢見一些我不再記得的東西,不過其結尾是這樣:我把帽子和大衣遺留在某些地方(也許是在牙醫師的衣帽室內)希望有人會趕著拿來給我。而我那時只穿著外套,正要追上一輛已經開動的火車。我在最後一刻跳上了最末尾的車厢,當時已經有人站在那裏。雖然我無法擠入車厢裏,一直得忍受在此種不舒服的狀况下旅行,但最後終于成功逃脫了。我們的車子要進入隧道的時候,迎面開來兩架火車,看來它們就像是個隧道。由其中一個車厢的窗子望出去,我似乎覺得自己是在車子外面。”

而前一天的經驗與思潮提供了解釋此夢裏的資料。

(1)事實上我最近到牙科部門治療,而在做夢的那天,我下巴的牙齒繼續不停地痛著——恰好是夢中牙科醫生所磨鑽著的——而正好他對此牙齒處理又比我想像的要久。在做夢的那天早晨,我再度因爲牙疼到牙科醫師那裏;他和我說也許還要拔掉下巴的另一個牙齒,因爲痛也許是源于此處,那是智慧齒。那時我問了一個問題,關聯到他對此事的醫德問題。

(2)同一天下午,我因爲牙疼引起的壞脾氣而向一位女士道歉;而她告訴我她害怕把她的一個牙根拔出(其牙冠已經完全報銷了)。她想拔掉眼牙是特別疼與危險的事,雖然一位熟人告訴她要把上排的牙拔除是很簡單的(她的壞牙正好是在上排)。這位熟人又告訴她說有一次在局部麻醉之下他被拔錯了一根牙。這又增加了她對此必須的手術的害怕。然後她又問我眼牙是臼齒抑是犬齒,以及我對它們的認識。我向她指出這些意見是迷信的,雖然同時也强調了某些大家所接受的事實。然後她向我提起一個很古老而又流傳廣遠的傳說——如果孕婦具有牙疼的話,那麽她將會有一個男孩。

(3)這說法引起我的興趣來,因爲這關聯到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中所提到的“牙齒刺激的夢是 自慰的替代”——此女士說在民間傳說中牙齒和男性性器官(或男孩)是相關的,當天晚上我就翻閱《夢的解析》的有關部分。我發現下面這些論點和前述兩件事一樣對我的夢具有影響。弗洛伊德對“牙齒”刺激的夢的意見是:“在男人中,這些夢的動機都是由青春期 自慰的欲望而來。”以及“各種有牙齒刺激的典型的夢的變體(如牙齒被某人拔掉等)都可以作同樣的解釋。但我們感到困擾的是爲何‘牙齒刺激’會具有此種意義呢?對于此點,我想强調對性的潜抑常常是利用身體上部來轉換身體下部(在這個夢中,却由下巴轉到上頷)。因此歇斯底里症病患各種應該表現在性器官的情感與意願却在其他不被反對的身體部位表現出來。”以及:“但我仍要引述另一個語意學上相平行的用途。在我們這個世界當中, 自慰的行爲含糊地被形容爲‘Sicheinenausreissen’或者是‘sicheinenherunb terreissen’”。在年輕的時候,我就知道這種表達即代表著 自慰,而有經驗的夢的解釋者將會很容易地找到此夢中潜隱的幼兒期資料。另外夢中的牙齒如此容易被拔出(後來變爲上排的門牙),使我記起孩童時的一件事——我自己把鬆動的上排門牙拔掉,很簡單而且不疼痛。這件事(我仍然能很清楚記得它的細節)恰好發生在第一次有意識地對 自慰的嘗試〔這是一個銀幕式的記憶〕。

弗洛伊德所引用楊格的話:“發生在婦女的牙齒刺激的夢具有‘生産的夢’的意義”(見注〔82〕),和一般人所相信的孕婦牙疼的意義造成了此夢中有關(青春期)男女病例不同的决定因素。這又使我記起了前一次由牙科診所回來後所做的夢,那次我夢見剛嵌上的金牙冠掉出來;這使夢中的我大爲憤怒,因爲我已花了大筆的錢,而這筆錢還沒有彌補過來。現在我已經能瞭解這個夢的意義了(獲得了許多經驗以後)——這是對 自慰在物質上勝過對像愛的體認:因爲後者,由經濟的觀點來看,都是比不上前者的(即金牙冠goldCrown〔86〕);而我相信此女士關于懷孕婦女牙疼的意義又再喚起我的這些思想。

我想此同事的解釋是極富啓發性,也沒有可以反對的。我沒有什麽追加,除了對第二部分的夢所可能隱含的意義外。

這部分似乎表現出夢者 自慰到正常性交的轉變——而很明顯的是經過極大困難(如火車進出的隧道)及後者的危險性(如懷孕以及外衣)。夢者在這裏利用了這文字橋梁:“Zahn—ui-hen(zug)”及“Zahn—reissen(reisen〔87〕)”。

另外,理論上此夢例使我感到興趣的有兩點:第一,它提供了贊同弗洛伊德理論的證據——夢中發生的遺精是伴隨著拔除牙齒的舉動的。不管此種遺精以何種形式呈現,我們都應該把它看成一種不需假手機械刺激的 自慰式滿足。另外,此夢中伴隨著遺精的滿足幷沒有任何對像——而通常這是有對像的,即使是幻想的——所以它完全是自我享樂的或者最多也是些微的同性戀(因爲牙科醫師)。

第二點需要强調的是,也許有人會這樣子反駁說此夢例幷不能證明洛伊德的理論,因爲前一天發生的事就足够使這夢讓人瞭解。夢者見牙科醫師,和某女士的談話及閱讀的夢的解釋都能清楚地解釋他爲何會産生此夢,特別是他的睡眠遭受牙疼的困擾。如果需要,我們也可以這樣解釋,此夢是如何處置了那打擾他睡眠的牙齒——利用那减除牙疼的想法,以及將夢者所害怕的疼痛感沉溺于原欲內。但即使是很不嚴格,我們也不能很誠懇地相信,單單念了弗洛伊德的解釋,夢者就可以把拔牙齒和 自慰連在一起,或者是能够把那個關聯實行——除非這想法長久以來就存在的,而夢者自己也承認這點(在這句話“Sicheinenausareissen”中)。這關聯不但借著與該女士的談話而復蘇,幷且也和他下面所報告的事件有關,因爲在讀夢的解析時,他很不願意相信(其理由是可以瞭解的)此種牙齒刺激的夢的意義,幷且想要知道此意義是否能應用到所有的這種夢上,此夢證實了這點(至少對他來說),幷說明了他爲何會去懷疑此理論。由這觀點來看,此夢亦是種願望達成——即是,想要讓自己相信弗氏觀點的正確度和可適用的範圍。

第二類典型的夢包括那些夢者飛或浮空中,跌落,游泳等。這種夢又有什麽意義呢?要給予一般性的回答是不可能的,我們下面將看到,它們在每個夢例裏都是不相同的;只有它們那些未經處理的感覺材料才是由同一來源導衍的。

精神分析的材料使我斷定此種夢亦是重複這孩童時期的印像;它們和“動作”的游戲有關——即是那些非常吸引孩童的游戲(具有動作的)。沒有一位叔叔不會把孩子架在伸展的雙手上,而奔馳于室中(顯示如何飛),或者是讓孩子騎在他膝蓋上而突然伸直其脚,或者把他高舉著然後假裝讓他落下。孩子們非常喜愛此種經驗,不斷要求再來一遍,尤其是當這些動作會帶一些害怕與頭眩。好多年後,他們就會在夢中重複這些經驗;但是在夢中他們省略了支持的手,因此他們就像浮著或跌落,而沒有絲毫的支持。孩童喜愛此種游戲是爲人所盡知的(如蕩秋千及翹翹板);而當他們看到馬戲班子裏的雜技表演時,此種記憶又復活了。男孩子歇斯底里的發作有時是此種玩耍的重演——具有繁雜的技巧。這種動作的游戲雖然本身是清白的,但却常常引起性的感覺。孩童的頑皮游戲——如果讓我用一個字來形容這些行動——常常在飛行,跌落,眩暈等的夢中重現;而那些愉快的感覺則變形爲焦慮感。這就像每個媽媽知道的一樣,此種頑皮的行動常常以拌嘴和哭泣結束。

因此,我有足够的理由反對那種認爲飛行或跌落的夢的由于睡覺中的觸覺感或者是肺臟伸縮感等而引起的理論,我認爲這些感覺是由夢所牽連到的記憶之重複;即是說,它們是夢內容的一部分而幷非其來源〔88〕。

因此,這些由同樣的來源,相似的動作而導衍的材料可以用來表現各種可能有的夢思。所以自由浮沉的夢(通常是具有歡愉的調子)具有各種解釋;對某些人來說,這些解釋是因人而异的,但對其他人來說,它們又可能是典型的。我的一位女病人常常夢見自己在街道某個高度上浮游著。她很矮,幷且很害怕別人接觸所受到的污染。她這個飄浮的夢滿足了她兩個願望,即是把她的脚由地上升高,幷且把她的頭抬舉到更高層的空中。在另一個女病人中,則發現她的飛行的夢表達了“像一隻鳥”的欲望;而別的夢者藉以變爲天使,因爲白天的時候他們幷沒有被稱呼爲天使,由飛行和鳥的密切關聯看來,男人的飛行的夢是具有 肉欲的意義的(請看第七章 注〔27〕),因此,當我們聽到有些夢對于此種飛行力量感到驕傲時是不必感到驚奇的。維也納的費登維也納的費登——後來到紐約了——曾經在維也納精神分析的集會上報告了這種非常吸引人的理論——即這種飛行的夢都是 勃起的夢;因爲這常常占據人類幻想的奇特的 勃起,給人的印像是反重力作用的(請和古代的配有飛翼的 陽具相比)。

值得一提是像窩特那位真正反對任何一種夢解釋的道貌岸然的研究者亦支持飛行或飄浮的夢是具情欲的。他說這種情欲的因素是“飛行的夢最强有力的動機”,幷且强調伴隨著的强烈震蕩感,以及 勃起和遺精的次數。

“跌落”的夢則常常具有焦慮的特徵。在婦人來說此種解釋是毫無困難的,因爲她們幾乎一定以“跌落”來做爲向情欲 誘惑低頭的像征。我們幷沒有忽視跌落的幼兒期的來源,幾乎每個孩子都有跌倒然後被抱起來愛撫的經驗;如果晚上由床上摔下來,保姆會把他們抱到床上去的。

那些常常夢見游泳,幷且在水中劃游前進時感到極其愉快等等的人通常都是尿床的,他們在夢中重溫他們早就經由學習而放弃的樂趣。下面我們將由不止一個的例子中知道游泳的夢最容易代表的是什麽。

有關火的夢之解析證實了禁止孩子玩火的規定——因此他們不致于在晚上尿床,因爲這些夢例中有許多關于孩童時期尿床的回憶。在我那本《一個歇斯底里病患的部分分析》(杜拉第一個夢)中,我利用夢者的病症叙述一個此種夢的完全分析與合成,幷且也表現出此種幼兒期的材料如何被用來表現成人的行動。

如果我們把這名詞看成是呈現于不同夢者但却具有相同內容之夢的顯意時,那麽我們就可以提出許許多多的“典型”的夢來。譬如說,我們可以叙述經過狹窄道路或者是在許多套房中踱來踱去的夢,或者是一些有關竊盜的夢——對這些,神經質的人在睡前會事先采取防範措施。還有人則夢見被野獸追趕(野牛或者馬匹),被人用刀子,匕首,或矛槍威脅著——後面這兩類夢是那些焦慮者的夢的顯意所特有的——等等。對這些資料的特別研究是值得的,不過在這裏我却想提出兩個由觀察得到的現像〔89〕,雖然這幷非完全只能用于典型的夢上。

我們愈是尋求夢的解答就愈發現成人大多數的夢都是和性的資料以及表達情欲願望有關。這只是適用于那些真正解析夢的人——即是說那些由夢的顯意中發掘出其隱意者——而不是那些單單記下夢的顯意就感到滿足的(譬如說,納克記錄的性的夢)。我現在要說這個事實一點都不令人驚奇,而且和我解釋夢的原則完全符合。因爲從孩童時期開始,沒有一個本能有像性本能和其各種成分遭受那樣大的潜抑(請看拙著《性學三論》——由林克明先生譯);因此,也沒有其他的本能會留下那麽多以及那麽强烈的潜意識願望,能够在睡眠狀態中産生出夢。在解釋夢的時候,我們不應該忘掉性情意綜的重要性,當然也不可以太過誇大,以致于把它認爲是唯一重要的。

如果仔細解釋的話,我們可以斷定許多夢却是雙性的,以一種過分解釋來表現夢者同性戀的衝動——即那些夢者的正常行爲的相反衝動。所以我不準備支持史德喀爾以及阿德勒所認爲的“所有的夢都是兩性的”論調,因爲我認爲這是不能舉例說明,以及不像是真的。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許多夢都能滿足不是情欲(廣義的)的需求;如饑渴的夢,方便的夢等,所以我亦認爲那些“每個夢的後面都有死亡的陰影”(史德喀爾)或者是“每個夢都顯示出夢由女性傾向男性化的趨勢”(阿德勒)都是不適用于夢的解釋的。

至于“每一個夢都需要性的解釋”的話(批評家對此點不停地以及憤怒地加以抨擊)不能由我這本《夢的解析》中找到。在前面八個版中沒有,在將來的版本中也不會有。

我已經在別的地方(請看本書第五章 )指出一些看來是無邪的夢可能涵藏著情欲的願望。我能用許多的例子來證實這點。而許多表面是淡薄無奇,不爲人注意的夢,在分析後却是有關“性”,幷且是出人意料之外的。譬如說,在未分析前,誰曾想到下面這個夢是具有性的意願呢?夢者這麽說:稍在兩個富麗堂皇宮後面一點有一個門戶閉鎖的小屋。太太帶我走過通往小路的途徑後把門打開;于是我很容易以及很快地溜入內部的庭院,那裏有個斜斜的上傾。任何一位具有少許翻譯夢的經驗者立刻就會想到穿入狹窄的空間,以及打開閉鎖的門戶都是最常見的性的像征,因而知道此夢代表著 肛門性交的意願(在女性的兩個堂皇的兩臀之間)。那個狹窄而導向斜斜上傾的,當然指的是 陰道。夢者在夢中受太太協助的事實使我們這麽斷定,在現實裏,由太太的顧慮使他不能實現此種意圖。而在做夢的當天,有位女士到夢者家裏來往,幷且給予他此種感覺——即如果他要如此做時,她是不會有太大的反對的,兩個皇宮之間的小屋是巴拉格炮臺的回憶,而這又更進一步關聯到此女士,因爲她是由那裏來的。

當我向一位病人頻頻强調說伊底帕斯的夢常常會發生時(即夢者和其母親性交),他常常如此回答:“我沒有做過這種夢的回憶。”不過,在這發生後,病人會記起其他一些不顯著與平淡無奇但却重複出現的夢。但分析後却顯示這又是一個伊底帕斯的夢,我能够很確定的說,和母親性交的夢大多數是經過僞裝而很少是直接呈現的〔90〕。

在許多關于風景及地方的夢中,夢者都這麽强調:“我以前到過這地方。”〔此種似曾見過在夢中具有特殊的意義〔91〕。〕這些地方恒常指夢者母親的 生殖器官;因爲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讓人有此種確定——認爲他以前到過。

有一次我被一位强迫性心理症患者的夢弄糊塗了。他夢見去拜訪一間他見過兩次的房屋。但這位病人在相當久以前,曾經告訴過我,他在六歲時的一件事——有一次他和母親同床而睡,不過却在她睡覺時把手指插入她 生殖器內。

許多常常帶有焦慮的夢具有此種內容,即夢者穿過狹窄的路途,或者在“水”中,都是基于一種對子宮內生活,存在于子宮,和生産過程的幻想。下面即是一個男人的夢,表現出他在幻想中如何在子宮內觀察其父母的性交。

他處在一個深坑中,不過却具有一個像Semmering隧道〔92〕中的窗門。起先,他由窗口望見空曠的風景,不過却發現一個圖像填補了這空隙(它立即呈現,幷堵住這間隙)。這圖畫表現一片經過深耕的土地;而新鮮的空氣,藍黑色的泥巴,以及此景像帶給人一種“勤苦奮發”感覺,激發出美麗動人的印像。然後他又看見一本關于教育的書在他面前展開……而他感到驚奇的是,裏面大部分提到(孩童的)對性的感覺;而這使他想到我。

下面又一個女病人漂亮的水的夢——這在她的治療中極富意義。

在那她假期常去的……湖中,她在一處冷月反映的部位投入郁黑的水中。

這種就是出生的夢。它們的解釋剛好和夢的顯意相反:即不是“投入水中”而是“由水中出來”——即是出生,我們可以由法國俚語“lune”(即下部)連想到人出生的部位。冷月正好是孩童們想像他們出生的地方。而病人希望在她夏天度假場所出生,到底具有什麽意義呢?我這麽問她,而她毫不猶豫地說:“這治療不就使我覺得是再度出生嗎?”因此這夢即是邀請我在夏天度假的地方繼續對她治療——換句話說,在這裏治療她。也許這夢中亦有一個輕微的欲做母親的暗示〔93〕。

下麵,我將由鐘士的著作中摘錄另一個出生的夢。“她站在海灘上,望著一位很像是她本人的男孩在那兒涉水。他一直走進水裏,直到她望見他的頭在水中或浮或沉爲止。然後這景像就轉到一個充滿人潮的旅館大廳。她丈夫離開了她,而她和一陌生人“進入談話”。分析後發現第二部分的夢表現她欲背叛丈夫而和第三者發生關係……。第一部分則是個相當明顯的出生幻想,不管是在夢或神話中,孩子由羊水中生産經常是用孩子投入水中的改裝來表現;這些例子中較爲人熟悉的是阿多尼,賀悉裏,摩西及巴克斯的出生。在水中浮沉的頭使病人想起她自己懷孕時所經驗到的胎動。男孩進入水中,導致一個相反的想法。即是把他由水中拉出來,抱入育嬰室,把他洗好,穿好,然後帶到家裏去。

因此,第二部分的夢即表現出屬于夢的隱意(私奔)的前半部;而第一部分的夢又和夢的隱意的後半部(出生的幻想)相對應。除了這秩序的顛倒外,在這兩部分的夢中還有更多的倒反。在夢的前半部中,男孩子涉入水中,然後是他頭在水中浮沉;不過在蘊含的夢思中却是胎動,然後孩子破水(雙重倒反)。在夢的後半部中,丈夫離開她,而在夢思中則是她離開丈夫。

亞伯拉罕報告了另一個出生的夢——一位接近産期的年輕孕婦的夢。“一個地下通道直接由她房間地板通到水源(生殖道——羊水)。她拉開地板的機關門,很快地冒出一隻全身長著褐色毛髮,很像海豹的動物,這動物突然變成夢者的弟弟——對他來說,她老是具有母親的像征。”

巒克由許多夢例中指出出生的夢利用和具有小便刺激的夢一樣的像征。在後者中,情欲刺激以小便刺激來表現;而這些夢的各種層次的意義和自孩童以來逐漸改變的各種像征意義相對應。

說到這裏,我們應當再回述到前章中斷了的題目:那種打擾睡眠的肉體刺激對夢的形成的影響。受到此種影響的夢不但公開表示願望達成和爲了方便的目的,幷且常常是一個明晰的像征;因爲此刺激常常在像征式的僞裝下,在夢中與它鬥爭失敗後把夢者弄醒了。這不但施用于遺精與 激情的夢,幷且適合于那些遺尿或遺糞的情况。“遺精的夢的特殊性質不但使我們直接觀到一些被認爲是典型,但無論如何却受到激烈議論的性的像征;幷且使我們相信一些看來是純潔無邪的夢中情况不過是性景像的前奏曲罷了。通常,後者只有在較少見的遺精的夢中才不經過僞裝而直接呈現,其他時候,則變成焦慮的夢而使夢者驚醒”。

具有尿道刺激的夢的像征意義在很早以前就被人知曉。希伯克拉底曾經認爲夢見噴泉及泉水則表示膀胱有毛病(艾裏斯錄)。歇爾奈爾研究尿道刺激的多重像征後,斷定“任何具有相當程度的小便的刺激通常會轉成性區域的刺激,幷且像征性地表示出……具有小便刺激的夢常常岩現“性”的夢。

巒克在他那篇關于驚醒的夢的多重性像征的討論中這麽斷定,許多具有小便刺激的夢,實際上是由一些性的刺激所引起,不過却退化地想由幼童的尿道樂欲中取得滿足。特別是那些從小便刺激導致的清醒和排尿。不過夢却不顧一切地繼續著,因而以不經過僞裝的方式表露出情欲幻想例子是更富于啓發性的〔94〕。

同樣的,腸子刺激的夢的像征,亦具有相類似的對比;幷且證實了社會人類學常提到的金子和糞便之間的關聯,“比如說,一位因爲腸胃疾患受治療的婦人夢見一個人在一間看來像是鄉村戶外厠所的小木屋附近埋藏著寶藏。夢的第二部分則顯示她正在抹淨她那剛拉完大便的小女孩的臀部”。——巒克拯救的夢亦和出生的夢相關。在婦人的夢裏,被拯救,尤其是由水救出,和生産是具有同樣意義的,對男人來說,此種夢的意義則不同了〔95〕。

强盜,竊賊,和鬼怪——這是人們上床前所害怕的,幷甚至會妨礙我們的睡眠——源于同樣的孩童回憶。他們是那些半夜三更吵醒孩子,以免他們尿床,或者是翻開他們的被單,以檢查孩子的手放在什麽地方的夜間訪問者(雙親)。在分析一些焦慮的夢時,我曾經使夢所回想起這些夜間訪問者:

强盜常常是夢者的父親,而鬼怪則是穿著白袍的女性。

 

 

 

 己、一些例子——算術以及演說的夢

在提到影響夢之形成的第四個因素以前,我要引叙我收集的許多夢例。部分的原因是要說明前述三種因素的相互合作,部分是爲了要提供一些證據來支持那些至今仍未提出充分理由加以證實的斷定,或者是爲了要尋出一些必要的結論。當說明夢的運作時,我發現很難用例子來支持我的見解,因爲支持某種命題的情况只有在夢的解釋的整個內容下才有意義,如果離開了整體,它就失去了意義。但是,由另一方面來看,即使是粗淺的分析亦會導發出無數的內容來,因而使我們困擾而記不起原來想說明的思想串列。這技術上的困難,將是我的藉口,那麽,如果讀者在下面描述中發現各色各樣的東西,沒有任何的共通點(除了和前面數節的內容有關外)。

我想先舉幾個很特殊或者是很不尋常的夢的像征方式。

一位女士夢見:一位女傭人站在梯子上,好像是要洗擦窗子的樣子,身邊帶著一頭黑猩猩及一隻猩猩猫——後來她改正爲長毛而有絲光的猫。這位傭人把這些動物向她身上拋來;黑猩猩擁抱著她,這是非常令人厭惡的。——此夢以一種非常簡單的策略來達成目的;利用暗喻明確得表現出來,“猴子”及“野獸”,一般來說是用謾駡別人的。而由夢中的情况看來,它們亦恰好表示著投擲著謾駡。在下面的許多夢例中,我們還會遇見許多利用此種方法的夢的運作。

另外一個相似的夢:一位婦女生下一個頭部形狀歪曲很厲害的孩子,夢者聽見有人說這孩子根據它在子宮的位置而生長,所以變得那樣子。醫生說可以用壓力使腦袋變的好看些,不過那樣做會損傷孩子的腦子。她却認爲這是個男孩子,所以這麽做是不會有什麽害處的。——這夢正好隱含了經過更改的“對孩子的印像”,這抽像觀念正好是夢者在治療過程中,醫生所給予解釋的。

下面這夢例中,夢的運作稍微有些不同。這夢是關于到靠近格拉茲的興泰(Hilmteich——在城市郊外的一段水域)的旅行的。外面的天氣是令人害怕的,有一座破爛的旅館,水正由墻上滴落下來,而床單都濕透了。(夢的後面部分,幷不像我所寫的那樣直接被報告出來。)此夢的意思是“過剩體”或淹過;不過後來又以許多相似的圖像來表現:外面的狂風暴雨,墻壁內面的滴水,濕透床單的水——都是水,都一樣淹蓋著一切。

在夢的表現中,文字的正確拼法幷不比其聲調來得更重要。對此點我們幷不感驚奇,因爲在韵詩中,此條規定亦是正確的,巒克曾經很詳細地描述,幷且詳盡分析了一位女孩的夢。這夢是關于她如何走過田畝,以及割下大麥和小麥豐潤的麥穗。她童年時期的一位朋友向她走來,但她却企圖避開他。分析顯示此夢是關于“接吻”的——一個榮譽的吻(Kussinehren——後者的讀音同于aEhren)〔96〕在夢裏,那被切割而不是被拔除的“aEhren”隱喻著穀類的穗子,而當這和“ehren”連在一起時,它就代表著其他無數潜隱的夢思。

另一方面來說,文字的演進使夢的運作變得容易。因爲文字中有許多是源自于圖像以及具有實體的意義,不過今日却變爲無色以及抽像的。因此,夢所需做的事只是回復此等文字的過去意義,或者是追溯其演進過程的早期情况。譬如說,某男人夢見其弟被困于一箱子中,在分析過程中,Kasten 被Schrank(衣橱——或者抽像的指“障礙”、“ 限制”)所置換,因此,夢思即是他弟弟應該自我約束而不是夢者本身。

另一男人夢見自己爬上高山頂,那兒有非常廣闊的視野。而事實上他用此與其兄弟仿同——那位兄弟正在編輯一篇有關遠東的回顧。

在DerGrüneHeinrich(GottfriedKeller的小說)中,提到一個關于活潑的馬兒在燕麥田中翻滾的夢,而每一麥穗都是“一個香甜的杏仁,一顆葡萄乾以及一枚新的銅板……包在紅色絲巾內,用猪毛捆起來。”作者(或夢者)讓我們能够直接解釋這夢的圖像:在麥穗的呵癢之下,馬兒覺得很舒適,幷且大叫道:“燕麥刺著我。”(意即財富縱壞了我)。

根據亨生的理論,古代斯堪的那維亞人的夢尤其常常出現雙關語與文學的玩弄;在他們的夢裏,我們很少會發現有哪一個夢是不具有雙重意義或者是字眼的玩弄。

要收集這些表現的方式,以及根據其原則來分類是一件大事。有些表現方式可以看成是“玩笑”,而使人覺得,如果不經當事人的解釋,其意義是不容易被猜到的。

(一)一位男人夢見,有人問他某人的名字是什麽,他却記不起來。他自己的解釋是“我不應該夢見它。”

(二)一位女病人說她夢見所有有關的人都是特別大塊頭的。她說,這一定和她的童年有關,因爲那時候所有成人看來都是特別大的,她本身幷沒有出現在夢中。

關于童年的夢亦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表達——即是把時間轉變爲空間。人物與景像好像是在遠處一樣,在路的盡頭;

或者像是從觀劇用的望遠鏡相反那端看出去那樣。

(三)一位在現實生活中常常喜歡用抽像以及不確定詞句的男人(雖然大致說來頭腦仍是很清楚的)夢見有一次他在火車抵站的當兒到達火車站。不過奇怪的是,火車是靜止的而月臺向它移動著——一個和事實恰好相反的荒謬事件。這事實不過暗示著另一個夢內容必定也是相反的。分析的結果使病人記起某些圖書,裏面繪著一些倒過來用頭支持身體,用手來走路的男人。

(四)同一夢者有一次告訴我一個短夢——就像是個畫迷一樣,他夢見他叔叔在汽車上給他一個吻,然後他立刻給我以下這個解釋——我永遠不會猜到的——即是,這是指自我享樂。這夢在現實生活中,很可能被看作是笑話。

(五)一位男人夢見他把一位女士由床的後頭拉出來。這夢的意思是,他對她有好感〔97〕。

(六)一位男人夢見他是一位官員,正坐在皇帝的對面。

這指他和父親對立著。

(七)一位男人夢見他治療一位斷腿的某人。分析的結果顯示折斷的骨頭代表著破裂的婚姻(ehebruch——正確來說,應當是通奸)。

(八)夢中的時刻常常代表夢者童年某個特殊時期的年齡。因此夢中的“早上五時十五分”則指夢者五歲三個月時。

這是有意義的,因爲那時他的弟弟出生了。

(九)這又是夢中表達年齡的方法,一位婦人夢見她和兩位小女孩一起散步,而她們的年齡差是十五個月。她不能想起任何熟人和這有關。她自己這麽解釋,這兩個孩子都代表著她,而此夢提醒她童年時的兩個創傷性事件相隔十五個月。

一件發生在她三歲半,而另一件則是四歲九個月。

(十)在進行精神分析的期間,病人常會夢見它,以及會在夢中表達出他對此治療的思想與期望——這是不足于令人感到驚奇的。最常用來表現此種想像的是旅行,通常是汽車,因爲它是現代化以及複雜的工具。這時,病人即會利用車子的速度來做爲對諷刺性評論的通氣口——而如果潜意識(夢者清醒時思潮的一個元素)要在夢中表現的話,它很容易爲一些地下的區域所置換——在別的情况之下(即和精神分析治療無關),這些區域則代表著女性的身體或者是子宮。——在夢中“下面”常常指性器官,而相反的,“上面”則指臉部、口部或者是 乳房。——夢的運作通常用野獸來表現一種夢者害怕的感情衝動,不管這是他本身或是他人所有的。然而,我們只要更進一層就可以將野獸來置換那些擁有此種衝動的人。此點和那些以供食用的畜生,或是狗、野馬來表現令夢者害怕的父親的夢例相去不遠——一種令我們想起圖騰的表現方式〔98〕。我們可以這麽說,野獸是用來代表原欲——一種爲自我所恐懼以及被用潜抑作用來對抗的力量。常常夢者亦會把他的心理症(即他的病態人格)由自身分出來,幷視之爲另一獨立無關的人。

(十一)以下是沙克斯記錄的一個例子:由弗氏的夢的解釋,我們知道“夢的運作”利用各種不同的方法用形像來表達出字眼或句子的意義。如果它所要表達的意義是含糊不清的話,那麽夢運作就可能利用這含糊:其中一個意義存在于夢思,而另一個意義則表現在顯意中。下面這個短夢就是一個這樣的好例子(它幷且爲了表現的理由,很自然地利用了前一天的經驗)。在做夢的那個白天裏,我患了感冒,幷且决定晚上如有可能的話,我就會儘量躺在床上休息。在夢中,我似乎是在繼續白天所做的事一樣。那天我把剪報貼在簿子中,盡我可能的把它們依性質不同而歸類,而在夢中我嘗試把剪下來的資料貼在册子中。但是它却不會粘在紙頁上而這使我感到很痛苦。我醒過來,發現夢中的痛苦在我身體裏面持續著,因此必須放弃我上床以前的决定,此夢(在它指引我睡眠的能力以內),用這句含糊的句子“亦指他不上厠所”來滿足我這不想下床的願望。

我們可以這麽說,爲了用視覺形像表現出夢思來,夢的運作不惜利用各種它所能把握的方法——不管在清醒的時候,他本人認爲是合法或不合法。這使那些只是聽過夢的解釋但沒有實際經驗的人視夢的運作爲笑柄以及對它表示懷疑。史德喀爾的書《夢的語言》具有許多這種好例子。但是我一直避免不去引用它們,因爲其作者缺乏批判的眼光,以及濫用其技巧,以至于對任何不具偏見的腦袋來說,它們都是有疑的。

(十二)下面的例子取自道斯克所著關于夢對顔色和衣物的利用之論文。

(a)A君夢見他過去的女主人穿著一件具有黑色光澤的衣服,臀部顯得很窄——意思是其女主人非常淫亂。

(b)C君夢到看見一位女孩在——路上,沐浴于白色光芒之下,幷且穿著一些白色的寬罩衫。——夢者在此路上第一次和白小姐發生肉體關係。

(c)D太太夢見八十歲的老演員Blasel穿著全副甲盔躺在沙發上。然後他由桌椅上面跳來跳去,拔出一把匕首,望著鏡子內自己的影像,向空中比劃,好像是和一位假想的敵人作戰。——解釋:夢者患有長期的膀胱疾患。她躺在沙發椅上接受分析;當她望著鏡子內的身影時,她私底下認爲雖然年歲已大,但自己仍然是强壯以及精神飽滿的。

(十三)夢中的一個偉大成就——一位男人夢見他是一位懷孕躺在床上的女人。他發現這種情况非常令他不滿。他大叫:“我寧願是……”(在分析過程中,當他記起一位護士後,他以“敲碎石頭”來完成這句子)。在床的後面挂著一張地圖,其下沿靠一條木頭來撑直,他捉著該木條的兩端把它撕開,木條不在中間斷,反而延著長軸裂成兩條。這動作使他感到舒適,幷且協助他生産。

不經任何協助,他把撕下木條解釋成偉大的成就。他利用脫離女性態度使自己離開這不舒適的情况(在治療中)……而那木條不在中間斷裂,反而不可置信地沿著長軸縱分爲二則是這麽解釋;夢者想起這混合著分裂爲二以及破壞的情勢是閹割的一種暗喻,夢常常用兩個 陽具的像征來表現出閹割,做爲對某種相對意願的大膽表示。恰好鼠蹊是靠近 生殖器的部分。夢者綜合夢的解釋後說,他接受女性的態度,而這要比閹割好得多〔99〕。

(十四)在用法文分析一個病例時,我得要解釋一個自己以大像出現的夢,我自然會問夢者爲何我會以那種形式表現,他的回答是,“你在欺騙我”(而trompe=trunk軀幹)。

夢的運作常常會用一些很淡薄的關係很成功地表現出不容易出現的材料,如某些特殊的名字。在我的一個夢中,老布魯格〔100〕叫我做一個解剖……我鈎出一些看來像是一張捏皺了的銀紙(在稍後我將再提到此夢),對這點的聯想(我稍費些勁才得到的)是“Stanniol〔101〕”然後我才發現自己想的名字是“Stan-nius”——那位我小時很欽佩的著述有關魚類神經系統解剖作者,而我老師叫我做的第一件科學工作事實上和某種魚類的神經系統有關,很清楚的,不能在畫面中利用此魚類的名字。

這裏我禁不住要記寫下一個很奇怪的應該被注意的夢。因爲這是個孩童的夢,而且容易用分析來解釋,一位女士說,“我記得童年時常常夢見上帝頭上戴著一頂紙做的有邊的帽子。我常常在吃飯時被戴上那種帽子——爲了不使我看見別的孩子的餐盤內有這麽多的食物。既然我知道上帝是萬能的,那麽此夢的意思即:我是無所不知的——即使我頭上戴著那頂帽子。

當考慮夢中所呈現的數字和計算時,我們就能瞭解夢運作的性質以及它操縱夢思的方法了。尤其是夢中的數字常常被人迷信地認爲和將來的事件有關〔102〕。因此我下面選錄了我一部分的材料。

1

這夢例由一位女士,在她快要結束其治療的時候所做的夢:她正要去償付什麽。她女兒由她(夢者)的錢包取出了三佛羅林和六十五個克魯斯。夢者和她說:“你做什麽?它只不過值二十一個克魯斯而已〔103〕。”據我對夢者的瞭解,我不需要她的解釋就能瞭解這夢的全部內容。這女士由外國搬來,她女兒正在維也納念書,只要她女兒留在維也納,她就會繼續接受我的治療。這女孩的課程將在三個星期後結束,而這也意味著她的治療即將終了。做夢的前一天,女校長問她是否考慮把女兒再留在這學校一年。由這暗示,她當然也想到自己可以再繼續其治療。這就是此夢的意思,一年等于是三百六十五天。而剩下的課程和治療時間有三個星期,恰好是二十一天(雖然治療的時數,要比這個少)。這些夢思的數目字在夢中則指的是錢——幷不因爲這像征具有更深層的意義而是因爲“時間即金錢”的關係,三百六十五克魯斯只不過等于三佛羅林六十五克魯斯;夢中數目那麽小的錢無疑的是願望達成的結果。夢者想要繼續接受治療的願望,把治療以及學費的數目降低了。

2

另一個夢中所牽涉的數目字則較爲繁難。一位女士,雖然年輕,但已經結婚了好多年。這時恰好知道一位和她幾乎同齡的熟人愛麗絲剛剛訂婚的消息。于是她就做了下述的夢:她和丈夫一起在劇院中。一邊幾乎完全沒有人。丈夫和她說,愛麗絲和其未婚夫也想要來;不過只能買到壞的座位——三張票是值一佛羅林五十克魯斯——當然他們不會要的。她想如果他們買下那些票也沒有什麽壞處的。

這一佛羅林五十克魯斯的來源是如何呢?實際上,它是源起于前一天的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她丈夫贈送一百五十佛羅林給她小姨,而她很快地用它們來買珠寶。值得注意的是一百五十佛羅林是一佛羅林五十克魯斯的一百倍。那麽那三張戲票的“三”字又是哪里來的呢?唯一的關聯是,她那位剛剛訂婚的朋友恰好比她小三個月。當我發現了“空劇院”的意義後,整個夢的意思就知道了。這暗示(不經過改裝的)了一件他丈夫得以逗弄她的小事。她計劃去看一部預定在下星期上演的戲,幷且在幾天前不惜麻煩地去定票。當上演的時候,他們發現戲院幾乎是空的。因此,她無需這麽急。

所以夢思是這樣的。“這麽早結婚是可笑的。我無需這麽急的,由愛麗絲的例子看來,我最後也會得到了一位丈夫。而那樣我會比現在好上一百倍(寶藏)。如果我能够忍耐(和她小姨的急躁相對)我的錢(或嫁妝)能够買三個和他(丈夫)一樣好的男人”。

我們發現此夢內容中的數目字比前面那個夢更改的更多——經過更大的改造和變動。對于此點的解釋是,此夢思在能够表現以前首先需要克服更大的精神阻抗。另外我們不應忽視夢裏那件荒謬的事,即兩個人要買三張票。關于荒謬的事件是要特別强調出此夢思——“這麽早結婚是可笑的。”而這個數目字“三”恰好天衣無縫地滿足了此需求——它正好是她們兩的年齡差,不重要的三個月分別。把一百五十佛羅林减少爲一佛羅林五十克魯斯則表示病人在其受潜抑的思想中低估其丈夫(或財産)的價值。

3

下面這例子則顯示出夢中的計算方法——這方法帶給夢不好的名聲。一位男人夢見他坐在B家的椅子上——B是他以前的熟人——和他們說:“你們不讓我娶瑪莉是個大錯。”然後他問那個女孩,“你今年幾歲?”她答道:“我生于一八八二年。”“那麽,你是二十八歲啦。”

因爲此夢發生于一 八九八年,所以這計算很明顯是錯的。如果沒有旁的解釋,那麽這種錯誤和白痴沒有兩樣,這位男病人是那種看到女人就想追的人,而恰好這幾個月來,排在他的後面接受治療的是位年輕女士;他常常問起她,幷且很焦慮地想給她好印像。他估計她大約有二十八歲。這解釋了此計算的結果,而一八八二年是他結婚的那年。還有,他也忍不住要和我診所的兩位女傭人談話(她們一點也不年輕)——她們常常替他開門——但是由于她們一點反應也沒有,所以他自我解嘲地說,也許她們認爲他是年老的嚴肅紳士。

4

這又是另一個和數字有關的夢。它是很明顯地早被决定或者是過度决定的。這是達醫師所提供的夢與解析:“我那棟公寓的主人是 警察人員,他夢見自己在街上執行任務。(這是個願望達成)。一位領上挂著二十二和六十二(或二十六)號碼的臂章的督察走近他。不管怎樣,上面有好多個二就是。

夢者把二十二六十二分開來報告即顯示出它們具有不同的意義。他記得做夢的前一天,他們曾在 警察局提過某人服務的年資——那是關于一位督察在六十二歲的時候退休,幷且領取養老金。而夢者只服務二十二年,他必須再服務兩年兩個月後才能領取百分之九十的養老金。夢的第一個部分滿足夢者一直想達到的督察的階級,這個第二十二六十二臂章的高級官員其實就是夢者本人。他在執行任務——這又是他另一個一厢情願的願望——即他已經再服務兩年兩個月,因此可以和那位六十二歲的老督察一樣領取全部養老金。

如果我們把這些例子,以及我後面將提到的夢例加以觀察,那麽我們可以很保險地說夢的運作其實不帶有任何的計算程序(不管其答案是否正確);這只不過用一種計算的方式來表現出夢思,因此可以暗示出某些不能用別的方法表達的材料來。由這點來看,夢的運作把數字當作是一種表達目的介質,這就和那些以文字表達的名字和演說完全一樣。

因爲事實上夢本身不能創造演說詞(請看第五章 ),不管有多少演說或言談出現于夢中,也不管它們是否合理,經過分析後都可以知道它們都是以一種任意的方式由夢思中那些聽來或是自己說過的言語中節錄的。它不但把它們四分五裂(加入一些新內容排斥一些不需要的),而且把它們重新排列。因此一個看來前後連貫的言談,經過分析後可以知道是由三個或四個不同部分凑成的。爲了完成這新說法,夢往往要放弃夢思中這些話的原先意義,幷且賦予一些新的〔104〕。如果我們仔細研究夢中的言談時,我們將發現它一方面具有一些相當清晰以及實體的部分,另一方面則是一些連接的材料(或許它們是後來加上的,就像是在看書的時候,我們會自動加入一些意外遺漏的字母或音節一樣),因此夢中言談的構造就像是角礫岩一樣——各種不同種類的岩石被膠質緊粘在一起。

嚴格說來,這些叙述只能適用在那些具有“感覺”性質的言談,幷且爲夢者描述爲“言談”的。另外的言談——那些不爲夢者認爲是聽到或說出的言論(即在夢中不牽涉到聽覺或運動行動的)——不過是像那些發生在清醒時刻的思想,往往會不經過改變地進入夢中。我們念過的東西,也常常大量出現在夢中無關緊要的言談中,不過不容易被追溯來源,但不管怎樣那些夢中被認爲是言談的東西,確實是夢者聽過的或說過的。

我已經在分析夢的過程(爲了別的理由)中提出許多有關夢中言談的例子。因此,在第五章 中那個無邪的“上市場”的夢中的“那種東西再也買不到了”。是像征著我,而另一句話“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我還是不要買的好。”實際上使這夢變得“無邪”。夢者在前一天曾和厨師發生爭執而說出這氣話:“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你做事可要做得像樣點!”這看來是無邪的前半部言談很巧妙地加入了夢中(暗示著後半部)幷且天衣無縫地滿足了夢中的潜隱的幻想,不過同時却又出賣了這秘密。

下面是許多具有同樣的結論的例子之一。

夢者處身于一個大庭院內,那裏正在燒著許多死尸。他說:“我要離開這裏,我受不了此種景像。”(這確實不是一種言談。)然後他遇見屠夫的兩個孩子。他問他們:“嘿,它們的味道好嗎?”其中一個說道:“不,一點都不好。”——好像指的是人肉。

這夢的無邪部分是這樣的:夢者太太在晚餐後一起去拜訪鄰居——一個好人但是却不令人有胃口的(譯者按,意即不很受人歡迎的)。這位好客的老太太剛好吃完晚飯,幷且强迫〔105〕他去試試她菜肴的味道。他拒絕,幷且說自己一點胃口都沒有,她回答道:“來吧,你能吃得下的”(或者是這類的話)。因此他不得不試試看,幷且贊美地說:“味道確是很好。”不過當他太太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却又抱怨這鄰居很固執以及菜肴不好。而這句話“我不能忍受此種景像”(在夢中也不呈現爲一種言談)——則暗示著那位請他吃東西的老太太的外貌。這意思一定是指他不想看她。

下面我要再舉一個例子——它具有一個很明確的言談做爲整個夢的核心,不過我要在後面提到夢中的感情時才給予完全的解釋。我很清晰地夢見:我晚上到布魯格實驗室去,聽到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後,我把門打開。門外是(已逝世的)弗萊雪教授〔106〕。他和一些陌生人一起進來,和我說了幾句話後就坐在他位置上。然後我又做另一個夢,我的朋友弗利斯很順利地在七月到了維也納。我在街上遇見他,那時他正和我一位(死去的)朋友P君談話。我們一塊到某個地方去,他們兩人面對面地坐在一張小桌子前面,而我則坐在桌子狹小的另一邊,弗利斯提到他姊(妹),幷說她在四十五分鐘之內就死掉了,幷且說了一句“這就是最高限度”,因爲P不瞭解〔107〕,所以弗氏轉過頭來問我曾告訴過P君多少關于他的事。在這時候,我被一些奇怪的感情所克制著,因此企圖向弗利斯解釋,P君(不能瞭解,因爲他)已經去世了。但我那時却說了“Nonvixit”(我知道自己的錯誤)。于是我深深地望著P君。在我的凝視之下,他臉色變白,他的外觀變得模糊不清,而他眼睛變得病態的藍——最後,他溶掉了。對這點我感到高興,幷且也知道弗萊雪也是個鬼影,一個“revenant”〔字意是回來的人〕;而我覺得,只要希望,這種人都可能存在,而如果我們不希望他存在的時候,又會消失。

這個漂亮的夢,包括許多夢的特徵——我在夢中所做的評論,我錯誤的把Nonvivit說成Nonvixit,即把他死了說成他沒生活,和夢中認爲已死者的交往,我最後荒謬的結論,以及給予我的滿足——如果詳細予以說明,則將花費我一生的時間。在現實裏我無法做到夢裏所能完成的事——即爲了我的願望不惜犧牲自己的好友。由于任何隱匿都只會破壞這個我很清楚瞭解的夢的意義;所以這裏以及在稍後我只將討論其中的幾個問題。

此夢的中心是我那殲滅P君的視綫,他眼睛變成一種奇怪與神秘的藍色後,他就溶掉了。這個景像無疑的由我確實經驗過的一個事件中抄襲過來。在我是生理研究所的指導員時,我曾要在很早的時間上班。布魯克聽說我好幾次遲到,所以他有一天在開門前到達,幷且等待我的來臨。他向我說一些簡短但有力的話,不過對我沒有太多的影響,倒是他那蔚藍眼睛的恐怖瞪視使我很不自在。我在這眼神前變的一無是處——就像夢中的P君一樣。在夢中,這角色剛好倒過來。任何記得這位偉人漂亮眼睛生氣的神色,就不難瞭解這年輕犯過者的心情了。

經過好久後,我才能找出夢中“Nonvixit”的起源,最後,我才發現這兩個字幷不是聽到或說出來,而是很清晰地被看到,于是我立刻知道其來源,在維也納皇宮前的Kaiser Josef紀念碑的碑脚下刻著這些字:SalutiPatriaevixitnondiusedtotus〔108〕我由這鑄刻文字中抽取足够的字眼來表達夢思中的仇視思想串列,剛剛足以暗示:“此人對此事沒有插嘴的餘地,因爲他沒有真地活著。”這提醒了我,因爲此夢發生于弗萊雪的紀念碑在大學走廊揭幕後幾天內。那時恰好我又一次看到布魯克的紀念碑,因此一定潜意識的替我那位聰慧的朋友P君感到難過。他盡其一生貢獻于科學,不過却因爲早死而使他不能在這些地方樹立其紀念碑,所以我在夢中替他樹立碑石;

而恰好他的名字又是約瑟〔109〕。

根據夢的解析的規則,我現在仍不能用nonvixit來取代nonvivit(前者是KaiserJosef紀念碑的文字,而後者是我夢思的想法)。夢思中一定有某些東西促成這個置換。于是我注意到在夢裏我對P君同時具有仇恨與慈愛的感情——前者明顯,而後者則潜隱著。不過它們同時都以此子句“Non vixit”表現出因爲P君在科學上值得贊揚,所以我替他竪立一個紀念碑,但是因爲他懷有一個惡毒的念頭〔110〕(在夢的末尾表達出來)所以我將他殲滅。我注意到後面這句子具有一種特別的韵律,因此我腦海中必定先有某種模型。什麽地方可以找到這種相對一句子呢?——對同一人懷有的兩種相反反應,但却又正確而沒有矛盾。只有文學上的一段文字(不過却在讀者腦海上烙下深刻印像的)這樣子說:莎氏名劇《凱撒大帝》中布魯特斯的演說,“因爲凱撒愛我,所以我爲他哭泣;因爲他幸運,所以我爲他高興;因爲他勇敢,所以我榮耀他;但因爲他野心勃勃,所以我殺他。”這些句子的結構以及它們相對的意義就和我夢思中所發現的相同嗎?因此在夢中我扮演著布魯特斯的角色。只要我能在夢思中找到一個附帶的關聯來證實這點那該多好!我想可能的關聯是,“我的朋友弗利斯在七月到維也納來。”對于此點細節,真實生活中沒有任何基礎可以加以說明。據我所知弗利斯從來沒有在七月到過維也納。但既然七月是因爲凱撒而命名的,因此這可能暗示著我扮演布魯特斯的角色〔111〕。

說來奇怪,我確會扮演過布魯特角色——那次我在孩子面前介紹席勒的布羅特斯與凱撒的詩句。那時我十四歲,比我只大一歲的侄兒協助我,他由英國來探望我們;所以他也是個revenant,因爲他是我最早期玩伴的回歸。直到我三歲的末了,我們一直不能分開。我們互相愛著,也互相打架;這童年的關係對我同代朋友的關係上具有深大的影響,這點我已在第五章 暗示過。因以我侄子約翰那時開始其性格各方面陸續發生的肉體化,幷且無疑地深烙在我潜意識中。他一定有些時候對我很不好,而我一定很勇敢地加以反抗。因爲家父(同時也是約翰的祖父)曾這樣責問我:“你爲什麽打約翰?”

“因爲他打我,所以我打他。”——那時我,還沒有兩歲大。一定是我這幼年的景像使我把“nonvivit”改變爲“nonvixit”,因爲在童年後期的語彙中wichsen(和英文的vixen發音相同)即是打的意思。夢的運作,毫不羞慚地利用此種關聯。在真實情况下,我沒有仇視P君的理由,不過他比我强得多,所以像是我童年玩伴的重現,這仇視一定和我早年約翰的複雜關係有關。以後我將再提到這個夢。

 

 

 

 

 庚、荒謬的夢——夢中的理智活動

在解析夢的過程當中,我們已經不止一次碰到荒謬的元素,因此我不想再拖延對其意義與源由的探討(如果它具有意義與來源的話)。因爲那些否認夢具有價值者的主要論調是,把夢看成一種碎裂了之心靈活動的無意義産物。

我將以幾個例子來開始,讀者將發現它們的荒謬性起先是很顯然的,不過在經過更深的研討其含義後,這種特性就消失了。以下就是一些關于夢者死去父親的夢——乍看起來好像是種巧合而已。

1

這個夢是一位父親已死去六年的病人所做的。他父親碰上一次嚴重的車禍:他坐在那列飛駛著的夜快車突然失軌了,座位擠壓在一起,把他的頭夾在中間。然後夢者看見他睡在床上,左邊眉角上有一道垂直的傷痕,夢者很驚奇,因爲他父親怎麽會發生意外呢?(因爲他已經死了,夢者在描叙的時候加上這一句)。父親的眼睛是如何得清楚呀!

根據一般人對夢的瞭解,我們應該這麽解釋:也許在夢者想像此意外發生時,他忘記父親已經死去好幾年了;但當夢在繼續進行的時候,這回憶又再出現,因此使他在睡夢當中對這夢感到驚詫。由解析的經驗知道,這種解釋是毫無意義的。夢者請一位雕塑家替父親做一個半身像,兩天前他恰好第一次去審查工作進行得如何。這就是他認爲的灾禍(在德語來說,bust又指發生意外,或不對勁)。雕塑家從來沒見過他父親,所以只好根據照片來鑿刻。夢發生的前一天,他要一位僕人到工作室去觀察此大理石像,看他是否亦同樣認爲石像的前額顯得太窄。然後他就陸續記起那些構架成此夢的材料。每當有家庭或商業上的困擾時,他父親都會習慣地以兩手壓著兩邊的太陽穴,仿佛他覺得頭太大了,必須把它壓小些。——又當夢者四歲的時候,一枝手槍不曉得怎樣意外的失火了,把父親的眼睛弄黑了(那時他剛好在場),所以,“父親的眼睛如何得清楚呀!”——夢中發生在他父親左額上那道傷痕,和生前所顯現的皺紋(每當悲傷的時候)是一致的。而傷痕取代了皺紋的事實又導出造成此夢的另一個原因,夢者曾爲他女兒拍了一張照,但此照片(譯者按:早年照像所用的塗抹以顯出映像的化學物質的介質也許是易碎的,不是用紙制的)不小心由他手中掉下來,剛好跌出一條裂痕,垂直地延伸到她女兒的眉面上。他不得不認爲這是惡兆,因爲他母親去世前數天,他也把她照片的負片跌壞了。

因此,這夢的荒謬性只不過是一種相當于口頭上把照片、石像和真實人混淆在一起的粗心大意而已。如在觀看照片的時候,每個人都會這麽說:“你不覺得和父親完全一樣嗎?”或“你不覺得父親有些不對勁嗎?”當然,此夢的荒謬性可以很容易避免;幷且就這個例子來看,我們可以說,此種荒謬是被允許的,甚至是被如此策劃的。

2

這是我的一個夢,和前者幾乎相同(家父于一 八九六年逝世)。

父親死後在墨牙族(按即匈牙利一族)人的 政治領域中扮演著某種的角色,他使他們聯合成完整的 政治團體;此時我看到一個小張而不清晰的畫像:許多人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德國國會上;有一男人站在一張或兩張凳子上;別的人則圍在他四周。記得死去的時候,他躺在床上的那個樣子,簡直就像是加利巴底(按即意大利義士)。我很高興這諾言終于實現了。

有什麽會比這些更荒誕無稽?做夢的時期恰好是匈牙利政局混亂的時候——因爲國會的瘓癱導致無政府的狀態。結果由于協爾的才智而得以解救〔112〕。這麽小一張畫像中所包含的細節和此夢的解析不是沒有關係的。我們的夢思通常是和真實具有同樣大小的形式呈現。但我這夢中見到的畫像却源于一本有關奧地利歷史書中的插圖——顯示著在那有名的“Moriamurproregencstrò”事件中,瑪麗亞出現于普累斯堡的議會上的情况〔113〕。和圖片中的瑪麗亞一樣,家父在夢中四周圍繞著群衆,但他却站在一張或兩張椅子上面,他使他們團結在一起,因此就像是一位總裁判一樣(二者間的關聯是一句常用德語,“我們不需要裁判”)——而確實當家父逝世的時候,圍繞在床邊的人却說他像加利巴底。他死後體溫上升,兩頰泛紅而且愈來愈深……回憶到這裏,我腦海中自然而然地呈現出:UndhinterihminwesenlosemScheine LegwasunsallebaEndigt,dasGemeinc〔114〕這高層次的思想使我們對現實的此“共同的命運”有個準備。死後體溫的升高和夢中這句話“他死後”相對,他最深切的苦痛是死前數周腸子的完全癱瘓。我各種不尊敬的念頭都和這點關聯著。我一位同僚在中學時就失去了父親——那時我深爲所動,于是成爲其好友——有一次向我提起他一個女親戚痛心的經驗。她父親在街道上暴斃,被抬回家裏;當他們把他衣服解開時,發現在“臨死之際”或是“死後”解出屎來。她對此深爲不快,幷且這醜惡事件無法從她對父親的記憶中解離。現在我們已經觸及此夢的願望了,“即死後仍然是偉大而不受污辱地呈現在孩子面前”——誰不是這樣想呢?什麽造成這夢的荒謬性呢?表面的荒謬是由于忠實呈現在夢中的一個暗喻,而我們却慣于忽略其成分間所蘊含的荒謬性,這裏我們又再度不能否認荒謬性是故意的以及刻意策劃著的〔115〕。

因爲死去的人常常會在夢裏出現,和我們一起活動,發生關係(就似是活著一樣)。所以常常造成許多不必要的驚奇,幷且造成一些奇怪的解釋——而這不過顯出我們對夢的不瞭解罷了。其實這些夢的意義是很顯然的。它常發生在我們如此想的時候:“如果父親仍然活著,他對這件事會怎麽說呢?”

除了將有關人物呈現在某種情况下之外,夢是無法表達出“如果”的。譬如說,一位由祖父那裏得到大筆遺産的年輕人,正當悔恨花去許多錢的時候,夢見祖父又再活著,幷且向他追問,指責他不該如此奢侈。而當我們所謂更精確的記憶發現此人死去已久時,那麽這個夢中的批評不過是一種慰藉的想法(幸好這位故人沒有親眼看到)或者是一種愜意的感覺(他不再能够干擾)。

還有另外一種荒謬性,這亦發生在死去親屬的夢中,不過却不是表現荒誕與嘲笑。它暗示著一種極端的否認,因此表示一種夢者想都不敢想的潜抑思想。除非我們記住這原則——夢無法區分什麽是願望,什麽是真實——否則要闡明這種夢是不可能的。例如,某位在他父親最後那場大病中細心照顧他老人家的男人,在父親死後確實哀傷了好久,但過後却做了下面這場無意義的夢。他父親又活了,和往常一樣同他談話,但(下面這句話很重要)他真的已經死了,只是自己不曉得而已。如果我們在“他真的已經死了”的後面加入“這是夢者的願望”,以及他“不曉得”夢者具有此種想法,那麽這夢就可以瞭解了。正當他照顧父親的時候,他不斷希望父親早些死去,即是說這是個慈悲的想法,因爲這將使他的苦痛得以結束。在悲悼的時候,這個同情的想法變爲潜意識的自責,似乎是因爲他這個想法縮短了父親生命。借著夢者幼兒期反抗父親衝動的復活,使這自責得以在夢中顯示;而由于夢的慫恿和清醒時思潮的極端對比正好造成此夢的荒謬性。

夢見夢者所喜愛的死人是解析夢的一件很頭痛的問題,因此常常不能很滿意地加以解說。原因是夢者和此人之間存在著特別强烈的矛盾情感。常見的形式是,此人起初活著的,但突然却死了,然後在接著的夢境裏又活起來,這使人混淆,不過我終于知道這種又生又死的改變正表示出夢者的冷漠,(“對我來說,他不管是活著或死去,都是一樣的。”)這個冷漠當然不是真實的,它不過是種想法而已;其功能不過在使夢者否認他那强烈以及矛盾的感情,即是說,這是矛盾情感在夢的表現。

在另外一些和死人有關的夢裏,下面的原則會有些幫助:如果在夢中,夢者不被提醒說那人已經死去,那麽夢者把自己看成死者,即是夢見自己的死亡。但如果在做夢的過程中,夢者突然驚奇地和自己說,“奇怪,他已經死去好久了。”那麽他是在否認這件事,否認夢者自己的死亡。但我很願意承認,對此種夢的秘密,我們還未曾全部瞭解。

3

在下面的例子中,我將指出夢的運作故意製造出來的荒謬性,而這原先在夢的材料中是不存在的。這是在我度假前幾天遇見都恩伯爵後所做的夢(見第五章 第二個夢):我在一輛計程車內,要司機送我到火車站去。在他提出一些异議後(好像我把他弄得過分疲倦似的)我說:“當然,我不能和你駕著車子沿火車路綫走。”看來我似乎已經坐在他車裏駛過一段通常以火車來完成的旅程,對這令人混亂與無意義的故事,經由分析後得到這樣的結果:前一天,我租一輛計程車到唐巴(維也納的郊外)一條偏僻的街道去。但司機不曉得這街道在哪里,因此他就一直漫無目的地開(像這類高貴的人所常常做的一樣),直到最後我發覺了,向他指示正確的路綫,同時諷刺他幾句。在後面我將提到這計程司機聯想到貴族,因而引出一連串的思想串列。目前我想指出的是,貴族給予我們這些中産階級平民最深刻的印像是他們很喜歡坐在司機座位上,都恩伯爵實在是奧地利國家馬車的司機。夢中的下一句話則指我的兄弟。我將和他計程車司機仿同了,那年我取消和他到意大利的旅行(我不能和你駕著車子沿火車路綫走)。這是對他不滿的一種處罰,因爲他慣于埋怨我在旅途中把地累壞了(在夢中這點沒有變更),這是由于我堅持要很快地在許多地點中趕來趕去,以便能在一天中看到許多美麗的事物。做夢的那個傍晚,他陪同我到車站;但快到車站的時候,他在郊區車站和總車站相連的地方下車,以便乘郊區車子到布格斯朵夫(距維也納約八英里)去,那時我和他說,他可以乘主綫到布格斯朵夫去,這樣就能和我多處一段時間。這導致了夢中的這句話:坐在他車裏駛過一段通常以火車來完成的旅程,這剛好和在真實所發生的事相反——一種tu quoque(拉丁文“你也是”)式的爭辯,那時我是這麽說的:“你可以和我一起乘著主綫來完成你要用支綫(郊區車)經過的距離。”在夢裏,我以“計程車”來替代“郊區車”,而把整件事混淆了(但恰好能把我兄弟和計程司機的意像連在一起)。這樣我就成功地創造出一些看來無法加以解說的無意義,而且和我夢中前段所說的發生衝突(我不能和你駕著車子沿火車綫走)。因爲沒有任何的理由要使我分不清什麽是郊區車什麽是計程車,所以我必定故意在夢中設計出這迷幻的事件。

但這又爲了什麽目的呢?下面我們將探究荒謬的夢的意義,以及發生的動機。上述夢的謎底如下:我需要夢中用一些荒謬及不可解的關聯加在“fahren〔116〕”這個字上,因爲夢思中具有一個要被表現的意念。一個晚上我在一位聰慧好客的女士家裏(她在同一夢的其他部分以管家的身份出現),我聽到兩則我無法解答的謎,其他人對謎底都很清楚,而我雖然努力嘗試却無法找到答案,徒然增加笑料而已。它們其實是架建在“nachkom-men”和“vorfahren”兩個相關語上,整個謎語大概是這樣的:

DerHerrbefiehlt’s,

DerKutschertut’s.

Einjederhat’s,

ImGraberuht’s.

(在主人的要求下

司機完成了;

每個人都有的,

它就在墳墓中休憩。)

答案:vorfahren(意即“駕駛”、“祖先”;字面的意思是“走到前面”、及“以前的”。)

令人困擾的是,另一則謎語的前半和上面那首完全相同DerHerrbefiehlt’s,

DerKutschertut’s.

Nichtjederhat’s,

InderWiegeruht’s.

(在主人的要求下,

司機完成了;

不是每個人都擁有的,

它休憩于搖籃中。)

答案:“nachkommen”(“跟在後面”、“後裔”;字意是“跟著來”和“繼承者”。)

當我看到都恩伯爵駕駛著國家,我不禁墜入費加羅的境界,他稱贊偉大的紳士們,說他們是與煩惱同生的(即是nachkom-men),因此這兩則謎語就成爲夢運作的中間思想。又因爲貴族和司機很容易困擾在一起,同時有一時期我們又把司機稱爲“schwagen”〔馬車夫及姐或妹夫(brotherin law)〕,于是借著凝縮作用就把我兄弟引入同一畫面內,而這夢背後的夢思是這樣的:“爲自己的祖先而感到驕傲是荒謬的;最好是自己成爲祖先。”這個决斷(即某些事情是荒謬的)就造成了夢裏的荒謬。這使夢的其他模糊部分也得以明朗化了。即是說我爲什麽會想到以前已經和司機駛過一段路途了〔vorhergefahen(以前駕過)——vorgefahren(駕過)——

vorfahren(祖先)〕。

如果夢思中包括這樣一個判斷(即某些東西是荒謬的),那麽夢就會變爲荒謬——換句話說,當夢者潜意識的思想串列具有批評與荒誕的動機。因此,荒謬即是夢運作表現相互矛盾的一種方法——別的方法是把夢思的內容加以顛倒。或是産生一種動作被抑制的感覺。但是夢中的荒謬性却不可單單翻譯爲“不”;它也是用來表達夢思的情緒,因爲它具有夢思所包括的矛盾與嘲笑之組合,只有在這種目的下,夢之運作才會造成一些荒謬性來。因此它又將一部分的隱意直接轉變成顯意〔117〕。

其實我們已經提一個具有下列意義的荒謬的夢:這個夢——我只是加以解釋而沒有分析——是關于華格納的歌劇,它一直演到早晨七時四十五分才結束。在這歌劇中,指揮是站在高塔上的……。很明顯的,它是指:“這是個淩亂無序的世界,瘋狂的社會;那些應該得到某些東西的人無法得到,而那些吊兒郎當,毫不關心的却得到了。”——然後夢者又把她的命運和其表妹(姐)比較——在我們第一個荒謬的夢的例子中,它和死去的父親相關聯,這幷不是巧合的。在這種例子中,造成荒謬的夢的情形是具有同樣特徵,因爲父親的威權很早的時候就受到孩子的批評,而他向孩子的嚴格要求使他們(爲了自衛的緣故)密切注意父親的每一個弱點;但是我們腦海裏對父親印像所激起的孝心(特別在父親死後)却嚴厲地審查著,不使任何這種批評到達意識表達的層面來。

4

這是另外一個關于死去父親的荒謬的夢:

我接到故鄉市議會寄來的一封信,關于某人一八五一年住院的費用,這是由于他那時在我家發生痙攣而不得不住院的。對這事我感到很怪,因爲在一八五一年我還沒有出生,同時和這可能有關的家父已經逝世了。我于是到隔壁房見他,父親正躺在床上。然後我告訴他這件事,使我驚奇的是,他記得在一八五一年裏,他有一次喝醉了被關起來,那時他正替T公司做事。于是我這麽問:“那麽,你也是常常喝酒的囉?那麽後來你是否接著就結婚了呢?”算來我是在一八五六年出生的,好像剛好是在接下來的一年。

由前面的討論知道此夢之所以一直呈現荒謬性不過暗示著其夢思具有特殊而令人痛苦與感情衝動的爭辯。因此發現在這夢裏爭辯公開的表達出來,而家父又是受嘲弄的對像時,我們將更爲驚异。表面看來,此種公開袒露的態度和我們所謂夢的運作的審查制度相矛盾,但是當發現在這例子中,家父不過是一種展列的人物而各種諷嘲都是指向一位隱藏著的人物時,我們就能瞭解這種情况了。雖然通常夢表現出對某人的反抗(通常背後隱藏著夢者的父親),但是在這裏却剛好相反。表面是父親實際上却代表另一個人;因此這夢能在此種不經僞裝的狀態下進行(而此人物通常被視爲神聖的),這是由于自己確定所指的人一定不是父親本人。因爲此夢發生在我聽見一位年長的同事(其判斷力被認爲是不會錯誤的)對我一位精神分析治療的病人已經進入第五年的治療而大感驚奇幷且表示不贊許。第一個句子即在一種不被察覺的僞裝下暗示著此位同事好久以來即取代了家父所不能完成(滿足)的責任(關于費用,醫院的住費問題),而當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較不友好時,我的感情衝突就和父親與兒子發生誤解時所産生的一樣——由于父親的地位以及他以前給予兒子的協助而無法避免地産生。夢思對此指責(我爲何不快一點)加以强烈的 抗議——這個指責起先指我對病人的治療,後來却擴充到其他事物上。我想,難道他知道有誰會治的比我快嗎?難道他不知道,除了我這種方法外,這種病情是完全無法治愈同時得忍受一輩子嗎?那麽四或五年的時間和一輩子來比較又算得了什麽,何况在治療過程中病人的存在又變成如此的舒適呢?

這夢之所以會給人荒謬感是因爲由許多不同夢思而來的句子不經中間的連接直接地幷列在一起的關係,因爲這句話“我到隔壁房見他”和前句話所涉及的主題失去關聯,這正好正確地重現出我向父親報告那未經他同意的婚約的情况。因此句話表現出老頭子這方面的寬大,和某人——還有另外一人——的行爲成一對比。我們需注意在夢境中我爸爸被允許受嘲弄,這是因爲在夢思中他毫無异議地被列爲模範的對像。審查制度的特性是:我們不可以談論被抑夢的事物(事實),但是却可以撒撒關于此事物的謊言。下一句話,提到他記起“有一次喝醉了,被關起來。”則已經不再真正和家父有關。他所代表的人物不折不扣就是偉大的梅爾涅〔118〕,我是以多麽虔敬的心情步隨他足履之後,而他對我的態度,在開始一段的贊賞之後却轉變爲公然的仇視。這夢提醒一些事件,他曾告訴我,他年輕的時候曾經一度因爲習慣于用氯仿使自己中毒而被送到療養院去。它又使我記起另外一件他死前不久所發生的事。在論及男性歇斯底里症時,我寫了一些他否認其存在的事物而和他痛苦地筆戰。當我在這致他死命的疾病中拜訪他,幷問候其病况的時候,他講了一大堆關于其病症的話,幷且這樣决斷:“你要知道,我就是男性歇斯底里症最典型的例子。”因此他即同意了他那固執著反對好久的事,這不但使我感到驚奇而且覺得滿足。但在這夢中我何以會用父親來比喻成梅爾涅呢?兩者之間我又看不出有那些類似的地方。此夢境很精省,但完全足以表示出夢思中這個條件句子:“如果我是教授或樞密顧問官的兒子,那麽我當然能做(進行)的更快。”所以在夢裏我把父親變成顧問官教授。

夢中最令人迷惑與最喧囂的荒謬性要數它對一八五一年的看法了,對我來說這和一八五六年沒有分別,就像五年的相差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最後這句話正是夢思所想要加以表達的。四五年又恰好是我得到前述那位同事支持的時間;同時又是我讓未婚妻等待的時間(然後才結婚);同時這是夢思迫切尋求的一種巧合,因爲這又是我使病人完全治愈所耗費的最長時間。“五年算得了什麽?”夢思這麽說,“對我來說,這根本不是一回事;不值得去加以考慮,我還有足够的時間。就像你不相信,但我最後還是成功完成的事一樣,對這件事,我亦將會成功。”除了這些以外五十一本身却是由另一種方式决定而且具有相反的意義(如果不去考慮前面那世紀的數字的話),這也是爲什麽它在夢中出現數次的原因,五十一歲對男人來說似乎是個特別危險的年代;我認識好些同事突然在這個時候死去,而在這些人之中間,有一位是在經過好久的拖延後在死前數天才被升爲教授〔119〕。

5

下面又是一個玩弄數字的荒謬的夢。我的一位熟人,m 先生曾在文章中被人劇烈地加以抨擊,我們認爲是太過分一點,這個評論家我們想大概是歌德。M先生自然被這攻擊弄慘了,他在餐桌前向大家訴苦;不過這個人經驗幷不影響他對歌德的尊敬。我企圖找出其時間順序,雖然是不太可能的,歌德死于一八三二年,既然他對M先生的攻擊要比那個時間早,所以當時M先生一定還很年輕,我看那時他大概只有十八歲,但我不清楚現在是什麽年代,所以整個計算變得很曖昧了。很巧的,這攻擊是歌德刊載在自然雜志上的著名論文裏面。

下面我們將找出這些胡說八道的意義,M先生是我在餐桌前認識的熟人。不久前他要我去檢視他那位顯示全身癱瘓症狀的弟弟。這個懷疑是正確的;在此次的診療中發生一件尷尬的插曲,和病人談話的時候,在沒有什麽理由下,病人却說出他哥哥年輕時候的荒唐事。我詢問病人關于他出生的年月日,同時又要他做幾道小計算題以便試驗其記憶力損壞的程度——而他還能答得很好。由此可見我在夢中的情况就像是癱瘓病患(我不清楚現在是什麽年代)。夢其他部分則源于另一件近事。一本醫學雜志的編者(我的朋友),最近發表了一篇劇烈評論我德國朋友弗利斯新近出版的一本書,這篇文章由一位年輕的評論家執筆,而他其實是沒有足够能力來做批評的。我想我有權利去交涉,同時要求改正。編者對這事感到抱歉,認爲不應該刊出此文章,不過却不願刊載任何修正。因此我就和該雜志脫離關係,不過在辭職書中我這麽寫道:希望我們私人的感情不受此事件的影響。此夢的第三個來源是一位女病人提供的——那時這記憶還很新鮮——她那位患精神病的弟弟如何墜入一種狂暴喊叫著“自然,自然”的聲音中。診治的醫生相信呼喊的內容是源于他閱讀了歌德對此題目(自然)的卓越論文的結果,而且顯示他在研究自然哲學時太過勞累。但是我却認爲這和性有關——即使較低級的人對自然亦是這樣用的。後來這不幸的人將自己 生殖器切除,這至少顯示我沒有錯到哪里去,當時他只有十八歲。

我要提一提有關我朋友那本遭受劇烈議論的書(另一位書評家說“不曉得是自己抑或作者本身是瘋狂的”)——它描述個人一生前後發生的事迹,幷且顯示出歌德的一生不過是數目(日數)的倍數,且具有生物學上的意義。因此很容易知道,我在夢中置身于此朋友的處境(我企圖找出其時間順序),但我的表現却像是個癱瘓病患,因此夢就變成一團荒謬的聚合。因此夢思是這麽譏諷地說:“自然,他(我的朋友弗氏)瘋狂的傻瓜,而你們(書評家)是天才而且懂得較多,難道這不會剛好倒過來嗎?”在此夢例中,這種相反的例子到處可見,譬如說,歌德抨擊此年輕人是件荒謬的事,不過一位年輕人却很有可能去貶責偉大的歌德;另外我在計算歌德死亡的年代,不過却用了癱瘓病人出生的年代,對此點已經有詳細的討論。

但我曾指出,夢都是基源于一種自我的動機。因此對此夢中我取代朋友的位置幷且把他的困難擔架在自己身上的事實必須加以說明。我清醒時刻的批判力不足以使我這樣做,但是此十八歲病人的故事,以及對他喊叫的“自然”所做的不同解釋却暗示了大部分醫生與我的意見相左(我相信心理症是基源于性的),所以我也許對自己這麽說:“那些評論你朋友的言論也可以施用在你身上——事實上,已經受到某種程度的議論了。”所以夢中的“他”可以用“我們”來取代:“是的,你們很對,我們是蠢材。”夢裏又以歌德美妙的短篇來顯示著mearesagi-tur;因爲由中學畢業的時候我對職業的選擇感到猶豫不决。後來却因爲在一場公共講演中聽到此文章的朗誦使我决定從事自然科學的研究(此夢將在稍後更進一步的討論)。

6

在本書的前面,我亦曾提到另一個我的自我幷沒有呈現的夢,不過也一樣是自我的,那是在第五章 第三個夢中,M教授說:“我的兒子患了近視……”,當時我說那不過是夢的開頭而已,是另一個與我有關的夢的介紹,以下就是當時省略的主要的夢——具有荒謬不可解的文字形式,非要經過解釋是不能瞭解的。

羅馬城發生一些特殊事件,爲了安全理由,必須把孩子們移到安全地帶,這點我們辦妥了。接著看到大門的前景,是一種古老兩扇式的設計(在夢見的時候),我記起來這是意大利西埃那的羅馬之門。我坐在噴泉的旁邊。感到極其憂鬱幷且幾乎要流出泪來。一位女士——服務生或是修女——牽出兩個小男孩,交給他們的父親(幷不是我)。但是其中較年長的那位無疑是我的長子;另外一位的面孔我却沒有見到。帶孩子出來的女人要他們和她吻別。她長有一隻大紅的鼻子,所以男孩子拒絕向她吻別,不過却伸出手向她揮別,幷說“Auf Geseres”而且向我們兩人說“AufUngeseres”(或者是我們兩人之一)。我想這是表示好感之意。

這個夢是我看過新猶太街的戲劇之後産生的想法所建架起來的。這是猶太人的問題,因爲不能給孩子一個他們自己的國家而替他們的前途擔心,因此很焦慮地想好好地教育他們,使他們能够享受公民的權利——這種種都能在夢思中體認出來。

“在巴比倫的水邊我們坐下來飲泣。”西埃那和羅馬一樣,因爲美麗的泉水而享盛名。如果羅馬要在我夢中出現的話,那麽它必須以另一個已知的地點取代(第102到103頁)。靠近西埃那的羅馬之門有一座巨大而燈火輝煌的建築物,這就是瘋人院。在此夢發生不久前,我聽到一位和我具有同樣宗教的人 被迫辭去他在瘋人院的辛苦掙扎得到的職位。

我們的興趣在“AufGeseres”(此夢中的情境使我們期待著這字眼“AufWiedresehen”)以及和它相反而無意義的“AufUngeseres”(Un)的意思是“不”)。由希伯來學者得來的知識顯示“Geseres”是真正的希伯來文,源起于動詞“goiser”,其意義最好是翻譯成“遭受苦難”“命定的灾害”。但由諺語中的用法使我們認爲它的意思是“哭泣與哀悼”。而“Ungeseres”則是我發明的新語,同時也是第一個引我注意的字眼,但開始我却不能由它得到什麽。但是在夢的結尾所說的那句話:“Unge-seres”表示要比“geseres”更具好感的意思,却打開了聯想之門,同時說明了這字的意思。魚子醬具有同樣的類比:無鹽的魚子醬要比鹹的魚子醬更高貴。“將軍的魚子醬”——貴族式的權利;在這後面隱藏著對家庭一位成員之玩笑式的暗喻,因爲她比我年輕,所以我期待她將來能照顧我的孩子;這恰好和夢中出現的另一人物(修女),我們家裏那位能幹的保姆相應合。但是在“無鹽——鹹,和“Geseres—Ungeseres”之間仍然沒有中間的過度思想。但這可以由gesauert—ungesauert(發酵——不發酵)中找到。在逃離埃及的時候,以色列的子民沒有時間讓他們的麵團發酵。爲了記念這件事,他們從復活節開始直到這一天都是吃著不發酵的麵團。在這裏我要加入一點突然呈現的聯想。我記得上個復活假期,我和伯林那位朋友在陌生的布累斯勞的街道上散步。一位年輕姑娘向我問路,我不得不承認我不知道;然後我和朋友說:“我希望這姑娘長大的時候會更懂得如何去選擇那些導引她的人。”不久,我見到一個門牌,上面寫著“海羅醫生。診療時間……”“我希望這位同行不是個小兒科醫師吧。”同時我這位朋友向我提起他對兩側對稱的生物學意義所有的看法,同時說了這麽一句:“如果我們和獨眼巨人一樣只有一個眼睛長在額頭中間……”這便導出夢中那句教授說的:“我的兒子是個近視……”現在我知道“Geseres”的主要來由了。很多年以前,當這位M教授的兒子(今天已是獨立的思考家了)仍然坐在學校的板凳上念書時,不幸得了眼疾,幷且在醫生解釋後造成他焦慮的原因。他這麽說,只要它仍然局限在一邊就無所謂,但如果感染到另一隻眼睛,那麽後果就很嚴重了。他這邊眼睛的感染完全好了;但不久迹像顯示另一邊也受到感染。孩子的媽媽怕得不得了,趕快把醫生請到他們的家裏來(他們住在很遙遠的鄉下)。不過當醫生診察另一邊後,向他媽媽大聲叫道:“你爲什麽把它看成那麽嚴重呢?如果這一邊好了,另一邊也會一樣。”結果他是對的。

現在我們必須考慮所有這些和我以及我的家庭究竟有什麽關係呢?M教授孩子所用的書桌,後來由他母親轉贈給我的長子。在夢中我經由他的話來說出“告別的話”,我們很容易猜出這置換所代表的其中一個希望。這張桌子的設計是要使孩子避免發生近視以及只用一邊視力,因此夢中出現近視眼(其實背後是獨眼巨人),以及對于兩側性的文字,我對此一側性的關心具有許多意義:這不但指身體的一側性,同時也包括了智力發展的一側性,難道夢裏這一切荒謬不就表示對這焦慮的矛盾嗎?這孩子轉到一邊說再見後,轉到另一邊來說相反的話,就好像是要回復平衡似的,他的行動似乎是要爲了要維持兩側的對稱性。

于是,夢愈荒謬其意義就愈深遠。不管在什麽年代,那些想要說什麽,但是知道說出來就會對自己有害處的人無不將那些話冠以一頂愚蠢的帽子。對于這些禁忌的話的對像來說,如果他們能够一面嘲笑一面又自認自己所反對的事物是荒謬無聊的,那麽他們就會比較能够接受(忍受)它,戲中那位皇子不得不把自己裝扮成瘋子,他的行爲就像是夢在真實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樣;所以我們可以用哈姆雷特皇子形容自己的話來替夢加以注解——即用智慧與不可解來掩藏著真實的情况。他說:“我不過是瘋狂的西北風:當風向南吹的時候,我由手鋸認識那頭蒼鷹(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景〔120〕)。

因此我已經解决了荒謬的夢的問題,即夢思永遠不會是荒誕無稽的——從來不會在健康人的夢中出現——而夢的運作之所以會産生荒謬的夢,以及夢內容會含有個別的荒謬元素,是因爲它必須要表現夢思所含的一些批評、荒謬與嘲笑。

×××

我下面所要做的事是要顯示夢的運作只是包含我前面所說的三個因素——(凝縮、置換、以及表現力)——另外還有一個將在後面論及的第四因素;而夢的功能不過是根據這四個因素把夢思翻譯出來;我認爲心智活動會完全或部分的參與夢的形成是一種錯誤的觀念。但不管怎樣,夢裏常常會出現一些判斷,一些評論,一些贊賞,幷且有時對夢中的其他因素表示驚奇,有時加以解釋,或者申辯。所以我下面將用一些經過挑選的夢例來澄清這些現像所引起的誤解。

簡單來說,我的解說是這樣的:任何一件在夢中看來明顯是理智活動的事件都不能被看爲夢運作的心智成果,它只是屬于夢思的材料,它們不過是以一種現成的構造呈現在夢的顯意中。我甚至能够更進一步的闡述!即睡醒後對一個還記得的夢所下的斷語,以及裏述此夢所産生的感覺或多或少表露了夢的隱意,而這是要包括在解析範圍內的。

1

我已經引用了一個非常明顯的例子,一位婦人拒絕和我談及她做的一個夢,因爲“它是非常不清楚與混亂”。她夢見某人,但不知道那人是她爸爸或丈夫。然後她接下來夢見一個垃圾箱,而這産生下面的回憶,當她剛剛成爲主婦的時候,有一次她和一位到她家訪問的年輕親戚戲稱她下一步工作將是取得一個新的垃圾箱,第二天她就收到一個,不過裏面却插滿山谷裏的百合花。這個夢表現一句德國常用的話“不是長在我自己的肥料上〔121〕”。當分析完成後,我們發現潜在的夢思是夢者小時候聽到一則故事所産生的後果。那是關于一位女孩如何懷了孕而却不清楚孩子的爸爸是誰,在這夢例中,夢所要表現的又再泛濫到清醒的思想裏:即用清醒時刻對夢所下的斷語來表現出夢思的一個元素。

2

一個相似的夢例,一位病人做了一個自認是很有趣的夢,因爲醒來後他立刻對自己說:“我一定要把這夢說給醫師聽。”把此夢加以分析後,很清楚的顯示出病人從開始就在欺騙,决定不要告訴我什麽〔122〕。

3

第三個夢例是我本身的經驗。我和P一起到醫院,中途經過一段坐落許多房屋與花園的區域。同時,我覺得以前在夢中常常看過這地方。我不太知道要怎麽走。他指引一條轉角到達餐室的路給我(在室內,幷非在花園裏)。我在那裏探問朵妮女士的消息,知道她就和三位小孩住在後面的一間小屋。我向那裏走去,但還沒有到達那裏就遇見一位模糊的人影,帶著我那兩位小女孩;和她們站一會兒後,我就把她們帶在身邊,對我妻子把她們留在那裏頗有怨言。

醒過來的時候,我有種非常滿足的感覺,原因是我將由這夢的分析中瞭解“我常常夢見這個地方”到底是什麽意思。事實上,精神分析幷沒有告訴有關這類夢的意義;因此表示“滿足”是屬于隱意而幷非由于對夢的任何决斷。我的滿足是婚姻給我帶來了小孩。P這個人大半生和我的生命伴聯在一起,不過後來却在社會地位與物質上遠超于我,但其婚姻却是無子的。關于這夢的意義可以由夢中的兩件事來加以瞭解,不必再完全地分析。前一天,我在報上讀到朵納女士逝世的訊息(而我在夢中改爲朵妮),她是因爲生産而死。我太太說,負責的接産婦就是替我們接下兩位最小孩子的那位。朵納這人名字使我注意是因爲不久前我在一本英文小說中看到它,另一件事則是此夢發生的日期。這是我最大兒子生日前一天晚上所做的——他似乎具有詩人的本質。

4

在夢見家父死後在墨牙族人的 政治領域中扮演某種角色後醒來,亦有同樣滿足的感覺;而我的解釋是,這滿足是上一段夢的連續,記得死去的時候,他躺在床上的那個樣子,簡直就像是加利巴底,我很高興這承諾終于實現了……(還連下去的,不過我已經忘了)。分析使我能够填滿這空隙,這是關于我第二個兒子的事,我替他取了一個和歷史上偉大人物相同的名字——在孩童的時候,他强烈地吸引住我,尤其我到英國訪問後。在兒子出生的前一年中,我已經决定如果生下是位男孩子的話就要取這個名字,而我將以高度滿足的心情去祝賀這新生兒。(很容易看出來,爲人父親那種被潜抑的自大是如何的傳給孩子,而在真實生活中,這似乎是一種將此種潜抑感情實施的辦法。)而小孩子之所以會在夢中呈現是因爲他和那快死的人具有同樣的瑕疵——容易把屎拉在床單上,請用此眼光來將Stuhlrichter(總裁判,依字意解乃是“椅子”或“屎”的裁判)和夢中所表露的要在自己孩子跟前呈現出偉大與不受辱的姿態加以比較。

5

下面我們將注意夢中所表達的决斷,而不再管那些繼續呈現于睡醒時刻或是轉換入清醒時刻的斷判。如果引用爲了其他目的而錄用的夢例,那麽找尋夢例的工作就簡單了,在歌德抨擊M先生的例子,裏面就包含許多的决斷,“我企圖找出其時間順序,雖然是不太可能的。”不管由哪一個角度看,它似乎都像是批評這件荒謬的事——即歌德會去抨擊這位和我熟悉的年輕人。“我看那時他大概只有十八歲。”這句話看來又像是經過計算的結果,雖然是出自愚弱的腦袋。而最後那句:“但我不清楚現在是什麽年代”似乎是夢中不確定或是疑惑的範例。

因此,上面這些句子看來就像是原發于夢中的决斷。但分析結果顯示這些文字可以有別種解釋,而且是解析此夢所不可缺少的。同時這又可澄清各種荒謬。這句話“我企圖找出其時間順序”使我處身于我朋友弗利斯的處境——他正在想找出生命的時間順序,這樣它就失去了評定在它前面而具有荒謬性意義句子的力量,插入的那句“雖然是不太可能的”則屬于下面的“看來他似乎是……”在與那位女士談論其弟弟個案的例子中,我幾乎完全利用了這些精確的字眼。如“依我看來,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觀點——即他呼喊“自然!自然!”會和歌德扯上什麽關係;而我認爲這是更加可能的(這些字具有一些你熟悉的性意義)。確實,在這個例子中,曾經表達某種决斷,不過是發生在真實生活裏(而非在夢中)而被夢思記起來且加以利用。夢的內容以對待其他夢思的方式將這决斷加以利用了。

在夢中,雖然數字“十八”和决斷的相連是無意義的,不過却是此决斷由原來地方撕開來所餘下的痕迹。最後,那句話“我不清楚現在是什麽年代”則只是爲了加强我和此癱瘓病人的仿同。在我檢查他的時候,這點確曾被提及。

研究這些看來似乎是夢的評論的結果,不過使我們記起本書前面所提到解析夢的原則;即我們必須把夢各成分間的聯繫看成是無關緊要,同時必須由每一個元素本身去探索其源由。夢是一個凝合的整體,但在研討的時候必須把它再度回復成碎片。由另一方面來說,在夢中一定有個心靈力量在運作,造成這些表面的關聯,即是說將夢的運作連成的材料加以再度校正。這使我們面對另一種力量,其重要性我們將在後面加以討論,幷把它當作是構成夢的第四種因素。

6

下面又是一個我曾經引用的夢例,可以做爲“决斷”在夢中運作的例子。在那個市議會寄來通知書的那個荒謬的夢中,我這麽問:“那麽後來你是否接著就結婚了呢?算來我是在一八五六年出生的,好像剛好是接下來的一年。這一切都蒙上一件邏輯結論的外衣。家父緊接他的追求之後,在一八五一年結婚;我當然是家中的老大,在一八五六年出生;所爲這都是對的。我們都知道這虛假的結論是爲了願望達成而設的;而主要的夢思是這樣子進行的:“四或五年根本不是一回事,不值得去加以考慮。”這種邏輯式結論的各個步驟,不管其內涵或程序如何像是真的,都可認爲在夢思中就决定好的。而這位我同事認爲治療太長的病人自己决定要在治療完後要去結婚。夢中我和父親談論的方式就像是一種審問或考試一樣。這又使我想起大學裏的一位教授,他常常詢問選修他課程的學生許多令人厭煩的問題:“出生年月日?”——一八五六——“父親名字?”于是學生就以拉丁文說出父親的教名;我們學生都這麽想,這位先生是否由學生父親的教名推衍出什麽結論,而却不能常常由學生的名字推出來。因此夢中推衍出結論不過是一件推衍結論(夢思中的一件材料)的重複而已。由這裏我們學到一些新的事情。如果夢內容出現一個决論,那麽毫無疑問,這必定是源于夢思;不過它呈現的形式可以是一段回憶的材料,或者是以邏輯方式連結一大串夢思。不過不管怎樣,夢中的一個决論一定代表著夢思中的决論〔123〕。

現在讓我們再繼續夢的解析。這位教授的詢問使我想起大學生的注册名單(那時候是用拉丁文寫的)。幷且又使我回想起自己的學術研究,攻讀醫學的那五年,對我來說是太短了,我于是靜靜地再工作多幾年;因此熟人都把我當作是閑棍一個,懷疑我是否能及格。于是我突然很快地决定要參加考試,幷且通過了,雖然遲緩了些。下面是對我夢思的新的加强,借著這夢思我能大膽地面對批評我的人:“雖然因爲我慢慢做而使你認爲不可置信,但是我仍會成功的;我將使我的醫學訓練得到一個結束。以前,事情曾經這樣子發生過。”

夢的起頭數句裏面包含著一些具有爭辯性質的句子,這爭辯甚至不是荒謬的;甚至可能發生在清醒的時刻:對市議會寄來的這封信我感到很怪,因爲在一八五一年我還沒有出生,同時和這可能有關的家父已經逝世了。這兩個辯解不但本身正確,幷且如果我真正接到這麽一封信時,它們亦會和我的辯解相吻合的。由前面的分析知道此夢是源于苦痛及嘲諷的夢思。如果假定審查制度的動機是非常强有力的,那麽夢運作都是爲了製造一些對存在于夢思的荒謬思想的完整與確實的反駁。但是分析的結果却顯示夢運作幷不是那麽自由的。它必須要義務地運用由夢思得來的材料,這就像是一則代數方程式(除了數字外)其中包含著加號、减號、根號、幂號,而我們叫一位不瞭解數學的某人把它抄錄下來,于是各種符號和數字都抄下來,但是却把它們都混淆在一起了。夢內容中的這兩個辯解可以追溯到下述材料上。當想到我對心理症病人作心理學解釋所引用的前提一次被聽到曾引起懷疑與嘲笑時,我覺得很困惱。譬如說,我主張人生第二年的印像(有時甚至是第一年)會一直存在于那些以後發病者的感情生活上,而這些印像——雖然受到記憶的扭曲與誇張——却都造成歇斯底里症狀第一個與最深刻的根基。而當我在這當的時機向病人解釋這點的時候,他們以一種嘲弄的口氣模仿著這新得到的知識說,他們會準備去找尋一些他們還未活著時的記憶。而我另一個發現——即父親對他女兒最早期性衝動所扮演的角色(出人意料的)——亦會被同樣地看待,但是不管怎樣,我覺得有足够的理由認爲這些假設是對的。爲了證實這點,我記起幾個例子——他們的父親都在孩子很小的時候死去,而後來的事件證明孩子潜意識中仍然保有這位很早就去世的死者影子(不這麽想就很令人費解了)。這兩個决論是建基于真確性將會受到考驗的推論上,因此這就是願望達成——即在夢運作中利用那我害怕會遇到考驗的論點來導衍出不會被引起爭論的結論。

7

在一個夢的開始中,夢者對突然而來的事物表示一種驚詫,對這夢我至今還未好好地加以探索,老布魯格叫我做一些事;非常奇怪的。這和解剖我自己身體的下部(骨盆部和脚)有關。我以前好像在解剖室見過它們,不過却沒有注意到我的身體缺少這些部分,幷且絲毫也沒有可怕的感覺。N.路易士站在旁邊幫我做。骨盆內的內臟器官已經取出,我們能够看到它的上部,現在又看到下部,二者是合起來的,還能看到一些肥厚肉色的突起(在夢裏面,使我想起痔瘡)。一些蓋在上面像是捏皺了的銀紙〔124〕,我亦小心的鈎出來。然後我又再度擁有一雙脚,在市鎮裏走動。但是(因爲疲倦的緣故),我坐上計程車,使我驚奇的是,這車駛入一間屋子的門內,裏面有一條通道,然後在快到盡頭的時候轉一個彎,終于又回到屋外來了〔125〕。最後,我和一位拿著我行李的高山嚮導走過變化無窮的風景。在路途中間,他也曾背過我,因爲顧慮到我疲倦雙脚的緣故。地上泥濘,所以我們沿著邊緣走;

人們像印第安人或吉普賽人般地坐在地上——其中有位女孩。在這以前,由滑溜溜的地上一步步前進的時候,我一直有這種驚奇的感覺,即經過解剖之後我怎麽會走得這麽好呢。終于,我們到達一間小木屋,末端開了一個窗。嚮導于是把我放下來。同時拿走兩塊預備好的寬木板架在窗臺上,這樣子就可以跨越必須由窗子渡過的陷坑。這時,我真爲我的脚擔心。但是我們幷沒有像預料中那樣渡過去,反而看到兩位成人躺在沿著木屋墻壁而架的板凳上,好像有兩個小孩睡在其旁邊。似乎小孩將使這渡越成爲可能(而不是木板)。我起來的時候,感到非常害怕。

任何一位對夢的凝縮作用有稍許概念的人都知道要詳細分析這個夢是需要多少頁數才够的呀。可幸的是,在這裏,我只要討論其中一點,即做爲“夢中的驚异”的例子。這呈現在插入的句子“很奇怪”中。讓我們研究這夢吧。那位在夢中幫助我工作的N小姐曾經找過我,要我借她一些書閱讀。我給她哈蓋特著的《她》,我向她解釋說:“這是本奇怪的書,但是潜藏許多意義”;“永恒的女性,我們感情的不朽……”她打斷我的話,“我已經知道了。難道你沒有自己的一些東西嗎?”“沒有,我不朽的巨著還未寫成。”“那麽你什麽時候出版你所謂最新啓示,幷且我們都能看得懂的那本書?”她以一種諷刺的語調問道。那時我發現她是別人假借的發言人,因此就默而不語,我想到即使只把自己對夢的工作發表出來亦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因爲我必須公開許多自己私人的性格。

DasBestewasduwissenKannst,

DarfstdudenBubendochnichtsagen.

(你所能知道最好的事,

你都不可坦白告訴小孩子們〔126〕。)

夢裏要我解剖自己身體的工作,因此指我自己的夢例中所牽涉到的自我分析,布魯格在這裏出現的很恰當,因爲在我第一年科學研究的生涯中,我就曾把自己的一個發現擱置起來,到他一直堅持要我將它發表出來爲止。但和N小姐一談話所引起的思想串列進入太深而不能顯現于意識來,它們分散到因爲提起哈蓋特的《她》所激起的材料裏面去。這評語“很奇怪”是用在此書上,還有同作者的另一本書《世界的心》(HeartoftheWorld)。夢中的許多元素即源于這兩本想像力充沛的小說。著者被背過泥濘地帶,以及要用携帶來的寬木板渡過的陷坑,是取自《她》這本書;而印第安人和木屋中的女孩則來自《世界的心》。這兩本小說的嚮導都是女人,幷且都和危險的旅行有關;《她》描述一條神奇冒險的道路,很少人走過,幷有導向一個未被發現的地帶。由我對此夢所做的筆記看來,雙腿的疲倦確是那個白天所感覺到的。也許這疲倦帶來一個倦怠的情緒和這疑惑的問題:“我的脚還能負載我多久呢?”《她》這部冒險故事結尾是:女主角(嚮導)不但沒有替他人和自己找到永生,反而葬身于神秘的地下烈火中。一種這樣的恐懼無疑地在夢思中活動著。那“木屋”無疑地亦暗示著棺材,即是“墳墓”。但夢的運作却很成功地以願望達成來表現這最不希望得到的。因爲我到這墳墓一次,那是靠近Orvieto被挖空的伊特盧利阿人的墳墓(按即意大利北部Etruria之土人)——一個狹窄的小室,靠著墻壁有兩個石凳,上面躺著兩個男人的骨胳。夢中那木屋的內面看來就和它沒有兩樣,除了石室變成木制以外。夢似乎是這樣說:“如果你一定要在墳墓中旅居的話,那麽就讓它是這Estrucan人的墳墓吧!”但借著這置換却把最悲慘的期待轉變成非常歡迎的事。但不幸的是夢往往能够把伴隨著感情的概念顛倒過來,但却不能常常改變這感情,因此夢醒的時候我就感到“害怕”——雖然這觀念很成功地呈現出來(即孩子也許會完成他們父親所失散的事)。這暗喻著一本怪誕小說中所謂人的認同可以一代代流傳下去,持續二千年之久。

8

另一個夢內容亦對夢中的經驗發出相似的驚异。但是這驚异却和一個深刻,牽强附會但又幾乎是理智的解釋相連,即使它不包含其他兩個有趣的特徵,我也要將它加以分析。在七月十八或十九日晚上我乘Südbahn綫火車,在睡著的時候我聽見:“Hollthurn〔127〕到了停十分鐘”我立刻想到棘皮動物——想到自然歷史博物館——這是勇敢人類無望的對抗著統治他們國家的超越力量的地方——是的,奧地利的反抗改造運動——就像是斯地裏亞或泰羅一個地方。然後我隱隱約約地看到一個小博物館,裏面擺設著這些人的化石或遺物。我很想走出火車去,但却猶豫不决。在看臺上有携帶著水果的婦人;她們蹲在那裏,在那個姿勢下,邀請似的舉起她們的籃子。——我之所以猶豫不决是因爲我不知道時間够不够,但火車仍然沒有動——然後我突然處身在另外一間房子內,裏面的傢具和座位顯得很狹以至于背部會直接抵觸到馬車厢的靠背〔128〕,對這我感到很驚异,但我想自己也許在睡著的狀態下換過了車厢,裏面有好些個人,包括一對英國兄妹;墻上書架明明白白地排著一行書,我看到馬克士威著的《國富論》和《物質與動性》,是一本厚厚的巨著,包著褐色書頁。那男人提起關于席勒的一本書,問她妹妹有沒有忘掉,這些書似乎有時像是我的,有時又像屬于他們,我想加入他們的談話,爲了要證實或者支持前面所說的………。我醒來的時候全身是汗,因爲所有的窗子都閉上了,車子正好停在馬伯格。

在記下這個夢的時候,我又想起另一段夢來,這是記憶所想遺忘的,我向這對兄妹(英語)交談,提及一件特殊的工作:“這是從…………。”但接著自己改正爲:“這是由……

…。”“是的,”那人和她妹妹說,“他說的對。”

此夢由車站的名稱開始,無疑的一定把我部分地弄醒了,我用Hollthurn置換了馬伯格(Marburg)。而在車掌叫“馬伯格到了”的時候,我就聽到的事實可由夢中提到席勒而得以證實,雖然他出生地馬伯格幷不是斯地裏亞的這個馬伯格〔129〕。我這一次旅行雖然乘頭等車厢,不過却很不舒服,火車塞得滿滿,我的那間小室內還有一對男女,看來是貴族,但却沒有什麽教養。或者我覺得他們不值得僞裝那由于我闖入而引起的惱怒,我禮貌地打個招呼,不過却得不到反應,雖然兩人是幷肩地坐著(背向著火車頭),但那婦人在我眼光下很快地以陽傘霸占住面對著她的那個靠窗的座位;門立即關上了,他們兩個交頭接耳地交換是否要張開窗戶的意見。也許他們一下子就看出我想透一口新鮮空氣的欲望。這是個很熱的晚上,完全封閉的小室很快就會使人有窒息的感覺。由旅行的經驗看來,這種傲慢以及無情的行爲只有那些享受半價或免費優待的人才做得出的。當查票員走來,我將那花了許多錢買來的票交給他看時,由女士的口中發出傲慢以及似乎是威脅的聲調:“我丈夫有免費優待。”她具有一種奸詐以及不滿足的外觀,年紀距離女性美麗的雕萎已經不遠;男人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坐在那裏動都不動一下。我企圖睡一覺,在夢裏我對令人不快的旅伴做了很可怕的報復;沒有誰會懷疑在夢的前半部的支離破裂的表面下會隱藏著侮辱、輕蔑。當這個需求被滿足後,下一個希望就出現了——改換房間。在夢中各種景像很快的改變,同時亦不引起絲毫的反對,因此如果我由記憶中找出一些更可親的人物來取代目前這兩位也是絲毫不會讓人感到驚奇的。但是在這例中,某個東西反對將景色改變,幷且認爲要加以解釋。我爲什麽會突然轉到另一個車厢的小室呢?我不記得什麽時候改換的。只有一種可能:我一定在睡覺的狀態下換過了車厢——很少見的一件事,不過這類例子却在精神病患中找到。我們知道某些人會以一種蒙朧(半清醒半迷糊)的狀態踏入火車旅途,沒有任何迹像泄露其不正常,不過直到旅途某個時候才突然清醒過來,幷且對其中間那遺缺的記憶感到驚詫,因此,在夢裏我宣布自己是“Automatisnmeambulatoire”(無主漂游症——按即一種歇斯底里症)的病人。

分析的結果使我發現另外一個答案,那個想要解釋的企圖不是我的意念——如果把它歸爲夢的運作所做的話,那麽這就太使我驚奇了——而是抄自一位心理症病患。在本書前面我提到一位受過很高教育,但在生活上却是個軟心腸的男人,在他父親死後不久即一直不停地指責自己具有謀殺的意念,同時爲了他自己所采取的安全措施而感到苦惱。這是一個强迫性思想症的嚴重病例,不過病人具有完全的病識感。開始的時候,他一上街就注意(强迫性衝動),他碰見的每一個人在何處不見,如果有哪一位突然逃離他的視綫,那麽他就覺得很苦惱,幷且認爲也許自己已經把他幹掉了;這令他痛苦不堪。因此這裏面藏著(除了別的以外)“凱恩幻想(Cain phantasy)”(按Cain,聖經上的人物Abel的兄弟,後來殺死了Abel,亦即謀殺者的意思),因爲“所有的人都是兄弟”。由于他無法完成這種工作(下手),所以只好把自己關在房間內,但是報紙却常常帶來外面發生的謀殺事件,而他的良心就會以一種懷疑的形式向他暗示,也許他就是那個被通輯的凶手。在頭幾個星期裏,因爲確定自己沒有離開房子使他得以免除這些指控。但有一天他想自己也許會在一種無意識狀態下離開了房屋,因此謀殺了別人而不自知,由那時候開始,他就把房子的前門鎖著,將鑰匙交給管家,再三地叮囑,千萬不能讓這鑰匙落入他手(即使他向管家要)。

這就是我那企圖解釋自己也許會在無意識狀態下轉換了車厢的起源;這已經在夢思裏面做好了,預備現成地套入夢內容中,幷且在此夢中明顯地要滿足自己和此病人仿同的目的。我對他的回憶很容易的就由一個聯想連起來,我上一個夜間的旅途就是和此人一起過的。他已經痊愈了,和我一起到各省去拜訪他那些請我去的親戚。我們兩人占了一間包厢;整個晚上都把窗子打開,我們兩個談得非常愉快,我知道他的病的根源在于對父親的仇恨衝動——源自童年幷且和性有關。借著和他的仿同,我向自己坦述同樣的衝動,而事實上,夢的第二部分以一種放縱的幻想完結。——由于這兩人對我的不禮貌,而這又是因爲我的闖入使他們原先要在夜晚裏擁抱,親吻的計劃落空。這個幻想還能追溯到孩童時期,那時也許爲了性的好奇心,小孩子跑到雙親房間去,而被父親叫出去。

我想不需要再描述更多的例子,它們只不過能證實我前面所說的罷了——即夢中的决論不過是夢思中的原型的重現而已。通常,這重複出現的很不恰當,甚至插入一個很不相稱的內容來,不過偶爾,就像我們最後這個例子所顯示的一樣,它運用的那麽巧妙,以致乍看之下,我們會認爲這是在夢中獨立的心智活動,在這裏我們要注意雖然精神活動沒有加入夢的建造,不過却能够將由不同源起而來的元素聯合在一起使具有意義而且不産生矛盾。在討論該問題以前,我們首先要知道發生在夢的感情,以及將它們和夢思的感情(由分析得知)加以比較。

 

 

 

 

辛、夢中的感情

史笛克的精細觀察使我們注意到夢中的感情和夢的內容不同,它們在醒後不會那麽容易就被忘掉。“在夢中如果我害怕强盜,當然這强盜只是想像的,不過那害怕却是真實的。”在夢中如果我感到高興,這也是一樣。由感覺知道,夢中所經驗到的感情和清醒時刻具有相同强度的經驗相比,是毫不遜色的;而夢確實以更大的精力要求把其感情包括入真實的精神經驗中(而對其要求却沒有那麽大)。但在清醒時刻中我們却不能把它這樣包括在內,因爲除非和某個觀念聯結在一起,我們是無法對感情加以精神上的評價。而如果感情和觀念的性質與强度不能相配合,那麽這清醒時刻的判斷力就處在混亂的狀態下了。

我們常常夢得奇怪,夢中的概念內容幷不伴隨著感情(而在清醒時刻,這念頭一定會激起感情的)。史特林姆貝爾曾宣稱夢中的意念是不具有精神價值的。但夢中還有一種完全相反的情况,即一些看來是平淡的事件,不過却會引起强烈的感情激動。因此,夢中我也許處在一個可怕,危險及厭惡的情况但幷不以爲忤或感到恐懼;反而對一些無害的事却感到害怕,或者把一些幼稚的事覺得得意非凡。

不過這夢生活之謎在瞭解其隱意之後却很快地消逝了——比其他的更徹底。所以我們不必再爲這謎傷腦筋,因爲這麽一來,它就不再存在了。分析的結果顯示出意念的材料會被置換以及取代,而感情却維持原狀不變。所以對這現像我們不應再感到驚奇,因爲意念的材料經過改裝之後當然和那未曾改變的結果不再相符合;幷且透過分析能把適當的材料放回原來的地位,也是不足爲奇的〔130〕。

在一個遭受審查制度影響和阻抗的精神情意綜內,感情是最不受到影響的;單單這點,我們就可以獲得如何填補那遺漏思潮的指向。對心理症病患來說,這要比夢來得更明確。因爲它們的感情是適當的,至少就其質而言,雖然其强度會因爲神經質注意力的置換而加以誇大。如果一位歇斯底里病人驚詫于自己對一些瑣細無聊的事情害怕,或一位患强迫性思想症的病患爲了自己對一些不存在的事實感到困擾以及自責而大感驚奇,那麽他們都是迷失了方向的,因爲他們把這些意念——即那些瑣事,或者不存在的事實——當著是重要的;所以他們的掙扎也是不成功的,因爲他們認爲這些意念是他們思想活動的起點(即病根所在)。精神分析能使他們回歸正途,讓他們體認這些感情是應當的,幷且將那些屬于它的意念找出來(已經受到潜抑,幷爲一些替代品所置換)。這一切的前提是,感情和那些意念內容之間幷不具有那些我們視爲當然的器質性連接,而這兩個分離的整體不過是勉强凑合在一起,故在分析後就能相互分離。由夢解析的經驗看來,事實確是這樣的。

下面我將用一個夢做爲開始,雖然夢的意念顯示夢者應當有感情的激動,但事實却相反,而分析正能解析這一切。

1

她在沙漠中看到三頭獅子,其中一頭向著她大笑:但她幷不感到害怕。雖然後來她一定是要逃開它們,因爲她正嘗試著攀爬上樹;但却發現她表姐(妹)(一位法太太)已經在樹上了……。

分析導出下列事實,夢中的“不爲所動”源于英語中的一句俗語:“鬃毛是獅子的飾物而已。”她的父親留著一道鬍鬚,盤桓在臉上就像獅鬃一般。她英老師名字又是萊茵小姐。一位熟人寄給她一份Loewe的名謠集(Loewe,德語,獅子之意)。這就是夢裏那三頭獅子的來源,那麽爲何她要怕它們呢?——她閱讀過一篇故事,叙述一位黑人,因爲同伴的慫恿而起來反叛,結果被獵狗追趕,不得不爬上樹逃命。然後,她在一種高昂的情緒下說出她一些斷殘的記憶,如怎樣捉獅子:“將沙漠放在篩子上篩,那麽獅子就會留下來了。”還有一則關于某官員的軼事,非常有趣,但沒有太多人知道:有人問他爲何不去鑽營討好上司,他回答道,“他已經在上面了”。于是整個夢就可解了。我們知道她在做夢的那一天到丈夫上司那裏去拜訪。他對她很有禮貌,幷且吻她的手而她一點也不怕他——雖然他是個大塊頭,幷且在她那國家的首都裏扮演著社交的主要人物。因此,這獅子就和仲夏夜之夢中那個暗藏著snugthejoiner的獅子一樣了。所有那些夢見獅子而不害怕的夢都是這樣的。

2

我的第二個例子是,一位年輕女孩子見她姐姐的孩子死了,躺在小棺木內,但是她却絲毫不感到傷心悲傷(請見第四章 及第五章 )。由分析我們可以知道夢者不過利用此夢來僞裝她那想再見見她所愛男人的欲望而已;她的感情必須和願望相符,而不是配合此僞裝。所以她不必要悲傷。

在某些夢例中,感情和那取代了感情所附著原先材料的意念仍然有相關之處。但在別的夢中,二者的分野却變的更大。感情和它那歸屬的意念完全脫離關係,而在夢的另一部分出現,和新組合的夢的元素相配合。這情况就和我們前面提到夢中判斷那麽夢中必也具有一個;但是夢中的結論可能置換到一個不相同的材料上。這種置換常常是依據對偶的原則。

我將用下面這例子來說明最後這種可能。這是一個我分析得最詳盡的一個夢例。

3

一座靠近海洋的城堡。後來,它不再直接坐落在海上,而是在一個狹窄,連通到海的運河上。城堡的主人是P先生。我和他一起站在寬敞的招待室——開三頁窗,前面是一道墻的突起物,就像是城堡上的齒狀突起。我屬于駐守軍團,也許是一位志願的海軍軍官。因爲處在戰爭狀態下,所以我們害怕敵人海軍的來臨。P先生想要避開風頭,所以提示我如果害怕的事情終于來臨時應該怎麽處理。她那殘廢的妻子和孩子們都在這危城內。如果轟炸開始時,大廳應當加以肅清。他呼吸轉重,轉過身來想走;但是我把他抓住,問他如果需要時,要如何和他通訊。他說了一些話,不過却立刻跌在地上死去。無疑的,我的問題一定加給他一些不必要的刺激。在他死後(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我想他的寡婦是否要留在城堡內;或者我是不要將他死亡的消息告訴給更高的統轄當局知道;或者我是否要代他統治此城堡(因爲我的地位僅次于他)。我站在窗前,望著那些航行著的船隻通過。都是一些商船,急速地劃過深色的水面,有一些具有幾道烟囪,有些則具有鼓脹著甲板(就像在起始的夢中那個車站建築一樣——不過幷沒有在這裏報告),然後我兄弟和我一起站在窗前,望著運河,當看到某一艘船時,我們害怕而大叫道:“戰船來啦!”不過結果却是一艘我知道要回航的船。然後就是一條小船,以一種滑稽的方式穿插到中間來。它的甲板上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杯形和箱形的物件,我們一齊喊道:“那是早餐船!”

船的快速航行,深藍色的水面,烟囪上的褐色烟——這一切組合成一種緊張,不吉祥的印像。

夢中的地點是由我幾次到Adriatic(以及Miramara,Duino,Venice,和Aquileia)的印像所結合成的。復活節假期,我和兄弟到Adriatic游玩的印像仍舊很深刻(做夢的前幾個星期)〔131〕。此夢亦暗示著美國和西班牙之間的海戰,以及戰役帶給我的焦慮感(關于我美國親戚的安危)。

夢中有兩個地方應顯露著感情。一處是應有感情激動但沒有發生,反而將注意力集中在城堡主人之死“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在另一處,當我認爲自己見到戰艦非常害怕同時感情受著整個睡眠中所籠罩的畏懼感。這個結構完善的夢中,感情配置得那麽好,以致沒有産生明顯的矛盾。我沒有理由要因爲城堡主人之死而感到畏懼,不過在變成城堡的統帥後,却要因爲見到敵人的艦隊而感到害怕。分析顯示P先生不過是我自己的一個替代物而已(在夢中我反而替代了他)。其實我是那猝死的城堡主人,夢思是關于我早死後家庭的將來情况。而這是夢思中唯一煩擾我的;所以害怕必定是和它分離而和認爲見到戰艦的情節相連在一起。另一方面,那部分和戰艦有關的夢思却是由最令我高興的回憶中得來。一年前在威尼斯的一個神奇而美麗的白天,我們一起站在我們那位于RivadegliSchiavoni房子的窗前望著蔚藍色的水面,那天湖上船隻的行動較頻繁,我們期待英國船隻的來臨,幷且準備給予隆重的接待。突然我太太像孩子那樣快活地大喊:“英國的戰艦來啦!”夢中我因爲這些相似的字眼而感到害怕。(這我們又再度發現,夢中的言語是由真實生活中導衍而來的;我將在後面說明我太太所喊的“英國”亦逃不過夢的運作。)因此,在把夢思轉變爲夢顯意的過程中,我把歡悅轉變爲懼怕,我只需要稍微暗示一下,各位就會明白變形本身就表達出夢內容的隱意。這例子亦證實夢的運作能够隨意地把感情與夢思原來的聯繫切斷,幷在顯意中某個經過挑選的地點中將它介紹出來。

我要借這個機會來稍微詳細地分析“早餐船”的意思,它在夢中的出現使原先頗爲合理的情况轉變爲無意義的結論。當我對夢中這物像加以更仔細地觀察時發現這船是黑色的,同時因爲中間最寬闊的部分被切短了,所以它的形狀和在埃突斯堪城的博物館那組吸引我們的物件極爲相似。那是一些方形的黑色陶器,具有兩個把柄,上面立著看來像是裝咖啡或茶的杯子,有點像今天我們所用的早餐器具。經過詢問後,我們發現這是埃突斯堪女人所用的化妝用具,上面有些容器可以存放粉末和化妝用具,我們且開玩笑地說,把它帶回家去給自己太太是件很好的主意。因此,夢中這個物像的意義即是黑色的喪服(blacktoilet因爲toilette=衣服),意指著死亡。這物像另一方面又使我想起那些裝載著死尸的船〔德語Nachen,由希臘文Vxus導衍而來(意即死尸)〕——早些時候人們把尸體裝在船上,讓它漂浮海上而葬身于其中。這和夢中船隻的回航相關聯:

“Still,aufgerettetemBoot,treibtindenHafender Greis”

(安全的在船上,老人靜靜地駛回港口)

——生和死寓言的一部分——席勒作。

這是該船失事後的回航(德語“Schiffbruck”的字面意思即“船破”)——而早餐船剛好在中間被切短了,但“早餐船”這名字的來源又是哪里來的呢?這就是源自“戰艦”前漏掉的“英國”。英語早餐意即是打破絕食。這打破和船的失事又再連接在一起,而絕食和那黑色喪服或toilette又相關聯著。

但是早餐船這名字還是夢中新近造成的,這使我記起最近一次旅程中最快樂的一件事。因爲不放心Aquileia供給的餐食,所以我們預先由Gorizia帶來一些食物,幷且由Aquileia買到一瓶上好Istrian酒,當這小郵輪慢慢地由“delleMee”運河駛過空闊鹹水湖而航向Grado的時候,我們這兩位僅有的旅客,在甲板上興高采烈地吃著早餐。我們從來沒有吃過比這個更痛快的。因此,這就是“早餐船”。在這生活喜悅最佳回憶的背後正潜藏著對不可預測以及神秘的將來所具有的憂鬱想法。

感情與其直接聯繫的解離是夢形成的一件最明顯的事實,不過這幷非是夢思轉爲夢顯意過程中的唯一或最重要的改變。如果將夢思的感情和夢中那些相比較,那麽我們立刻就會察覺到一件很明顯的事實。無論什麽時候,夢中的感情都可以在夢思中找到。不過反過來却不成立,通常因爲經過種種處理後,夢中的感情已經遠遜于原先的精神材料。在重新把夢思架建的時候,我往往發現最强烈的精神衝動,一直掙扎著想出頭,和一些與它截然不同的力量相抗衡。但是再回看它在夢中的表現,却會發現它往往是無色的,不具任何强烈的情感。夢的運作不但把內容幷且也把我思想的感情成分减低到淡漠(indifference)的程度。可以這麽說,夢的運作造成感情的壓抑。譬如說,那個關于植物學專論的夢(見第五章 )。實際上的夢思是那想要依照自己選擇去自由行動以及按照自己(只是我自己而已)認爲是對的想法來導引我生命的衝動的感情要求。但是由這夢導衍而來却不是這麽說:“我寫了一本關于某種植物的專論;這本書就在我面前,它早有彩色的圖片,每一圖片都附著一片脫水的植物標本。”這就像是由一個滿目瘡痍的戰場所換來的和平,看不出有任何迹像顯示那曾經發生過的鬥爭。

但有時却不是這樣的,活鮮鮮的感情有時會進入夢中;但首先我們要先考慮下面的事實,即許多看來是淡漠的夢,不過在追究其夢思時却具有深厚的感情。

我不能對夢運作將感情壓抑的事給予完全的解釋。因爲這樣做以前必定先要對感情的理論以及壓抑的機轉加以詳詳細細的探討(見第七章 戊),所以我只想提到兩點。我 被迫(因爲旁的理由)這麽想,感情的發泄是一種指向身體內部的離心程序,和運動及分泌作用的神經分布類似。就像睡眠當中,運動神經衝動之傳導受到 限制一樣,潜意識喚起離心的感情發泄在睡夢中也許也變得困難。在這情况下,夢思的感情衝動就變得軟弱,所以在夢中顯露的也不會是更强烈的。根據這觀點來看,“感情的壓抑”幷非是夢運作的功能,而是由于睡眠的結果。這也許是真的,不過却不是完全的真實。我們亦須注意,任何相當繁雜的夢都是各種精神力量相衝突後相互協調的結果。架構成意願的思潮必須要對付那阻抗的審查機構;而另一方面,我們都知道潜意識的每一個思想串列都帶著某種感情,所以這麽想大概不會錯到哪里去;即感情的壓抑是各種相反力量相互制止,以及審查制度壓抑的結果。因此,感情的壓抑是審查制度的第二結果,而夢的改造乃其第一結果。

下面我將提及一個夢,其淡漠的感情可以用夢思中的反面對抗來加以解釋。這夢很短,不過一定會使每位讀者感到厭惡。

4

一個小丘,上面有一個看來是露天的抽水馬桶;一個很長的座位,盡頭上有個洞。它的後緣滿滿地蓋著許多小堆的糞便,具有不同大小和新鮮度。在座位的後面是草堆。我向著座位小便;長條的尿流把所有的東西洗淨;糞堆很容易被沖掉,跌入空洞中。不過好像後來還有什麽東西留下來。

爲什麽我在此夢中毫不覺得厭惡呢?

因爲分析的結果顯示出此夢乃由一些最令人滿意,最恰意的思潮所造成。我立刻聯想到赫丘利斯弄清潔奧金王的牛厩〔132〕,而這大力士就是我。小丘和草堆來自奧斯湖,我孩子正在那裏停留。我已經發現心理症源起于孩童時期,所以能預防他們使不患此種病。那個座位(除了那個洞以外)和一位女病人因感激而送給我的一件傢具完全一個模樣,因此使我想起多少病人曾誇耀過我。的確,即使是那個有關人類排泄物的古老設施亦可解說成一種快慰。不管在真實中我是如何的討厭,在夢中它則暗示著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實,即意大利小城鎮的馬桶都完全是這個樣子的。那道把什麽都沖淨的小便,無疑是個偉大的像征。這是在小人國游記內,伽利維熄滅Liliput的大火——雖然這使小人的皇后對他産生厭惡感。這也是拉貝賴的超人卡甘杜阿跨越諾脫達姆教堂,用尿來噴射城鎮以報復拜火教徒的方法。在做夢的前一個晚上,我才翻閱了尼爾對拉貝賴著作所做的插圖,奇怪的,另一件事可做爲我乃此超人的證據。巴黎著名的諾脫達姆教堂乃我喜愛的場所;每個閑暇的下午我都在該教堂那布滿著怪物與魔鬼的塔宇爬上爬下。而尿流使糞便那麽快的消逝又使我記起這個座右銘來:“Afflavitetdissipatisunt”,日後我將把這句話作爲一章 關于歇斯底里症治療方法的篇名。

現在讓我們提到有關此夢令人激動的原因。這是個悶熱的夏天下午;黃昏時刻我講演有關歇斯底里症以及行爲偏差的關係,我所說的一切都令我不滿,幷且似乎是毫無意義的。我很疲倦幷且對這艱苦的工作感到毫無樂趣;心裏一直希望趕快結束這關于人類污垢的嘮嘮叨叨,早些和孩子們一起去游覽美麗的意大利。就在這種情緒下,我由課室走到咖啡館,在露天下吃一些小食,因爲我毫無胃口。但是一位聽衆跟來要求我喝咖啡吃卷麵包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然後他就開始說一些諂媚的話;說他由我學到了許多東西,說他如何以新的眼光來觀看事物,以及我關于心理症的理論如何洗淨了他那有奧金牛厩似的錯誤與偏見。總而言之,他說我是個偉人。我當時的情緒對這種贊揚恰好不能配合,于是我一直和自己的厭惡感掙扎,提早回家以便擺脫他;幷在入睡以前翻閱拉貝賴的畫頁和梅耶的短篇小說《一位男孩的哀愁》。

這乃是造成此夢的材料。而梅耶的短篇小說更勾起我童年的一幕(請見第五章 有關都恩伯爵的夢)。白天情緒的急變以及厭恨之情持續進入夢中,幷且提供顯意的整個材料。但在夜晚中,一個相反而且强有力,幾乎是誇張式的自我肯定的情緒置換了前者。于是夢內容必須找到一種形式來同時表達出自慚形穢以及夜郎自大的妄想。二者的妥協因此造成這模糊不清的夢內容;但同時亦做成一種淡漠的情緒,這是由于兩個相反的衝動相互中和的結果。

根據願望達成的理論,如果沒有這相對的自大在厭惡的情緒中發生的話,那麽此夢是注定無法産生的(它雖然受壓抑,但却具歡愉的調子)。因爲那些困擾的事情不一定會在夢中表現;沒有任何令我們困擾的夢思可以進入夢境,除非它同時具有一種滿足某個願望的僞裝(請閱第七章 丙)。

夢運作還有另一種處置夢思中感情的方法——除了把它們轉變或减少到零以外,夢運作能把它們變得剛好相反。關于解析夢的規則我們已經相當熟悉了——在解析時,夢中每一個元素都很可能代表相反的意義,其機會是和顯意相同的(請見第六章 注〔19〕)我們事先幷不能知道它是這個意思或者剛相反,只有由夢的內涵才能决定。當然一般人會懷疑它的真實性,因爲釋夢的書常常采用“夢的意義與其顯意相反”的規則。這種能够把事情轉變爲反面的事實是因爲在腦海裏面,某件事以及其對偶是很密切的相關聯著。就像其他種類的置換一樣,這種轉變能够滿足審查制度的目的,不過通常却是願望達成的産物,因爲願望達成本來就是把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以其反面來置換,就像概念能以反面呈現于夢中,夢思的感情亦然;而這種感情的倒換似乎常常由夢的審查制度所完成。我們可用社交生活做爲夢審查制度最爲大家熟悉的類比,因爲在此種場合中我們也利用壓抑以及相反的感情達到假裝的目的。如果和一位我需要必恭必敬的人物談話(而我又想說些對他有敵意的話),那麽我一定要能掩飾這些感情,幷且緩和我的語調。如果我說一些很有禮貌的話,但表情或姿態却泄露出恨意與輕蔑,那麽後果是和公開在他面前表露敵意一樣。因此審查制度使我壓抑著感情,即如果我是假裝的專家(所謂玉面狐),那麽就能裝出相反的感情——在憤怒的時候微笑,在充滿毀滅欲望的時候裝成深具感情的樣子。

我們前面已經看過一則關于感情以相反形式顯現的例子。在那個夢見我叔叔長著黃色鬍子的夢(請見第四章 )。夢中我對朋友R先生具有很深厚的感情,不過在夢思中却認爲他是大呆瓜。一個我們開始就是由這個夢中把感情倒反的例子導引出審查制度存在的可能。但我們不需要假設說夢運作是憑空造出這種感情的;因爲它們早就存在于夢思中,而且通常是隨手即可招來,而夢的運作不過基于一種由防衛動機而來的精神力量將它們加强,直至能在夢形成中獨當一面。在剛剛提到的有關叔叔的夢中,那個相對的,豐厚的感情也許來自孩童的時期(在夢後面部分暗示著),因爲據我孩童最早期以及特殊的經驗來看,叔叔與侄兒的關係成爲所有我的友誼與仇恨的來由。

一個關于此種相反感情的好夢例由費連奇記載過,“一位老紳士半夜被太太吵醒,因爲他在睡眠中毫不拘束地大笑。然後這人就報告了以下這夢:我躺在床上,一位我認識的紳士走入房間。我想把燈開亮,但辦不到。我一次又一次地嘗試,但都不成功。然後我太太由床上下來幫助我,但她也一樣辦不到,由于穿著晨褸在外人面前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她也放弃了嘗試而回到床上。這一切是那樣的可笑以至于我無法忍住大笑。我太太問:“你笑些什麽?你笑些什麽?”但我還是一直大笑,直到醒來——第二天,這位紳士覺得很憂鬱,同時又有頭痛;他自己認爲是因爲笑得太多而使他不安的緣故。

分析起來,這夢似乎不是那樣好笑了。進入房間那位他認爲的紳士由夢的隱意看來是死亡那“偉大的未知”的意像——一個他前一天在腦海中浮現的意念。這位老紳士患著動脉硬化症,因此有理由在那天想到死亡。而不可抑制的大笑則置換了那因爲他必須死亡所帶來的哭號與飲泣,他所不能再扭亮的是生命之光。這憂鬱的思想和他入睡前嘗試的性交有關,他嘗試,不過却失敗了。雖然太太寬懷而諒解的協助他,他知道自己已經走下坡了。而夢運作成功地把性無能和死亡的憂鬱思想以一滑稽的景像表達出來,幷且把哭泣變爲大笑。

有一類特別的夢,可稱之爲“僞君子”,幷且是願望達成定理的重大考驗。這是在喜飛丁女醫師在維也納精神分析協會提供羅賽格的夢後,才吸引我的注意力。

羅賽格在“你被解雇了”記下這故事:

“通常我睡得很熟,但好多晚上我却不能好好地休息——因爲雖然我的生涯是學生以及文學家,但好多年我就拖迤著一個不能解脫的裁縫生活的影子——像一個不能够解脫的鬼影。

“在白天,我幷不會常常或者强烈地想到過去。就像剝去野蠻人外皮而想轟轟烈烈幹一番事業者會有許多事要幹一樣,我這位充滿幹勁的年輕人亦不會去想到關于自己晚上的夢。只有在我養成思索的習慣後,或者是我身體內野蠻人的本性開始稍微肯定它的存在時,我才發現只要做夢,我都是一個裁縫織工,長時期在師傅的店裏工作而沒有薪俸。坐在他身邊縫綴熨燙服裝時,我很清楚自己不再是屬于這工作。在成爲中産階級後,我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但夢中我老是在假期中,老是到外旅行,而且坐在師傅旁邊幫他忙,我老是覺得不舒服,後悔花去太多寶貴的時間,而這些時間也許可以做一些更好的用途。如果布料量度或切得不太准,就要挨師傅的駡。不過從來沒有提到薪酬的問題。在彎腰站在黑暗的店裏時,我常常想寫個報告來告假。有一次我辦到了,不過師傅毫不在意,然後我又再坐在他的旁邊縫著衣服。

“在這些辛勞的工作之後,我醒來的時刻是如何的快樂呀!不是我自己决定這持續不停的夢,如果再發生的話,我要狠狠地把它甩開幷說:‘這不過是錯覺而已,我正在躺在床上,我要睡覺。’……但第二個晚上我又再度坐在裁縫店裏。

“于是這夢繼續好幾年,而且很有規則地發生。有一次我和師傅在阿伯埃侯夫的家(這是我第一次當學徒時所寄住的農夫家)工作,而我師傅對我的工作特別不滿意。‘我要知道你的腦筋開溜到那裏去?’他叫道,嚴肅地望著我。我想最合理的反應是站起來和他說,我工作只是爲了讓他高興,然後離開他,但我沒有那樣做。當師傅叫另一個學徒過來,命令我挪開讓他有位置坐下來時,我幷沒有反對而移到角落去縫綴。同一天,另一個職工,一位狡猾的僞君子被聘請——他是個游蕩民族——十九年前曾在我們這裏工作,不過有一次由酒館回來却掉入湖裏。當他要坐下來的時候已經沒有空位了。我帶著詢疑的眼光緊盯著師傅,而他向我這麽說:‘你對裁縫沒有天分;你可以走了,從今而後,我們一刀兩斷互不相識了。’我是那麽害怕以致醒了過來。

“灰色的晨曦經由沒挂上窗簾的窗子照入我熟悉的房間來,各種藝術的著作圍繞著我;我那漂亮的書架立著永恒的荷馬,偉大的但丁,無可超越的莎士比亞,輝煌的歌德——都是光耀燦爛的不朽人物。隔壁房傳來孩子醒來和母親開玩笑的聲音。我覺得自己似乎又重新體會到一種田園詩般甜蜜、和平、詩意的精神生活。這是我一直深深感受到的沉思的快樂。不過令我感到不痛快的是,不是自己提出辭呈,反而被師傅炒魷魚。

“我是多麽的奇怪呀呀!自從夢見被辭後,我就再度享受平和了,因爲不再夢見過去那麽久的裁縫生涯了——這不虛假樸素的生活確是令人愉快的,不過却在我後來的生命中投下好長的陰影……”

在這長系統的夢中(夢者是個作家,小時候是個裁縫職工),我們很難發現願望達成。夢者的快樂全部建架在他白天的生活;晚上做夢時,他又再回復到他終于掙脫的不愉快生活。我自己一些相類似的夢使我對此問題能稍微瞭解。當還是個年輕醫生的時候,我有一段長時間替化學研究所工作,不過却沒有辦法學好這門科學所要求的技巧,所以在清醒的時刻,我一直不想憶起這乏味以及丟臉的學習生活。不過我却一直夢見自己在實驗室工作、分析以及做其他種種事情。這些夢和考試的夢一樣不好受而且也不明確。當分析其中的一個夢時,我終于注意到“分析”這個字——使我瞭解這些夢的鑰匙。自從那些日子開始我就是個分析家,而我現在做的是一些被贊許的分析工作,當然事實上是精神分析。于是我發現:如果我對早上的分析工作感到驕傲,幷且吹噓自己是如何的成功,那麽晚上做的夢就會提醒著另一件——即那我沒有理由感到驕傲的失敗的分析工作,這是個奮鬥成功者的懲罰的夢,就像那位裁縫職工變爲名作家後所做的夢一樣。但是夢爲何會自我批評,如何會磨滅自己奮鬥成功的驕傲,如何呈現合理的警告而不是强蠻的願望達成呢?就像我前面說過的一樣,這問題的解答是困難的,我們也許可以這樣地說,這種夢的基礎可能是一種誇張而野心勃勃的幻想所造成,不過後來這潑冷水的侮辱思潮却取而代之,我們不可忘掉心靈中的 被虐衝動,這也許造成了此種相反。我不反對將這些夢命名爲“處罰的夢”以和願望達成的夢分開,我想這幷沒有對我前面所提的各種理論有所衝突,不過只是語言上的一些缺憾以致使我們覺得兩個相反的極端會合在一起是很奇怪的。不過對此種夢的徹底研究,使我們又再發現另一個元素。在我關于實驗室的許多夢當中,有一個背景含糊,幷且我又恰好落在醫學生涯最憂鬱以及最不成功的年齡。我還沒有職位,幷且不知道要如何賺錢生活,不過同時却發現我有幾個可以選擇的結婚對像。于是我就再度年輕,還有,她也年輕了——這位和我共度許多年困苦生活的婦人。因此,一個一直向老年人內心嘮叨的願望變成了潜意識的夢的煽動者。這種心靈上虛榮與自我批評之間的矛盾决定了夢的內容,不過只有那深埋的欲成爲年輕人的願望才能使這衝突成爲夢。即使在清醒時刻我們有時也會這樣子對自己說:“今天一切事情都很順利,而以前那些日子則是困苦的。但這都一樣,因爲那些時光是美好的——那時我還年輕〔133〕。”另一類我常常遇到幷且認爲是虛僞的夢,其內容往往是和一些長久以來即斷絕友誼者的和諧交往,這些夢例的分析都顯示一些使我和他們斷絕來往或成爲敵人的事件。不過夢中却描繪成完全相反的關係。

就作者或詩人記憶下的夢來說,我們可以知道他們一定會省略那些他們認爲是無關緊要或者是分散注意力的夢內容。因此這些夢對我們來說乃是一大難題,但是只要他們把那些內容填補後問題就解决了。

巒克曾向我指出林姆的神話故事“小裁縫”或是“一拳七個”具有同樣的奮鬥成功者的夢,那位裁縫成爲英雄後,被招爲駙馬,有一個晚上夢見他過去的手藝,那時他正躺在他太太(公主)的身旁。于是公主起疑心,第二晚叫武裝的守衛躲在能够聽見夢者囈語的地方,預備將他逮捕,不過小裁縫事先受到警告,因而得以改正他的夢。

那種使夢思感情得以轉變成夢中所呈現的感情是需要經過複雜的程序,如删除、减輕及倒反的;而這種程序在經過完全分析後合成的夢例中能够被辨認出來,下面我將要再引用一些感情的夢的例子,他們將證實這些說法。

如果我們再回溯到那個奇怪的夢,即關于老布魯格叫我解剖自己骨盆部的夢(見第六章 庚夢7)。我們不難發現在此夢中,我缺少這種情况下所應有的害怕的感覺。由好多方面來說這都是種願望達成,解剖即指我在這本關于夢的書中所進行的自我分析——這程序在真實生活中對我有極大的困擾,以致我遲延了一年以上不將它出版。然後想到我也許可以克服這個不是味道的感覺,因此造成我夢中不害怕的感覺。我亦很高興不再變爲灰色。我頭髮已經長得够灰了,這警告說我不能再遲延下去。在夢的結尾,那種要我小孩完成艱苦旅途的目標乃得以表現出來。

下面我們再來討論兩個夢醒後感到滿足的夢例。第一個夢例的滿足的理由是期望,“乃是我所謂的‘曾經夢見這個’的意義,而其滿足實在是我的第一個孩子的誕生(見第六章 庚夢3)。第二個夢例的感到滿足的原因是我確認某些預期的事件終于變成事實了,而實際上所指的和前個夢例相似!這是我生下第二個孩子的滿足(見第六章 庚夢4)。在這些夢例中,夢思中的感情持續到夢中;但是我們可以保險地說,夢中事情是不會如此簡單的。如果對此二例加以更深地分析,我們不難發現這個逃過審查制度的滿足受到另一來源的加强。這另一個來源有理由害怕審查制度,而其伴隨的感情,如果表面不用一些相似而合理的滿足(來自一些被核准的源流)來掩蓋,而將自己置身于其護蓋之下,無疑的是會遭受阻抗。

不幸的是我不能在這些夢例中說明這點,不過由生活另一部分所取得的例子可以使這意義變得清楚。有一位我很討厭的熟人,每當他發生什麽不對勁的事,我都會有一種覺得很快樂的傾向。但我性格中的道德部分却不允許這種衝動得逞。我不敢表達希望他倒運的念頭,而每當他遇到一些不應當得到的厄運時,我都壓抑著自己的滿意,幷且强迫自己去表露以及覺得歉意。每個人一定都會在某個時候遇到我這種情况。不過後來却發生了一件事,這個我討厭的人做了一件壞事而處在一個罪有應得的情况;這時我因爲他得到應有的懲罰而滿足,同時和其他公正無私的人具同樣的意見。不過却發現自己的滿足要比別人來得更强烈,因爲它得到別的來源之支持(由我的憎恨),雖然直到那個時刻前一直受到審查制度的阻止,但在這改變的情况下,它乃以隨意奔馳。在社交生活中,被嫌惡或者是不受歡迎的少數人如果犯了過錯,常常會受到此種待遇的,他們所受到的處罰通常在應得之外再加上那惡意,而這種感覺在以前幷沒有産生什麽後果。那些處罰他們的人無疑是不公正的,不過却不自知。因爲那長久的壓抑消除後所獲的滿足將它蒙閉了。在這種情况下,感情在質上說是應該的,但量却不對了;當自我批評對某一點不予置許後,它很容易忘掉對第二點的審查。就如一道門被推開後,人們就很容易都擠進來,這要比原先你所期望放進來的人數多很多。

神經質性格的一個主要特徵——即某一原因産生的結果雖然在質上說是適當的,不過量則太過了——就心理學所能瞭解的來說,亦可適用上述的句子。過多的部分仍是那些以前受壓抑而留在潜意識的感情所引起。這些感情借著和一個真正的原因相聯繫,而使它的産生和其他的源由——一個合法以及沒有瑕疵的感情——連在一起。因此,我們注意到被壓抑,以及壓抑機轉之間的關係,幷不完全只是相互的抵消而已。有時二者亦會合作無間,互相加强以達致一病態的效果(這也是同樣值得注意的)。

現在,讓我們利用這些精神機轉的提示來瞭解夢中感情的表達吧!一個在夢中展露的滿足,即使能够在夢思中找到其源由,也不一定可以完全用此關係來加以解釋。通常我們還要在夢思中找尋另一來源——一個受到審查制度壓抑的,因爲這壓力的關係,所以這源由平時所産生的效果不是滿足而是其相反。但是因爲第一種感情源由的存在,使得第二個源由的滿足不受壓抑的影響,幷且使得第一來源的滿足得以加强。因此夢中的感情是由幾個來源組合成幷且受到這些夢思的過度决定。即在夢的運作當中,那些能够産生同樣感情的同類,擠在一堆共同製造。

經由對那種以“沒有生活”做爲主題的夢的分析來看,我們已能對這繁雜的問題有一點瞭解。在這夢中,各種性質的感情在顯夢中却歸組成兩部分。當我用兩個字把我的敵手和朋友殲滅後,仇恨以及困擾的感覺就産生了——夢中的文字是“被一些奇怪的感情所克制著”。另一部分則發生在夢快結束的時候,我非常高興,幷且認爲有一種“回來的人”可以草草用意願就能將之加以殲除(而我知道在清醒時候,這是荒謬的)。

我還沒有提到這個夢的來由呢——這是很重要的,幷且能使我們更深入地瞭解此夢。我由朋友處知道柏林的一位朋友,弗利斯(夢中我稱之爲FL)將要被動手術。我想由他住在維也納的親戚處探聽關于他更多的消息。開完刀後所得到的前幾個報告幷不是很確定的,因此我感到很焦慮,而想親自到他那裏。不過那時本身却生病,全身疼痛而寸步難移。所以,夢思是我擔心這要好朋友的生命。據我知道他唯一的姐(妹),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因一個短暫的毛病而逝世了(我幷不認識她)。〔在夢中弗氏(FL)提到他姐(妹),幷說她在四十五分鐘內就死掉了。〕我一定是這麽想,他的身體也强壯不了多少,所以不久我就要在聽到關于他的更壞消息後抱病踏上旅途,但是一定會到得太遲,而這又將使我永遠地責備自己〔134〕。因此“來的太遲所受到的責駡”成爲此夢的中心,而這恰好可用年輕時代的良師布魯克在我遲到的時候以蔚藍色眼珠的恐怖瞪視來責駡我的情景表現出來。不過夢不能如此完完全全的把它搬過來用,理由我會在後面提到。所以它把藍眼珠交給另外一個人,幷且給我予殲滅的力量。這很明顯看出來,這是願望達成的結果。我對這朋友的生命的關心,我對自己不去探問他的自責,我對于此事的羞愧(他曾很客氣的來維也納看我),我覺得自己是假借此病不去看他——這種種即造成我那夢中展現的感情風暴,同時也是在夢思這部分中狂吹。

不過産生此夢的原因當中却有一個是具有相反效果的。動完手術後的頭幾天,他的情况不太好。我曾被警告不要和任何人討論此事。這使我很傷心,因爲這不必要的對我的謹慎表示懷疑。當然我知道這話不是我朋友說的,而是傳達訊息者的笨拙及過度膽小造成的;不過這掩飾著的指責却使我感到很不愉快,因爲這亦非毫無理由。大家知道,只有那種含有實質的指責才會有傷害的力量。許多年前,當我還很年輕的時候,我認識兩個人(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他們以其友誼來表示對我的敬意;而我很不必要的在一次談話中把其中一位所說的批評他朋友的話告訴了另一位。這件事當然和我的朋友弗氏毫無關係,不過我却永遠忘不了這件事。這兩個人之一是弗萊雪教授,另一位的教名是約瑟——這剛好是夢中我那朋友與對手P的教名〔135〕。

在夢中此元素指責我不能保守秘密。弗利斯問我曾告訴過P君多少關于他的事亦是同樣的指責。不過借著這個記憶(我早期不能守秘密以及造成的後果)却使我現在這個對自己將太遲到達的自責轉換到在布魯克實驗室工作的時期。同時借著把夢中被殲滅的人喚爲約瑟,不但指責自己將到達太遲,幷且指責(我强烈壓抑著的)自己不能保守秘密。由這夢即可看出凝縮作用和置換作用,以及其産生的動機。

而我現在這個微不足道的憤怒(關于警告我不得泄露關于弗氏的疾病)却由心靈的深部得到加强,形成一股仇恨的洪流,指向我在真實生活所喜愛的人身上。這個加强源于我的童年。我已經提過(第六章 庚),我的友誼與敵意源于童年時和大我一歲侄兒的關係;他如何淩駕于我之上,我如何學習防衛自己;我們一起生活,不可分離,互相親愛,不過有一段時間(據我們長輩的回憶),我們兩人常打架,同時埋怨對方的不是。由某一觀點來說,我後來的朋友都是這形體的重新肉體化,因此都是“revenants”。這位侄兒在我孩童時期又再出現,那時我們一起扮演著凱撒與布魯特斯的角色。我感情的生活一直强調著自己應有一個親密朋友以及一個仇敵;而我一直能够使自己滿足這願望。同時我這孩童的概念常常會使我的朋友與敵人發生在同一人身上;當然這不會是同時發生,也不是經常轉換的(和我童年的情况不同)。

至于說一件新近發生的事件如何會引出孩童時所發生的事件,幷且以之取代目前的因果關係,我却不願在這裏加以討論。這問題屬于潜意識思想心理學的範圍,或者是心理症的一個心理學上的解釋。不過爲了夢解析的緣故,我們可以這麽假設,我對孩童的回憶(或者由幻想所産生)多少具有下列的內容:“我們這兩個孩子因爲某些事而打架——到底真正是什麽可以不管,雖然記憶或是其錯覺顯示出它是很確定的一件事——每一位都說他比另一位先到達,因此有權利得到它。于是我們整夜都在打鬥著;力量就是權力;由夢中的證據看來,我自己已經覺察出自己的過錯(“我知道自己的錯誤”);不過這次我是强者,掌握著戰場的勝利;于是失敗者跑到我父親(他祖父)跟前,誣告我,而我以由父親口中聽來的話替自己辯護:“因爲他打我,所以我才打回他。”這個記憶(更可能是幻想)在我分析的時候浮現在腦海中——在沒有更多的證據前,我不能說爲何會如此——幷且成爲夢思的中間元素,幷屯積著它們的感情(就像井子收集流入來的水流一樣)。由這點看來,夢思是這樣的:“活該,你要對我讓步;爲什麽你要企圖把我推倒呢?我不需要你,不久我就可以找到別的玩伴。”等等然後這些就進入到夢中表現的途徑。有一個時候,我指責過約瑟,因爲他也有個相似的態度:“ote—toiyquijemiymette!(讓開!)”他在我之後繼任布魯克研究所的助手,該研究所的升遷不但慢而且囉嗦。而布魯克的兩個得力幫手又沒有離去的迹像,因此年輕人就沉不住氣了。我這位朋友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同時又因爲與上級間沒有深厚的感情,所以有時大聲公開地表示不滿。又因爲他的上司弗萊雪病得很嚴重,而P想要把他趕走的意願也許地不只是爲了自己的升遷,其意圖可能更爲惡毒。自然,在這幾年以前,我亦有同樣的想法:因此,只要有提級及升遷的可能,那麽就會有對妄想意願壓抑的機會,莎士比亞的哈王子即使在他病危父王的床邊,亦壓抑不住把皇冠戴上頭上試試的行動。不過和我們的推理相同的是:夢中對我爲朋友無情的想法加以處罰而放開了我自己〔136〕。

“因爲他野心勃勃,所以我殺他。”因爲他不能等待別人的離去,所以他本身就被摒除了。這是在我參加大學紀念堂的揭幕典禮後立刻産生的感想——不是對他,而是對另外一個人,因此,我夢中所感覺到的滿足,應當如此解釋:“一個公正的處罰!你是罪有應得。”

在P君的葬禮後,一位年輕人說了下面這些似乎不近情理的話:“教士說的話使我們覺得這個世界失去此人後,是無法存在的。”他不過表達其忠誠的反抗,其感傷因這誇張而得到困擾,但他這些話則是下述夢想的源起:“真的,沒有人是無法予以取代的。我已經看到多少人死去了呀!不過我還活著,因此我擁有這個領域啦。”在我害怕無法趕上見弗利斯(Fl)一面的時候,類似這樣的想法就涌現出來。我只能够想到這樣解釋;因爲自己又比別人多活久些,因爲他死去了(幷非是我),因爲我碩果僅存地擁有這個領域——而這童年以來即夢寐以求的。此源于童年的滿足(擁有這個領域)造成夢中感情的主要部分。我很高興自己活著,因此就像下面這軼事所表達的天真的自我情緒一樣。丈夫對妻子說:“如果我們其中一人死去,那麽我會搬到巴黎去。”因此,很明顯的,我認爲自己不是將死去的那個。

不容否認,解析與報告自己的夢是需要高度的自律。因爲這將使報告者成爲與他共同生活的高貴生命中的壞蛋。因此,我覺得自然的,這些revenants在我要他活多久就活多久,幷且可以一個意願就將它加以抹殺。這就是爲何我的朋友約瑟就會在夢中受到處罰。不過revenants是我童年時期朋友的肉體重現,因此亦是我感到滿足的來源——我能一直爲此角色找到替代者;而我對這快要失去的朋友又將找到一個替代者——因爲沒有人是不可置換的。

但,審查制度到底是攪什麽的?爲何它對這狠毒的自私不予以强烈地對抗呢?爲何它不把連結在這思想串列的滿足改變爲極度的不愉快呢?我想答案是這樣的,和此人相連的別種無法反對的思想串列同時得到滿足,幷且其感情恰好遮蓋了由這受抑制的童年妄想所帶來的感情。在揭幕典禮的時候,我思想的另一層次是這樣的:“我失去多少朋友了呀!有些死去,有些是因爲友誼的年代,我將要保持這友誼而不再失去它。”“我對能够以一個新的朋友來取代失去的友誼”是能准許進入夢而不會受干擾的,不過同時却偷溜進了源自童年感情的具有敵意的滿足。無疑的,童年的感情加强了現時這合理的感情,不過童年的仇恨亦成功地得以表現出來。

除了這些以外,夢中亦明顯地暗示著,另一能導致滿足的思想串列。不久前,在好久的期待之下,我朋友弗氏生下一位女兒。我知道他是如何的哀悼他早年夭折的妹妹,因此寫信告訴我說終于可以將他對妹妹的愛轉移到這個女兒身上,而她將失掉那不可補償的損失。

因此這個思想又再和前面提到的隱意的中間思想發生關聯(請見第六章 )(而由這思想却發射出許多相反的途徑)——“沒有人是無法予以取代的”“只有revenants:我們那些失去的都再度回來啦!”而夢思各種相衝突成份間的關係再度因爲下面這偶合事件而連接的更密切;我朋友小女嬰的名字恰好和我小時的女伴具有相同的名字,她和我同年,幷且是我那最早的朋友與敵人的妹妹(按即ohn與pauline兄妹)。當我聽到此嬰孩子命名爲爲賽琳時心中大感滿足,對此巧合的暗示是,我在夢中以一約瑟代替另一個約瑟,幷且發現無法壓抑著“Fl”與“Fleischl”之間起頭的相似處。現在我的思想又再回到自己孩子的名字上,我一直堅持他們的名字不應追求時尚,而是應該紀念那些我喜愛的人。這些名字使他們成爲revenants。我想,孩子難道不是我們到達永恒之路嗎?

對夢中的愛情,我只有另外一些話要補充——由另一個觀點看,睡眠者腦海中的某一統轄的元素造成我們所謂的“情緒”——或者是某種感情的傾向——而這對他的夢會有决定性的影響。這種情緒可能根源于他前一天的經驗或思想,或者是依據記憶,不管怎樣,它都是伴隨的適當的思想串列。不管夢思的理念是决定了感情,或者是感情决定夢思的理念,對夢的建架來說都是沒有分的。二者都預示夢的建架是受到願望達成的影響,幷且都是由願望取得其心靈的動力。這實際存在的情緒和夢中産生的情感是得到同樣看等的(請看第五章 丙)。即有時會被忽視,有時會用來做爲願望達成的新解析。睡眠中的不安情緒可以是個夢的原動力,因爲它引起那活力勃勃的願望,這正是夢所欲滿足。情緒所附著的材料于是被加以運作直至能够表達其願望達成爲止。而這不安情緒在夢思中如果愈是强烈和占優勢,那麽愈被强烈壓抑的願望衝動就會乘機潜入夢中:因爲既然不愉快已經存在(否則它們需要製造出來),所以困難的部分已經完成了——即使自己潜入夢中的工作。這是我們又再碰見焦慮的夢的問題;以後我就會知道這將是夢活動的邊緣例子。

 

 

 

 

壬、再度校正〔137〕

終于我們現在能够論及夢形成的第四因素了,如果我們以和開始一樣的方法來探討著夢內容的意義——即以夢中顯著的內容和它夢思的來由相比較——那麽就會遇到一些必須以嶄新的假設來加以解釋的元素,我腦海中還記得一些例子,夢者在夢中感到驚奇,憤怒,被拒絕,而這僅僅是由于夢內容的一部分所引起。在前節的許多例子中,我們不難發現,這些夢中的緊急的感覺和內容幷不一致,反而是夢思的一部分,這我會在適當的例子中顯示出來,但是有許多這類的材料却不能如此解釋:它和夢思的關係無法找到。譬如說,這句常常在夢中發現的話:“畢竟這只是個夢而已”具有何種意義呢?(請見第六章 )這是夢中一個真實的評論,就像我在清醒時所做的一樣,而且這常是睡醒前的序曲;更常見的是它緊隨著一些不安的感覺,但在發覺是夢境後又平靜下去了。當夢中産生“畢竟這只是個夢而已”時,它和奧芬巴赫的笑劇中La beliehelene口中裏所說出的具有同樣意義〔138〕:它不過是要减少剛剛經驗到事件的重要性,以及使接下來即將産生的經驗更易于被接受。它的目的在向“睡眠”催眠,因爲這精神因素正要使它奮起,同時有將使夢不再繼續的可能——或者是該劇的繼續發展——這麽一來,就可以更舒適地繼續睡下去,幷且忍受夢中的一切,因“這畢竟只是一個夢而已”。我認爲這個輕蔑的評論(畢竟只是一個夢而已)是在下述的情况産生的:當那從未真正休眠的審查制度發現在不經意之下讓某個夢産生,要潜抑已經太晚,所以審查制度只好用這些話來對付因之而産生的焦慮感。這不過是精神審查制度的esb pritdescalier的一個例子。

這使我們得以證實夢中每一事物,幷非都是源于夢思,有時其內容能由一種和清醒腦袋不相上下的精神功能所製造出來。不過問題是,這種情况是例外,抑或除了審查以外,此種精神活動亦恒常占據夢的內容一部分呢?

我們毫不猶豫地認爲後者正確,雖然知道審查機構只是删除以及 限制夢內容,不過它也能够增加或插入一些情節。這些插入的情節是很容易被辨認出來的。通常夢者述及此點時免不了會猶豫,同時前面冠以“就像”;它們本身幷不太令人注目,不過却是用來連接夢內容的兩部分,或者將夢的兩部分連接起來。和真正源于夢思的材料比較後知道它是較不容易留存在腦海;如果我們把夢給忘了的話,這部分的記憶是最先失去的。我懷疑那些常聽到的怨語:“我有好多夢,不過却忘了大部分,只記得一些瑣碎”(請看本章第一節凝縮作用),就是因爲此種急速忘却的思潮引起的,在完全的分析過程中有時我們發現,它和夢思的材料毫無關聯。不過在仔細地研究後,我發現這幷非常見;插入的部分通常能溯源到夢裏,不過却無法以本身的力量或先决的方法來呈現于夢中,似乎只有在很特殊的情况下,這種精神活動才會創造新的事物,大部分的情况,它却是利用夢思中的材料。

這個夢運作的因素的特徵乃是其目的,這也是泄露其身份的部分〔139〕。這功能和詩人惡意形容哲學家的字眼一樣:“它以碎布縫補著夢架構的間隙。”〔140〕由于它的努力使夢失去了荒謬與不連貫的表徵,幷且接合于理智的經驗。但是它也不常是成功的。

表面看來,夢常常是合乎邏輯與合理的;由一個可能的情况開始,然後經由一連串的發展而得到一個近理的結論(雖然幷不太常見)。這一類的夢必定受過此種精神功能(和清醒時的腦袋沒有兩樣)大量的修正;它們看來似乎是有意義的,不過却和真正的意思大大不同。如果將它們一一加以分析我們不難發現再度校正非常自由地玩弄著夢材料,幷且把它們之間的關係减到最少。這些夢可以說還未呈現到清醒的腦袋以前就已經被解析一遍了〔141〕。在別的夢例中,此種具有偏向的校正只能說是部分的成功而已。夢的一部分似乎是很合理,不過接著又變爲模糊,無意義;也許接下來又再變爲合理了。還有一些夢例,校正可說完全失敗了,因爲那些夢只是一堆無意義的碎片組合而已。

我不願意否認這個屬于第四種夢産生因素的存在——不久我們即將對它感到熟悉。事實上,它是四個因素中我們最熟悉的一個——我也不願意否認這個第四因素具有提供給夢的新貢獻,不過據我們知道它和其它因素一樣,也是利用夢思中現存的材料,依據其愛好來選擇。有一個例子,它不需要辛勞地替夢架建起一座冠冕堂皇的正面——因爲這已經存在于夢思中。我習慣于把這些夢思稱爲幻想;而這和清醒時刻的“白日夢”是相似的——也許這麽說就可以避免讀者的誤會。精神科醫師對它在精神生活上所扮演的角色還不太明瞭,雖然,朋納第在這方面有很好的開始〔142〕。不過白日夢所具的意義幷不能逃過詩人毫無錯失的眼光,譬如說都德曾在很有名的總督大人中描述一位小角色的白日夢(請看第七章 乙)。對心理症病患的研究使我們很驚奇地發現幻想(或者白日夢)乃是歇斯底里症狀的直接前身,如果不是全部至少也是大部分。歇斯底里症狀幷非和真實的記憶相關聯,而是建立在一些基于記憶的幻想上。因爲這些意識到的白天幻想常常發生,使我們對此構造得以瞭解。不過,除了這些意識到的幻想外,還有更多的潜意識幻想——而其內容與受潜抑的來由造成它們變爲潜意識的理由,仔細研討這些白天幻想的特徵使我們覺得把它和晚間的思想産物——夢——相比是很恰當的。他們和晚間的夢具有許多共同的性質,因此對它們的研究也許是瞭解夢的最短與最好的方法。

和夢一樣,它們都是願望達成;和夢一樣,它們大都是根源于幼童時經驗到的印像;和夢一樣,它們因爲審查制度的鬆弛而得到某種程度的好處,如果仔細觀察其結構的話,我們不難發現“願望的目的”正把各種建架的材料重新組合以形成新的整體。它們和幼童時期記憶的關係,就像是羅馬宮廷和古代廢墟的關係一樣——其階級和柱子供給這些現代建築的材料。

由“再度校正”中——這個所謂夢産生的第四個因素——我們再度發現那個在創造白日夢時不受別的影響而得以呈現的同樣精神活動。可以簡單的這麽說,我們所談論的第四個因素把供給的材料模塑成一些像白日夢的東西。不過夢思中如果已經有現成的白日夢存在著,那麽夢運作的第四個因素就會利用這現有的材料,而將它納入夢的內容。因此有些夢只是在重複著白天的幻想——也許是潜意識的。譬如說,我的孩子夢見和Trojan戰後的英雄同馳戰場(請參閱第三章 )。還有我那“Auto-didasker”的夢(請見第六章 第一節),其第二部分完全是我白天幻想和N教授談天的重現(此幻想本身是無邪的)。不過這些有趣的幻想只形成夢的一部分,或者只有一部分進入夢中的事實,只能如此解釋,即夢的産生需要滿足許許多多繁雜的條件。一般來說,幻想和其他的夢思部分都受到同樣看待的,不過在夢中,它通常被視爲一個全體。在我的夢中常常有許多部分是獨特的,和其他部分雖然不同,它們似乎是更加通順,關係更爲密切,幷且比夢的其他部分來得更短暫。我知道這些都是進入夢中的潜意識的幻想,但是却從未成功地記下這種幻想。除了此點以外,這些幻想和夢思的其他成分同樣會受到壓抑、凝縮,幷且互相重叠等等。當然還有一些居中的例子,在兩個極端——一頭那些一成不變造成夢內容(至少亦是其正面)者,另一頭是極端相反,它們只是以其中一元素,或者很遙遠的比喻來呈現在夢內容中,夢思中幻想的最後下場當然也是和它能够符合審查制度和凝縮作用的程度有關。

在前面所選擇的夢例當中,我一直避免引用那些潜意識幻想占據相當重要地位的夢,因爲介紹這個特別的精神因素,需先花很長的篇幅來討論潜意識思考的心理學,不過我還是不能完全不考慮幻想,因爲它們常常完完全全地移入夢中;更常見的是,經由夢而讓我們意識到,因此,我下面要再引用一個夢例,裏面含有兩個互相抗拮的幻想——一個是明朗化的,而第二個則是前者的解析〔143〕。

這個我唯一沒有好好記下注釋的夢,內容大概是如此的:夢者,一位年輕未婚的男人,正坐在他常去的餐館內(在夢中很真實地呈現)。然後幾個人出現,要把他帶走,其中一位還要逮捕他。他對同桌的夥伴說:“我以後再付帳,我還要回來的。”但他們以一種蔑視的嘲笑叫道:“我們全都知道了。大家都這麽說的。”其中一位客人且在他背後這麽說:“又是一個!”他于是被帶到一個狹窄的房間,裏面有一位女人抱著一個小孩。護衛著他的某一個人說:“這是米勒先生。”一個警探,或者是某種政府官員很快地翻閱著一堆入門卷或者紙張,幷且重複著“米勒,米勒,米勒”。最後,他問夢者一個問題而他答道:“我會這樣做的。”于是他再望著那婦人,發現她長著一臉大鬍子。

在這夢例,我們不把兩部分分開,表面的一個乃是被逮捕的幻想,而看來它似乎是新近由夢運作所製造。不過我們仍能够看到它背後的材料,而這種受到夢運作用稍加改換外觀而已————即是結婚的幻想。這兩個幻想相通特點在夢中顯得很清晰——就像Galton的集錦照片一樣。那位單身漢應允要回到此廳館來,其同伴的懷疑(因爲累積的經驗而變得聰明些),以及他們在他背叫的“又是一個(去結婚的)”——這些問答却能很滿意地適合兩種幻想。那向政府官員宣誓的“我會這樣做的”也是一樣。翻閱一大堆紙同時重複著同樣的名字較爲次要,不過却是婚姻典禮的一個特殊特點——即是閱讀一堆祝賀的電報,它們的致電都是具有同樣的名字。結婚的幻想實際上比表面的被逮捕的幻想來得更成功,因爲新娘在夢中確實呈現。由得到的消息中我知道新娘最後爲何會長著鬍子——不過幷非經由分析而來。在夢發生的前一天,夢者和一位朋友(和他一樣對婚姻感到畏羞)在街上散步,他要朋友注意一位走向他們的黑髮美女,他朋友這麽說:“確是不錯。只要這些女人在數年後,不像她們父親那樣長著鬍子就好。”當然即使在這夢中,夢的改造仍然在運作。因此,“我以後再付帳”指的是怕岳父對聘禮的意見。的確,各種疑慮都使夢者不能由這結婚的幻想中得到愉快。其中之一乃是害怕結婚會使他付出自由的代價,因此在夢中變形爲逮捕的景色。

如果我們暫時回到這個觀點上——即夢的運作喜歡利用夢思中現成的幻想而非利用夢思來另外製造一個——那麽我們就能解决和夢有關的一個最有趣的謎。我曾經提到過,毛利在長夢之後醒來,發現自己的後頸被小塊木板敲擊著——而夢中他却夢見法國大 革命,自己被斷頭臺上的刀片切斷腦袋,既然此夢仍是連貫的,而且據他的解釋,乃是爲了解釋那使他醒過來的刺激,而這刺激又是他所不能够預測到的,因此只有一種情况是可能的,即夢恰好在木板敲擊他的頭,以及他醒來之間形成的,在清醒的時刻,我們從來就不敢認爲思想活動是如此的快速的,所以認爲夢的運作具有加速我們思想程序的功用。

對這急速成爲大家所熟知的决論,許多作者都加以激烈的反對。他們一方面就懷疑毛利的夢的正確性,一方面又想辯論清醒時刻的思潮幷不比這夢來得慢——如果誇張的部分加以消除的話。這些辯論引出許多基本的問題,不過我却不認爲它們近于答案。但我必須承認,譬如說我不認爲伊格對毛利斷頭臺的夢的反對是能令心信服的。我自己認爲這夢或許應該這樣解釋。毛利的夢很可能表示那多年以來一直儲存于他腦海的幻想,不過却在他被那刺激弄醒的那刻裏被喚起——或者是被暗示出來。果真如此,就不難瞭解爲何這樣長而詳細的夢會在如此短的時刻內製造出來——因爲這故事早就做好了,如果這塊木頭在清醒時刻擊中毛利的頭,那麽也許他會這麽想:“這就像被砍頭一樣。”但既然他在夢中被木板擊著,夢運作于是很快地利用這敲擊的刺激而獲得願望達成;就像它是這麽想(這完全是比喻的):“這是個好機會來實現我那意願的幻想,而它是在我某個讀書時間中所形成的。”這是不容易受人置疑的,因爲每一個年輕人在强有力的印像下都會造成完全像這樣的夢故事。誰不會被那恐怖時代的描述所吸引住呢——尤其是一位法國人,而且又是研究人類文明歷史的學者——那時貴族男女,國家的精華,都顯示出他們能興趣高昂地面對死亡,幷且在死亡刹那前仍能維持其高貴風度與靈活的智慧。對一個年輕人來說這個想像是多麽的誘人呀!——想像自己正向一位高貴女士道別——吻著她的手,無畏地步向斷頭臺。或者野心乃是這幻想的主要動機時,把自己取代那些可怕的人物又是如何的誘人呀!(這些人單單利用其智力與流利的口才就統治了城市中那些痙攣似抽動的人心,幷且以其判决把千千萬萬的人命送上斷頭臺而鋪下整個歐州大陸改組的道路,而同時他們的頭又是很不安全,終有一天會落在斷頭臺的刀子下。)試想把自己看成Girb rondist(按即一八七一年法國國會之和平共和黨員,其領袖皆來自rrokde州),或者偉大的英雄人物達坦,又是多麽令人興奮的呀!這是此夢的一個特徵,他被“帶到執行死刑的地方,四周圍繞著一大群暴民”,看來他的幻想就是此種“野心”型的。

而且這長久以來即已準備的幻想幷不必要在夢中一一展現,只要加以觸摸一下就行了。我的意思是這樣的,如果彈幾道音符,而有人說是莫扎特的Figaro(就像在DonGiovanni中所發生的一樣)許多印像就被勾引出來,但原先我一點都沒有想到,關鍵的詞句就像是個進口同時把所有的關係都激動起來。潜意識的思想程序也是一樣的,這弄醒他的刺激把精神的進口給興奮起來,而讓整個斷頭臺的幻想得以呈現。但這幻想幷非在夢中全部一一浮現,那是在睡醒後回想時才出來。醒過來後,他記得這在夢中以整體的方式激起的幻想所具有的所有細節,在這種夢例中,我們沒法證實自己確是記得一些夢見的事情,這種解釋——即這只是事先準備好的幻想,而被一個弄醒的刺激所激動起來——可以應用在別的被外在刺激弄醒的夢,如拿破侖一世在戰場中被炮彈吵醒的夢(請見第五章 丙)。

土波窩士卡爲了她那關于夢的長短所做的論文而收集的夢中,我認爲最有價值的乃是馬卡裏奧所報告的由劇作家波佐做的夢。某個傍晚,波佐想要去觀看他劇本的第一次演出,但是他是那樣的疲倦以致當戲幕拉起的時候,他就打瞌睡。在睡夢中他看完他全戲的五幕,以及各幕上演時觀衆們的情緒表現,在戲演完後他很高興聽到激烈的鼓掌幷且高叫他的名字。突然他醒來了,但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或眼睛,因爲戲不過才上演第一幕的頭幾句話。他睡著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分鐘。我們這麽想是不會太過草率的;夢者看完五幕戲,幷且觀察觀衆對各段落反應態度的事,幷不需要在睡夢中由任何新鮮的材料製造出來,而可爲由已經存在的幻想重現出來。土波窩士卡和別的作者一樣,强調那些觀念急速傾盆而出的夢都具有共同的特徵;它們是特別連貫的(這和別的夢不同),而對它們的回憶只是摘要而非細節,當然這是那些由夢運作觸發的現成幻想所具有的特徵,但是原作者却沒有指出這結論,我當然沒有斷言所有被弄醒的夢都適用的這種解釋,或者夢中快速呈現的觀念都是經由此種方式處理的。

在這裏我們無法不去討論夢內容的“再度校正”和其他夢運作的因素之間的關係。難道製成夢的程序是像下面描述那樣嗎?即夢的形成元素——如凝縮作用的努力,逃避審查制度的需要,以及精神意念的表現力——首先由夢的材料中抽取出臨時的夢的內容,然後此臨時內容再經過重新鑄造直到完全滿足這續發的“再度校正”。不過,這是很不可能的,我們倒不如假定這因素從開始就和凝縮作用、審查制度和表現力一樣,夢思必須滿尼它的需求才能被誘導與選擇出來而形成夢內容的一部分,這些因素是同時進行的,不管在哪個夢例中,這個最後提到的夢因素其需求對夢是具有最小束縛力的。

下述的討論將使我們認爲這個我們稱爲再度校正的精神功能和清醒時刻的腦筋活動很可能是完全相同的:我們清醒(前意識)的思想對一切認知材料的態度,和此因素對待夢內容的材料完全相同,對清醒的思潮來說,我們很自然地對此等材料創造出秩序,製造相互間的關係,同時使它滿足理智的期望。事實上我們這樣做是太過分的,魔術師很容易利用這些理智習慣來愚弄我們。我們努力使各種感覺印像綜合成合理的形式往往讓我們隱入最奇特的錯誤,甚至把眼前材料的真實性否决掉。

關于這點的證據是人所共知的,我不想在這裏花費太多的筆墨。在閱讀的時候,我們常把錯印(而把原意破壞)的部分誤認爲正確。法國一本暢銷雜志的編者有次和人打賭他能叫排字工人在一段長文章的每個句子後面加上一“前面”,“後面”的字眼,而沒有一個讀者會覺察出來,結果他贏了,很多年前我在報紙看一則有關這種虛假聯想的滑稽例子。無政府主義者有一次擲入一個炸彈在法國國會會議上爆炸開來,杜培以這勇敢的話“LaSeanceContinue(會議將繼續進行下去)”來緩和恐怖的氣氛。看臺上的來賓被問及他們對此暴行的印像。其中兩位是由鄉下來的,一個說他確曾在某人發表言論後,聽到爆炸聲,不過他以爲國會在每個發言人說完後都要鳴炮一聲。第二個人也許聽過幾次會議,也有同樣的結論,除了他認爲鳴炮是對一些特別成功的演說致敬。

因此精神機構以同樣的態度對待夢內容,要求它們合理能解而加以第一眼的解釋,不過却常因此産生完全的誤解(請見第六章 )。爲了解析的目的,我們的原則是,不管任何夢例,我們都不考慮夢表面的連貫性,而懷疑各部分具有不同的來源。所以不管夢本身是清晰抑或含糊,我們都要遵循著各元素原先的路途回溯到夢思的材料去。

現在我們就能知道前面所論有關夢的清晰抑或含糊都不是獨立的,再度校正能够産生效用的那部分是清晰的而不能發生效用的則是含糊,又因爲夢中含糊的部分常常又是不够鮮明的,所以我們能這樣斷言,這個續發的夢運作亦能够貢獻各個夢元素的强度。

如果我要找尋一個物像來和這個夢的最後形式(經過正常思考的協助後)相較量,那麽沒有任何比飄頁中那些很久以來就吸引住其讀者謎樣的銘言來得更恰當了。書中的句子給讀者的印象是像拉丁銘言——而其實是一些極其粗鄙的土話(爲了對比的緣故)。爲了這目的,所以把土話句子中的文字字母排列弄亂,而加以重新排列。因此不時出現一些真正的拉丁文字,有些地方又像拉丁字的縮寫,而別的部分我們又看到一些好像掉了一些字母,或塗删的文字,因此忽視了每個獨立文字的無意義。爲了不被愚弄,我們必須放弃找尋銘言的企求,注視每個文字,不管其外表排列如何而把它重新組成自己的母語,這樣才能瞭解。

再度校正是夢運作四個元素中最能被大多數作者觀察到而且瞭解其意義,艾裏斯曾有趣地描述過其功能:“事實上我們可以想像睡眠中的意識如此對自己說:‘我們的主人(清醒時刻的意識)來了,它是具有强而有力的理智和邏輯等等。趕快!把材料收集好,將它們排好——任何秩序都行——在它又再掌握實權之前。’”

其運作的方法和清醒時刻思想的雷同,曾被笛拉穀露斯描述:“這個解析的功能幷非夢所特有,我們清醒時刻對感覺作用所作的邏輯協調亦是一樣。”

蘇利和土波窩士卡亦有同樣的意見:“精神對這些不連貫的幻覺所做的努力,就和白天它對感覺所做的協調一樣,它把所有分離影像以想像的環節連起來,幷且使它們之間的巨大間隙填補著。

根據其他作者的說法,這種重組以及解釋的程序在夢中開始發生,幷且連續到清醒爲止,因此包漢說:“不過,我常常這麽想,夢也許會有某種程度的變形或重新造形,在記憶中……而那要産生系統化的想像在睡夢中開始作用,不過却要在睡醒時才會完成。因此思考的速度在清醒時刻的想像力作用後會很明顯地增加。”

李羅和土波窩士卡說:“反過來說,我們對夢的解析與協調不但需借助于夢中的資料,而且也需要用到清醒時刻的……”

因此,這個大家所認知的因素無可避免地被過分高

估,——他們認爲夢之所以創造出來完全是因爲它的成就。哥洛認爲此種創造性工作是在睡醒那刹那間所産生的,而浮卡更進一步地認爲清醒時刻的思想將睡眠時浮現的思潮製造成夢。對這觀點,李羅和土波窩士卡有下述評論,“有人認爲可以在清醒的時刻發現夢的進行,所以(這些作者)主張夢是由清醒時刻的思想將睡眠時所産生的影像製造成的。”

依據這對再度校正的討論,我將更進一步地討論夢運作的另一個因素,而這是最近由塞伯拉的細心觀察研究所發現的。我前面曾經提過(請看第六章 丁),塞氏在極度疲倦與昏困的狀態下强迫自己從事理智活動却發現自己把思想轉變爲圖像。在那時刻中,他所處理的思想不見了,却以一些圖像來替代此類抽像思想。不過這時刻産生的影像(可以和夢的元素相比較)有時幷非是所從事的理智活動——即是說和疲倦,以及工作的困難和不愉快有關。也就是說和從事這工作者的主觀情况與功能有關,而與他所從事的活動物像沒有關聯。塞氏把這種常發生的事件叫做官能性現像,而非他所期待的“物質現像”。

譬如說:“一天下午,我很困地躺臥在沙發上,但是却强迫自己思考一個哲學上的問題。我想比較康德和叔本華對時間的看法。不過因爲太過疲乏,我無法立刻把他們兩人的爭論同時浮現在腦海中,而這是把他們相互比較的必要條件。經過幾次徒勞的嘗試後,我又再度用全部意志把康德的推論浮現在腦海中以便能和叔本華的相比較。但當我注意力轉移到後者,然後又返回康德的時候却發現他的論證逃開了,我無法再把它挖掘出來。對于要把匿藏在腦袋中的康德理論找出來的徒勞嘗試突然使它在我眼前以一種實在的,造形的影像呈現,就像是夢的影像一樣:我向一位脾氣暴躁的秘書詢問某件事情,那時他正在彎著腰伏在辦公桌上辦事,惱怒我那緊急問題的干擾,因此半伸直著身體,給我一個憤怒而拒絕的臉色。(取自塞伯拉)

下面則是別的關于往返清醒和睡眠之間的例子(皆取自塞氏)。

發生時的情况:早晨,在清醒的時候,當我在某種程度的睡眠狀態(半睡半醒)下,幷且回想剛才所做的夢,想要重複以及繼續下去,却發現自己愈來愈接近清醒,不過心理却要留在這蒙朧時刻。

夢見的情境:我把一脚跨到溪流的另一邊,不過却立刻把脚收回來,因爲我想要停留在這一邊。

例六:發生的情况和例四相同(他想要多躺在床上一會而不睡過時間),“我想要多睡一會。

夢見的情境:“我和某人道別,不過却安排不久和他(她)再見的時間。”

塞氏觀察到的官能性現像(代表一種精神狀態而非物體)主要是發生在入睡與清醒兩種情况下。明顯的是,夢之解析上和後者有關,塞氏的例子强有力地批出,在許多夢中,顯夢的最後部分(接下來就是醒過來),往往只是表現清醒過程,或者是清醒的欲望,這種表現可能是跨過門檻(門檻像征),從一房間走到另一房間,離開,回家,和朋友再見,潜入水中等等,但是由自己的夢或分析別人的夢中,我却無法找到很多和門檻像征有關的夢元素,而塞氏的著述却使我們期待能够找到更多的像征。

不過這種門檻像征也許可能解釋夢的中間部分——譬如說,往返于深睡以及睡醒的時候。然而,有關這方面的確實證據還未找到(請看下面第七章 丙弗氏關于這點的評論)。而較爲常見的是過度决定的例子,在這些例子當中和夢思相聯繫的夢內容只是更用來表現某種精神活動的狀態。

這個塞氏表現的有趣的官能性現像(雖然錯不在該作者),却導致許多濫用:因爲它被認爲是支持那些古老的以像征和抽像來解析夢的證據。許多喜愛此“官能性類型”的人甚至在夢思具有一些理智活動或情緒程序,就說它是官能性現像,雖然這些前天遺留下來的殘物,幷不比其他的材料有更多或更少的權利入夢。

我們認爲塞氏現像乃是清醒時刻的思想對夢形成的第二個貢獻。(第一個貢獻我們已經以再度較正的名義下予以討論過了。)我們已經顯示白天運作的注意力繼續在睡眠狀態下指導著夢,局限著它,批評它,幷且保留著中斷它們的權利。看這個留存的精神機構喚醒了審查官,而這對夢的形式具有强勁的 限制性,塞氏的觀察所能追加的是,在某種狀况下自我觀察亦扮演著某種的角色,幷且形成一部分的夢內容。這自我觀察機構(也許在哲學家的心靈中特別發達)和別的如精神內省,觀察的錯覺,良心,夢的審查官等的關係,也許在別處討論較爲適當。

下面我將把這長篇有關夢運作的討論加以摘錄,我們曾被指問,精神是否以它全部力量或者僅以剩餘的受 限制部分來創造夢,研究的結果發現這問題是不合適的,但如果我們 被迫一定要回答的話,那麽我們要說二者都是對的,雖然看來這兩個答案是互相排斥的,在製造夢的時候,我們能够分辨出兩種精神活動:夢思的産生,以及把它們轉變成夢內容,夢思是理性的,它是我們所能具有的所有精神精力所製造出來的,它們屬于那些不在意識層面的思想程序——經過某些變异,這程序亦産生我們意識的思想。無疑的,夢思有許多值得探討,有許多神秘處,不過却和夢沒有特別關係,所以不忘在夢的前提下予以討論〔144〕。但是形成夢的第二種精神活動(把潜意識思想轉變爲夢的內容)却是夢所獨有,而且是其特徵。這特殊的夢運作和清醒時刻思想型式的分野遠比我們想像得還大,即使是夢形成的精神功能之最低級者亦然,夢運作不單只是更不小心,更無理性,更健忘,或者更不安全;它和清醒時刻的思想完全不同(就質來說),所以是無法加以比較的,它幷不思想,計算或者判斷;它把自己局限在給予事物新的變形,我們前面已經不厭其煩地描述種種它在産生結果前所必須滿足的情况。那個結果,最主要的是要能够通過審查制度,爲了滿足此目的,夢的運作就置換各種精神的强度,甚至把所有的精神價值都改變了。思想必須完全或主要的以由視覺或聽覺的記憶痕迹來表現,而這又使夢運作在進行的置換時做表現力的考慮。也許要由晚上夢思所能給予的製造出更大的强度,因此就有凝縮作用。我們不用去注意思想之間的邏輯關係;它們只是特殊的夢外形的一個僞裝,不過夢思的感情不會受到太大的改變,這些感情通常是受壓抑的常存在夢中時,它們和原來附隨著的思想是分離的,而且同樣性質的感情連在一塊。只有夢運作的一部分——所謂的校正(因夢例而有量多少的不同)則受到部分清醒的意識所影響——才和其他作者苦心贊譽的思想(他們想用來包括形成的全部分)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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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譯注:沙孚爲 紀元前六○○年左右之希臘女詩人。

〔2〕有關這段文字的意義,我們將在“像征代表”的那一章 再詳論爬樓梯的夢。

〔3〕德文“下榻”、“停留”所用的字,如按字源分析,其意爲“步下”。

〔4〕有關夢者的奶媽所影射的荒唐意義是依其情况而定,譬如,在這情形下,那奶媽其實便是影射著他的母親。還有,我曾在前面提過這位年輕人曾後悔他當年未曾好好利用機會吃他奶媽的豆腐,也可能就成了這夢的來源。

〔5〕譯注:此字意爲希臘,羅馬建築物之入口、通廊,尤指雅典街城Acropolis 之入口。

〔6〕由于原稿德文無法譯出,故此爲英譯者自創之。

〔7〕音節上的分析拼凑,的確可稱之爲真實的“音節化學”,事實上日常生活中倒不乏趣例,找“銀子”最合算的辦法是什麽,你只要跑到“銀莓”生長的地方,采些銀莓,再把“莓籽”去掉,不就有了“銀子”嗎?(此爲英譯例子)。

〔8〕Lasker死于”進行性癱瘓”,這是由接觸女人引起的疾病(梅毒)。而Lasalle,也是一個梅毒病人,爲了一個他所愛的女人而與人决鬥被殺死。

〔9〕最近我發現一個例外的病例,他是一個被“强迫觀念”所困擾的年輕男性,但其智能均仍有高度的發展。他在夢中所發生的話語幷非來自他自己所曾說過聽過的話,却是他自己內心深處那强迫觀念不經化裝的表達,然而這些在醒覺意識狀態下却只能以另一種改裝後的面目出現。

〔10〕由于我視“夢改裝”與“審查制度”爲夢理論的核心問題,所以我擬在此舉出林克斯的故事“夢幻猶醒”的結尾數節以饗讀者,在這兒也許可以看到我的說法的梗要:

“這是叙述一個人天賦有一種能力,永遠不會夢見無稽的內容……”

“你所以能夢中猶如醒覺,全都是由于你的美德,你的善心,你的公正,你對真理的愛,由于你天性中道德的清晰概念使發生在你身上所有的事均能爲我所理解。”

但回答却是:“然而,如果我再好好想一想的話,我幾乎相信所有人均與我一樣,不可能夢見過無稽的內容,一個夢者事後仍能清楚地追述出來的,决不是一種譫妄的夢,它必定有某種意義的。而不可能是另有其他說法的,因爲與其本身相矛盾的內容决不可能被合成一體的。夢中的時間、地點往往混淆,而與夢的真正內容有所出入,但這却不影響夢的基本內容,其實在醒覺狀態下,我們也常作出這一類的事,如冥想神仙故事,一大堆幻想中的英雄人物……而這些却只有白痴才會不解風情地批評:“這不可能的,這根本是無稽之談……”一位朋友說:“但願每個夢均能像你對我的夢所作的解釋那般精確!”

“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只要用心一點,對夢者而言,是有可能做到的。你問說爲什麽這總是不可能?就你來說,似乎夢裏隱藏著某些以特別的,得意的形式所表現的齷齪事情,某種很難窺透的你本性上的秘密,而這就是爲什麽你的夢常顯得了無意義或荒謬絕倫。其實,更深一層的研究,當可發現决不是這麽一回事,因爲畢竟一個人不管醒覺或做夢狀態下總還是他本人的。”

〔11〕在寫完以上這些文字後,我已經發表了兩個完整的夢的分析和合成——在“一個歇斯底里病例的部分分析”(弗洛伊德,一九○五版,sectionⅡ和Ⅲ)。和弗洛伊德,sectionⅣ中對“狼人夢的合成——。巒克的分析(一個自我解釋的夢,一九一○年)值得一提,因爲這是所發表過較長的夢中分析最詳細的。

〔12〕最後這四句(由另外的材料……)是一九一九年才加上的。在早些的版本中,此段是如此寫的:“另外的材料則被稱爲支徑。整個來說,它們構成了夢思的真實願望變爲夢的希望所必須經過的途徑。這些“支徑”第一類便是由夢思本身衍化而來,由本質的置換成非本質的。第二類便是一些把所有非本質的元素連接起來(而這些元素是由于置換,所以變得重要),幷伸展到夢的內容。第三類則是一些聯想和思想串列,借著它們,我們仍能在分析過程中將夢的內容和第二類附帶元素連起來。我們不需要假設這第三類必須和夢的形成有所關聯。弗洛伊德在一九二五年說他把這collaterals的名詞删除,但這名詞在第七章 却又出現了。

〔13〕這些話的詳細闡述請參第六章 注〔123〕。

〔14〕譯注:Parnassus,山名,在希臘,爲Apollo及Muses諸神之聖地。

〔15〕這是弗洛伊德愛好的比喻。可能源于歌德的抒情詩。

〔16〕這夢在弗氏寫給弗利斯——夢裏的那位朋友——的信中有(一 八九七年四月二十八日)詳盡的描述。“請看弗洛伊德,第60封信。”

〔17〕弗洛伊德在一 八九六年十一月二日寄給弗利斯的信中報告這個夢(請看弗洛伊德,第50封信。)那時,他說這夢是在出殯後一天發生的。

〔18〕關于這話的描述請見第六章 丙節、丁節。

〔19〕看過了K.Abel的“原始語言對偶詞句的意義”——他的觀點亦爲其他的語言學說所證實——,我感到很驚奇,因爲最原始的語言和夢的行爲竟然是完全相像。起先,它們只有一個名詞來形容完全相反的兩年事(譬如:“强——弱”、“衰老——年輕”、“遠——近”、“緊——松”);然後,用一種續發步驟把這共同的名詞稍加改變就造成相反的兩個意念。Abel特別指出古埃及的文字,不過他顯示出閃族和印度與德國語系亦有同樣的發展過程。

〔20〕Annunciation:相傳天使Gabriel向聖母瑪麗亞宣告耶穌降生之消息。三月廿五日即是紀念此事之節日。

〔21〕這夢在第六章 丁節有很詳盡的描述。

〔22〕請見亞裏斯多德對于釋夢者的看法,見第二章 注〔2〕。

〔23〕關于集錦人物的題目請參閱第六章 甲節二。

〔24〕第五章 注〔66〕。

〔25〕當我不知道要在那個人物中尋找本人的自我時,我根據下述原則去判斷:那個夢中人具有我睡著時所經驗到的情感,那麽他身上就隱藏著本人的自我。

〔26〕請看第五章 乙節 革命的夢。

〔27〕見弗洛伊德有關夢的短篇的短篇論文,標準本第五册六五一頁(ondream)的最後部分有一些有趣的例子。

〔28〕歇斯底里發作常常利用時間秩序的顛倒來混淆視聽以達到掩飾其意義的目的。譬如說:一個歇斯底里的女孩在一次發作中想表現一種帶羅曼蒂克的味道——這是她在地下火車遇到某人後,潜意識所幻想的羅曼蒂克。她想像那個男人被她美麗的雙脚所吸引,上前和她搭訕,而那時她正在看書;然後他們就一起去玩,享受了一段美麗的愛情。她的發作便是以身體的痙攣來表現這段愛,同時用嘴唇的動作代表接吻,兩臂的緊握表示擁抱。然後她急促地跑到隔壁房間,坐在椅子上,拉起裙角以露出雙足,假裝看書,同時和我說話(即是,回答我)。另外請看Artemidorus說的:“在分析夢境的時候,有時要由頭開始,有時却要倒過來從後面開始……”

〔29〕〔一九三○年加注〕這到底是否正確,我現在不敢確定。(弗洛伊德在他那篇討論夢與第六感的末段曾爲這個分類的存在爭辯)。

〔30〕這題目在第六章 庚節中討論得更詳細。

〔31〕她伴隨的歇斯底里症狀是月經不調,及憂鬱(這是病人的傾訴)。

〔32〕這在第六章 丙節已經提到。

〔33〕歇爾奈爾認爲肉體的刺激只不過提供給心靈一些可以激發想像的材料。

〔34〕在完成分析後發現這和我童年的一件事有關,這是用下面的聯想而得的結論,dermohrhatseineschul-digkeitgetan,dermohrkanngehen〔摩爾人(moor摩洛哥或附近非洲北部之土人)完成了他的義務,所以他可以走了〕。schuldigkeit(duty)其實是arbeit(work)的字誤,然後就是這樣一個滑稽的啞謎:“摩爾人是幾歲完成他的義務呢?”——“一歲,因爲他那時就能走了。”〔gehen:離開(go)或走路(walk)〕(似乎因爲我生下來就具有捲曲的黑髮,所以年輕的母親把我叫做小摩爾人)——不能找到帽子是生活中發生的一件事(清醒時)。我們那位具有藏東西天才的女傭人把它給藏起來了。——夢的末尾,亦陷藏了對死之是憂鬱地反抗:“因爲沒有完成任務,所以我還不能走。”——這夢牽涉到生與死,就像我不久前夢到的歌德以及癱瘓病人的夢。

〔35〕由後來的知識看來,這句話不再能够成立,請見InhibitionSymptoms andAnxiety1926,可以知道作者後來對焦慮與原欲關係的看法。

〔36〕請看我關于玩笑的著作——尤其是第六章 的末尾——以及應用文字橋梁于解决心理症症狀(譬如說,杜拉第一個夢的形成),——在《弗洛伊德集》,第二部,以及《捕鼠人對鼠的强迫性思想》——弗洛伊德著《關于一個强迫症病患的分析》。

〔37〕此人之名爲HuugoWolf。

〔38〕字面的意思“愚笨者之塔”——這是瘋人院的老名字。

〔39〕此夢的荒謬將在第六章 辛節予以評論。

〔40〕前面兩種是凝縮作用和置換作用。

〔41〕“夢的像征”這題目將在下節有詳細的討論。

〔42〕對于這起始的夢的解析——當作一種具因果關係的附屬子句來說明。

〔43〕描述她生命過程。

〔44〕她高貴的出身:與“起始的夢”相對的意願。

〔45〕一個集錦的圖像,聯合了兩個地點:她家裏所謂的閣樓,她曾在那裏和她兄弟嬉戲——而他成爲後來她幻想的對像。另外一個則是農場——爲一個壞叔叔所擁有,他常逗弄她。

〔46〕一個對她叔叔農場回憶的相對意願,在那裏睡覺的時候,她常常把衣服除掉。

〔47〕就像是在Annunciation的圖畫中的一位女天使,手持著一株百合花。

〔48〕爲了解釋這集錦圖像,請看第六章 丙節:天真無邪,月經,Ladaneaux camelias。

〔49〕這指出她的幻想涉及許多人。

〔50〕這是指她是否可以拉下一個,即指 自慰(或譯手淫)〔sicheinenherunterb reissen——字面意思,“topullonedown”or“out”——這是含糊的德語,相當于英文的把自己扔掉(totossoneselfoff),弗洛伊德在他的論文末段也曾經喚起對此種像征的注意〕。

〔51〕枝條很久以來就用來代表男性的 生殖器;在這裏恰好亦暗示了她的姓。

〔52〕這句話,以及下面緊接的,皆指婚姻所要注意的事。

〔53〕一個相似的自傳式的夢將在第六章 戊3夢例三中報告——它是我夢的像征的第三個例子,另外一個則由巒克詳盡的報告。還有一個需要倒過來說明的夢例則由史特喀爾記錄。——〔對于自傳式夢的文獻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運動的歷史》的末尾可以找到〕。

〔54〕(在一九○○、一九○九與一九一一的版本中,前面還有一段,不過于一九一四年删除。其內容是:我需要再提出另一些在夢或心理症病患用以僞裝性材料的意念:即關于搬家的意念。“搬家”很容易以“Auszichen”來置換(此字指“搬家”或“脫衣”)因此與“穿衣服”這題目相關聯。如果夢裏出現上樓,那麽就提醒了此英文字“tolift”,即把衣服提高起來。

〔55〕弗洛伊德在別處提到,就像早發性痴呆的存在使像征的分析變容易,强迫性心理症却使它變得困難。

〔56〕請看布羅拉和他蘇黎支的 弟子,梅德、亞伯拉罕等關于像征的著作,以及他們所引述的非醫學的作者(如小保羅等)。和這題目最有關的則要看巒克及沙克斯鐘士的論述。

〔57〕此觀點爲史伯柏提出的理論所强力支持。他認爲所有原始的字都是涉及有關性的事情,但後來經由用在一些相似于性的事件與活動上而失去了性的意義。

〔58〕譬如說,費連奇指出,一艘在水上航行的船發生于匈牙利夢者的“小便的夢”,雖然這個字“Schiffen”〔意即裝載;相似英文中字意含糊的“topump ship——把船上的水抽出來”,幷不存在于匈牙利語中。(幷請看下述第六章 戊節小便的像征)。在說法語以及其他羅馬語系的國家,房子是用來像征婦人,雖然在這些文字裏幷沒有一個字和德語的“Franuenzimmer”少女、 少婦(譯者注:德文Frau爲女人,複數即Frauen而zimmer爲房間,但兩字合成一字Frauenzimmer 時,亦指少女、或 少婦之意而已。)相似,請看第五章 注〔20〕。

〔59〕在美國,夢中的爸爸是以總統來表示,不過最常見的還是州長——這常在日常生活中用來稱呼父親。

〔60〕我一位住在宿舍的病人夢見他遇見一位女傭人,問她的號碼是多少。他很驚詫,因爲她回答道:十四。事實上,他和這位女傭私通,幷且已經到過她的房間數次,她自然害怕女房東會起疑心,因在他做夢的前一天提議他們應該在一間無人住的房間內會面。這房間的號碼是十四號,而在夢中這女人却是十四號,我們很難再想一個關于女人和房子仿同的更好證據(鐘士,Intern.Zertschr.f.Psyb choanal-yse,ii1914)。另外亦請看Artemidorus的TheSymboolismsofDreams …“因此,如果某人是在屋裏的時候,睡房即表示他妻子”。

〔61〕請看弗洛伊德的《性學三論》中的第二部,關于“誕生的理論”。

〔62〕這裏我將重複在別處說過的話:“前一些時候,我聽見一位和我們意見不同的心理學家與我們其中一人說,不管怎樣,我們無疑地誇張了夢中所潜隱著的性意義。他最常有的夢是上樓,而非常確定的是,這裏面一點性的意義都沒有。因爲這反對,所以我們非常警惕,而且注意夢中的階梯、梯子、樓梯的意義,不久我們知道樓梯(以及類似的東西)毫無疑問的代表著性交。只要比較一下,我們即不難發現:在一連串的韵律動作,以及愈來愈厲害的喘不過氣來後,我們爬到了頂端,然後在幾個快步之後,我們又回到了底下,因此,性交的韵律性動作在上樓的動作中重演了。另外,我們亦不應該忘記語言上的證據:攀登就相當于性行爲。我們常說某男人是個“steiger”(mounter)及NnachsteigenN(即追求,字面意思是climbafter)。在法文裏樓梯的每一梯級被稱爲marches而unvieux marcheur和我們所謂的einaltersteiger(老不羞——anoldrake)具有相同的意思。

〔63〕請和Zbl.Psychoanal2,675上所刊登的關于一位十九歲的躁鬱病病患的圖畫相比較。一位男人挂著一隻蛇的領帶,而這蛇正彎向一位小姐。另外在Anb thro-pophyteia6,334頁中的“害羞的男人”:一位女士進入浴室,撞見一位來不及穿上衣的男人。他很尷尬趕快用褂衫的前面部分蓋住自己的咽喉,幷說:“對不起,我還沒有結上領帶。”

〔64〕這點在弗洛伊德的著作《奇妙的》的第二部分有詳細的說明。幷請看他的關于女妖之頭的著作。

〔65〕而明顯的,小弟弟也包括在內。

〔66〕雖然歇爾奈的夢像征和這數頁的觀點不同,我必須强調歇爾奈爾是第一個真正發現夢的像征者,而精神分析的研究使他那本很早出版,而且是一度被認爲幻想的書被世人重視。

〔67〕請看Kirchgrapher的一個相似的例子。史德喀爾亦記錄了一個夢,裏面有一頂帽子,中央插著一根彎曲的羽毛——這像征著“陽萎”的男人。

〔68〕Prater維也納郊區有名的游覽勝地。

〔69〕性交的像征。

〔70〕或Chapel,指 陰道。

〔71〕陰阜。

〔72〕 陰毛。

〔73〕根據專家的意見,蒙在頭布與斗篷內的魔鬼是具有男性器官的特徵。

〔74〕 陰囊的兩半。

〔75〕字面的意義是“PicturesofWomen”,德文用來代表女人或裙子的俗語。

〔76〕這點——即醒來時對夢的真實性以及潜匿的夢思所有的强烈感覺——弗洛伊德對嚴森“懷孕”的研究中,曾在第二章 的末了强調過。幷且在“狼人的夢”中也提過。

〔77〕沙克斯對此名詞的用意是指更多的投注而非弗氏的用法。

〔78〕——ing,也許是維也納近郊,Schottentor則近市中心。

〔79〕“Schlemihl和那些字尾是“-Yl”的同音,是一個源于希伯來文的德語,常用來表示運氣不好,無能力的人。

〔80〕KorsakoffrPsychosis:一種長期酒精中毒引起的精神病,常常具有定向力的阻礙,易受外界刺激或暗示的影響,錯誤記憶,及幻覺,而且常有多發性神經炎症。

〔81〕“他贏取了偉大的投擲,成爲朋友的朋友,他贏取了一位可愛的女人……”這是席勒的快樂頌第二段的起句,由貝多芬配樂,用于他的交響樂“合唱”中,但是第三行(即弗洛伊德前面第一個所引用的)事實上也是貝多芬的歌劇費得裏奧終場的合唱中最後一段的起句——他的歌劇事實上是抄寫自席勒的。

〔82〕夢中牙齒被某人拔掉,通常是解釋成閹割(史德喀爾說這就像是理髮師剪發),但我們必須分辨具有牙齒刺激的夢和牙科醫師的夢不同點。

〔83〕在杜拉的個案報告中會有這種例子,下面所提到的相比,可在弗洛伊德一 八九九年一月十六日寫給弗利斯的信中找到。

〔84〕和楊格的通訊中得知有一個發生在婦女的牙齒刺激的夢具有“生産的夢”的意義。鐘士很清楚地確定此點。這個分析和上面分析的共同點是閹割與生産中,都是把身體的一部分由整體中分開。

〔85〕請看第六章 注〔50〕。

〔86〕金幣〔Crown(Krone)〕那時是奧地利的錢幣。

〔87〕〔Zahnziehen拔掉一根牙齒;zug(和ziehen同一字源)=“火車”或“拔”。zahn—reissen=掉掉一根牙齒;reisen(和reissen的發音相似)=旅行〕。

〔88〕因爲內容的需要,所以重複了此段文字。

〔89〕這“兩”個觀察的“兩”,其實是一九○九及一九一一年版本所遺留下來的,那時對典型的夢的討論完全放在第五章 中,他所謂的第一個觀察到的結果就由下段開始直到本節結束爲止,而第二個觀察結果則自(第六章 戊節)的“當對夢中代表‘性’。……”開始到(第六章 戊節12)的“另一個Schlemichles的例子”結束。

〔90〕巒克曾在ZentralbattfurPsychoanalyseNo:4中發表過一個典型的僞裝的俄狄浦斯的夢。另外一些利用眼睛像征的僞裝的夢則散見于巒克、愛德、裴廉克齊及賴德勒的著作,就像在別處一樣,俄狄浦斯傳說中被弄瞎眼睛的說法代表閹割的意思。而古羅馬時代經以僞裝的俄狄浦斯夢的像征幷非不爲人所知——巒克這麽寫著:“因此我們知道凱撒大帝夢見和其母親性交,而當時夢的解釋者說這是他擁有大地的預兆。而對達氏(譯者按:Tarquins:羅馬史乘中,屬于第五王及第七王一族之人)的神論亦是同樣有名的——此預言是這樣的,即那位第一位吻其母親的人將會攻克羅馬而布魯特斯把這解釋成大地(“他吻著大地,幷說這是所有生物的母親”)。請和希維托斯報告的希比亞的夢相比較:“波斯人被Pisisb tratus的兒子、布比亞帶領到馬拉松去,即在前一天晚上,布氏夢見和母親睡覺;他的解釋是,他必須回到雅典去重建其勢力。因此,此老人即死在其故鄉中。這些神話與其解釋指向一個正確的心理認識。我發現那些認爲媽媽疼愛他們的人,在真實世界中往往顯得自信,而那個看來似乎是英雄式的樂觀常常帶給他們確實的成功。

以下是我記錄的一個典型但經過僞裝的伊底帕斯夢:一位男人夢見:他和與另一位男人將要結合的女人發生曖昧的關係,他很擔心那人會發現這私通,因而不和此女人結婚。所以他對此男人表現得非常具有感情;擁抱而且吻著他。——此夢和夢者的生活只有一點相連的,他和一位有夫之婦私通;而她丈夫(他的朋友)一句語意含糊的話使他懷疑他朋友是否注意到一些蛛絲馬迹。事實上還有別的問題——在夢中絲毫沒有提到,不過也隱含著瞭解它們的關鍵。此丈夫想有嚴重的病,而其太太對他可能猝然去世已有了心理上的準備,夢者意識的想在他朋友死後和此年輕寡婦結婚。這些外在的影響,使夢者置身于伊底帕斯夢的領域裏去;其願望是把此人殺掉,然後和其妻子結婚,不過他的夢却僞善地加以改裝——他不但不表示她已結婚,反而說另一位男人想和她結合(這實際上和他秘密的意願相對應),而他對此男人的仇恨感則隱藏在感情的外衣下——而這正是他兒時對待父親的回憶。

〔91〕關于dejavn的一般討論,請看弗氏的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第十二章 。按即林克明醫師譯本(新潮文庫〔39〕)之第二—三頁最末一行起。

〔92〕離開維也納約七十英里的隧道,連結到西南部的支綫。

〔93〕我經過好久才知道關于胎兒期生活的幻想與潜意識思想的重要性,它們解釋了大多數人對被活埋的極度恐懼;幷且提供了死後複生的極度深層的深意識基礎。這無非是表現了此種未出生前對茫茫人生的一種投射。尤其生産行爲是第一次經驗到的焦慮,因此即有焦慮情感的原型。

〔94〕那些在孩童式的膀胱的夢中所利用的像征在大人的意義則純粹是性的:水=尿= 精液=羊水;船=抽出船上的水即(小便)=子宮〔箱子(木箱)〕;弄濕=尿床=性交=懷孕;游泳=膨脹的膀胱=胎兒的居所;下雨=小便=受精的像征;旅行(出發或到達)=離開房鋪=性交完畢(蜜月旅行);小便= 射精;(巒克)。

〔95〕Pfister曾報告過一個這樣的夢。至于“拯救”的意義,請看弗氏、巒克和賴克的其他著作。

〔96〕這和德國一個成語有關“EinenKussinEhrenKannniemand verwehren”(沒有人能拒絕一個榮耀的吻)。事實上,夢者在走過田畝時就得到第一個吻——穀穗間所給予的吻。

〔97〕這純粹是文字的,因爲在德語中“拉出來”(hervorziehen)和“具有好感”(vorziehen)是相似的。

〔98〕請看弗氏之“圖騰與禁忌”,第四章 第三節。

〔99〕此例首先在一篇論文中報告,插入本節時,弗氏删去了“他利用脫離女性姿態……”後面的一段文字。此段文字提到有關塞伯拉的“官能性現像”——這將在第七章 甲節起予以討論。删除那段是這樣的:“我們不能反對對病人的這種解釋;但是我不願意單單因與這構思和病人治療的態度有關就說它是官能的。這種思潮和別的事件一樣,都是夢的材料,我們很難想像爲何接受分析的病人思想不和他接受治療時期的行爲有關。而塞氏所謂:“物質的”與“官能的”的分野只有在這種情况下才有意義(請看塞氏著名的墜入睡鄉的自我觀察——即只有當夢者的意志指向他腦海中的夢思,或者是他確實的精神狀態而不是那些形成他夢思的部分。弗氏幷且在括弧中說,不管在哪種情况下,“木條不在中間斷裂,反而不可置信地沿著長軸縱分爲二”都不可能是官能的。

〔100〕請看第七章 注〔135〕。

〔101〕銀紙(silverPaper)=錫箔;stanniol是錫的衍化物。

〔102〕弗氏“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第十二章 中會加以討論。

〔103〕佛羅林及克魯斯是奧地利古代的錢幣,在本書第一版印出來時還未改換。在那時候一佛羅林(一百克魯斯)約等于一先令十便士,或者是美金四角。因此,本夢以及下一個夢中所提到的三佛羅林六十五克魯斯約等于六先令(或美金一元二角五分);二十一克魯斯約值四便士(七角半);一佛羅林五十克魯斯約值二先令六便士(六角半);一五○佛羅林則值十二鎊十先令(六十二元半)。

〔104〕心理症患者也是一樣,我知道一位病人,她不能自主地,不能如願地一直聽到(幻覺)一段段的歌曲,幷且不知道這對她精神生活有何意義(她不是妄想病患)。分析結果顯示她給予自己某些自由,而把歌曲的意義予以改變。譬如說:“溫柔的,溫柔的,虔敬的旋律(Leise,leise,frommeweise!)。她潜意識地把最後一個字看成“Waise”(因而使整個句子變成溫柔的,溫柔的,孝敬的孤兒)。這孤兒即是她本人。另外,在一聖誕歌曲的起首,“呀,被祝福以及快樂的……”;她省去了聖誕節日(christmastide),因而把它變成一首婚禮的歌曲,這種改造的機轉單單在聯想的時候就能發生(不需要經過幻覺)。

〔105〕有一句男人常常用來開玩笑幷且具有性意味的話和這有關,即以“notzuchtigen。(强奸)”用來代替“notigen”(强迫)。

〔106〕請看(第七章 )的注〔135〕。

〔107〕在第七章 甲節有更詳盡的分析。

〔108〕“對他國家的富强來說,他活得不長,但却是全心全力的”。正確的字應當是Salutipublicaevixitnondiusedtotus。

對于我把“Publicae”誤爲“patriae”,Wittels有很好的解釋。〔109〕這也許是一個過度决定的說法:我遲到上班的理由,晚上做的太晚,而且早上又要走過KaiserJosef大道和WaEhringer大道那麽長的路途。

〔110〕這在第六章 壬節有更詳細的討論。

〔111〕Caesar和Kaiser之間還有更進一層的關聯。

〔112〕此即一 八九八——一 八九九年匈牙利的一次 政治危機,後來由協爾組聯合政府而解决。

〔113〕即“我們誓死效忠國王!”乃是一七四○年奧地利王位繼承之戰後,瑪麗亞登上王位,貴族們對她呼籲所做的反應。另外我記不起來在那裏看到有關一則夢的記載。該夢中的人物都是异常細小的,其源由是夢者白天看到的銅版畫,這些卡樂的畫像都是具有好多好多微細的人物。有一套是描繪三十年代戰爭的恐怖。

〔114〕這來自歌德在其朋友席拉死後數月爲其遺作LiedVonderGlocke(鐘之歌)所作之跋上,他說席拉的靈魂正向真實、完善與美麗之永恒前進,但“在他背後却籠罩著一個枷鎖著全人類的陰影——共同的命運”。

〔115〕此夢在“第六章 庚節”有更進一步的討論。

〔116〕德文的fahren,在夢以及分析中不斷地被提到。不過翻譯成英文時却要根據含義翻成駕駛(汽車),或(坐在火車中)旅行。〔117〕在這裏,夢的運作模仿著那被認爲是荒謬的思潮——借著製造一些和思想相關聯的荒謬來呈現。在批評巴威略(Bavaria)國王的爛詩時,海涅引用了他所欲評判的句子,造出一些更爛的句子來。如:

HerrLrdwigisteingrosserPoet,

Undsingter,sostürztApollo

Vorihmaufdieknieeundbitterundfleht,

“Haltein!ichwerdesonsttoll.O!”

(路威伯爵是個偉大的詩人,當他開始朗誦的時候,阿波羅向他跪下,哀求道:

“停止吧!否則我就要發瘋了呀!”)

〔118〕梅爾涅(1833——1892)曾任維也納大學精神科教授。

〔119〕無疑的,這是弗利斯周期性定律的一個例子,51=28+23,恰好各是男性和女性的時期。51重複出現的事實將在第七章 甲節提到。

〔120〕上面的夢是這個規則的一個好例證:即是同一個晚上所做的夢雖然回想起來是分離的,但是却是一定源于同樣的夢的材料。同樣的,我這個要把孩子安全的移出羅馬城的夢亦受到小時的一件事情所扭曲:那時我很羡慕那些親戚,他們就能把自己的孩子移送到另外的土地上。

〔121〕“NichtaufmeinemeigenenMistgewachsen”——意即“這不是我的責任”或“這不是我的孩子”。德語的“Mist”本來是指肥料,通俗的用途中則指廢物,而在奧地利話中剛是指垃圾箱“Mistruger”。

〔122〕如果在精神分析的過程中,病人在做夢的當兒和自己說:“我一定要告訴醫師關于這事。”那麽這恒常暗示著病人受到很大的阻力而不易坦白此夢——

而且常常接著就忘了。

〔123〕某些方面來說,這是對我前面所說關于夢中邏輯關係的修正。前面只不過描述夢運作的一般行爲,但却沒有論及更精確,更細微的細節。

〔124〕Stanniol,錫的衍化物,這裏暗示著Stannirus所著關于魚的神經系統的書。

〔125〕這是我住那棟公寓的底層,那些租戶在這裏存放著他們的搖籃車;但在其他方面,却是種過分决定。

〔126〕請見第四章 前言。

〔127〕這不是任何一個真實地方的名字。

〔128〕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我依循著報告夢例的基本規則、把腦海呈現的東西都寫下來,所用的字眼本身就是夢裏所表現的一部分。請看第七章 甲節。

〔129〕席勒幷非出生于馬伯格,而是在馬巴哈,一個德國學生都曉得的事實,我也不例外,這又再是那種爲了取代意欲的僞造而犯的錯誤。詳見“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第十章 。

〔130〕如果沒有錯得太離譜,那麽由我孫兒(二十個月大)的第一個夢可以獲得這事實,即夢運作成功的把其材料轉變成願望達成,不過對伴隨著的感情却無法改變。在他父親離家重登沙場的前一個晚上,孩子在夢中大聲狂叫:“爸爸!爸爸!——孩子!”這只能這樣解釋。“爸爸和孩子在一起吧!”不過其眼泪却表示他對這即將來臨的分離感到傷心。在這時候,這孩子已經很能够表達出分離的概念了。“Fort”即“離別(gone)”——在夢中一個拉長而且特別强調的O——O——O——來置換——是他學到的第一個字,而在做這夢的幾個月前他早就能用他的玩具,扮演著離別的游戲。這游戲又再顯示著他早年生活一種成功的自律,因爲他能允許媽媽離開他“即相當于離別”。

——(Freud,BeyondthePleasurePrinciple第二章 )

〔131〕這夢在弗氏和弗利斯的通信(一 八九八年四月十四日)上有很詳盡的說明。Aquileia,離水數裏,以一條小運河和鹹水湖相通,湖中的一個島嶼上即坐落了Grado,這些地方都是位在Adriatic的北部,一九一八年前是奧國的一部分。

〔132〕譯注:Augean乃Elis之王,其牛厩養牛三千經三十年而不洗Hercules,希臘神話之英雄,乃Jupiter與Alemene之子,以其力大幷成就十二件難事而著名。

〔133〕我們很容易看出這些處罰的夢滿足了超我的願望。

〔134〕就是這個潜意識夢思中的幻想一直堅持著以“NonVivit”取代“Non Vxit”:意即“你來得太晚,他已經不再活著了。”

〔135〕下面這些Bernfeld所發表的事實將使接著的夢變得更易解。弗氏一八七六年至一八八二年在維也納生理學研究所(布魯克實驗實)工作,布魯克(1819—1892)是弗氏的上司,那時候的兩個助手是愛斯能(1846—1925),以及弗萊雪(1846—1891),他們都比弗氏大十歲左右,弗萊雪在晚年的時候患上很嚴重的身體疾病。弗氏就是在這裏遇見布勞爾(1842—1925)——這位和他一起合作研究歇斯底里症的偉大前輩幷且又是此夢中的另一個約瑟。第一個約瑟——弗氏早夭的朋友與敵手P君則是Josefpaneth(1857—1890),他繼承著弗氏在此研究所的職位(另外請見鐘士所著《弗氏傳》第一卷)。

〔136〕很容易看出,約瑟在我夢中占一個很重要的角色(請看前述有關我叔叔的夢——第四章 )。我的自我很容易把自己藏在具有此名字者的背後,因爲約瑟夫是聖經上的名人,一位夢的解析者。

〔137〕“sekundirebearbeitung”以前翻譯爲再度修潤,我認爲不太對應是sec -ondaryrevision(strachcy)。

〔138〕第二幕中,巴利斯和海侖談愛的情景,後來被menelaus闖入。

〔139〕弗洛伊德在別處這麽說嚴格說來,再度校正不是夢運作的一部分,請參閱他那關于“marcuséshandwoErterbuch的精神分析”的文章。

〔140〕暗示著海涅的“返鄉”弗氏會在其新導論最後一篇的講演中,會在前面引用全文。

〔141〕譬如說在第六章 壬節刊載的夢。

〔142〕弗氏後來有兩篇文章論及白日夢。一九二一年J.Varendonck發表《白日夢心理觀》,弗氏會爲之作序。

〔143〕在我那本關于《一個歇斯底里之症患的部分分析》的書中,我曾經分析過一個此種夢的好例子——裏面具有許多幻想的重叠。本來在分析自己的夢時,我低估了幻想對夢形成的重要性,因爲我的夢常常根源于心理的衝突以及討論。對其他人來說我們更容易證明夢和白日夢之間是完全類似的,對歇斯底里症患者來說,夢可以替代歇斯底里症狀的發作,因此很容易就此瞭解白日夢的幻想乃是此兩種精神狀態的前身。

〔144〕從前,我很難使讀者區別夢顯意識和隱藏著的夢思間的不同,他們一次又一次的由一些未經過解析的夢中提出質問與反對,而忘了要需要對它先加以解析,不過現在當分析使他們瞭解其含義時,許多人又同樣頑固地隱入另一個過失中,他們想要由夢隱意中探究其夢精要,不過在追究的過程中却忘了隱匿的夢思和夢運作之間的不同,基本來說,夢只不過是一種特殊的思想,只有在睡眠狀態下才能存在。夢運作造成此種形式的思想,而它本身即是夢的主要部分,這說明了它那種特殊的性質。我這麽說是爲了要澄清讀者所熟知的“夢具有預測力”的錯誤,夢只不過想要解决我們精神生活所面臨的問題,這和我們意識那清醒時刻的精神活動一樣的;除了這點以外,它不過告訴我們這種活動亦能在前意識中進行——關于這點,我們早就知道了。

 

 

 

 

第七章 夢程序的心理

 前言

在我聽到的許多夢當中,有一例子特別值得我們在此地加以注意。這是一位女病人所報告的,她曾在一次“夢的講演”中聽到下面我將提到的(我至今仍然不知其真確來源)。不過該夢內容所産生的深刻印像却使該女士再度夢見(即再度夢見此夢的某些元素),換句話說,即是她經由此種方法來表達她對夢某部分的贊同。

這個範例的前奏(她所聽到的夢)是這樣的:一位爸爸在孩子快逝世的時候日夜守在病榻旁。孩子死後,他到隔壁房間躺下,不過却讓兩室相連的大門敞開,因此,他能望見置放他孩子的房間以及他尸體四周點燃著的蠟燭。他幷且請一位老頭看顧著死尸,且在那裏低聲禱告。睡了數小時後,這位父親夢見他孩子站在他床邊,捉著他的手臂,低聲地責怪他:“爸爸,難道你不知道我被燒著嗎?他驚醒過來,發現隔壁房正燃著耀目的火焰,趕過去一看發現那位守候的老先生睡著了,而一枝點燃著的蠟燭掉下來了,把四周圍著的布料和他深愛的孩子的一條手臂給燒著了。

這位病人和我說,此感人的夢很容易解釋,而那講演者也曾很正確地加以說明。一定是那經過大門傳來的火焰照射在他的眼睛使他得到下述的結論(如果清醒時,他也會有同樣的印像):蠟燭跌下來在尸體附近燃燒著某些東西。也許他在墮入夢鄉時還在懷疑那老人是否能够盡職。

對這解釋,我沒有异議,不過要追加的是,夢的內容必定是過度决定的,夢中那孩子的話一定在生前說過,幷且和他爸爸心靈中的一些重要事件有所關聯。譬如說“我發著高燒”也許病人曾在最後這場病中,發著高燒的時候說過。而那“爸爸,難道你不知道?”也許和某些被遺忘的敏感情况有關。

但是,雖然知道此夢是一種具有意義的程序,而且關係著夢者的精神體驗,不過我們却很奇怪此夢爲何在這種急需醒過來的情况下發生。而這夢也是種願望達成。在夢中,此男孩的行爲像是活著般:他走到父親的床前,握著他的手臂,警告他——也許和他生前說出“我發著高燒”的情况一模一樣。爲了滿足此願望,所以父親多睡了一會兒。他較喜歡夢中的情况,因爲這麽一樣,他的孩子又再活起來。如果父親先醒過來,然後才達致以上結論而趕到隔壁,那麽孩子的生命就短少了這段時間。

對于這吸引人的短夢的特徵,我們無可置疑。直到目前爲止,我們主要的論點都放在夢的意義,發現此等意義的方法,以及夢的運作如何隱匿其意義上面。換句話說,夢的解析一直是我們的主題所在,但現在我們却遇到一個夢,其意義很明顯,而且解析毫無困難,不過仍保有某些特徵而和清醒的時刻有所分野,而此分野必須要加以解釋。只有把所有關于夢解析的工作放置一邊,才會體驗出我們對夢的心理瞭解是如何的貧乏呀!

不過在踏上“夢的心理”這條路以前,我們必須停下來向四周望望,看看在後面那段路途中是否遺漏了一些重要的事物。因爲我們必須瞭解,以前經過的路乃是此旅程中最順利的(如果我沒有太大錯誤的話),那麽直到現在,我們所走過的路都是通向光明的——即指向更深入的瞭解。不過一旦我們要更深入瞭解有關夢的精神程序,那麽我們面臨的是一片黑暗。我們不能以精神程序來解釋,因爲所謂解釋即是將某事件追溯到一些已知的知識上,而眼前幷無一些確定的心理知識使我們能够用來做爲夢心理探討的基礎。反而,我們必須設立許多假定和心靈結構有關的假說,以及其運作的力量。不過我們必須小心,不能以超過一級的邏輯連結來建立假說,否則這些假說的價值便不確定了。但即使我們的推論沒有錯誤,幷且考慮過各種邏輯的可能性,單單這些假設上的殘缺就足以使我們整個的推演變得徒勞無功。就算費盡心思,單獨的個別對夢,或者是其他心靈活動加以充分地研究,我們仍然無法證實或者裁决心靈架構以及其運作的方法——爲了達到目的。我們必須對一系列的心理功能加以比較研究,然後將所得到的各種確定知識綜合起來。因此我們暫時要把夢的精神分析推衍而得的假設放在一旁,直到它和我們由另一角度去探討同一問題的結論發生關係爲止。

 

 

 甲、夢的遺忘

因此目前我想把論題轉移到我們一直忽略,幷且可能動搖解釋根基的一個題目上,好多人都認爲我們事實上幷不知道那些我們加以解釋的夢——或者應該更清楚地說:我們沒有把握它是否真正如所描述那般的發生。

第一、我們所記憶的以及加以解釋的夢本身受到那不可信賴的記憶所截割——它對夢印像的保留是特別的無能,而且常常把最重要那部分忘却。當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在某個夢的時候,常會發現雖然曾經夢得更多,不過却只能記得一小部分,而這部分又是很不確定的。

第二、有許多理由懷疑我們對夢的記憶不但殘缺不全,而且是不正確與謬誤的。一方面,我們也要懷疑夢是否真的如記憶那般的不相連;另一方面,我們也要懷疑夢是否像叙述那樣的連貫——是否在回憶的時候,任意將一些新的以及經過挑選的材料填補被遺漏或者根本就不存在的空檔;或者我們以一些裝飾品將它修飾得圓圓滑滑,以致無法判斷哪部分是原來的內容。確曾有一位作者史筆達如此說,夢的前後秩序和相關都是在回憶的時候加進去的。因此,這個我們想判斷其價值的印像是否有可能完全由手指間滑過而不留絲毫痕迹呢?

到現在爲止,我們一直都忽略了上述的警告。相反的,我們把一些瑣細,不明顯以及不確定的部分和那些明顯確定的部分予以相同的評價,伊瑪打針的夢中,就有這個句子“我立刻把M醫師叫來。”我們假定它是源于一些特殊的原由,因此,我即能追溯到一個不幸病人的故事。我就在他的床榻旁“立刻”把上級同事叫來。那個“將五一和五六看成不可分別”而顯然是荒謬的夢中,五一那個數字數度出現,我們沒有把它當作一件自然或者是無意義的事件。相反的,我們由此推論,五一背後必定埋藏著另一個隱意;遵循著路綫,發現原來我害怕五一會是我的大限,這和夢的主要內容所誇耀的長壽産生强烈的對比。在那個“nonvixit”的夢中(請見第六章 己節),我起先忽略了一個中途插入的不明顯事實:“因爲P不瞭解,所以弗氏轉過頭來問我”等。當解釋過困難的時候,我回到這句話上,結果溯源到孩童時期的幻想——而這恰好是夢思中間的重要分歧點。這是由下麵這幾句話推來的:

Seitenhabtihrmichverstanden,

SeitenauchverstandtichEuch,

Nurwennwirimkotunsfanden,

Soverstandenwirunsgleich。

(字面意思:“你們很少瞭解我,我也不瞭解你們。直到我們在泥巴中相見,才會很快彼此瞭解。”——Heine)

每個分析中都有許多例子可以顯示出,夢中最瑣細的元素往往是解釋過程中不可或缺的,而且往往解釋會因爲對它的忽略而延誤了。我們對夢中所展示的各種形式的文字都賦予相同的重要性。即使夢中的內容是無意義或者不完全——似乎要給予正確的評價是不會成功的——我們亦把這缺陷加以考慮。換句話說,別的作者認爲是隨意糅合,幷且草率帶過以避免混淆的部分,我們都把它拜爲聖典般。對這個不同意見,我認爲有加以解釋的必要。

這些“解釋”較看好我們,雖然別的作者幷非絕對錯。在我們新近獲得對夢來源的知識探照下,以上的矛盾突然釋解了。在重新叙述夢的時候,我們會把它歪扭。這是對的;不過這歪扭正是我們前面提到的再度校正——這個普通施展作用于正常思考上的機構——又一次運作(請見第六章 壬節)。但這歪扭不過是夢思經常受到夢審查制度修正的一部分。別的作家在此點都會注意或懷疑這運作明顯的“夢的歪扭”作用;不過我們對此却沒有太多的興趣,因爲另一個更爲深遠的扭曲作用(雖然較不明顯)早已經從隱藏的夢思中選出夢來。以前作家所犯的唯一過錯乃是認爲將夢用語言表達出來所造成的變异乃是任意的,不能企求有更進一步的分解,因而給予我們一個錯誤的夢的圖像。他們太過低估精神事件被决斷的程度——它們從來不會是任意的。我們很容易顯示出下面這現像:如果某元素不被甲系的思想串列所决斷,那麽乙思想串列很快地就取代了它的位置。譬如說,我要任意地想一個數字。不過這是不可能的:所提示的數字毫不含糊的,而且必然經過了我的思考,雖然對現時的注意力來說,它可能是遙遠的〔1〕。在清醒時刻,夢所受到的校正更改,也同樣幷非是任意而爲的。它們和被取代的事件間有著關聯,幷且替我們指出通往該內容之途徑,而那內容也許又是另一個的替代品。

在解析夢的時候,我常常運用下述手段,而從來沒有失敗過。如果病人向我提出的夢很難瞭解的時候,我要他再重複一遍。再重複一遍的時候,他很少會運用同樣的文字。而他那運用不同文字來形容的夢的部分正好是夢僞裝的脆弱點:對我來說,它們的意義就像齊格飛斗篷上的綉記對哈根所代表的意義一樣〔2〕。這就是夢解釋的起始點。要病人重複一遍不止在警告他說我要更花費心機來分析這夢;于是在這阻抗的壓力下,他急促地企圖遮掩夢僞裝的弱點——以一些較不明顯的字眼來取代那些會泄露意義的表達。不過他這樣恰好挑起我的注意力。因此夢者企圖阻止夢被解釋的努力反而讓我推斷出它斗篷上綉記的所在。

前述作者過分懷疑我們所記得的夢到底有多少是不對的。因爲這沒有什麽理智上的根據。一般來說,我們無法保證記憶的正確性;但却往往將它賦于超過客觀性的信任。對于夢或者它某一部分是否正確的被報告出來的疑問,實際上只不過是指出夢審查制度的一個變體而已(意即夢思要進入意識後面所遭受的阻抗)。這種阻抗幷不因爲已經産生的置換以及取代而消失;它仍然以一種存疑的姿態附著于那被允許出現的材料上。我們尤其容易誤解這點,因爲它是作用不明顯的元素,而不是那些强烈的。我們已經知道,夢所呈現的,是經過精神價值的完全置換,已和夢思不同,歪扭必須要在消除精神價值後才能産生;它能常以此種方法表達,而且偶爾也安于這種現狀。但如果某一含糊的夢內容被懷疑的話,那麽我們就有十分的把握說,這乃是一個違禁夢思地直接推衍。這就是古代國家的偉大 革命,或者是文藝復興後的情况:高貴以及掌握實權的家庭,曾經一度控制整個局勢,現在被放逐,所有的高級官員被新面孔所取代。只有那些最窮困,最無力量的敗落人家,或者是些優勝者的嘍羅才會被允許住在城內;但即使如此,他們還是不能享有完全的公民權利,幷且不被信任。這個不信任和上面所提的懷疑是相對應的類比。這是爲何我要强調分析夢的時候,所有用來判决確定度的方法都要廢弃;而夢中雖然只有些蛛絲馬迹,也要當作是絕對的真實。在追夢中的某一元素時,我們必須遵守這態度,否則分析必將擱淺。如果對某個元素的精神價值抱有疑問,那麽對夢者的影響是,該元素背後所藏有的觀點亦不會自動進入夢者的腦袋。因此結果是不會太明朗的——夢者可以相當合理地這麽說:“我不太清楚這是否發生在夢中,不過我却具有下面這想法。”但是從來沒有人如此說過。事實上,這疑問是造成分析中止的原因,幷且也是精神阻抗的一種工具及衍化物,精神分析的假設是正確的——它的一個條件是:凡是阻礙分析工作進行的都是一種阻抗。

除非考慮精神審查制度,否則夢的遺忘亦是不可解的。在許多例子中,夢者覺得夢見許多事情,但却記得很少,這可能具有其他的意義。譬如,夢的運作一整晚都在工作,但是却只留下了一個短夢。無疑的,時間愈久,我們忘掉的夢內容也就更多;有時雖然費盡心思也無法將它們記起來。我認爲不但此種遺忘常常被高估:而且夢之間的溝隙 限制了我們對它瞭解的觀點也是太過强調的。我們常常能够借著分析的方法填補忘掉的夢內容;至少在很多的例子中,我們能由一個剩餘的部分架構出所有的夢思(當然,不是夢的本身,而這事實上幷不重要)。爲了達到這目的,夢者在進行分析過程當中必須付出更多的注意力,與自律——就此而已,但是這顯示出夢的遺忘不無仇視(即阻抗)的因素在內〔3〕。

借著觀察此種初步遺忘的現像,我們可以得到“夢的遺忘乃是偏見的,幷且是種阻抗的表現”的確實證據〔4〕。常常在分析的過程間,被遺忘的夢的某部分又再出現。病人常常這麽形容道:“我剛剛才想起。”借此種方法而得以呈現的夢部分必定是最重要的;它通常是位于通往夢解答的最近路途上,因此也就受到更多的阻抗。在本書的許多夢例中,其中一個夢即有一部分借著此種“後來想起”的方式呈現出來。那是一個旅行的夢,關于我向兩個令人不快的旅行者之報復,那時我因爲此夢表面的不清楚而沒有深入解析(請看第六章 庚節夢8)。那段被省略的部分是這樣的:我提及席勒的一件著作(用英文),“這是從……”但察覺出錯誤後,自己改正爲:“這是由……”“是的,”那人和他妹妹說,“他說的對。”

這種夢中出現的自我更正,雖然引起某些作者的興趣,但在此地却不必花費我們太多的心血。但我却要借著一夢例說明關于夢中發生文字錯誤的典型例子。這發生在我十九歲的時候,首次訪問英國。第一次在愛爾蘭的海裏度過一整天。自然我很高興地在沙灘上撿起浪潮所遺留下來的水生物。當我正好觀察著一雙海星的時候——〔夢的開始即是hollthurn hollothurian(海參類)〕——一個漂亮的小女孩走上前來問道:“它是海星嗎?是活的?”我答道:“是的,他是活的。”我立刻發現自己的錯誤,很尷尬地趕緊加以改正。而在夢中我却以另一個德國人常犯的文法錯誤來取代之。“DasBuchist vonSchiller”應該翻成這本書是由“by”,而不是“from”。在聽過這麽多關于夢運作的目的,以及其不擇手段,任意運用各種方法以達目的的討論後,如果聽到這個英文字“from”是借著和德文“from(虔誠)”的同音而達到極度凝縮的作用,我們將不會感到驚奇。但是我那個關于海灘的確實記憶何以會呈現于夢中呢?它表示——用一個最純真無邪的例子——我把性別的關係搞錯了。這當然是解釋此夢的鑰匙之一。而且,任何一個聽過馬克思的《物質與動性》書名來源者都不難填補這個空隙:(莫裏哀“LeMaladelmaginaire”中的La Matierest—elleLaudable〔5〕——腸子的動作)。况且我還能以親眼目睹的事實來證明夢的遺忘大部分是由于阻抗的結果。一位病人對我說,他剛做一個夢,不過却全部忘了;我們于是再繼續進行分析。然後遇到一個阻抗;于是我向病人解釋一番,借著鼓勵與壓力幫助他和這不能令他滿足的思潮取得妥協。我幾乎要失敗,突然間大聲叫道:“我現在記得自己夢見什麽了。”因此妨礙我們分析工作的阻抗也同時使他遺忘了此夢,而借著克服此阻抗後,這夢又回到他腦海中。

同樣的,一位病人在達到某種分析過程後,也許會想起他好多天前所做過的夢,而這夢在以前是完全被遺忘的。

精神分析的經驗已經提供另一個證據,說明夢的遺忘主要是因爲對該事實的阻抗,而幷非由于睡覺和清醒是兩個互無關聯的境界——雖然別的作家强調此點。我常常有這樣的經驗(也許別的分析家與正在接受治療的病人也有同樣的經驗),在睡眠被夢吵醒後,我立刻以擁有的所有理智力量去進行解釋工作。在那種情况下我往往堅持如果不能完全瞭解便不去睡覺。然而我就會有過這樣的經驗:在第二天清晨醒過來時,完全把解釋以及夢的內容忘得一乾二淨,雖然依舊記得我曾做過夢而且解釋過它。不但理智無法將夢保留在記憶內,反而夢常常和解析的發現一起烟消雲散。但這幷不像是有些權威人士所認爲那樣:夢的遺忘乃是因爲分析活動和清醒時刻的思潮間有一道精神的阻隔。

林斯先生對我的“夢的遺忘”大加反對,他認爲遺忘只是解離精神狀態所産生記憶喪失的一種特殊情况,而我對此種特殊記憶喪失的解釋無法伸展到別種形式上,因此我的解釋是毫無價值的。我要提醒讀者,在對這些解離狀態的描述上他根本沒有嘗試找尋一種動力性的解釋。如果如此做的話,他必然會發現潜抑(或者更精確地說,由它而來的阻抗)是造成精神內涵的遺忘與解離的主要原因。

在準備這篇文章的時候,我觀察到夢的遺忘和其他的精神活動之遺忘沒有兩樣,而且它們的記憶也和其他的精神功能相似。我曾經記錄下許多自己的夢,有些是當時無法完全解釋,有些則根本未加解釋。而現在(經過一年到二年之間),我爲了想得更多的實證而對某些夢加以解析。這些分析都很成功;的確,我可以說,這些夢在經過長時間隔離後反而變得比近期的夢來得更容易解釋,可能是因爲我在這段時間內已把一些內在的阻抗克服了。在進行這些分析時,我常常把以前的夢思和現在的加以比較,發現現在的總是較多,而且舊的總是被包括在新的裏面。我起先很驚异,不過很快就不以爲怪,因爲發現自己很早就有要病人訴說他們往日的舊夢,而把它當作昨日夢而加以解析的習慣——用同樣的步驟,幷且可得到同樣的成功。當我討論到焦慮的夢時,我將要提出兩個像這樣遲延解析的例子(請見本章丁節的夢),我在得到這第一次經驗的時候,曾經準確地如此預測:夢和心理症的症狀各方面都很相像,當我用精神分析來治療心理症——譬如說,歇斯底里症——我不但要解釋那使他來找我治療的現存症狀,而且也必須解釋那早就消逝的早期症狀;而我發現,他們早期的比現在的問題更好解决。甚至在一 八九五年,我在歇斯底里症的研究上曾經替一位年齡大過四十歲的女病人,解釋她十五歲時第一次歇斯底里症的發作〔6〕。

接下來,我將提及許多關于解析夢更進一步但却不互相關聯的論點。這也許能做爲讀者的引導,如果他想分析自己的夢來證實我說法的準確性。

他必須要知道,解析自己的夢幷不是簡單而且容易的事。雖然幷沒有阻抗此種感覺的精神動機,要察覺這種內在現像以及其他平時不太注意的感覺都需要經過不斷的嘗試。要把握那些“非自主的觀念更是難上加難,任何一位想這樣做的人必須對本書所提的各項事實感到熟悉,幷且在遵循這些規定進行分析的時候,必須不帶有任何先人爲主的觀念、批評,或者是情感或理智上的成見。他必須要牢牢記得法國生理學家本納得對實驗工作者的規勸:“Travaillercommeune bete”——即是說他必須具有野獸般忍耐地工作,幷且不計較後果。如果你確實遵循這勸告,那麽此事就不再是困難的。

夢的解析常常不會在第一回合就完全解决的。在依循著一系列的相關後,我們常常會發現自己已經精力消耗殆盡;而且當天不能再由那夢中得到什麽。最聰明的辦法是暫時放弃,以後再繼續工作;那樣也許另一個夢內容會吸引住我們的注意,幷且導出另一層的夢思。這個辦法也許可以稱爲部分的夢解析。

要使初學者明白即使他把握了夢的全部解析——一個合理合題的解析,而且顧及夢內容的每一部分——他的工作仍未結束,乃是最困難的一件事。因爲同一個還有別種的逃離他注意的不同解析,如“過度的解析”。的確,我們不容易有這樣的概念:即無數活動的潜意識思潮掙扎著尋求被表達的機會:而且也不容易體會到夢的運作常常把握著一些能涵蓋數種意義的表達——就像神仙故事中的小裁縫的“一拳打死七個”。讀者埋怨我在解析過程中往往加入一些不必要的技巧;不過實際的經驗將使他們知道得更多。

但另一方面我也不能證實塞伯拉首先提出的:每個夢(或者是許多夢,或某種的夢)都有兩種解析,而且兩者之間具有固定的關係,其中一個意義是“精神分析的”通常賦夢予某種意義;這通常具有孩童式的“性”的意義。另外一種他認爲較重要的是“神秘的”,這裏頭埋藏著夢運作視爲更重要與更深刻的思潮。塞伯拉雖然引叙許多夢例來說明此兩點,但他幷沒有足够的證據。而我必須說塞伯拉的論斷幷不成立。儘管他這麽說,多數的夢幷不需要過度的解析,尤其是所謂的神秘的解析,塞氏的理論和近年來所流行的理論一樣,他們都是企圖遮蓋夢形成的基本情况,而把我們的注意力由其本能性的根源轉移開來。不過在某些情况下,我能够證實塞氏的說法。借著分析的方法,我們發現在某些情况下,夢運作必須面對將一些高度抽像的觀念轉變成夢的難題,而這些觀念是無法直接加以表現的,爲了解决這問題,它不得不把握著另一組的理智材料;而這材料和那抽像觀念稍爲有些關聯(可以說是譬喻式的),幷且要表現也沒有那麽多的困難。對于此種方法形成的夢,夢者會毫無困難地說出其抽像意義;但是對那些中間插入材料的正確解釋則需要借助那些我們已經熟悉了的技巧。

我們是否能够解析每一個夢呢?答案是否定的。我們要記得,在分析夢的時候我們必須對抗那些造成夢歪曲的精神力量。因此問題是,我們的理智興趣,自律的能力,心理知識,以及解析夢的經驗是否足于應付內在的阻抗。通常,我們都能够深入一些:足以使我們自己相信此夢具有意義,足以讓我們驚鴻一瞥地窺見其意義。那些緊接著的夢亦常能證實我們對夢的假設。仔細觀察兩個連續的夢,我們常會發現甲夢的中心在乙夢中幷沒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反之亦然;所以它們的解析常常是互補的。以前我已經學過許多例子說明同一晚上所做的許多夢通常應該視爲整體來解析。

即使分析最徹底的夢也常常有一部分必須放置不顧;因爲在解析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這部分是一些不能解開的互相纏繞著的夢思,而且也不能增加我們對夢內容的瞭解。這部分即是夢的關鍵,由此伸展至無知。由解析而得來的夢思幷沒有一些確定的根源;它們在我們那錯綜複雜的思想世界中向各方向延伸。而夢的願望則由某些特別接近的纏繞部分長出來,這就和蘑菇由菌絲體長出來的情形相似。

現在我們必須回到有關夢被遺忘的一些事實上。到目前爲止,我們仍然無法從那裏推衍出任何重要的結論。我們已經知道清醒時刻的生命無疑地傾向于要把晚間所形成的夢給遺忘掉——不管是整個兒在睡醒後就忘掉,或者在白天當中一點點地忘却;我們也知道遺忘的主要原因是精神的阻抗,而它在晚間也早就盡其力量反對過了。但問題是,如果所說屬實,爲何夢會在這阻抗的壓力下産生呢?讓我以最極端的例子來解釋(意即清醒時刻把夢中一切都忘掉,就好像從來沒有夢見一樣)。在這種情况下,我們這樣推論,即晚間的阻抗如果和白天一樣强,那麽夢就不可能會産生。因此結論是,晚間的阻抗力量較小,雖然幷沒有全部失去(因爲它仍然是夢形成的歪曲因素)。但我必定要假設其力量在晚間减弱,因此使夢形成得以進行。現在我們很容易瞭解阻抗在恢復全力的時候爲何能把它虛弱時所允許的事推翻掉。描述心理學告訴我們,夢形成的唯一規則是:心裏必須處在睡眠狀態下;現在我們已經能够解釋此事實:睡眠使夢得以進行是因爲精神內涵的審查制度减弱的結果。

無疑的,我們想把這點當作是夢遺忘的許多事實所能推衍出的唯一結論,幷且以此爲起點更進一步地研究睡眠和清醒時刻中,這阻抗的能力相差多少。不過我想在此先暫停一下。當我們更深入研究夢的心理,我們將發現夢之形成可以從別的角度來看。譬如說:也許那時對抗夢思表達的阻抗會回避不見,但力量絲毫不减少。似乎二者都可以促進夢的形成,幷且都能發生在睡眠狀態下。現在我們要暫時在這裏停頓一下,待會才再繼續討論(請見本章丁節)。

我們現在必須考慮另外一些反對我們解析夢的程序的意見。我們的方法是,把所有那些平時指引我們的有意義觀念弃之不顧,然後把注意力集中在夢的某一元素上,記下不由自主浮現和它關聯著的任何觀念。過後再更換一部分,又依樣畫葫蘆地重複一次。不管思潮往哪邊走,我們都讓它發揮,幷且由一個題目轉移到另一個上面(雖然自己幷沒有直接地參與),但我們有信心在最後得到夢所源起的夢思。

反對者的理由如下:夢中某一元素能將我們帶到某處(即帶來某些結論)絲毫不值得驚奇;因爲每個觀念都可以和某些東西相關聯,值得驚奇的是,這些漫無目的,而且任意的思想串列怎能導出夢思來呢?很可能是自我欺騙而已。我們一直跟隨著某一元素的聯想,然後爲了某些理由而中斷。接著再遵循第二個元素的聯想。在此種情形下,原來幷不受拘束的聯想會愈來愈窄。因爲我們腦海裏仍然浮現著原先的思想,所以在分析第二個夢思時,我們很容易捉著和第一道思潮相關的聯想。然後竟然欺哄自己——認爲已經找到一個連接夢中兩種元素的思想。因爲我們任意地把思想連接在一塊(除了正常那種由一思想移形到另一個的情况以外),最後必須會找到許多我們形容爲夢思的“中間思想”——這是沒有保證(即不知是否真實)的,因爲我們不能知道夢思究竟是什麽——而且認爲是相當于夢的精神替代。但這整套都是任意捏造的;不過是一種富有技巧的機會組合而已。在這種情况下,任何人,只要他肯付出這些徒勞天功的代價,都能由夢編造出任何的解析。

如果只是面對這些反對意見,我們也只要如此辯駁就好了——即描述解析所造成的深刻印像;追隨某一元素過程間突然浮現出和夢其他元素的相關;以及除非事先有精神上的聯繫,否則單單機會是不可能由夢中推衍出這麽多東西的。另外我們也能指出,這種夢解析和解除歇斯底里症狀的方法是同出一轍的;而這方法的可靠性可以由症狀的一起浮現與消除得以證實。或者可以這麽說,本書的論斷是由“插入的說明”而證實的。但這些都不能說明爲何追隨某個無目的以及任意的思想串列就會達到一個事先存在的目標;不過我們幷不需要回答這問題,因爲這問題根本無法成立。

因爲在解析夢的時候,雖然我們弃除一切意見,幷讓任意的思想浮現,我們其實幷非追隨著一些無目的的思想潮流。我們知道,能够摒除的思想正是那些我們知道的有意義的思潮;然後一旦成功的完成摒除工作後,那些不知道有的目的想法——或者更明確地說,潜意識——就出面把持大局,從而决定了那些非自主的意志浮現。沒有任何的影響力可以使我們的精神力量去做一些無意義的思考——甚至任何精神混亂的狀態也不可能。而精神科醫師們太過輕易放弃他們對精神程序完整的信心。我知道,在歇斯底里症和妄想病中,無目的的思潮和夢的形成一樣,是不可能産生的。也許這種無目的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呈現在任何內源的精神异常上。如果勞列的看法沒錯,那麽譫妄或者意志迷亂的狀態也是有意義的。因爲我們之所以不瞭解是因爲中間有個溝隙無法超越。在觀察這些病症的時候我也有同樣的意見;譫妄之所以産生乃是審查制度不再掩瞞它的操作;即它們不再同心協力製造一些不被反對的新想法,反而粗率地把不合格的都删除掉,因此剩下來的就支離破碎,不知所云了。這審查制度的行爲就像蘇聯邊界的報刊審查委員會一樣,他們要把國外雜志塗黑了好多段落後才允許留傳到他們所保護的民衆手中。

也許在器質性的腦部障礙中,思想能够借著一些偶然的關聯而自由推演;然而在心理症中所謂的自由推演却可以用那受到審查制度影響而被推到前臺的思想串列(其意義被隱藏著)來說明。下面這些所謂表面關聯被認爲是自由聯想(即不受意識的力量所主宰)的永真訊號——即借著諧音,含糊不清的字義,暫時且和字義無關的巧合,或者是開玩笑玩弄字眼間所運用的聯繫。這些特殊的聯繫正存在于那些由夢元素通往中間思想串列之中;同樣的,它們亦存在于由中間思想通往夢思本身。我們很驚奇能在許多夢的分析上看到這種例子。架構于二思潮之間的聯繫,沒有哪一種是太過鬆弛以致于不配合,也沒有哪種玩笑是太過粗魯而不能用。但是這種表面看來吊兒郎當的真正理由却因而很快地被發現了。無論何時,當兩個元素之間有著很表淺或者是牽强的聯繫,它們之間一定還有一個更深刻以及正統的聯繫,不過却受到審查制度的阻抗。

表淺聯繫之所以盛行的真正理由不是因爲捨弃了有意義的思想,而是由于審查制度所施的壓力。當審查制度封鎖了正常的通道後,當然表淺的聯繫就取而代之了。我們也許可以想像出這樣的類比:一個山區爲主要交通遭到阻礙(譬如說,洪水泛濫),但是與山區的通訊仍然可以利用那些陡峻不便的小徑(平時的獵人所利用)。

這裏我們要分辨兩種情况,雖然基本上來說它們是一樣的。第一個情况是,審查制度破壞了兩個思想之間的聯繫。它們從而不再受到它的阻抗。然後這兩個思潮相繼進入意識層面,二者間的真正連接被隱沒了,不過却有層表綫的聯繫(這種聯繫我們本來不會想到的)。這聯繫通常是附錄在那些幷不受到壓抑,而且也幷非是主要的聯繫所在。第二種情况是,兩個思想的內涵都各自受到審查制度的阻抗。因此必須以一種替代的形式呈現,不過在選擇兩個替代的時候,它們之間的表淺聯繫亦重複著該兩個思想之間的主要關聯。在這兩種情况下,審查制度都將正常以及嚴肅的聯繫轉移成一個表淺的,而且似乎是荒謬的關係。

因爲有這種轉移的關係存在,所以我們在解析夢的時候,毫不猶疑地依賴著此種關係〔7〕。

這是精神分析最常用的兩個定理——即當意識層面的觀念被捨弃後,潜意識中有意義的概念則控制了整個現時的思想;而表淺的聯繫不過是一些更深層以及被壓抑的關聯的替代物而已。的確,這理論已成爲精神分析的基柱。當我命令病人捨弃任何成見,把所有他腦海中浮現的事物告訴我時,我深信他不能摒除掉那些有意義的概念,而且雖然他提起的那些看來像是無邪或者是任意的事物,實際上却和他的疾病有著關聯。另外一個病人所不懷疑的有意義的概念則是我的人格。至于這兩個定理的證明以及其重要性的體驗,則已經屬于描叙精神分析治療方法的領域了。在這裏,我們必須又暫時將夢的解析置于一旁。

由以上許多反對的意見當中,可得一真正的結論,即我們不需要把所有解析工作的聯想都視爲夜間之夢的運作(請參閱第六章 甲節、丙節)。其實在清醒時刻進行分析工作時,我們以相反方向跟隨著一條由夢思通向夢元素的途徑,而夢運作所遵循的那條路綫也和我們反向。這些途徑亦幷非全部是雙綫大道,却可以兩面相通。似乎我們白天的分析就像是沿著新鮮的水道駕馭著木筏,有時遇見中間的思想,有時在這裏遇見夢思,有時在另一處。在這情况下,我們知道白天的材料亦會加入解析的行列中。也許夜間以後所增加的阻抗使得我們必須做更多的改道。我們遵循支徑的數目多少幷不重要,只要它能帶我們到所要找尋的夢思就行了。

 

 

 

 乙、退化(後退)現像

在辯駁了各種反對意見後,或者至少在顯露了我們防禦的武器之後,我們不應該再遲延那準備了很久的心理探討。現在讓我們把近來的主要發現摘錄一下:夢是一種精神活動,和其他的一樣重要;其動機常常是一個尋求滿足的願望;它們之所以不被認爲是願望,以及具有許多特徵與荒謬性,完全是由于精神審查制度在夢形成過程中加以影響的結果;除了回避審查制度外,下述的因素亦在夢的形成過程中扮演著某種角色:①需要把精神材料凝縮起來,②要能以影像來表現,

③需要一個合理可解的夢構造的外表(雖然不一定真)。以上每一主張都導致一些心理假說和預測。因此我們必須探討夢的意願動機與夢形成的四種條件之間相互的關係,以及這些條件之間的相互關係,而且也必須找出夢在精神生活中的位置。

在本章的開頭,我引用了一個夢,因爲它提醒許多我們仍未解决的問題。這個夢(關于被燃燒的童尸)幷不難解析,不過由分析的觀點來看,它幷沒有被完全解釋清楚。當時我問過這問題,爲何這父親只夢見而不是醒過來,同時我們發覺那要孩子仍然活著的願望是他做夢的一個動機。在更進一步地討論後,我們將發現此夢還有另一個願望在運作。但目前我們可以這麽說,睡眠時思想程序的造成願望促使此夢的形成。

如果把此夢的願望達成删除掉,那麽夢思與夢這兩個精神事件之間的差別就只有一個特徵做爲分野了。夢想也許是這樣的:“我望見孩子尸體躺臥的房間傳來一些光芒,也許一枝蠟燭掉在孩子的身上,也許燒著我的孩子了。”夢毫不改變地反映出這些意念,不過却以一種實際的情况來表現(好像在清醒時刻般的以感覺器官來感覺),這就是夢程序最顯明的特徵:某種思想,或者某些意欲的思想,在夢中都物像化了,且以某種情境來表現,好像親身體驗過似的。

那麽我們要如何解釋這夢運作的特徵呢?或者把範圍縮小點,我們要把它放在精神程序的哪一個位置呢?

如果更仔細觀察此夢,我們將發現夢的顯意具有兩個互相獨立的特徵:①思想在這裏以一種眼前的情景表現出來,而省略了“也許”這個字眼。②思想被移形爲景像以及言語。

在這個夢中,那個把期待思想改變成現在式的思想改變幷不特別明顯,這也許因爲夢中的願望達成只扮演著次要的角色。讓我們看另外一個夢例,譬如伊瑪打針——這裏,夢的意願幷沒有脫離那被帶入夢境的清醒時刻之思想。它的夢思是這樣的一個條件子句:“如果奧圖醫生應該爲伊瑪的疾病負責,那該多好!”不過夢却壓抑著此條件式,而以一個單純的現在式表現:“當然,奧圖醫生應該爲伊瑪的疾病負責。”這個就是夢(即使是最不改裝的)帶給夢思的第一個改變。我們不需要在這點浪費時間。在意識的幻想(白日夢)中,理想觀念也受到同樣的對待。當都德的Joyeuse先生在巴黎街頭流浪的時候(雖然她女兒相信他已找到一份差事,幷且正在辦公室裏坐著),他夢見某些發展帶給他一些具有影響力的幫助,使他能順利找到工作——而他正是以現在式夢見的〔8〕。因此夢和白日夢同樣利用現在式。現在式是用來表達願望達成的時式。

第二個夢所具有的特色乃是將思想內容轉變成視覺形像(可以由這點和白日夢區分),對此形像我們不但賦予信心,幷且像體驗過似的。我現在必須追加的是,幷非每個夢都把概念轉變成能感覺的形像;有些夢只是許多思想的組合,不過因爲具有夢的特質所以不能把它們排除在“夢”這類屬之外。我那個“Autodidasker”的夢(請見第五章 乙節第四個夢)就是一個例子。它所包含的感覺元素幷不比我白天所想的要多多少。只要稍爲長一點的夢裏面,必定有些元素沒有轉變成感覺的形式,它們就像清醒時刻那樣地被想起。另外我們要記得此種將觀念轉變成爲感覺形像的事幷非單純發生于夢中,在幻覺與幻影上亦可能發生(不管是發生在心理症病患或是健康人身上)。簡而言之,我們現在所觀察到的關係幷不全是排外的。不過這個夢的特徵(如果它呈現的話)仍然是最顯明,所以我們想像夢境的等候不會少掉它。但爲瞭解它,我們必須再進行非常詳細的討論。

做爲探究的開始,我想由許多夢的理論中撿出一個特別值得一提的。在一篇簡單的夢的討論中,偉大的G.T.H.Fechner指出夢的性質:“夢中動作的景像和清醒時刻的概念世界是不一樣的。”這是唯一使我們瞭解夢特殊性的假說。

這些文字帶給我們“精神位置”的概念。我將不承認我們所知道的精神裝置具有已知的解剖學形式,而且我將儘量小心避免將精神位置和解剖學結構配合的 誘惑。我們將局限在心理學的基礎上,而我建議將這個把我們精神功能推動的裝置想像成複式顯微鏡、照相器材,或者這一類性質的東西。在這基礎上,精神位置就相當于此器材中初步景像得以呈現的那部分。我們知道在顯微鏡或者望遠鏡中亦存在此種理想點,雖然幷沒有任何可觸摸的零件存在于此點上。我想我們不必因爲這比喻不够完美而感到歉疚,因爲此種類比只不過是幫助我們瞭解那錯綜繁雜的精神功能——借著把功能分解,幷將不同的成分歸諸于此器材的不同部分。據我們所知,到目前爲止,沒有人利用這種解剖的方法去探討精神的工具,而我認爲這樣做沒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我深信可以讓假設自由奔馳,只要我們能保持冷靜的頭腦,幷且不把建築的骨架攪錯就好。因爲第一次接觸任何無知的題目以前,我們都需要一些輔助觀念的協助,所以我將先提出一個最粗略以及踏實的假設。

根據上述的理由,我們把精神裝置想像成一個複式的構造,它的各個的成分我們將稱之爲“機構”,或者爲了更清楚的理由,把它稱爲“系統”。然後我們可以預測這些系統間相互存在著一些空間的關係,就像望遠鏡內,各個系統鏡片所處的位置一樣。嚴格說來,幷不必要假定精神系統具有空間的秩序。實際上只要有個確定的先後秩序也就够了——即在某一個特定的精神事件上,系統的激發會遵循著一個特定的暫時秩序。在別的程序中,先後秩序可能就不一樣。這是可能的。爲了簡便的理由,我們姑且把這個裝置的成分稱爲“系統”。

首先這個由系統組成的裝置是具有方向的。我們所有的精神活動都是始于刺激(不管是內在或在外在的),終于神經傳導。據此,我們將給予此裝置一個感覺以及運動的開頭與結尾。精神程度或步驟通常由感覺端進行到運動端,所以精神裝置可以用上列圖表表示。(圖一)

不過這也只是滿足我們好久以來就熟悉的需求——精神裝置必須具有像反射弧一般的構造,反射動作仍然是每種精

然後我們在感覺端加以第一次的分化。感覺刺激後,精神裝置會留下一些痕迹——我們可以把它稱爲記憶痕迹,和這有關的功能則稱之爲記憶。如果我們堅守讓精神程序附在系統上的假說,那麽記憶痕迹必將使系統發生永久性的變化。但是就像在別處指出的一樣,同一個系統如果要留住不動,然而又要繼續保持新鮮度以接受新的刺激將是很困難的。因此,依據假設的原則,我們把這兩個功能歸諸于兩個不同的系統。我們假定第一個系統位于此裝置的最前端,接受感覺刺激,但不留下絲毫痕迹,因此沒有記憶。在它背後的第二個系統,能將第一個系統的短暫激動轉變成爲永久的痕迹。于是我們這個精神裝置的圖解就如前圖。(圖二)

我們知道記憶所保留的東西多于刺激感覺系統的感覺內涵。在我們的記憶中,感覺是互相聯繫的,尤其當兩個同時發生。我們把這事實稱爲關聯。很明顯的,如果感覺系統沒有記憶的話,關聯的痕迹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先前的一個連接會影響新的感覺,那麽感覺元素在執行功能的時候就不免受到阻礙了,因此我們也必須假定記憶系統內必定存在有關聯的基礎。所謂關聯即是在阻抗减少以及使交往便利的途徑形成後,激動較易由此記憶元素傳給相關的另一記憶元素。

仔細考慮後,我們發現此種記憶元素的存在不單單只有一個,應該有好多個。這樣一來,由感覺元素傳導的同一激動就會留下許多不同的永久性痕迹。第一種記憶系統自然會記下同一時間發生的關聯,而同一個感覺材料在後來的記憶系統中則根據其他的巧合而安排,譬如說“相似”的關係等等。當然,要把這種系統的精神意義用文字來表達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其特徵視它與不同的記憶原料的關係而定——即是(如果我們想要提示一個更偏激的定理)在傳導此等元素帶來的激動時它所給予的不同程度的阻抗。

這裏我想插入一個一般性的評語,也許會有重要的啓示:那些,沒有記憶力的感覺系統給我們意識層各種繁雜的感覺性質。另一方面,我們的記憶力——包括那些深印在腦海中的——都是屬于潜意識的,它們能被提升到意識層面,但無疑它們能在潜意識狀態下施展其活動。被形容爲我們的“性格”的乃是基于我們印像的記憶痕迹。另外,那些對我們影響極大的印像——發生于我們早期的童年者——則幾乎不會變爲意識的。如果記憶再度被提升到意識來時,它們的感覺性質和感覺相比,不是等于零,就是很少。如果下面這理論能被證實,那麽我們就很有希望能够瞭解造成心理症激動的原因,此理論即:在系統中,記憶與意識的特質是互相排外的。

對于精神裝置感覺端的構造,我們迄今仍未利用夢或其他精神活動所能獲得的知識。夢能够讓我們瞭解這裝置的另一部分。在前面我們已經提到(第四章 前言後部分)爲了瞭解夢的形成,我們必須假設兩個心理機構,其中一個將另一個的精神活動加以審核(這包括將它由意識層面删除掉)。我們所得的結論是,這個批判的機構要比那受批判的更接近意識層面,它就像一道篩子般,站在意識與後者之間。後來,我們認爲有理由將此批判的機構和那指導我們清醒時刻的生活、决定我們自主及意識行爲的機構同體化(請見第六章 壬節)。如果我們把這些機構用系統來取代的話,那麽這些批判(審查)的系統必定位于此精神裝置的運動端。現在我們要把這兩個系統加入我們所設立的圖解中,幷表示它們和意識層面的關係。(圖三,見下頁)

運動端的最後一個系統屬于前意識,這表示此系統的激動程序能够不再受到阻礙而直接到達了意識層(如果其他的條件能够滿足的話,譬如說達到某種程度的强度,或者那個被稱爲“注意力”的功能有特殊的分布等等)(請見本章己節)。這個前意識同時也掌握了自主運動之鑰。我們把那位于它背後的系統爲“潜意識”,因爲除非經過前意識的協助,它無法到達意識層,而且通過這關卡時,其激動的程序必須受到改變〔9〕。

那麽夢形成的動力究竟要放在這些系統的什麽地方呢?

爲了簡便起見,我們說是在“潜意識”中。但在以下的討論中,我們會發現這幷不全對,因爲夢形成的程序必須和屬于前意識的夢思相關係(請見本章丙節),但如果單只考慮夢的願望,那麽我們將發現産生夢的動力是由潜意識所供給的。因爲這個緣故,所以我們把潜意識系統做爲夢形成的起點,就像其他的思想結構一樣,這個夢形成的促成者努力地想到達前意識,然後藉以進入意識層。

由實驗知道,經由前意識通往意識的途徑,在白天時都因爲審查制度的阻抗而封鎖,要到晚上它們才有辦法度入意識層。不過問題是如何進入,以及要經過何種變動。如果夢思因爲晚間潜意識與前意識之間的阻抗力降低而得以潜入的話,我們的夢應該是概念式而不具有幻覺式的性質。因此潜意識與前意識間審查標準降低只能够解釋像“Autodidasker”之類的夢,而不會産生那我們做爲起點的“尸體被燃燒”的夢。

那麽幻覺式的夢究竟如何産生呢?我們只能說它激動的傳播方向是倒向的——它幷非指向運動端,反而是向著感覺端,而最終傳到知覺的系統。如果我們把清醒時刻潜意識的精神程序形容爲進行的。那麽我們就要把夢中的稱爲後退的(regres-sive〔10〕)。

這個後退(退化)無疑是夢程序的一個心理學上的特徵,但我們要記得,這不單只發生在夢中而已。回憶和正常思考的程序亦同樣需要精神裝置的此種後退作用——由一些繁雜的概念回到架構成它們的記憶痕迹的原料上。但是在清醒的時刻,這種後退作用不會超過記憶影像,它不會使知覺影像産生幻覺式的重現。爲什麽夢中就可能呢?在提到夢的凝縮作用時,我們不得不假定某個概念所附著的强度可以借著夢之運作而轉移到另一個概念上(請見本章丙節)。也許就是這個正常精神程序的改變使得感覺系統的傳導得以反向,由思想概念開始,一直到完全鮮明的感覺上。

希望在討論目前這名詞的重要性時,我們沒有欺騙自己。因爲我們所做的事不過是在命名一個錯綜複雜的現像而已。在夢中,當概念借著後退而變成原來的感覺影像時,我們把它稱爲“後退”。如果這名字不帶來一些新知,那麽它的命名又有什麽好處呢?我相信“後退”這名詞對我們是有用的,因爲至少它連接了一個我們借著圖解早就知道的事實(在這個圖解中,精神裝置是具有方向的。)現在,這圖解可要首次給我們帶來好處啦,因爲只要再對它細察一下(不必再進一步推論),我們就可以發現夢的另一個特徵。如果把夢看爲這假精神裝置的“後退”現像,那麽我們就能解釋爲什麽所有夢思的邏輯關係在夢的活動中會消失殆盡,或者難以表達出來。因爲根據我們的圖像,這些關係幷不存在于第一個記憶系統,而是存在于後來的系統上;因此在後退爲感覺形像的時候,它們必然失去表達力。在後退現像中,夢思的架構溶解爲原先的材料。

什麽改變使得這白天不可能的後退現像得以産生呢?對此點,我們不得不滿足于一些假定。這時每個系統必定在能量上有所改變,以致會更容易或更不容易激動,而在這種裝置上很多方法都可以産生同樣激動通道的改變。首先自然是睡覺狀態對感覺端所産生的能力變化。在白天,有一道連續不斷的激動由此系統的感覺端流向運動端;晚上,這道激流停止了,因此再也不能阻擋激動的反向傳導。根據某些作家的意見,與外間世界隔絕可以解釋夢的心理特徵。在解釋夢的後退現像時,我們必須考慮其他病態狀况下的後退(退化)現像。對這些狀况,剛才的解釋根本用不上。因爲雖然感覺流一直不間斷,後退現像仍然産生。對于歇斯底里症和妄想症,及正常情况的幻影,我的解釋仍然是“後退現像”——即思想移形爲影像——但能够産生此種移形的思想,是與那些被潜抑或者是處在潜意識中的記憶密切相連的。

譬如說,我有一位最年輕的歇斯底里病患(一位十二歲的男孩),他因爲受到一個紅眼青面的恐嚇而不能入睡。這現像的源由是他四年以來得自另一男孩的潜抑記憶(雖然這有時會到意識層)。那位男孩送他一份關于孩童壞習慣所産生惡果的警世畫,包括手淫在內。我的病人現在正因爲這習慣而自責。他媽媽當時曾形容他這位行爲不檢的孩子爲紅眼青面(紅眼圈)。這就是他幻影的來由,而這又恰好提醒了他媽媽的另一個預言——這類的孩子長大後變成呆子,在學校裏學不到東西,而且很早就會夭折。我這小病人實現了這預言的前一部分,因爲他的學校成績毫無進展,而由他的自由聯想看來,他正害怕另一半的實現(我要多說一點)。在經過治療後他能够入睡了,神經質消失了,而在學年結束時,他得到優异的成績。

這裏,我要解釋另一位歇斯底里病人(四十歲的婦人)告訴我在她生病以前的一個幻影。一天早上,她睜開眼睛,發現她兄弟在房間內(雖然知道他正在一個瘋人院內)。她的小兒子在她旁邊睡著,爲了使這孩子免于因爲看見舅舅而發生痙攣,她用床單蓋住他的臉。這時那個幻影消失了。這個幻影其實是她孩童時期記憶的一個翻版。此記憶雖然是意識的,不過和她腦海中的潜意識材料有著密切的關係。她的保姆曾經提起她的母親(她很年輕就死去了,當時我的病人才不過十八個月大)說她(母親)患有癲癇或是歇斯底里性痙攣,而這要歸咎到她弟弟(即病人的叔叔)以一床單罩頭扮鬼恐嚇的結果。因此這幻影和她記憶具有相同的元素:弟弟的出現、床單、恐嚇以及其後果。唯一不同的是,這些元素重組成另一種內容,而且轉移到別人身上。而明顯的動機(或者是它所取代的思想)是她害怕這位極像舅舅的兒子會步他後塵。

我所引用的這兩個例子幷不完全和睡眠脫離關係,因此對我想要它們證明的事來說,以它們爲例子幷非很適當。因此我要向讀者提起一位患有幻覺性妄想的女病人的分析以及我仍未發表的對心理症病患的心理研究(按:弗氏從未發表過這類題目的論文)。在這種思想後退移形的情况下,我們發現記憶的力量不可小看,尤其那些源自童年時期,被潜抑或者留在潜意識的記憶;這記憶把那和它關聯而且被審查制度禁錮的思想拖入後退現像中,即是使它像記憶那樣呈現出來。另外,在歇斯底里症的研究中,我們發現幾個事實,即當我們把幼童時期的景像(不管是記憶或幻想)提升到意識層面時,它們是像幻覺般地被看到,而這特質只有在用文字報告的過程中才消失。我們還發現到,在那些記憶很少是“視覺”的人,他們對孩童時候的早期回憶一直保留著鮮明的視覺狀態。

如果我們不忘掉孩童經驗以及源于它們的幻想占據了夢思的大部分,同時又注意到這些經驗的碎片常常在夢中出現,以及許多夢的願望皆源于它們,那麽我們就不能否認在夢中,思想之所以轉變爲視覺形像,也許就是由于這些視覺記憶渴求復活,加壓于那些被摒除于意識之外的思想,幷掙扎著尋求一種幼童時期景物的替代品,因移形到最近的材料而被加以變更。幼童時期的景物不能靠自己復活,因此只好滿足于成爲一個夢。

可以這麽說,幼童時期的景物(或者是它們幻想的産物)能够成爲夢的模型,那麽歇爾奈爾以及他信徒所謂內源刺激的假說就變成多餘了。歇爾奈爾(一八六一年)假定夢中呈現特別明顯或者特別多的視覺元素時,夢者一定處在一種“視覺刺激”的狀態下,即是視覺器官受到內源的刺激。我們不必摒弃這假說,但是只要假定這激動指的是視覺器官的精神感覺系統,那也就行了。不過我們也許可以更進一步指出,這種激動狀態是由某個記憶所引起的,同時也是某個曾經是視覺刺激的復活。我不能由自己經驗中舉出産生此種結果的幼童記憶。我認爲自己夢中的感覺成分比別人的少。但是在我這幾年當中最鮮明與最美麗的夢裏,我不難由夢裏的幻覺式清晰當中溯源到最近或者是近期印像中的感覺部分。在第六章 壬節夢3,我記錄下一個夢,裏面有蔚藍色的海水,船上烟囪冒出來的褐色煤烟,以及深褐色和紅色的建築物——這帶給我極深刻的印像。如果論來源的話,那麽此夢必定可以追溯到某個視覺刺激。但是,什麽東西使我的視覺器官産生此種刺激狀態呢?這是一個和以前許多系列的印像相聯合的近期印像所造成的。我所夢見的顔色就是前天孩子們用玩具磚頭堆成而向我炫耀的精緻建築物的顔色。那些大磚頭同樣是深紅色,而小一點的也是同樣的藍色和褐色。這也和我上次游歷意大利時的色彩印像有關:淺湖以及lsonzo的美麗藍色和Carso的褐色(按即Trieste背後的灰石臺地)。夢裏的漂亮顔色不過是記憶的重複罷了。

讓我們摘錄由這夢的特徵(即將概念內容投射爲影像的力量)所學到的東西。我們也許沒有利用已知的心理學定律來解釋這夢運作的特徵,但我們已把它挑出來幷形容爲“後退現像”。當發生後退現像時,我們認爲這不但是抗拒思想以正常途徑進入意識層的阻抗作用,幷且也是具有鮮明視覺的記憶産生吸引的結果。感覺器官在白天源源不斷産生的進行性激流,當它們在晚間停止産生的情况下,也許會促進著“後退現像”的發生;在別種後退狀况下,由于沒有這輔助力量,所以引起後退的動機强度就要來得更大了。不過我們不能忘記,在夢中或者是病態情况下的後退,其能力的轉移必定和正常的精神生活有所不同。因爲在前者,它可以使感覺系統産生完全的幻覺,而我前面對夢運作的“表現力”的討論,也許可以認爲是夢思所引起視覺景色的選擇性吸引。

另外,後退現像在形成心理症症狀的理論中所占的重要性地位,幷不亞于那存在于夢中的。因此我們可以分辨三種後退(退化)現像:①區域性的後退現像,這是指我們在系統中所討論的。②時間性的後退現像,指後退至古老的精神架構而言。③形式的後退現像,指原始的表達與表現方法替代了常用的。這三種後退現像基本上說來是一個,而且在大多數情况下一起産生。因爲那些較古老的(時間上說來),也是較原始的,而且就精神區域學來說,也更接近感覺端。

在結束對夢中後退(退化)現像的討論時,我們必須提起一個不斷向我們衝擊的觀念(在我們更深入地研究心理症時,這觀念會再度以不同的强度出現):整個說來,夢是退化到夢者最早期情况的例子,是夢者童年以及當時盛行的衝動,和表達方式的復活。在這童年的背後,我們可以望見種族進化的童年——一個人類進化的圖像,而個體的發展不過是生命的偶然情况的一個簡短的重複而已。我不禁覺得尼采的話是對的,他說夢中“存在著一種原始人性,而我們不再能直達那裏。”我們也許能期望由夢的解析中去瞭解人類的古老傳統,關于他那天賦的精神的瞭解。也許夢和心理症保留著比我們期待的更多的精神古物,因此對那些關心幷且想重建人類起源的最早以及最黑暗時期的種種科學來說,精神分析是最有價值的。

也許我們對第一部分的夢的心理研究感到不滿意,不過我們應該這樣安慰自己:畢竟我們是向黑暗進軍呀!只要我們的起步不錯,由別的方法必定也能到達同一結論,那麽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對自己的發現感到比較滿意。

 

 

 丙、願望達成

本章開頭所引述的燃燒童尸的夢,使我們有個好機會來考慮夢是願望達成這理論所面對的困難。當然,如果有人說夢單單只是願望達成,那我們每個人都會感到驚奇的——這不單單因爲和焦慮的夢相反。當前面的分析顯露夢的背後還隱匿著意義與精神價值時,我們根本沒有想到這些意義是如此統一的(單元化的)。根據亞裏斯多德那個正確但簡短的定義:“夢是一種持續到睡眠狀態中的理想。”既然我們白天的思想程序能産生那麽多的精神活動,諸如判斷、推論、否定、期待、意念等等,爲什麽在晚間就把自己單單 限制在願望的産生呢?相反的,不是有許多夢顯示出其他不同的精神活動嗎?譬如說“憂慮”。而本章開頭那個燃燒童尸的夢不就是這樣一個夢嗎?當火焰的光芒照射在這位睡著父親的眼瞼上,他立即推演出這樣的結論:也許一枝蠟燭掉在他兒子身上,幷且將尸體燒了起來。他把這結論轉變成夢,幷且將它裝扮成現在式的一種情境。此夢的哪個部分是屬于願望達成呢?在這個例子,難道我們看不出,由清醒時刻持續而來的思想或者是新的感覺刺激具有壟斷式的影響力嗎?

這些考慮都很對。我們不得不更進一步地去研究願望達成在夢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持續入夢的清醒時刻的思想究竟帶有何種意義。

我們早就根據願望達成而把夢分成兩類。第一類很明顯地表露出願望達成,而另一類夢的願望達成不但不易覺察出來,而且往往以各種可能的方法去掩飾。在後者的情况下,我們知道是審查制度影響的結果。那些具有不被改裝的願望的夢大部分發生于孩童,不過,簡短而且明明白白是願望達成的夢也似乎(我要强調這個字眼)一樣會發生在成人身上。

接下來要問的是,夢中的願望究竟源于何處?在提出此問題時,我們腦海中究竟還浮現出其他什麽可能的種類,或者完全相反的影像呢?我想這個顯著的對比是白天的意識生活和那潜意識的精神活動(只有晚間才會引起我們注意)。對于此種意願,我想到三種可能的起源:①它也許在白天即受到激動的,不過却因爲外在的理由無法滿足,因此把一個被承認但却未滿足的意願留給晚上。②它也許源于白天,但却遭受排斥,因此留給夜間的是一個不滿足而且被潜抑的願望。

③也許和白天全然無關,它是一些受到潜抑,幷且只有在夜間才活動的願望。如果再轉到前面那個精神裝置的圖解上,我們就能够把這些願望的源起勾畫出來:第一種願望起于前意識;第二種願望從意識中被趕到潜意識去;第三種願望衝動無法突破潜意識的系統。現在的問題是,這些不同起源的願望對夢來說是否具有相同的重要性,而且是否有同樣的力量促使夢的産生?

如果把所有已知的夢在腦海內思索,那麽我們立刻要加上第四個願望的起源,就是晚間隨時産生的願望衝動(譬如說,口渴或者是性需求)。我們認爲夢願望的源起幷不影響它促成夢的能力。我又想到那小女孩因爲在白天延遲了游湖的計劃而做的夢,和其他我記錄下的孩童的夢(請看第三章 ),我把它們解釋爲前一天未滿足但也沒有被潜抑的願望。至于那些白天受潜抑的願望,在晚上化而爲夢的例子,多到不勝枚舉。對此類我只想提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夢者是個很喜歡作弄別人的女士。有一次一位比她年輕的朋友剛剛訂婚,許多熟人問她:“你認識他嗎?你對他的印像如何?”她的答案都是一些應酬的贊語,而實際上她隱藏了自己真正的批評,雖然她很想照實說出來——即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以打計算的人,很多的意思)。當天晚上她夢見別人問同樣的問題,而她以此公式回答:“如果再要訂購的話,只要寫上編號就行了。”經過分析無數的例子後,我們發現如果夢曾經被改裝,那麽其願望是源于潜意識,而且在白天是無法被覺察到的。因此我們第一個印像是,所有的願望都具有相同的價值與力量。

但事實是相反的。雖然我無法在此提出任何證明,不過我却要强調這假定,即夢願望的選擇是更加嚴格的。當然,我們毫無疑問的可以由孩童的夢證實白天不能滿足的意願能够促使夢的産生。但我們不應該忘記,這只是孩童的願望,是孩童所特有的願望衝動的力量。我很懷疑成人白天沒有滿足的願望是否足以産生夢。我寧可這麽想。當我們學會以理智來控制本能生活後,我們愈來愈不能形成或保有這種對孩童來說是很自然的强烈願望。對于此點當然會有個人間的差异,有些人能把這種幼童式的精神程序保留得更久些——這就像那本來很鮮明的視覺想像力地逐漸衰微一樣。不過一般說來,我認爲一個白天被滿足的願望是無法使成人産生夢的。我隨時準備這麽說,源于意識層的願望會助成夢的産生,不過却僅止于此而已。如果前意識的願望無法得到別處來的援助,夢是無法産生的。

它的來源實際上是潜意識。我相信意識的願望只有在得到潜意識中相似意願的加强後才能成功地産生夢。由心理症病患的精神分析看來,我相信這些潜意識的願望永遠是活動的,只要有機會,它們就會和意識的願望結成聯盟,幷且將自己那較强的力量轉移到較弱的後者上〔11〕。因此表面看來意識的願望獨自産生了夢,不過由夢形成的某些不顯眼的特徵可以看出潜意識的痕迹。這些永遠活動,永不滅亡的潜意識願望使我想起那有關帝坦族人的神話故事:已經記不清楚到底經過多少年代,這些被勝利神祇以巨大山岳埋在地底的族人,仍然不時因爲他們那强勁四肢的痙攣而造成大地的震顫。不過根據心理症的心理研究,我們知道這些遭受潜抑的夢都是源于幼童時期。因此我想把剛才下的結論(即夢願望的起源是沒有關係的)取消,代之以另一個:夢中呈現的願望一定是幼童時期的。在成人,它源起于潜意識,而孩童由于前意識和潜意識之間仍未有分界(仍未有審查制度的産生),或者只是在慢慢地分化,仍未清楚,所以它的願望是清醒時刻的未滿足且未加以潜抑的意願,我知道這結論不能絕對正確,不過却能常常屬實(即使在一些我們不懷疑的例子中),因此當作是一般性的推論,倒也未嘗不可。

所以,我認爲清醒時刻的願望衝動在夢形成的時候是被放置在次要的地位。除了是夢內容的贊助者之外(供給一些真實感覺的材料),我不知道它們還有什麽作用。現在我將以同樣的思路去考慮那些白天留下來的精神刺激(但幷非願望)。當我們睡覺的時候,我們也許能將清醒時刻思潮的潜能暫時停止。能够如比做的人都能睡得很好,拿破侖一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但我們幷非常常能够成功,或者完全成功。一些仍未解决的問題,令人頭痛的煩憂,太過强烈的印像——這一類的事情甚至使思想的活動持續至睡眠,幷且把持了那我們稱爲前意識系統的精神活動。我們可以把這持續入夢的思想衝動分成下面幾類:

1、由于一些偶然的原因,無法在白天達到結論者。

2、那些因爲我們智慧的不足,而無法完全處理者。

3、那些在白天被排擠與潜抑者。

4、由于前意識在白天的作用使這處在潜意識中的願望受到往往是强有力的激動者。

5、那些無關緊要的白天印像。因爲無關緊要所以未被處理者。

我們毋需低估那些由白天殘留下來而入夢的精神强度的重要性,特別是那類白天未解决的問題。我們確知此種激動在晚間仍然繼續爲表現而掙扎,而我們也可以同樣的自信來假定,在睡眠狀態下,前意識的激動不按正常途徑進行到意識界。晚間,如果我們的思想能以正常途徑通往意識層,那麽我們一定沒有睡著。我不知道睡眠狀態能到底會給前意識帶來什麽變化〔12〕,但無疑的,此特殊系統在睡眠時的能量變化一定是造成睡眠的心理特徵(而這系統亦控制了行動的能力),不過在睡眠時却癱瘓了。另一方面,除了潜意識續發性的變化外,我實在不能在夢的心理中找到任何睡眠所造成的變化。因此在睡眠中除了由潜意識而來的願望激動外,沒有任何的源由可以造成前意識的激動;而前意識的激動必須得到潜意識的加强,同時必須和潜意識一起携手通過迂回的通路。但前一天在前意識的遺留物究竟對夢有何影響呢?無疑的,它們必定大量地尋求入夢的途徑,即使在夜間也想利用夢內容來進入意識層。的確,它們有時控制住夢的整個內容,幷且迫使它進行白天未完成的活動。這些白天的遺留物除了願望外,自然還有別的性質。在這裏我們要觀察它們到底要滿足何種條件才能進入夢中。這是很重要的,也許和“夢是願望達成”的這個理論有著决定性的關係。

讓我們以一個前面提過的夢爲例吧。我夢見我的朋友奧圖像生病似的,好像患了甲狀腺機能亢進症狀(請見第五章 丁節第四個夢)。在做夢的前一天,我對奧圖的臉色感到憂慮,這憂慮就像和他有關的其他事情一樣,令我感到非常關切。我想這關切一定和我一起入睡,我也許很焦慮地知道他到底什麽地方不對勁。這個憂慮終于在做夢的那個晚上得以表露——其內容不但無意義而且也非願望達成。于是我開始調查這憂慮不恰當的表現(夢)的來源。經過分析後,我發現自己將這朋友和L男爵仿同,而我則和R教授仿同。對于選擇這特殊的替代,我只有一個理由解釋。我一定整天都在潜意識內向R教授仿同,因爲借著仿同作用,我孩童時期不朽的願望——自大狂的願望——才得以滿足。而對我朋友的仇視(在白天當中,一定受到排擠)則混水摸魚,取得機會而竄入夢中,但我日間的憂慮亦借著一些替代品從夢內容中表露出來。這白天的思想(幷非願望,反而是憂慮)和在潜意識受到潜抑的幼童時期思想相關聯的結果,使它得以(經過適當的化妝後)進入意識層。這憂慮愈是擅權,那麽連接的力量就愈大;而這憂慮和願望之間,幷不需要有任何的關聯。事實上,在我們這個例子中,的確是如此。

也許,再繼續對這問題加以考慮是有必要的——即如果夢思的材料和願望達成剛好相反時——如一些適當的憂慮,痛苦的反省,困擾的現實,夢會變爲怎樣?可能的結果可略分爲二:①夢的運作成功地相反觀念取代了所有的痛苦概念,因此壓制了歸屬它們的痛苦感情,結果造就了一個簡單而令人滿意的夢——一個看來是願望達成的夢,對于此點,我不必多說了。②這痛苦的經驗也許能進入顯夢,雖然經過修飾,不過却能或多或少地被認出來。就是這類的夢使我們懷疑夢是願望達成這理論的真實度,因此需要再繼續探討。對這種帶有令人困擾內容的夢,我們的反應也許是漠不關心,也許具有整個困擾情况所涵蓋的痛苦感情,甚至發展成焦慮或驚醒。

不過,由分析結果看來,這些令人不快的夢,也和別的夢一樣,同是願望達成。一個屬于潜意識的而R受壓抑的意願(它的滿足對自我來說是痛苦的)在白天痛苦經驗的不斷激發下,把握時機,支援它們,因此使它們得以入夢。在第一種情形下,潜意識和意識的願望相符合。在第二種情形下,意識與潜意識(潜抑與自我)之間的不調和則被泄露了。而這就像神仙故事中,神仙給那對夫婦的三個願望的情况一樣(請看第七章 注〔24〕)。這種潜抑願望得以呈現後所帶來的極大滿足也許能够中和那白天遺留物所附帶的不快(請參閱第六章 辛節)。在此種情况下,夢者的感覺是漠不關心,雖然它同時滿足了願望和恐懼。或者睡覺時的自我在夢的形成中占據了一個更大的地位,因此對那潜抑願望的滿足産生强烈的悔恨,甚至會以焦慮感來中止夢的進行。因此我們不難發現不愉快的夢和焦慮的夢同樣是願望達成,這和我們的理論是一致的,而且這和那些明明白白是願望達成的夢沒有兩樣。

不愉快的夢也許是種處罰的夢。我們必須承認,因爲對這種夢的認識使我們夢的理論增加許多新知。在這些夢中得以滿足的也同樣是潜意識的意願,換句話說,這個願望要處罰夢者,因爲他擁有一個被禁忌的衝動。到目前爲止,這些夢還能滿足下面這條件:即夢形成的動力,必須由屬于潜意識的某個願望所提供。但是經過仔細心理解析後,我們發現它們和其他的願望的夢有所不同。在第二類的情况下,夢形成的願望是屬于潜意識幷且受到壓抑的,但在處罰的夢中,雖然同樣屬于潜意識,不過幷非潜抑,而是屬于“自我”的。因此,處罰的夢顯示自我在夢的形成上也許占有更大的分量。如果我們以“自我”和“潜抑”來取代“意識”和“潜意識”的對比,那麽夢形成的機能也許就會更清楚些。不過在這樣說以前,我們必須知道心理處罰的夢不一定源自白天發生痛苦事件的情况下。相反的,當夢者感到自在時最容易發生——白天的遺留物是一些令人滿意的思想。不過它們所表達的滿足却是被禁忌的。這些思想不能在顯夢中發現,除了其反面以外,而這就和前述第一類的夢相同。因此處罰的夢的特徵是:其夢形成的願望幷不源于潜抑的材料(雖然是在潜意識),而是因它引起的處罰意願——屬于自我但同時也是潜意識的(即是前意識〔13〕)。

這裏我想報告一個自己的夢,來說明前面所說的話,尤其是關于夢的運作如何處理前一天的餘痛。

“開始是很不明顯。我告訴太太,我有些消息要說給她聽,那是一些非常特別的。她害怕起來,幷且說她不想聽。我向她保證這些消息一定會使她高興,于是開始向她叙述我們那孩子所屬的軍團寄來一筆錢(5000Kronen)〔14〕……一些關于優异的表現……分布……。這時我和她走進一間小房間(看來有點像倉庫),去找些東西。突然我看見孩子出現。他沒有穿 制服,而穿著綳得緊緊的運動服(像只海豹?)還戴著頂小帽。他爬上碗櫃旁邊的藍子,似乎想把什麽東西放在櫃子上。我叫他,他沒有回答。看來他的臉或前額都被綳帶縛著,他用手在嘴巴裏攪動半天,把一些東西推進去。他的頭髮亦閃著灰色光芒。我想:“難道他已經損耗得那麽厲害嗎?他也有了假牙?”我還沒有來得及再叫他一次,就醒過來,不感到焦慮但却心跳得厲害。這時手錶指著:早晨二點三十分。

要完全加以分析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强調幾個重點。前一天的痛苦期待産生了這個夢——我們又一個星期沒接到在前綫打仗的孩子的訊息了!我們很容易由夢的內容中看出,他不是受傷便是被殺害。在夢開始的時候,我們很容易看出來,夢運作很辛勤以地一些相反的事物來取代那些令人因擾的思潮,如我要說一些令非常愉快的消息——關于寄來的錢……優异……分布(這筆錢源于我行醫時的一件令人滿意的事迹,因此想要把此夢脫離原來的主題),但是這努力失敗了。我的太太懷疑一些可怕的事,拒絕聽我說。這個夢的僞裝太過淺薄,因此它想壓抑的事到處都把它戳破。如果我的孩子戰死了,那麽他的戰友會將他的東西寄回來,而我將把這些東西分給他的弟妹或者別人,通常優异獎是頒發給那些光榮戰死的軍人。因此夢雖然掙扎,但却也表露了他起先想否認的事實,而同時願望達成的傾向也借著歪曲的形式來呈現。(夢中這種場地的改變,無疑的,可以視爲塞伯拉所謂的門檻像征)(請看第六章 壬節)。確實,我無法說出什麽東西造成此夢的動機力量(因此表露了我這困擾的思潮)。在夢中,我的孩子不是掉下來(falling。按:在戰場掉下來,即死去之意),而是爬上去——事實上,他以前是很優异的爬山家。他沒有穿 制服,反而穿運動裝;這表示我現在害怕他發生意外的地方却是他以前發生過的,因爲他曾在一次滑雪運動中跌下來,把大腿給摔斷了。另外,他穿著的樣子使我立刻想起某個年輕人——我們那個可愛的外孫兒,而他那灰頭髮使我想起後者的父親——他在戰爭中度過好難挨的日子。這又是什麽意思呢?……我已經說的够多了。——場地是一個倉庫,還有一個他想從那兒拿某些東西的碗櫃(在夢中變成“他想放入某些東西”)——這無疑暗示著我自己找來的一件意外。那時我才兩三歲。我爬上倉庫小房的凳子上,想拿碗櫃或桌子上某些好吃的東西。小凳子被弄翻,它的邊緣打中我下巴的後部;想來我那時很可能就把所有的牙齒都敲掉。此回憶伴隨著這樣的一個告誡:敲的好而這好像是指向此勇敢士兵的敵意衝動。借著更深層的分析,我發現那隱匿著的衝動竟在我孩子的可怕意外事件中得到滿足——這是老頭子對年輕人的嫉妒(而在真實生活中,他却認爲自己完全地把它壓制著)。毫無疑問的,悲痛的感情——像這種灾難確實發生後所帶來的——爲了取得一些慰藉必定會找尋此種潜抑的願望達成。

我現在能很清楚地解說潜意識對夢所扮演的角色。我不得不承認有一大類的夢,其産生的原因大部分或完全源于白天生活的殘遺物。讓我們再回到奧圖的夢。如果我對朋友健康的憂慮沒有持續入眠,那麽那個期待自己將升爲教授的願望也許就會使我安安靜靜地睡過整個晚上。但單單憂慮本身也不能造成夢。夢形成所需的動力必須由願望來提供,而要怎樣才能捉住一個願望來做爲夢的動力來源,這就是憂慮的事了。

也許可以用一個類比來說明這種情况。白天的思潮在夢中扮演著一種企業家的角色;但就如一般人所說的,企業家雖有頭腦,如果沒有資本他也是無能爲力的。他需要一位資本家來支持各項費用,這個負責精神消費的資本家毫無疑問而且一定是源于潜意識的願望——不管清醒時刻的思潮是何種性質。

有時候資本家本身就是企業家。在夢中,這是常見的。一個潜意識的願望被白天活動煽動起來而形成夢。另外,我這個類比中各種可能的經濟情况,在夢中都找到對應的地位。企業家本身也許亦下些小投資,幾個企業家也許共同尋求一個資本家的援助,或者幾個資本家聯合支持某企業家的資金。同樣的,我們見過具有許多願望的夢。還有其他相類似的情况,可以一一道來,不過對此我們却沒有更進一步的興趣。我們以後將再詳細論及夢的願望。

上述類比的第三種比較元素,即企業家所能動用的那筆適當的資金(在類比中是資金,在夢中則是精神能量),在形成夢構造的細部仍然具有更大的影響力。在第六章 的轉移作用及表現方法中我曾指出,在夢中都能找到一個感覺强度特別鮮明的中心點。一般說來,這個中心點就是願望達成的直接呈現,因爲如果把夢運作的轉移作用除去後,我們將發現夢思各元素的精神强度都被夢內容各元素的感覺强度所置換。而鄰近願望達成的元素和它的意義毫無關係,它們不過是和願望相反,且令人困擾的思想的衍生物而已。它們是借著與中心元素的人造的聯繫而得到足够的强度,因此得以在夢中呈現。所以願望達成得以表現的力量幷非集中一點,而是像球形般的擴散在其四周。它所包圍的一切元素——包括那些本身不具有意義的——因此都有足够的力量得以表現。在那些具有數個願望的夢裏,我們可以很輕易地將個別願望達成的範圍界定出來,而夢中的溝隙則是這些範圍之間的邊界地帶。

雖然前述的討論减少了白天遺留物在夢中所占據的重要性,但還是值得給它們更多的注意。它們一定是夢形成的重要成分,因爲我們由經驗中發現這令人驚异的事實,即每個夢內容都和最近的白天印像——通常是最不明顯的——有所聯繫。直到目前爲止,我們還不能解釋爲何這是需要的。當我們把潜意識願望所扮演的部分記在腦子裏,同時到心理症病患那裏去找尋資料,那麽這需要性就很明顯了。由心理症病患那裏我們知道潜意識的概念本身是不能進入前意識,因此只能借著和已經是屬于前意識的無邪概念發生關係,同時把自己的强度轉移過去,掩蓋著自己,從而對前意識加以影響,這就是轉移作用〔15〕。它可以解釋心理症病患精神生活的許多現像。這無端獲取極大强度的前意識概念,雖然被轉移,也許幷沒有受到改變,也許會因爲受到那轉移內容的壓力而被修飾。我希望各位能原諒我由日常生活中取得類比。我認爲這種受潜抑的觀念和在奧地利的美國牙醫師相似,他無法在這裏開業,除非他請一位合法的醫師代他簽字,幷且在法律上“庇護”他。就像成功的開業醫師很少和這種牙醫師結成聯盟,那些在前意識中就已經吸引廣大注意的前意識或意識的概念也不會被選上與潜抑的概念聯合。因此潜意識比較喜歡和前意識那些不被注意、漠視或剛被打入冷宮(排擠)的概念攀上關係。在關聯的條規中,有一條大家很熟悉的(由經驗加以證實):如果概念在某方向得到密切的聯繫時,它曾排擠其他的各種新聯繫。我以前曾據此建立歇斯底里麻痹的理論。

如果假定由心理分析過程中所發現的對潜抑概念的轉移亦在夢中運作時,我們可以一下子就解决兩個夢之謎:即每個夢的分析上我們都可以發現一些新近發生的印像組入夢的結構中,而且這新近的元素通常是瑣碎的。這些新近發生而且沒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元素,其所以會以替代古老夢思的姿態入夢的理由是它們最不怕阻抗的審查(我在第五章 甲節分析部分曾經提過此事)。雖然這些瑣碎元素之所以較易入夢的事實可用不受審查制度阻抗來解釋,不過近來發生的事物之所以經常呈現的事實亦指出轉移作用存在的必要。這兩件事都滿足了潜抑的要求(一些仍然不發生關聯的材料)——選用那些沒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元素是因爲它們沒廣泛的關聯,而選用那些近來的元素則是因爲它們還未有時間去形成關係。

因此我們知道這些被分類爲無舉足輕重地位的白天遺留物,不但在夢形成中(如果它有份的話)由潜意識中借來某些東西——即那些潜抑願望所具有的本能性力量——而且以一些不可分的東西提供給潜意識——即轉移現像所需要的附著點。如果想由此點更深入去探討心靈的過程,那麽我們就應該更深入瞭解前意識與潜意識之間的相互作用——這可由心理症的研究上達到,不過夢對此點却毫無幫助。對白天的遺留物,我還有一件事要說,它們毫無疑問是真正的睡眠的打擾者,而夢不但不是,反而保衛著睡眠。我以後將再度回到這論題中。

直到目前爲止,我一直都在討論夢的願望:我們追溯到潜意識的來源,幷且分析過它們和白天遺留物的關係——而這遺留物也許是種願望,一種精神衝動或者乾脆是最近産生的印像。在這種情形下,我們都可以解釋各種各樣的清醒時刻的思潮在夢的形成中所扮演角色的重要性,甚至以這思想串列爲基礎,我們亦可以解釋這種極端的例子——即夢追求著白天的活動,幷且爲真實生活中未解决的問題達至稱心如意的結論。我們所欠的只是一個這樣的例子——分析其幼童時期或者是潜抑的願望,借著這願望的力量使前意識的活動達至如此的成功。但是這一切却不能使我們對此問題——即爲何潜意識在睡眠當中除了是願望達成的動力外沒有提別的什麽東西——有更進一步的瞭解。這問題的解答將使我們更瞭解願望的精神性質。我想以前述精神裝置的圖解來解答。

我們毫不懷疑此精神裝置在到達今日的完整性前必定經過長時期的演化過程,讓我們先回述其早期的演化過程中的功能。由一些必須以別的角度予以證實的假說看來,這精神裝置的力量起先是使自己儘量地避免遭受刺激〔16〕。因此其最早期的構造是根據反射裝置的藍圖而製造的,接受的感覺刺激可以很快地經過運動途徑而産生反應。不過它所面對的生命危機却干擾著這簡單的機能。另一方面這精神裝置所以會更一步地發展也是基于此種原因。它首先面對的生命危機是主要的肉體需求。內在需求所産生的激動要由行動中找尋發泄,這可以形容爲“內部變化”或者“感情的表露”。如一位饑餓的嬰孩會無助地大喊大鬧。但情勢毫不改變,因爲源于內部需求而産生的激動,幷非只能産生暫時性衝擊的力量而已,它是連續不斷。只有經過某種處理後才能發生改變(如嬰孩這例子,則是經由外來的協助)——即達到“滿足的經驗”後才能使內源之刺激終止。這“滿足的經驗”的主要成分是一種特別的感覺(在我們這例子當中,則是營養),而它在腦海中所留下的記憶影像自此以後和需求所産生激動的記憶痕迹相關聯。這聯繫建立後,一旦此種需求再産生,就會立即引起一種精神衝動,重新加强此感覺的記憶影像,幷再度喚起此感覺,換句話說,即重新建立第一次滿足的情况。此種衝動我們稱之爲願望。而感覺的重現即是願望的滿足。由需求産生的刺激直接造成感覺的充盈乃是滿足願望的最短途徑,我們也許可以假定一個在原始精神裝置所確實遵循的途徑,即願望終于幻覺。因此第一種精神活動的目標在于對感覺的仿同〔17〕,即是重複著和滿足需求有關的感覺。

生命的痛苦經驗一定使此種原始的思想活動變成一種續發而且更合宜的行動。這種經由裝置內後退作用的捷徑所建立的知覺仿同,對心靈其他部分的影響和外來的知覺刺激幷不一樣。因爲滿足幷不能接在它後面。而且需求仍然存在。這種內源的精神充盈只有在不停的産生下才能和外在的刺激具有相同的價值——事實上這種情况可發生在産生幻覺的精神病患以及饑餓幻想的情况上——借著對其願望對像的附著而消耗整個精神活動。爲了要更有效地應用此種精神力量,它必須在後退現像仍未完成前將它斷絕,使它不超過記憶影像之外,幷且能够尋求其他的途徑以達成我們所希望的經由外在世界而得到知覺仿同〔18〕。這種抑制後退現像,以及跟著把激動分開來的現像乃成爲控制隨意運動的第二類系統的工作——第一次將行動導向預期的目的上。但是,所有這些複雜的精神活動——由記憶影像到外在世界所建立的知覺仿同——不過只是形成願望達成(這是經驗認爲需要的)團團轉的途徑而已〔19〕。畢竟思想也沒有什麽,它不過是幻覺式願望的一種替代品而已,而很明顯的,夢必須是願望達成,因爲只有願望才能使我們的精神裝置運作。由這觀點看來,夢——經由後退現像的短路以滿足願望——不過是我們所保存的精神裝置的原始運作方式,這種方式早就因爲缺乏效果而被捨弃了。這個曾經一度操縱著清醒生活的方法——那時候心靈仍然年輕,而且能力不强——現在似乎被放逐到晚間去。這就像我們在托兒所中所見的那種被大人捨弃的原始工具——弓和箭。夢是那已經被廢除的幼童精神生活的一部分。此種精神裝置的運作方式在正常的情况下是被壓抑的,但是在精神病患中却又重新建立,而且在與外在世界的關係上,泄露出它們的不滿足我們需求的事實〔20〕。

很清楚的,潜意識的願望衝動亦企圖在白天發生作用,而那轉移作用的事實(精神病症亦然)很明顯地指出,它們很努力地想借著前意識通往意識層的路途上擠壓出它們的路,幷且獲得控制行動的力量,因此潜意識與前意識之間的審查制度——這個是夢迫使我們去假定的——應當受到我們的承認與尊敬,因爲它是我們心理衛生的守護者。那麽我們是否應該這麽想,此守護者在晚間的鬆弛是一種粗心大意的行爲,因爲這種潜意識中的潜抑衝動得以表露,幷且使得幻覺式的後退現像再度發生。我想不是,因爲這重要的守護者去休息的時候——而我們可以證實這睡眠幷不很深——它也同時關閉了行動力量的大門。不管那正常狀况下被抑制的潜意識衝動在臺上如何高視闊步,我們仍無需擔心,因爲它們是無害的,因爲它們不能使那可以改變外在世界的運動裝置産生運動。睡眠保證了那必須加以防守的要塞的安全。但如果這種力量的病態减弱,或者潜意識激動力量的病態加强,同時前意識仍然充滿著潜能,通往行動力量的病態加强,同時前意識仍然充滿著潜能,通往行動力量之門仍然敞開時,情况就不那麽單純無礙了。在此種情况,守護者招架不住,潜意識的激動壓倒前意識,因此控制了言語和行動,或者强有力地造成幻覺式的退化,從而借著知覺吸引所造成的精神能量分布而指導著那幷不爲它們設計的精神裝置。我們把這種情况稱爲精神病。

我們現在最適于再繼續搭建心理的骨架。雖然我們停頓在介紹潜意識與前意識那點上,但是我們有理由再繼續談論我們所謂的“願望乃是造成夢的唯一精神動力”。我們已經接受了這觀念,即夢永遠是願望達成。其理由是它們都是潜意識系統的産物,而它的活動除了願望達成外,沒有別的目標,而且除了願望的衝動外,不擁有別的力量。現在如果我們再堅持一會兒——關于此種基于夢解析的事實而設立具深遠意義的心理推測——那麽就有責任證明此種推測將夢置入也能包括別種精神活動的聯繫上。如果潜意識這個系統存在的話(或者是與它類似而適合于我們討論的東西),那麽夢不可能只是它的唯一表現。每一個夢都可能是願望達成,但除了夢以外必定還有別種形式的願望達成。事實上關于所有心理症症狀的理論亦說明了一點:它們亦可以當著是潜意識願望的滿足〔21〕。我們的解釋不過是使夢成爲那類對精神科醫師具有重大意義的第一個成員而已,而且對夢的瞭解不過顯示了精神病學所遭遇問題的純粹心理學方面的解釋〔22〕。

這一類願望達成的其他分子,如歇斯底里症,具有一個基本的特徵,而此特徵不能在夢中發現。在本書常常提到的研究中我們發現,爲了要形成歇斯底里的症狀,腦海中的兩道主流必須要會合。這些症狀不單單是一個可實現潜意識願望的表露,前意識中必定還有一個滿足的這個症狀的願望。因此這些症狀至少有兩個决定性的因子,各自源起于兩個和此衝突有關的系統。就和在夢中一樣,它們對更進一步的過度决定幷沒有 限制。據我的瞭解,這些不來自潜意識的决定性因子,都毫無例外地是對抗潜意識願望的思想串列,譬如說一種自罰。于是我可以這麽說:歇斯底里症只有在那由不同精神系統源起的兩個相反願望得以在單一的表露中相會合而得到滿足的時候才能産生(請和我最近述及的有關歇斯底里症的起源的論文——歇斯底里幻想以及它和變性的關係——相比較)。在這裏,例子對我們的幫助不會很大,因爲除了非常詳細地說明此種複雜情况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達至此種結論,因此我將不去證實此論點,只引述一個例子——這是爲了使此點更爲明瞭,而非用來證實。我的一位女病人的歇斯底里性嘔吐一方面是滿足她那青春期開始即有一個潜意識幻想——即是她會繼續不斷的懷孕,生産無數孩子的願望。後來還加上一個她和好多男人結合以達到上述結果的願望。于是産生了一個强有力的衛護性衝動以對抗這不道德的願望。而既然嘔吐的結果會使她失去美好的身材,因此失去對任何人的吸引力,所以這症狀亦能滿足那處罰自己的思想串列。因爲它能滿足這兩方面,所以就可能成爲真實。這和古安息國皇后對待羅馬三執政之一的克拉蘇的方法一樣。因爲相信他的出征是由于愛好黃金的緣故,所以她下令將溶化的黃金倒入他尸體的口中,然後說:“現在你已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但到目前爲止,我們所知道關于夢的事乃是它們表露了潜意識願望的滿足,而表面看來,操縱大局的前意識似乎在强迫願望産生某種歪曲之後才允許這種滿足。而我們常常不能在夢中找到一個和夢願望相反的思想串列。只有偶爾在夢的解析中才可能看到一些反應物的迹像,譬如在我夢見叔叔(蓄著黃鬍子)的夢中,我對朋友R的感情(請見第四章 前言部分)。但是這些遺漏的部分可以在前意識的其他部分找到。夢借著各種扭曲而表達出由潜意識而來的願望,而那操縱大局的系統退入睡眠的願望內,覺察那願望而改變轄屬于它極力範圍內精神裝置的能量,幷且在整個睡眠過程中持續地把握著這願望。

這個屬于前意識對睡眠的决定性願望通常能促進夢的産生。讓我們回想本章開頭那個父親的夢,他借著隔壁房間傳來的火光,推想到他孩子的身體可能被火燒著。這父親在夢中達至此推論(而不是被火光弄醒的時候)。我們曾提出産生此種結果的其中一個精神力量是,那瞬間延長他在夢中見到孩子的生命的願望。而其他源于潜抑部分的願望也許就脫離了我們的注意力,因爲我們無法分析這個夢。但我們可以假定另一個産生此夢的動力是這父親需要睡眠;他的睡眠(和這孩子的生命一樣)因爲夢的緣故而增延一刻。他的動機是“讓夢再進行吧,要不然我就得醒過來。”在別的夢中(就和此夢一樣),想要睡眠的意願實際上支持了潜意識的願望。在第三章 中我曾經描述了一些表面看來是“方便的夢”,但這些夢都可以應用上述的形容詞(按即睡眠的意願)。這種繼續睡眠的願望的操縱最容易在那種“驚醒的夢”所有之中發現——它們把外來刺激加以某種方式地修飾使這些刺激和睡眠的繼續進行不發生衝突;它把刺激編入夢中,因此使它們失去了代表外在世界刺激的能力。同樣的願望一定亦發生于其他的夢中。雖然這種願望本身就可能使當事人由睡眠中醒來。在某些例子中,當夢見不祥的事時,前意識會這麽和意識說:“不要緊!再繼續睡吧!畢竟這只是夢而已!”(請看第六章 壬節)以上這些不過是泛論主要的精神活動對夢所持的態度,雖然事實不一定確定是這樣的。我必須做如此的結論:在整個睡眠狀態中,我們知道自己在做夢,就和知道自己在睡覺一樣的確定。我們必須不要太過注意下面這相反的論調,即我們的意識從未想到後者,幷且後者也只是在特殊的情况下才進入意識中(即當審查制度解除警衛的時候)。

另一方面,有些人在夜晚時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睡覺與做夢,因此似乎具備用意志指導夢的能力。譬如說這種夢者對夢感覺不滿意時,他能够不醒過來而將夢中斷,然後再以另一個新方向開始。這就像一位通俗的戲劇家在衆人壓力之下,會把他的戲劇套上一個較爲愉快的結尾。或者在別種情况下,即當夢使他進入一種性興奮的狀態時,他可以自己這麽想:“我不要再夢下去,以免遺精而消耗我的精力;我要忍住,而把它留給真實的情况。”

瓦西所記錄的MarquisdHerveydeSaint—Denys宣稱

自己具有隨心所欲的,加速其做夢的過程,幷且能如願地把它們轉到任意的方向。似乎在他那種情况下,那睡眠的願望爲另一個前意識的願望所取代——即是觀察自己的夢而且去享受它。這種願望和那種在某些情况被滿足後,不想起來的願望(如第六章 戊節提到的保姆或者是“被尿濕的保姆”的夢)同樣的和睡眠不産生衝突。另外,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某人開始對夢有興趣的話,那麽他醒後所能記得的夢也就更多了。

費連奇在討論有關導引夢産生的其他觀察中,曾經這麽說:“夢從各種角度苦心地修飾著這刹那間占據著心靈的思想:如果某一夢的影像威脅著願望達成,那麽它就會删除此影像,同時又再繼續尋找新的解答,直到後來,它終于産生一個能滿足此兩個心靈機構的願望達成。”

 

 

 

 丁、由夢中驚醒——夢的功能——焦慮的夢

現在我們知道整個晚上,前意識都集中精力于睡眠的願望,因此我們要再進一步瞭解夢的程序。但首先我要摘錄一下我們所瞭解的部分。

做夢的情况是這樣的。它或者是前一天清醒時刻的遺留物,而且沒有失去其所含的能量;或者是整個清醒時刻的流動把潜意識中的一個願望給激勵起來;或者是此兩種情况的偶合(我們已經討論過各種可能的情况)。潜意識的願望和白天的遺留物關聯起來,幷且産生轉移作用——這也許在白天的過程中已經産生了,或者要在睡眠狀態中才成立。産生一個轉移到近期的材料的願望,或者是一個近斯的願望在受到壓抑後借著潜意識的協助而得以新生。然後這願望由思想程序必經的正常途徑,通過前意識(而它有一部分是屬于前意識的)努力地沖向意識。但它還是碰上那仍然會發生作用的審查制度,幷且受到它的影響。此時它已經被歪曲,這是借著轉移到近期材料所造成的。直到這裏,它正在向成爲一些如强迫性思想、妄想或者類似東西(即受到轉移作用加强的思想)的路上進行,幷且因爲審查制度的緣故在表達上産生歪曲。但是它再一步地進行却受到前意識的睡眠狀態的影響(可能這個系統借著减少激動來保衛自己,以免受到侵害)。于是夢的程序進入後退的途徑。這途徑正由于睡眠狀態的特殊性質而得以暢通無阻,而各類的記憶吸引著幷指導它上路。某些記憶只是以一些視覺的能量存在,幷沒有變成續發系統中的字眼。在它後退的途徑上,夢程序取得了表現力(以後,我將提到壓縮Compression的問題。見第七章 戊節)。這時候夢已經完成了它迂回旅途的第二部分。旅途的第一部分是進行的,由潜意識的景像或者幻想指向前意識。第二部分則由審查制度的前綫再度回到知覺上來。但是當夢程序的內容變爲知覺的以後,它就衝破了那個由審查制度與睡眠狀態在前意識中所建立的障礙(請見第七章 甲節)。它很成功地將注意力轉向自己,幷且使意識對它注意。

因爲意識——這個我們認爲是用來瞭解精神性質的感覺器官——在清醒的時刻中可以由兩方面接受刺激。首先它由整個裝置的周邊(知覺器官)取得激動的訊息。另外,它還能接受愉快與不愉快的激動——這種激動是精神裝置內部和能量轉移有關的唯一精神性質。Ψ系統中的別種程序(這包括前意識),都不具任何精神性質,因此不能是意識的對像,除非它們能將愉快或不愉快帶到知覺上去。我們可以如此確定:這種愉快和不愉快的産生,自動調整整個能量的添加過程。但是爲了使更精細的調節工作得以進行,于是各程序必須使自己比較不受不愉快的影響。因此,前意識系統必須具有一些能够吸引住意識的性質,而這些性質可能就是前意識程序與語言符號記憶系統(一個幷非不具性質的系統)的聯繫而得來的(請見第七章 己節)。因此,本來只是感覺器官的意識就變成思想程序感覺器官的一部分了。于是,産生了兩種感覺面,一種是對知覺而言,另一種則是前意識的思想程序。

我必須假定睡眠狀態使指向前意識的意識感覺面較知覺系統更不易受到激動,這種夜間對思想程序的失去興趣具有另外一種意義:思想需要停止,因爲前意識需要睡眠。但是一旦夢成爲知覺後,它就能借著新獲得的性質而刺激著意識。這種感覺刺激促使前意識內一部分可資利用的能量去注意發生激動的原因,這是它的主要功能(請見第七章 戊)。因此,我們得承認每個夢都有喚醒的作用——即是它使前意識中靜止的一部分能量産生活動。在這能量的影響下,夢于是受到我們所謂的“再度修正”地修飾——關于其連貫與可解度。這等于說,此能量把夢和其他的知覺內容給予相同的待遇;只要夢材料允許,它亦得到同樣的預期性概念。如果這夢程序的第三部分具有方向性,它亦是前進的。

爲了避免誤解起見,我想提一提關于夢程序時間上的關係——這也不會是太離題的。無疑的,由毛利具有暗示性的關于斷頭臺的夢裏,高博提出一個很吸引人的推論。他想要說明夢不過是占據著睡眠與清醒之間的過度時期。醒來的過程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在這時間內,夢産生了。我們想,也許是這樣的,最後夢的影像是如此地强有力以至于把我們弄醒了。事實上,在這刹那間我們已經準備起來了,因此它才具有此種力量。夢是剛剛開始清醒的。

杜卡斯曾經指出,高博因爲要廣泛推論其定理,所以忽視了許多事實。夢發生在我們仍未清醒的時候——如在一些我們夢見自己做夢的例子。根據我們所有的知識看來,我們不能同意,它只是包括要醒過來的那段時間。相反的第一部分的夢運作可能在白天就開始了,這是在前意識的控制下進行的。其第二部分——審查制度所做的改變,潜意識情景的吸引,以及掙扎著而欲成爲知覺的努力——無疑的整個晚上都在進行。由這觀點看來,當我們感覺整晚都在做夢,但不曉得做些什麽的時候,我們也許幷沒有錯(請看第七章 甲節)。

但我覺得不必要認爲夢在變爲意識以前一直都維持著我所叙述的時間順序:即首先出現的是轉移的夢的願望,然後接著審查制度的歪曲,再來就是改變爲後退的方向等等。我必須以這種方法來描述;不過實際上却無疑是許多情况(途徑)同時發生;激動的搖蕩,時而這樣,時而那樣;直到最後它在某個最有希望的方向集合,而那特殊的某一組就繼續留存下來。由我個人的某些經驗看來,我認爲夢的運作需要超過一天一晚的時間才能獲得結果。如果這觀點確實無訛,那麽對于“夢形成”所顯示的優异才能是不必感到驚訝的。我的意見是,甚至那將夢當作知覺事件來瞭解的要求亦在夢吸引意識的注意以前早就發生作用了,然而由這點開始,夢形成的步伐就開始加速。因爲從這刻開始夢就和任何被感覺到的事件一樣,接受同樣的對待。這就像放烟火一樣,準備的時間要好久,却在一刹那間就放完了。

到這個時候,夢的程序或者已經經由夢運作獲得足够的强度以吸引著意識和喚醒了前意識(不管醒了多久,也不管睡得深或是淺),或者其强度仍不足以達到此點,因此必須繼續留存在一種戒備的狀態,直到剛剛要醒過的前一刻,注意力變得較活躍而與之會合爲止,多數的夢者是具有較低值的精神强度,因爲它們都在等待那醒過來的過程。這能解釋以下的事實:當我們突然由深睡中醒過來時,我們通常能够發覺到一些我們夢見的東西。在這種情况下,(和我們自動醒過來的情形相同),我們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夢運作所創造的知覺內容,然後接著才察覺到外在世界所提供的知覺內容。

然而具有高度理論興趣的夢都是那些能在睡眠的中途將我們弄醒的。將他種情况下夢所具有的意義放在腦海中,我們也許會這麽問,夢(潜意識的願望)爲何具有力量來打擾睡眠(亦即干擾了前意識的願望)?其解答無疑地存在于那些我們仍不知曉的能量關係上。如果具有此種知識的話,那麽也許會發現,讓夢自由地發揮及施于夢以或多或少的注意力是一種能量的節省——如果和有如白天般地緊握著潜意識的情况比較(請見第七章 丁節)。由經驗看來,即使在晚上使睡眠中斷數次,夢和睡眠也不是互相排斥的。我們不過起來一回,然後立刻又再睡著了。這就像在睡眠中把一隻蒼蠅趕走一樣:本身就是一種醒過來的現像。如果我們再度入睡,這中斷就被除去了。就像那熟悉的保姆或被尿濕的保姆之夢(請見第六章 戊節7)中所顯示的一樣,那想睡覺的願望的滿足和維持某種程度的注意力是不會相違背的。

在這裏我們必須注意一個基于對潜意識更多地瞭解而産生的反對意見。我們曾經斷定潜意識是永遠活動的。但是又說它們在白天沒有足够的力量使自己被察覺。然而如果睡眠的狀態仍然持續著,同時潜意識的願望亦顯示它够强的能力以創造出夢,同時以之喚醒了前意識,那麽爲何夢在被覺察到的時候這力量又消失了呢?而且夢會不會繼續重現,就像討厭的蒼蠅被趕走後又再不斷地飛回來呢?我們又有何權利斷定夢驅除了“睡眠的打擾者”呢?

潜意識願望永遠活動是毫無疑問的事實,它們代表那些常被利用的路途,只要稍爲有些激動就行(請參閱第七章 注〔11〕)。的確,這種不可毀滅的性質乃是潜意識程序的一個明顯特徵。在潜意識內沒有任何東西具有終點,亦沒有過時的,或是被遺忘了的東西。在研究心理症病患(尤其是歇斯底里症)的時候,這點更明顯。那導致歇斯底里症産生的潜意識思想途徑只要有足够的激動堆積起來,就可能再度重蹈一個三十年前所受到的侮辱,只要它能够進入潜意識的事情內,那麽這三十年來的感受就和新近發生的沒有兩樣。不管什麽時候只要這記憶一被觸及,它就復活起來,受到激動地充電,然後以發作而得到運動地釋放。這正是心理治療所要干涉的地方——它的工作是使潜意識程序能被處理,最後要把它忘掉。的確,那些逐漸被遺忘的記憶以及那些不再是新鮮的印像所具有的微弱感情,我們向來都把它視爲當然,認爲是時間對記憶所産生的原本反應,而實際上這是辛苦的努力所帶來的續發變動。這工作是前意識做的。而精神治療所能做的仍是將潜意識帶到前意識的轄權下。

因此對任何一個特殊的潜意識激動程序都可能産生兩種後果。它或者不被理會,在這種情况下它終于會在某個地方産生突破,幷因此得到將其激動釋放以産生行動的機會,或者它受到前意識的影響,所以其激動不但不會解除,反而受到前意識的束縛。這第二種情况正是那夢程序中所發生的(請看第七章 戊節)。由前意識而來的潜能在半路上和變爲知覺的夢相會合(借著意識中被挑起的刺激而産生),將夢的潜意識激動約束住,夢就無法再進行干擾活動。如果夢者真的清醒一會兒的話,他就能够趕走那干擾他睡眠的蒼蠅。而我們發現這是比較方便以及比較經濟的方法——讓潜意識的願望自由發揮,借著打開後退現像之路以産生夢,然後利用前意識運作的一點力量而將此夢束縛,而不必在整個睡眠當中繼續不斷地把潜意識願望緊緊地縛住(請參閱第七章 丁節)。夢雖然本來不是一個具有意義的程序,但是在精神力量的相互作用上亦取得一些特定的功能。我們現在將看看這功能是什麽。夢使得潜意識那自由不拘的激動受到前意識的控制。在這過程中,它把潜意識的激動給釋放了,因此是一種安全的活門,利用一點點清醒時刻的活動來保持著意識的睡眠。因此就像許多的精神構造(它是這些系統的一員)一樣,它造成一種妥協,同時服侍兩個系統,因而使它們互相諧和合適。如果我們翻過來看第一章 中羅勃特所提的有關夢的“排泄的理論”,我們甚至在一瞥之下就决定要接受他所謂的夢的功能,雖然他的前提及有關夢程序的觀點和我們不同〔23〕(請參閱第五章 甲節)。

上面所謂“至少使兩個系統的願望互相諧和”暗示著夢的功能有時也會失手的。夢開始的時候是對潜意識願望的滿足,但如果這個願望達成的企圖太過激烈地擾亂前意識以至于不能繼續睡下去,那麽夢就破壞了這妥協的關係,幷且不能再進行第二部分的工作。在這情况下,夢完全被中斷了,幷且變爲完全清醒的狀態。即使在這狀况下,夢雖然看來像是睡眠的打擾者而不是正常情况下睡眠的守護者,但這幷非真的是夢的過錯。這事實大可不必讓我們産生此種偏見,而對夢的意義發生懷疑。這幷非是唯一的例子,對個體來說,那些正常情况下有用的計策在情况發生些許的改變後,就變爲無用而且礙手礙脚的事實是常見的,而這困擾至少具有一種使個體的調節機構注意幷且重新調整以應付變化的新功能。當然我現在腦海裏所想的是“焦慮的夢”。爲了不讓別人誤解我一直在逃避這和願望達成定律的主張有所不同的夢,我將在下面提示一些關于“焦慮的夢”的解釋。

對我們來說,産生焦慮的精神程序亦能滿足某個願望,這幷不是相互矛盾的。我們知道可以用這事實來解釋,即願望屬于一個系統(潜意識),而它却受到前意識的拒絕與壓抑〔24〕。即使是在完整無瑕的健康心理中,前意識對潜意識的 鎮壓幷不完全,而這壓抑可用來度量我們精神的正常度。心理症的症狀顯示出病者這兩個系統發生了衝突,這些症狀是産生妥協幷使二者之間的衝突得以終止的産物。它們一方面讓潜意識的激動有發泄的場所,即給它一種發泄口,另一方面它亦能讓前意識對潜意識有某種程度地控制。在這裏考慮歇斯底里症或恐懼症的意義是有益的。讓我們假設一位神經質的病人無法單獨過馬路——這個我們很正確地稱爲“症狀”者,如果我們强迫他去做那他認爲以爲自己無法做的事情(藉以消除他的症狀),那麽將導致焦慮的發作。而的確恐懼症的導火綫往往是馬路上發生的焦慮。因此,我們發現症狀之所以産生乃是藉以避免焦慮的發生;恐懼症就像是竪立著對抗焦慮的碉堡。

如果不去探究感情所扮演的部分,我們的討論將無法繼續進行下去,不過在目前的情况下,我們不能完全做到這點。讓我們先這樣假定,感情對潜意識的壓抑是最重要的,因爲如果讓潜意識自生自滅,它會産生一個本具有快樂性質的感情,不過却在受到潜抑學潜意識後,變爲痛苦的。而壓抑的結果與目的便是阻止此種痛苦的産生。這壓抑擴展到潜意識的概念內容,因爲痛苦的産生可能由這內容開始。這裏我們將以一個有關感情來源而且相當確定的假說來做爲我們討論的基礎(請參閱第六章 辛節)。它被認爲相當于運動或分泌功能,不過它的神經分布之鑰却要在潜意識中去找尋。在前意識的控制下,它被束縛被抑制,以致不能産生感情的衝動。因此,如果來自前意識的能量停止發出,那麽潜意識的衝動就有釋放出一種不愉快與焦慮感情的危險。如果此夢的程序能繼續不去,那麽這危險性就會物質化,那些使它得以實現的情况是:潜抑必須早就發生,而壓抑的願望衝動亦要相當壯大。因此這些决定性因子就不在夢形成的心理架構之內。要不是因爲我們的論題有一個地方(即夜間潜意識的釋放)和焦慮的産生有關,那麽我將要删除有關“焦慮的夢”的討論,幷且因而省略了許多曖昧不清的部分。

我已經一再說過,形成“焦慮的夢”的理論亦是心理症病患心理的一部分(我可以這麽說,夢中的焦慮是個焦慮的問題,而不是夢的問題。——譯者按:本句在一九一一年增加,却在一九二五年删除)。在指出它和夢程序相連的部分後,我們就不再有什麽可做的了。我現在還剩下一件事。既然我曾經斷定心理症的焦慮源起于“性”,那麽我就要解析一些“焦慮的夢”以顯示夢思中所存在的性材料〔25〕。

在這裏我有理由將心理症病患的許多例子置于一邊而引用一些年輕人的夢。

幾十年來我都沒有做過真正焦慮的夢。但我仍然記得一個七歲或八歲時所做的夢,而我在三十多年後再予以解析。這夢還很鮮明,我在此夢中看見我深愛著的母親。她的外表看來具有一種特別安靜、睡眠的表情,由兩個或三個生著鳥嘴巴的人抬入室內,把她放在床上。我醒了過來,又哭又叫,把雙親的睡眠中斷了。那些穿得很奇怪幷且奇异得高而且具有鳥嘴巴的人,我是由菲利遜聖經〔26〕的插圖中找來的。我幻想

他們一定是那些由古代埃及墳墓上的凸雕而來的鷹頭神祇。另外經過分析後,引出一位壞脾氣的男孩,他是一個看門者的孩子。當我們小的時候,大家常一起在屋前的草地上玩耍。這個男孩子的名字是菲利浦。我好像是由這男孩那裏聽到有關“性交”的粗魯名詞,而那些受教育的人則是用拉丁文“ 交媾”來形容此事,在這夢中我則選用鷹頭〔27〕。我一定是由那年輕指導員(他對生命的事已經很熟悉了)的臉色來猜測此字所具性的意義。我媽媽夢中的那個樣子,則是抄尋自祖父死前數天昏迷、喘著氣的樣子。對于此夢的“再度校正”的解析是我媽媽快要死了,墳墓的凸雕剛好和這配合。我醒來的時候充滿焦慮,直到把雙親吵醒以後還不停止吵鬧。我記得看到媽媽的臉孔後,心裏就突然平靜起來,似乎我需要她幷沒有死去的保證。而此夢的“續發的”解析在焦慮的影響下已完成了。我幷沒有因爲夢見媽媽正在死去而感到焦慮,我之所以會産生焦慮是因爲在前意識的校定中我已受到焦慮的影響。當我們把潜抑加以考慮的時候,這焦慮之情可以推溯到那含糊但却明顯的由夢中視覺內容所表露的性的意味。

一位二十七歲的男人很嚴重地大病一年後,告訴我他在十一到十三歲之間常常反復地做下面這個夢,幷且感到非常焦慮:一位男人拿著斧頭在追趕他,他想要逃開,但他的脚似乎麻痹了,不能移動半步。這個是一個常見的焦慮之夢的好例子,而且從來不會被認爲是和性有關。在分析的時候,夢者首先想到一叔父告訴他的故事(在那夢第一次發生之後),那是有關他叔父一天晚上在街頭被一位鬼頭鬼腦的男人攻擊的事。夢者自己由這聯想得到以下的結論:他在做夢之前聽到一些和這相似的事。至于斧頭,他記得在一次劈柴時手指砍傷了。然後他立刻提到和他弟弟的關係。他常常對弟弟不好,將他 打倒。他特別記得一次他以長靴剔破弟弟的頭,流了許多血,然後他母親對他說:“我害怕有一天你會把他殺掉。”當他仍然在思索有關暴力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他九歲時候的一件事。某天晚上他父母親很晚才回來,雙雙上了床,而他恰好在裝睡。不久他即聽到喘氣聲以及其他奇怪的聲音,他還能够猜度他雙親在床上的姿勢。進一步的分析,顯示他將自己和弟弟的關係和父母的此種關係相類比。他把父母親之間發生的事包含在暴力和掙扎的概念下。他幷且找到對此觀點有利的證據:常在母親的床上找到血迹。

我可以這麽說,成人之間算是家常便飯的性交却會使看見的小孩認爲奇怪幷且導致焦慮的情緒。這焦慮之所以産生乃是因爲這種性激動不能爲小孩所瞭解,幷且因爲父母之牽涉在內而遭受排擠,所以轉移爲焦慮。另外我們知道在一個更早的生命過程中,孩子對异性父母的性衝動還未受到潜抑,因而會自由地予以表達(請見第五章 丁節)。

對于小孩那些晚上發作的恐怕和幻想,我毫無懷疑地給予同樣的解釋。這種例子亦是一種性衝動的問題,因爲不被瞭解以有受到排擠而引起的。而如果把它記錄下來也許會顯示出發作的周期性,因爲性原欲可以因爲意外的刺激或者自動的周期性發展而得以加强。

我沒有足够的觀察材料來證實我這解釋〔28〕。

另一方面,小兒科醫師不管對孩童的身體或精神方面都缺少這種瞭解整個現像的見解。下面我要記錄一個有趣的例子,如果不小心被醫學神話所蒙蔽,那麽就會很容易地將它看錯。我要借用底巴克的有關論文“PavorNocturnus”。

一位十三歲的男孩,身體不好,感到焦慮與多夢,他的睡眠開始受到困擾,幾乎每個星期都有一次從睡眠中驚醒,非常焦慮而且伴隨著幻覺。他一直都能清楚地記得這些夢。他說那惡魔向他喊:“啊,我們捉到你了!啊,我們捉到你了!”于是有一種瀝青和硫磺的味道,他的皮屑即受到火焰的燒傷。他由夢中醒來時感到非常恐怕,但起先都叫不出來。當聲音回復時,他記得自己很清楚地這麽說:“不,不,不是我。我什麽都沒有做過!”或者:“請不要這樣!我不會再做了!”或者有時說:“阿伯特從來沒有這樣做過!”後來他拒絕脫衣,“因爲火焰只有在他不穿衣服的時候才來燒他。”當他仍然做這種惡魔的夢時(對他的健康是種威脅),他被送來我們的國家。經過十八個月的治療後,他復原了。有一次在他十五歲的時候,他這麽承認:“我不敢承認,但我一直有針刺的感覺,而且那部分過度的激動使我感到焦慮,好幾次我真想由宿舍的窗口出去!”

我們可以毫無困難的推論:①這男孩年輕的時候曾經手淫過,他或許要否認它,或者爲這壞習慣而要給自己嚴厲的處罰(他的招供是:“我不再這麽做”、“阿伯特從來沒有這樣做過”)。②在青春期來臨後,這種手淫的 誘惑又再度經由 生殖器官的刺癢感覺而復活了。③現在他産生了對壓抑的掙扎,但他雖將他的原欲壓抑下來不過却將之移形爲焦慮,而這焦慮則將他以前揚言要處罰自己的方法集合起來。

現在讓我們看看原作者的推論:

1、由這觀察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青春期可以使一位健康不佳的男孩變得非常軟弱,幷且可以産生某種程度的大腦貧血。2、這種大腦貧血會産生人格的變化,産生惡魔式的幻覺,以及非常劇烈的夜晚焦慮狀態(也許還有白天的)。

3、這個男孩的魔鬼妄想和自我譴責要追溯到宗教教育在他小時候所産生的影響。

4、所有這些症狀在相當長的一段鄉村之旅後消失了,這是由于身體的運動以及青春期結束後身體精力的重獲所致。

5、也許這男孩大腦發展的先决影響是由于先天的遺傳因素,或者是他父親的梅毒感染。

以下是他的結論:“我們把這病例歸屬于因爲營養不足而引起的無熱性譫妄,因爲這個症狀是由于大腦缺氧的緣故。”

 

 

 

 

戊、原本的與續發的步驟——潛抑

爲了要更深入地瞭解夢的心理,我給自己找來一個極其麻煩的事情——對這件事來說,我的解說力量是很不够的。我一方面只能把這些複雜而又同時産生的元素,一個個地加以描述(不能同時進行),一方面在描述每一點的時候,又要避免預側它們所依據的理由。像這一類的困難,都是超出我的力量所能解决之外。在叙述夢的心理時,我已經忘了提出這些觀點的歷史性發展,對這些我必須予以補償。雖然我對夢這問題的探討方向,是根據以前對心理症病患的研究而定的,但我幷不想把後者當作我目前這工作的引證基礎,雖然我一直想這麽做。不過我却想以反方向進行,即以夢來做爲對心理症病患心理研究的探討方向,我知道讀者所將遭遇的許多困難,不過我却找不到什麽方法可以避免這些困難。

由于我對這些問題的不滿意,我很願意在此稍爲暫停一下,以便能考慮別的觀點,它們似乎對我的努力給予較大的價值。就像在第一章 中所描述過的一樣,我發現自己正在面對著一個各派作家各具有完全不同意見的論題。在對夢的這問題的處理上,我們都能將主要的矛盾給予合理的解答。我們只反對其中的兩個觀點——所謂夢是一種“無意義的過程”,以及它是屬于肉體,除了這兩點以外,我都能在自己的複雜論題中各自證實了這些相互矛盾的意見,幷且指出它們都照亮了部分的真實。

關于夢是清醒時刻的興趣與以證實。而這又和那些對我們具有重大意義與興趣的事情發生關聯。夢永遠不會爲小事憂心。不過我們又接受相反的意見,即夢收集白天各種無關痛癢的遺留物,而它們不能把握白天任何重大的興趣,除非它們和清醒時刻的活動分開。我們發現對夢的內容來說,這也是正確的——它借著改裝而將夢思的表達給予改變。由于聯想的原因,我們知道夢的程序比較容易控制住近期或者毫無關係的概念性材料(而這還未被清醒時刻的思潮所封禁);而它亦因爲審查制度的原因,將精神强度由于一些重要但又遭受反對的對像轉移到一些無舉足輕重的事情上。

至于夢具有“過强的記憶”以及和幼童時期的材料有關的事實,早就成爲我們夢的定理的基石——在我們夢的理論中,源于幼童時期的願望是夢的形成所不可缺少的動力。

自然我們毋須懷疑睡眠時外來刺激所具有的意義,這曾經實驗加以證實;不過我們曾經指出這些材料和夢願望的關係,相當于白天活動中持續入眠的思想遺留物一樣。我們亦沒有理由反對這個觀點——夢對客觀感覺刺激的解釋和錯覺一樣——不過我們已找到産生此種解說的動機。這些理由都被其他的作者忽略了。對于這些感覺刺激的解說是這樣的——不去打擾睡眠,幷且用來滿足願望達成。至于感覺器官在睡眠時感受到的主觀性刺激狀態,曾由拉德先生予以確實。我們幷沒有把它們當作夢的一個特殊來源,但我們却可以利用那在夢背後活動的記憶的後退(退化)性復蘇來解釋這種激動。

至于那些內臟器官的感覺——曾經一度是解釋夢的主要論點——也在我們的概念中占據一席之地,雖然不很重要。這種感覺——如落下來、浮游或者被抑禁的感覺——是一種隨時“待命出發”的材料,不管什麽時候,只要合乎需要,夢的運作都會利用它來做爲夢思的表達。

我們相信夢的程序是快速而且同時發生的。這個觀點,如果以“意識對已造好的夢內容的察覺”來看是正確無訛的,不過在這以前的夢程序,可能是緩慢而且具有波動性。至于夢之謎——在一個很短的時間壓了大量的材料的疑問——我們的解釋是,它們把心靈內那些已經作好的構造拿來應用。

我們知道夢都是改裝的,幷且受記憶的截割的,不過這幷不造成阻礙,因爲它不過是開始夢形成的那刻就已存在的改裝活動之公開,而且是最後的一部分。

關于那令人失望以及表面看來是無法達到妥協的爭論——心靈在晚間是否亦睡覺,或者它仍然像白天一樣地統帥著各種精神機構——我們發現二者都對,但幷非全部都對。在夢思中,我們能證明那非常複雜的理智機能是存在的,它幾乎和精神裝置的所有其他來源一起運作。然而我們無法否認這些夢思皆源于白天,而且也要假定心靈會有睡眠的狀態。所以即使是“部分睡眠”的理論亦有其價值,雖然我們發現睡眠狀態的特徵幷非是心靈連結的解體,而是白天統轄的精神系統將其精力集中于睡眠的願望上。由我們的觀點看來,這從外在世界退縮的因素亦自有其意義在,它雖然不是唯一的决定性因子,不過亦是促使夢表現的後退現像得以進行的原因。所謂“放弃對思想流向的主動引導”的概念亦不可予以非難,但精神生活幷不因此而變得漫無目標,因爲我們知道,當自主(主動)的具有意義的思想被捨弃後,非自主的思想則取得統轄權。另外,我們不但發現夢中含有各種鬆弛的關聯,而且還能指出其他我們想像不到的連結。而這鬆弛的關聯不過是另外那些確定,而且具有意義的連結的替代物。確實,我們會把夢視爲荒謬的,不過夢例却又給我們這樣的教訓——即不管夢表面是如何的荒謬,它還是非常合理的。

對那些夢的功能——各個作家認爲夢所應該賦有的——來說,我們毫無异議。如夢是心靈的安全活門,以至羅勃特說的“所有有害的事物,經過夢的表現後,都變得無害了”——這觀點不但和我們所謂的夢的雙重願望吻合,而且對這句話來說,我們要比羅勃特瞭解得更深。至于“心靈在夢中能够自由扮演”的觀點,在我們的理論看來,則相當于前意識的活動讓夢自由發展而不予以干擾。如“在夢中,心靈回復到胚胎時期的觀點”這一類的文字,或者是艾裏斯形容夢的話——“一個古老的世界,具有龐大的感情和不完全的思想”——使我們很高興,因爲這和我們的論點不謀而合(我們認爲這些白天被壓抑的原始活動和夢的建造是有關係的)。我們也能衷心地接受沙裏所寫的:“我們的夢帶回我們早先的以及依次發展的人格。在睡眠當中,我們回復了從前對事物的看法和感覺,還有那些曾經統轄我們的衝動和反應。”還有,我們亦和德拉格一樣,認爲那些受到“壓抑的”成爲夢的主要動力。

我們重視歇爾奈爾叙述那部分,關于“夢的想像”的重要性,以及他本人的解釋,但我們不得不把問題轉到另一個位置來看。事實上,重點不在夢創造了想像,而是在夢思的建造上,潜意識的想像活動占了重要的大部分。不過我們仍然虧欠歇氏許多,因爲他指出了夢思的來源,但所有他描述爲夢運作的幾乎都是白天的潜意識活動,而它促使夢發生的能力是不下于促使心理症狀的産生。這和我們所謂的夢運作是不相同的,而且夢運作包含的範圍也較窄。

最後,我們沒有理由捨弃夢和精神疾病之間的關係,反而應在一個新的立場上建立一個更鞏固的連結。

我們所以能够在自己建架的結構內,容納早期作者們所提出的各種不同的相互矛盾的發現,這要歸功于我們夢理論的特色,它將這些理論結合成一個更高級的單元。對許多發現,我們給予新的意義,但只有少數幾處遭受我們的否决。然而,我們的建架仍未完全。除了那些因爲我們進入和夢心理的暗處所遭遇的複雜問題以外,我們似乎遇到了一個新的矛盾。一方面我們認爲夢思源于完全正常的心靈活動,但另一方面我們又在夢思中發現許多不正常的夢程序,這些程序後來進入夢內容,而且在解析時又重複一遍,所有那些形容爲“夢運用”的却和我們所知道的理智的思想程序不同。以前作者的嚴格判斷,認爲夢的精神功能是低能量,似乎是正確的。

也許需要更進一步地研究才能得到解答,幷且使我們步入正途。現在讓我們再把另一個夢形成的連接加以更仔細地觀察。

我們已經發現,夢取代了許多源于日常生活的思潮,幷且形成一個完整的邏輯秩序。因此,我們不必懷疑這些思想是否源于正常的精神生活。我們認爲價值很高的思想以及極其複雜的行爲,都能在夢思中找到。但是我們無須假設這些思想行爲在睡眠的時候完成,這種假設會大大地弄壞了我們迄今所引用的關于睡眠精神狀態的概念。相反的,這些思想也許源于前些日子,它們也許從開始就逃過意識的注意,在睡眠開始進行時,也許就已經完成了。由此等前提,我們最多只能下這樣的結論:最繁雜的思想成就也許不需要意識的協助亦能完成。由每一位接受精神分析治療的歇斯底里症病患或强迫思想症病患中,我們都會找到這種事實。這些夢思本身當然不是無法進入意識層;如果我們白天不能意識到它們的存在,那一定有許多旁的理由。要被“意識”到和那特殊的精神功能——注意力——有關,這個功能似乎只有一定的能量,因此可以由某一有問題的思想串列轉移到別的目標上。另外,還有一種方法可以使這些思想串列不能進入意識面:“意識的反映”顯示在施展注意力的時候,我們是沿著一條特別的途徑,如果沿著此途徑進行的時候,我們遇到一個不能接受批評的概念,那麽我們就瓦解了——即我們遺弃了注意力的潜能。似乎這樣起頭以及被遺弃的思想串列會繼續地進行下去,而絕對不會再受到注意,除非它在某一點達到特別高的强度,才會迫使注意力再去注意它。因此如果某思想串列開始的時候就遭受排斥(也許是意識的)——在直接的理智用途下,判斷它是錯的,或毫無用處——那麽可能造成這樣的結果:此思想串列繼續進行下去,毫不爲意識所察覺,直到睡眠的開始。

總括一句,我們把這一類的思想串列稱爲“前意識”,我們認爲它是完全理智的,幷相信它或者被忽視,或者被排擠而受壓抑。讓我們再用簡單的字眼來叙述我們對思想産生的看法。我們相信當發生一個有目的概念時,某些數量的激動——稱爲“潜能”的東西——就會依著此概念選擇的連接途徑,轉移過去,那些被忽視的思想,則是沒有得到此種“潜能”者。而受到壓抑或排擠的思想串列,其潜能即被收回。在這兩種情况下,它們都得靠自己的激動。有時這些思想串列——具有有目的潜能——可以吸引意識的注意力,然後經由意識的機構而得到過度的潜能。接下來,我們要闡明意識的功能與性質。

前意識中如此進行的思潮最終有兩種結果,它或者自動地消失,或者持續下去。對于前者,我們這樣認爲:它將能量由各個相連的小徑發散出去,這能量使整個思想網處在一個激動的狀態。這種激動狀態持續了一陣子,然後就消退了。這是因爲尋求解放的激動轉變爲靜寂的潜能。如果是這第一種結果的話,對夢形成來說,它已不具任何意識。但前意識中仍然潜伏著其他有目的的概念,它們源于潜意識,而且一直保持活動。它們也許會控制這些前意識中不被理會的思想激動,或者建立它與潜意識的關聯,幷將潜意識願望的能量轉移過去。因此,雖然加强力量仍然不能使它到達意識層,但是這種受到壓抑以及忽視的思想串列仍能够自我維持,于是我們可以這麽說,此前意識的思想已被帶入潜意識中。

其他可能引起夢形成的局勢如下:前意識的思想串列可能一開始就和潜意識的願望相連,因此受到那主要的具有目的的潜能拒絕;或者一個潜意識的願望,因爲某些原因(如由肉體而來的)而變爲活動性,幷且找尋機會把能量轉移到那個前意識所不支持(不供給能量)的精神遺留物。這三種情况都有同樣的結果:前潜識中有一組思想串列,受到前意識潜能的遺弃,不過却由潜意識願望中取得潜能。

由這點開始,此思想串列即進行一系列的變形,我們再也不能把它們認爲是正常的精神程序,最後導致一個令我們驚訝的結果(一個精神病理學上的構造)。下面我將列舉這些程序:

①每一個單獨的思想强度都可以全部釋放,由一個思想傳給另一個,因此某些概念形成時,即被賦予極大的强度(請見第六章 丙節)。又因爲這過程可以數度重複,所以整個思想串列的强度終于會集中在一個思想元素上。這是我們熟悉的夢運作的“壓縮”。凝縮作用是我們對夢産生如此迷亂印像的主要原因,因爲在我們已知的正常與能够到達意識層的精神生活中找不到相類似的東西。在正常的精神生活中,我們也能找到一些概念——屬于整個思想串列的結果或癥結——它們亦具有高度的精神意義,但是其價值却幷不以任何對內在知覺來說是明顯的感覺狀態表達出來。另外,在凝縮作用的過程中,每個精神的相互聯繫都變爲概念內容的强化。這情况就和我寫書的時候,用方體或正體來表達出那些我認爲是瞭解內文的重要部分。在演說的時候,我要更大聲更慎重,以强調的語氣把這個字念出。第一個類比使我立刻想起夢運作所提供的實例:“伊瑪打針的夢”中那個字。藝術史家們使我們注意到這事實,即最早而且富有是歷史性意義的雕刻都服膺于相同的原則:它們以形像的大小來代表雕像的地位。國王要比他的侍從或被擊敗的敵人大二或三倍,羅馬時代的雕刻則利用更微妙的方法來表現這種效果。如皇帝被放置在中央,直立著,被特別小心地加以雕塑,而他的敵人則屈服于他足下。不過他不再是矮人群中的巨人。而今天在我們之間,下級對上級所行鞠躬禮即是這種古老表現原則的一種迴響。

夢中凝縮的進行方向一方面受到夢思和理性的前意識關係的影響,一方面又受潜意識中視覺記憶的决斷。凝縮作用的結果是産生那藉以穿透而進入知覺系統所需的强度。

②借著强度的轉移,中間思想——和妥協相似——經由凝縮作用的影響而形成(請參閱我提過的許多例子),這也是我們正常思想中所從未有過的。在正常思想中最主要的是選擇以及保留那“適當的”概念元素。另一方面,在我們嘗試以語言表達出前意識的思想時,集錦構造與妥協常會出現,它們被認爲是“說溜了嘴”。

③那些互相轉移强度的概念間具有最鬆弛的相互關係。它們之間的關聯是我們正常思考所不屑一顧的——最多用于笑話上——特別是那些同音异義以及一語雙關的情况,它們被認爲是和其他的連接相等。

④互相矛盾的思想,但幷不互相排斥,反而繼續相依爲生,常常會組合而成凝縮的産物,就好像矛盾幷不存在一樣,或者它們達致一種妥協——對此種妥協,我們的意識是同樣無法忍受的,不過却常在行動中出現。

以上是一些夢思(其前身是架建于理智的基礎)在夢運作過程中最顯著的异常步驟。我們以後將看到這些程序的整個重點是放在使潜能變爲可動的,同時能加以釋放。至于這些潜能所附著的精神元素,其內容真正的意義却不被重視。我們亦可以這麽假定:凝縮作用以及妥協之産生是爲了促成退化作用,即使思想轉變爲影像的作用。至于某些夢的分析,還有夢的合成,如“Autodidastes”的夢,雖然不具有後退現像所産生的影像,却也仍然和別的夢一樣,具有同樣的轉移與凝縮作用。

因此,我們可以達至這樣的結論,夢形成和兩種基本上就不同的精神程序有關。其中一個産生完全合理的夢思,和正常的思想具有同樣的真理性,而另外一種則以最迷亂、最不合理的方式,來處理這些思潮。我們已經在第六章 的討論中,把第二種精神程序稱爲夢運作本身。對這精神程序的來源,我們有何可說的呢?

如果我們早先沒有深入瞭解心理症的心理——尤其是那些歇斯底里症的——那麽我們就不可能回答此問題。由這些研究,我們發現一個同樣不合理的精神程序在歇斯底里症狀的産生上占據著主要的地位。在歇斯底里症中,我們開始的時候也只是看到一些完全合理的思想,和意識的思想一樣正確,而這第二種形式的存在,我們無法找到,只能在後來的追踪研究中發現出來。借著對病人症狀的分析,我們將發現這些正常的思想受到不正常的處理:它們借著凝縮作用及産生妥協,借著表面的聯繫,在不顧矛盾的情况下,經由後退現像的小徑轉變成爲外面所表現的症狀。由于夢運作的特徵和那些産生心理症症狀的精神活動是完全一致的,所以我們把歇斯底里症的結論借用在夢上。

我們由歇斯底里的理論中,借用下述的主張:一個正常的思想串列只有在下述情况才會受到前述异常的精神處理,即當一個源于幼童時期而且遭受潜抑的潜意識願望轉移到思想上,這思想才會得到此種精神處理。我們曾經假設産生動力的夢的願望皆源于潜意識(這和上面的觀點是一致的),不過我們曾經說過這假設雖然無法駁斥,但也不是完全正確的。

但爲了要解釋潜抑——一個我們已經用過那麽多次的字眼——我們必須要更進一步去探討我們的心理建架。

我們已經提過關于原始精神裝置的假設(見第七章 丙節),其活動是避免激動的堆積,以及使自己盡可能地維持在平靜的狀態。因爲這個理由,所以它的建造藍圖是據反射裝置。而行動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種引起身體內部變化的方法——則受到它的操縱。然後我們繼續討論“滿足經驗”所引起的精神後果。而在這點上,我們又加入第二個假說:激動累積(如何達到累積效果,我們暫時可以不管)的感受是痛苦的,同時它使裝置發生作用,想著以重溫滿足的經驗——即减少激動,幷且産生愉快的感覺。精神裝置內的這道主流——由不愉快流向愉快,我們稱之爲願望。我們斷定只有願望才能使這裝置産生行動,而愉快與痛苦的感覺則自動地調節激動的路程。第一個願望的發生也許是“滿足記憶”幻覺式的强化印像。不過這種幻覺,除非能够得到完全的消耗,否則無法使需求停止,因此也就無法借完成而得到愉快的感覺。

因此我們需要第二種活動,或稱爲第二個系統活動。它使記憶的潜能不至于超過知覺範圍,束縛著精神力量,幷且把由需求而來的激動加以改道,使它循看一條團團轉的路,直到最後借著一種自主的行動操縱外在世界,使個體能够真正地感覺那引起滿足的真正“對像”。我們在精神裝置的圖解中,就只提到這裏。這兩個系統就是我們在完全發展的裝置內所謂潜意識和前意識的根源。

爲了能够用行動將外在世界適當地予以改變,我們必須在記憶系統中堆積一大堆的經驗,以及許許多多由不同的“有目的的概念”和這堆記憶材料所産生的永久性關聯。于是我們就能將假設向前推進一步。這第二個系統的活動是在永遠借著摸索的前進中,交互地送出或收回潜能。它一方面需要不受拘束地管理各種記憶材料,但由另一方面來看,如果它沿著各個思想小徑送出大量的潜能,那麽將使它們隨意漂流而毫無效果的浪費掉,幷且减少了那用以改變外在世界的力量。所以我如此假定(爲了效率的緣故),這第二個系統將其大部分能量置于一種靜止的狀態,而只利用一小部分于轉移現像上。我還不太瞭解這些程序的機轉;不過任何一位想真正瞭解這概念的人必須在腦中有個實體的類比,即想像神經細胞激動時所伴隨的行動。我要强調的概念是,第一個系統的活動是使激動的能量能够自由地流出,而第二個系統則借著由此而産生的潜能,將那激動流出口堵住,幷把它轉變爲靜止的潜能,同時提高其能量。因此我假定第二個系統控制激動所遵循的途徑和第一個系統必大不相同。當第二個系統在其試驗性思想活動中達至結論後,它即解除抑禁,幷且把堆積起來的激動加以釋放以産生行動。

如果我們把抑制第二系統內“潜能的解除”和“痛苦原則”〔29〕調節功能的關係加以比較,那麽就可以得到一些有趣的結果。現在讓我們先指出滿足的死對頭——即客觀的恐怖經驗。讓我們假設,某知覺刺激于此原始裝置,幷且是痛苦的來源。因此即産生不協調的運動行爲,直到最後某一個動作使此裝置和知覺分開,同時也遠離了痛苦爲止。如果知覺再度出現,這動作立刻又會再度出現(也許是種逃難的動作),直到知覺又再消失爲止。在這情况下,沒有任何傾向會以幻覺或其他的方式去增添痛苦來源之知覺的潜能。相反的,如果有什麽發生而使得此令人困擾的記憶圖像重新顯現,這原始裝置會立刻把它再度删除,因爲這激動的流入知覺會産生(或更精確地說開始産生)痛苦。這種記憶上的回避——不過是重複了此知覺逃避——亦被下列事實所協助,即回憶不像知覺,這沒有足够的力量來喚起意識,因此不能吸取新鮮的潜能。這種借著精神程序不花力氣,以及經常回避那曾經産生困擾的記憶提供我們一種原型,以及第一個精神潜抑的例子。這是一個常見的事實,即回避那些令人困擾的刺激——鴕鳥政策——仍能在具有政黨精神生活的成人中見到。

因爲痛苦原則的結果,第一個系統不能將任何不愉快的事帶入其思想內容中。它除了願望以外,什麽都不能做。如果一直停留在這點上,那麽第二個系統的思想活動必定遭受阻礙,因爲它需要很自由地和各種經驗的記憶交通。因此産生兩種可能。第二系統也許完全不受痛苦原則的約束,因此能够繼續進行而不會受到不愉快回憶的影響,或許它有辦法使不愉快的記憶無法將不愉快的情緒釋放。我們要删掉第一種可能,因爲痛苦則很清楚地控制著第二系統的激動過程(和第一系統中的一樣)。所以只剩下一個可能,即第二系統轉移潜能的當時亦抑禁了記憶激動的産生,這當然包括不愉快感的産生(可以和運動神經傳導相比)。因此從兩個不同的起點,根據痛苦的原則以及前面所提的消耗最少潜能的原則,我們都能够得到同樣的結論,即第二系統的潜能同時産生激動傳導的抑禁。讓我們牢牢記住(因爲這是瞭解潜抑定律的鑰匙):第二系統要在能够抑制住某一概念所發生的不愉快感覺時才能將潜能傳移給它。任何一個能够逃離抑制的都無法爲第二系統以及第一系統所接近。因爲痛苦原則的關係,它很快地就被删除掉。這種不愉快的抑制幷不一定會徹底,不過它必須産生一個開始,因爲這樣才能讓第二系統知道此記憶的性質,關于它是否適合思想程序所找尋的目的。

我要把第一系統內進行的精神程序(步驟)稱爲“原本步驟”,而那由第二系統的抑制所産生的程序稱爲“續發步驟”。我還能指出另外一個理由,爲何續發步驟要改正原本步驟。原本步驟努力地想産生激動的傳導,因爲借著如此堆積起來的激動,它能建立“知覺仿同”(請看本章丙節)。然而,續發步驟捨弃了這個意圖,而以另一個來取代其位置——即建立“思想仿同”。所有的思想都是由某個滿足的記憶(被當作是有目的概念)繞道而達至同一記憶的相同潜能——希望借著運動經驗的媒介而再度獲得。思考所關心的是概念之間的相互聯繫,以及妥協的産物,都是達到仿同目標的障礙。因爲它們以某一概念取代另一概念之後,就把原來通向第一個概念的通道弄歪。所以像這類的步驟都是續發性思維所極力避免的。我們也容易看出來,“痛苦原則”雖然在另一方面提供思想步驟許多最重要的指標,但是在建立“思想仿同”時却是一大阻礙。因此,思想步驟的傾向一定是要由“痛苦原則”的規定中解脫出來,同時將感情的發展降低到最小,使它剛剛足以産生信號即可。借著意識的幫助得到過度的潜能後,思考才能達到這精練功能的目標(請參閱第七章 己節)。不過我們很瞭解,即使在正常精神生活中,這個目的亦很難達到,而我們的思考仍然因爲痛苦原則的影響而時常發生錯誤。

然而這思想(續發思考活動的産物)成爲原本精神步驟的對像幷不是我們精神裝置的功能性缺陷(這個方式可以用來解釋夢以及歇斯底里症的産生)。這個缺陷源于我們發展歷史中的兩個會合的因素。其中一個完全屬于精神裝置,因此對這兩個系統的關係有著决定性的影響,另外一個因素的作用則是波動性的(時大時小),將機質性的本能力量帶入精神生活來。這兩個因素都是起源于童年,而且是自幼年開始,我們的精神和身體器官所産生變异的沉澱物。

當我把精神裝置內的一個精神程序稱爲“原本步驟”的時候,我不單單是對其重要性和效率考慮,我還想以其命名來顯示發生時間的前後。據我們所知,沒有一個精神裝置只具有原本步驟,所以這樣的一個裝置只是理論上的虛構物。但下面這點倒是事實的:在精神裝置中,原本程序是最先出現的,而續發步驟則在生命的過程當中慢慢成形、抑制幷且掩蓋過原本步驟,不過要完全地控制它可能要到壯年的時候。因爲這續發步驟出現得慢,所以我們的核心(由潜意識的願望衝動所組成)仍然是前意識所無法到達、瞭解,或者是抑制的,而後者則受到一經决定就無法予以變更的 限制幷成爲傳導潜意識願望衝動的最適當途徑。這些潜意識的願望對前意識的精神趨向能够加以强迫的壓力,這是後者所必須服從的,不過後者也許可以努力地將這些潜意識力量叉開,幷將之引導到更高層的目標。續發步驟較晚出現的另一個結果是前意識的潜能無法進入廣大的記憶材料內。

在這些源起于幼年時期不能被毀滅或抑禁的願望衝動間,某些願望的滿足是和續發性思考的“有目的的概念”相衝突的,這些願望的滿足因此不再産生愉快的感情,反而是痛苦。這種轉變的感情正是我們所謂的“潜抑”的基本。潜抑的問題是它爲何發生此種轉變,以及基于何種動機的力量。但對這問題,我們在這裏只要輕輕碰一下就好了〔30〕。我們只要知道這種轉變在發展的過程中産生——我們只要回憶孩童時期如何發生厭惡感,而這本來是不存在的——而且和續發系統的活動有關。那些被潜意識願望藉以釋放情感的記憶,既然不會爲前意識所接近,因此附于此等記憶的情感的釋放亦不會受到它的抑制。所以即使把附在它們上面的願望能量轉移給前意識思想,前意識思想亦因爲這種情感的起源而無法和它接近。反過來,“痛苦原則”却支配大局,使前意識遠離這發生轉移的思想。因此它們就被遺弃了,所以許多幼童時期的記憶一開始就被前意識疏遠了,這是潜抑的必須情况。

最理想的情况是不愉快的感情在前意識內。因爲思想轉移失去潜能後就停止産生了,這結果表示痛苦原則的參與是有用的。但是當潜抑的潜意識願望接受機質性的加强,然後再轉移給被轉移的思想後,情形就不一樣了。在這種情况下,即使失去了前意識的所有潜能,這轉移能量所造成的激動亦使這些思想企圖沖出重圍,于是産生防衛性的掙扎。因爲前意識加强它對潜抑思想的抗拒(即産生“反潜能”),而後這被轉移的思想(潜意識思想工具)經由症狀産生的妥協狀態達到其突破的目的。但是當這潜抑思想受到潜意識思想的强力資援,同時又被前意識潜能遺弃後,它們就受原本精神步驟的控制,而目標則是運動行爲的産生。或者,如果可能則會使知覺仿同造成幻覺式的後現。我們大概知道,前述這些不合理的步驟只能發生于潜抑的思想。現在我們又能看得更深一層,那些發生于精神裝置中的不合理步驟是根本的。只要概念被前意識所捨弃,讓它自生自滅,幷且由潜意識不受壓抑的能量所轉移(而這潜意識努力地找出口),他們就會發生。其他一些觀察亦能支持我們的觀點——這些被稱爲不合理的,幷非是指正常步驟的錯誤(所謂理智錯誤),而是那由抑制解放出來的精神裝置的活動方式。因此我們發現統馭由前意識激動轉變爲行動之間的還是同樣的步驟,而前意識思想和文字之間的連結也很容易出現同樣的轉移和混淆。這我們常歸咎于不注意。最後,要抑制這些原始形式的功能,需要更多工作(能量)的證據存在于下列的事實中:如果我們讓這些力量突破到意識層,則會産生一種滑稽(一些要借著笑聲而釋放的過多能量)的效果。

有關心理症的理論指出下面這個不變以及無疑的事實,即只有幼童時期而來的性願望衝動,在孩童的發展過程中受到潜抑後,曾在後來的發展中重新復活過來(或許是源于起始是雙性的性體質的關係,或者是性生活過程中不良影響),所以可供給産生各種心理症症狀的動力。只有推論到這些性力量,我們才能把潜抑理論中仍然存在的隱縫塞住。對于這些性的以及幼童時期的因素是否同樣的適用于夢理論的問題,我將不予回答。我沒有完成後者的理論,因爲在假定夢願望永遠是由潜意識中而來的時候,我已經超過我能解說的地步〔31〕。在此我也不想再深究形成夢和歇斯底里症之間的精神力量有什麽不同。我們對任何一個仍然沒有足够的瞭解。

另外還有一個地方我認爲是重要的,而我要承認,我是因爲這點才能導出有關兩個精神系統的討論——它們的運作方式以及潜抑的事實。現在的問題不是我是否能將這和大家有關的心理因素造成一個適當而且正確的概念,或者(相當不可能)我的看法是否歪扭以及不完全的。雖然在判斷精神審查制度和夢內容的合理與异常的修正中,我們會造成許多變异,但以下這些一定還是事實。在夢的形成過程中,這類的步驟必定在運作,而它們的基本是和歇斯底里症的形成是同類的。然而夢幷非是病態的,它幷沒有顯示任何精神平衡的困擾,而且它也不會發生效率被破壞的結果。也許有人認爲不能由我的夢或者是我病人的夢中得到全體有關正常人的夢之結論,但我相信這個反對是不值得一提的。因爲我們可以由所見的現像推論它的動機力量,結果會發現心理症病人所應用的精神機轉幷非新創,而是早已存在于正常裝置之中。這兩個精神系統,控制二者之間通道的審查制度,其中一個活動對另一個的抑制與掩蓋,以及二者和意識層的關係——或者其他對此觀察到的事實的更正確解釋。這些都形成我們精神工具的正常結構,而夢則指出一條讓我們能瞭解這精神構造的路。即使很保守地局限于已知的確定知識的範圍,對夢我們仍然可以這麽說:它們證實了那些被壓抑的東西仍然會繼續存在于正常或异常人的心靈中,幷且還具有精神功能。夢本身即是此受壓抑材料的一種表現。理論上來說,每一夢例都應是如此的。由實際的經驗看來至少可以在大部分的情况中找到,尤其是那些表現出最明顯的夢生活之特徵者。在清醒時刻中,由于矛盾態度的相互中和,所以心靈中被壓抑材料無法被表達,幷且無法被內部的知覺所感受,但是在晚間,却由于衝力對妥協結構震撼的結果,這被壓抑的材料找到進入意識的方法與路途。

Flecteresinequeosuperos,Acherontamovebo〔32〕(如果我不能影響神祇,那麽我亦要攪動冥界。)

夢的解析是瞭解潜意識活動的大道。借著夢的分析,我們能够瞭解這最神秘最奇异的構造。無疑地,這只是一個小步,但却是個開始,而且這個開始使我們能够更進一步分析(也許基于其他我們稱爲病態的構造)。而疾病——至少那些正確的被稱爲官能性的——幷非表示這裝置的解體,或者在內部産生新的分裂。它們需要有動力的解釋,即在各個力量的相互作用下,有些成分被加强,有些變弱,因而許多活動在正常機能下不會被察覺。我希望在別處能够顯示這兩種機構合成的裝置,這樣要比只有其中一個來得更爲優越〔33〕。

 

 

 

己、潛意識和意識——現實 如果更仔細地想一下,那麽將會發現前章的心理討論使我們假定有兩種激動的程序或者解除的方式,而不是兩個靠近裝置運動端的系統。但這對我們幷沒有太大的影響,因爲我們如果發現一些更恰當以及更靠近那我們所不知的真理的事實時,我們必須隨時把以前的概念架構加以改變。所以讓我們來改正一些錯誤的觀念(如果我們把這兩個系統很簡明地當作是精神裝置的兩個位置)——如“潜抑”與“突破”中所蘊含的這些錯誤觀念的痕迹。所以當我們說某個潜意識思想尋找機會進入前意識,然後突破而入意識界的時候,我們腦海中所想的幷不是在新的地方形成新的思想(像副本由原本複印出來,兩本共同存在的情形),而那個突破入意識的概念也幷不指位置的改變。同樣的,我們也可以說前意識的思想被潜抑或由潜意識所驅逐而加以取代。這些意像(借用爭奪一片工地的觀念)很容易使我們認爲某個地點的精神集合真的消逝,而以另一個新據點的集合來代替。現在讓我們用一些和現實更接近的東西來替代此種類比:某些特殊的集合具有潜能,可以再增加,也可以减少,因此這結構就能够受到某特殊機構的控制或者脫離之。在這裏我們用一種動力學的觀念來取代前述的區域性理論,即我們認爲可更動的不是精神構造本身,而是它的“神經分布”〔34〕。

然而我認爲我們可以一起利用此二系統的兩種類比影像——這是合宜而且正當的。如果把以下的觀念放在腦海中,那就可以避免任何濫用此種表現方法的可能:概念、思想以及精神構造一般來說不應該認爲是坐落于神經系統的任何機質元素上,而是(可以這麽說)“在它們之間”,而各種阻抗以及便利的道路形成了相對應的關聯。能够成爲內在知覺的任何對像都是“虛像”——假的,和望遠鏡借著光綫的折射所造成的影像一樣。但我們把這系統——本身幷非精神的,而且永遠無法爲我們的精神知覺所察覺——看成像望遠鏡投影的鏡頭那類東西,是合理的。而如果我們繼續比較時,我們可以兩種系統之間的審查制度比喻成光綫由一介質進入另一新介質中所發生的折射作用。

到現在爲止,我們只是靠自己的摸索來發展我們的心理學。接下來我們應該考慮那些盛行于現代心理學的定律,幷且檢查它們和我們假說間的關係。利普士在他那有影響力的文章中曾表示,就心理學來說,潜意識問題比較不是心理學上的問題。只要心理學家漠視此問題,認爲“精神”指的是“意識”,而潜意識的精神程序則是明顯的“無意義”,那麽醫生對不正常精神狀態的觀察則不可能用心理學去評價。醫師和哲學家只有互相承認所謂“潜意識的精神程序是一個確定的事實”後才有可能合在一塊。如果有人對醫生說,“意識是所謂精神不可缺少的特徵”,那麽他只好聳聳肩膀,不過如果他對這些哲學家的話仍然具有足够的信心時,他也許可以這麽假定,我們和科學上所追究的幷非是同樣的問題。因爲是對心理症病人精神生活有一點瞭解或者是對夢做一個分析一定能使任何人産生很深刻的印像,即那些最繁雜以及最合理的理想程序——幷且無疑是對精神程序——能够在不引起意識的注意時而産生〔35〕。當然,這是真的:醫生只有在那能够交通和被觀察的意識界中形成某種影響之後,才能够學到潜意識的程序。但在這意識呈現的結果也許是個和潜意識不一樣的精神特徵,以至于內在知覺無法辨別乙乃甲的取代物。醫生們必須自在地借著潜意識程序對意識的影響中,以“推論”的方式繼續深處瞭解。借著此種方法,他發現意識效果只是潜意識的一個遙遠(按即次要的)的精神産物,而後者不單單是以此種方式呈現在意識界,而且它的出現與運作常常爲意識所不知。

我們必須放弃這種高估的想法,即意識乃是真正瞭解精神事件不可或缺的基本。就像利普士所曾說過的,潜意識是精神生活的一般性基礎,潜意識是較大圓圈,它包括了“意識”這小圓圈;每一個意識都具有一個潜意識的原始階段;而潜意識也許停留在那階段上,不過却具有完全的精神功能。潜意識是真正的“精神實質”。對于它的內在性質,我們和對外在世界是真實一樣的不瞭解。而它經由意識和我們交往,就和我們的感覺器官對外在世界的觀察一樣的不完備。

當我們捨弃了意識生活與夢生活之間的對立,以及將潜意識放在它應占據的地位時,許多早期作者有關夢的重要問題都失去了意義。因此許多使我們驚奇的在夢中成功呈現的活動不再被認爲是夢的産物,而是屬于潜意識的思想——它在白天的活動幷不少于晚間的。如果像歇爾奈爾所說的那樣,夢只是玩弄著一些身體的像征性表現,那麽我們知道,這些表現是某些特定潜意識幻想的産物(這也許源于性的衝動)。它們不但表現于夢中,幷且呈現在其他歇斯底里性恐怖和別的症狀上。如果夢中繼續進行著白天的活動,完成它,幷且帶來具有價值的新觀念,那麽我們所要做的便是將夢的僞裝撕除。此僞裝是夢運作和心靈深處不知名力量協助下的産物(如Tartini奏鳴曲之夢中的魔鬼〔36〕,其理智上的成就和白天産生同樣結果的精神力量是完全相同的。即使在理智以及藝術的産物上,我們也許亦傾向于過分的强調意識的部分。由某些生産特別旺盛的作家報告看來,如歌德和荷爾姆赫茲,他們創造中的那新的以及重要的部分是整體的呈現在腦海中,而不是經過一番思考的。當然在別種情况下(需要每個理智成分的專注時),意識活動亦有部分的貢獻。這沒有什麽值得奇怪的。但不管何處,只要意識參加一份,它就將其他的活動遮蓋起來,這是它濫用了的特權呀!

把夢的歷史性意義以一個獨立的題目來討論似乎是不值得的。譬如說,也許一個夢促使某個領袖去做一些大膽的嘗試,它或許改造了歷史。那麽只有在認爲夢是一種神秘力量,幷且和常見的精神力量不同時,才會産生此問題。如果把夢視爲在白天遭受阻抗的衝動的“一種表達方式”(在晚間被心靈深處的激動來源所加强),那麽這問題也就消逝無踪了〔37〕。古人對夢的尊崇都是基于一種正確的心理認識,這是對人類心靈中不可控制以及無法摧毀的力量的崇拜——那個産生夢願望的“魔鬼”以及在我們的潜意識中運作的力量。

在提到“我們的”潜意識時,我幷非沒有任何目的。因爲我所描述的和其他哲學家所謂的潜意識不同,甚至和利普士的亦不一樣。對他們來說,這個名詞僅僅是意識的相反詞;這個他們以同樣的熱誠、精力去贊成與反對的論題乃是——除了意識以外,必定還有潜意識的精神力量。利普士更進一步斷言,所有屬于精神的都是存在于潜意識中,而其中的一部分亦同時存在于意識中。但是我們集中這些有關夢和歇斯底里症的現像幷非爲了證實這理論,因爲對正常清醒時刻生活的體驗就足够證明它的正確性。由精神病理學構造以及此類的第一成員(夢)的分析所得的新發現乃是潜意識——屬于精神的——是兩個不同系統的功能組合。正常人如此,病態的人也一樣。因此就有兩種潜意識,今仍未爲心理學家們所分辨。由心理學上的用法來說,它們都是潜意識的,但從我們的觀點看來,其中一個被稱爲潜意識,是無法進入意識層的,而另一個我們稱爲前意識,因爲其激動——在滿足某些規定,或者經過審查制度的考核之後——能够到達意識界。關于此激動到達前必須經過連串固定機構(我們可以由審查制度的所産生的改變看出它們的存在)的事實,使我能够以一種空間的類比來描述它們。在前面,我們已經描述過這兩個系統的相互關係,即前意識立于潜意識與意識之間,像一道篩子。前意識不但阻隔了潜意識和意識的交通,幷且控制隨意運動的力量,負責那能變動的潜能的分布——其中一部分所謂的“注意力”是我們所熟悉的。

另外,我們必須要分辨超意識和下意識之間的不同——

這于强調精神和意識之間的相同。

那麽意識所剩下來的角色又是什麽呢?(它一度曾是那麽全能,隱瞞著一切)。只有那些用來察覺精神性質的感覺器官了。根據我們那圖解的基本概念看來,我們只能把意識感覺看成一種特殊系統的功能,因此這縮寫“意識(cs)”是合宜的。由其物理性質看來,我們認爲這系統和知覺系統很相像,因爲它能接受各種性質的刺激,但是却無法保留變更的痕迹——即沒有記憶。以其知覺系統的感覺器官指向外在世界的精神裝置,對意識的感覺器官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外在世界,而意識存在的目的即靠著這個關係。這裏我們又再接觸到各種機構——似乎是統治著精神裝置結構的——組成統治集團的原則,激動的材料由兩個方向流向意識的感覺器官:①由感覺系統——其激動取决于刺激的性質——而來。也許在變爲意識感覺之前,先經過新的潤飾。②由精神裝置的內部而來。當經過某些更改之後,它們進入意識,而其步驟的數量是以快樂和痛苦的質量被感覺出來的。

那些發現理智以及極其繁雜的思想結構不必經過意識亦可能産生的,哲學家們于是感到仿徨,不知道意識到底具有何種功能。在他們看來,它不過是整個精神步驟多餘的鏡影。但是我們却借意識系統和知覺系統的類比避開了這尷尬。我們知道感覺器官的知覺將注意力的潜能集中在那傳導感覺刺激的輸入途徑中,知覺系統不同性質的刺激是精神裝置運動量的調節物。我們亦可以認爲意識系統的感覺器官亦具有同樣的功能。借著對愉快與痛苦的察覺,它影響精神裝置內潜能的路綫,否則此路綫將是一種借著潜意識的轉移而運作。痛苦原則很可能是第一個自動調節潜能轉移的因素。但是對這些性質的“意識”,很可能導致第二種而且更微妙的調節,甚至可以反對第一種。爲了使裝置的功能臻于完善,不惜冒看和原先計劃相反,引導幷且克服那些會産生痛苦的關聯。由心理症的心理看來,我們發現這些由感覺器官因爲不同性質刺激所引起的調節程序占了此種精神裝置功能的重大部分。原始的“痛苦原則”的自動統轄以及效率上的 限制,受到感覺調節的中斷(它的本身亦是自動的)。我們發現潜抑(雖然開始有效,不過後來終于失去抑制力以及心靈的控制)比知覺更容易影響記憶,因爲它不能由精神的感覺器官得到更多的潜能。我們知道,一個要被删除的思想不能變爲意識,因爲它受到潜抑;另一方面,此種思想有時候之所以受到潜抑是因爲別的理由而將它退出意識層。下面是一些解開潜意識癥結所能利用的治療程序。

意識的感覺器官對于那數量可以變更的潜能調節造成過强潜能的價值,可以由下面的事實表露出來,即産生一些新的性質,因此帶來一些新的調節。這些造成人類優于動物的原因。思想程序本身是不具有任何性質的,除了伴隨著愉快或痛苦激動。我們知道必須加以某些 限制,因爲它們可以打擾思想。爲了要使思想程序具有性質,在人類來說,它們必須和文字記憶相關聯——其剩餘的性質足以吸引意識的注意因而從意識賦予思想程序一種新的,可更遷的潜能(請參閱第七章 )。

只有借著對歇斯底里症的思想程序加以分析,我們才能瞭解意識問題的多面性。由這裏我們可以得到這樣一個印像,即由前意識潜能移形到意識時亦有個類似于潜意識與前意識之間的審查制度〔38〕。同樣的,這個審查制度亦透過某個數量的 限制後才發生作用,因此具有低能量的思想構造就逃離它的控制,我們可以在心理症狀中找到許多不同的例子。這些例子顯示出某個思想爲何不能進入意識,或者爲何能在某種 限制下掙扎進入意識。這些例子都指出審查制度和意識之間的密切以及彼此相反的關係。下面我將用兩個例子來結束我對這問題的討論。

幾年前,我有個機會和一位病人交談,她是個聰慧的女孩子,不過臉上却顯露著一種單純而冷漠的表情,她的衣著很奇怪。因爲一般說來女人對衣著都很仔細,但她的一邊襪子下垂著,罩衫上的兩枚紐扣也沒有扣上。她說脚痛,我沒有要求說要看,可是她却露出她的小腿。她說她主要的困擾是(根據她的說法):她身體內有一種感覺,她像有些東西在裏面“刺”,“前前後後的動作”一直不停地“搖擺”著她,有時使她全身“硬綳綳的”。當時我一位醫學同事也在場,他望著我,很顯然的他瞭解她主訴的意義。但令我感覺驚异的是,病人的媽媽對這一切全然不在乎,雖然她一定常常處于她孩子所主訴的情况下。這女孩全然不知她自己的話裏面所含的意義,要不然她不會說出來。在這個例子中,審查制度很成功地被鈎住,因而讓一個本來會被困在前意識內的幻想借著僞裝的無邪的主訴出現了。

以下是另外一個例子。一個十四歲男孩患著攣縮性抽搐、歇斯底里性嘔吐、頭痛等,而來找我做精神分析。我這樣開始對他的治療:要他把眼睛閉上,然後如果見到什麽影像或者有什麽思想則立刻告訴我。他以對影像的描述來回答——他來見我以前最後的那個印像在記憶中浮現。那時他正和叔叔玩像棋,看著面前的棋盤,他想到幾種情况,有利或者不利的,和一些不安全的下法。然後他看見棋盤上有一把匕首——一個屬于他爸爸的東西,不過却在他的幻想下,置于棋盤上。接著是一把鐮刀,然後是大鐮刀,然後是一位老農夫在他家的遠處用大鐮刀修剪草地。過了好幾天,我才發現這一系列圖像的意義。這位小孩因爲家庭的不愉快而感到困擾,他爸爸是個粗魯容易發脾氣的人,和病人媽媽的婚姻幷不和洽,而且他所受的教育中具有太多的“威脅”。他爸爸和母親離了婚——她是一位溫柔、富有感情的女人,後來又再度結了婚。有一天他爸爸帶回一位年輕女人,那是這病人的新母親。幾天後,這孩子的病就開始發生。他對父親的恨被壓抑後産生上述一系列圖像,其暗喻是很明顯的。它們的材料源于神話的回憶。鐮刀是宇宙之神宙斯閹割他父親的東西;大鐮刀和老農夫的景像代表那殘暴的老人克洛諾司,他把自己的孩子吃下肚,對他的行爲宙斯給予如此不孝的報復(請見第五章 )。他父親的再婚給孩子一個機會去報復他父親很久以前所給予他的責備和威脅——因爲他玩弄自己的性器(請注意:下棋、不安全的下法(被禁止的行爲)、可傷害人的匕首。)。在這例子內,長期被潜抑的記憶及由此記憶所導衍出來的東西一直存在于潜意識中,現在却用一種繞圈子的辦法,以一種表面無意義的圖像來溜入意識內。

如果有人問夢的研究到底有何生理上的價值呢?我的回答是:它對心理學知識有所貢獻而且是投射到心理症問題的曙光。有誰能預言對精神裝置的構造和功能徹底瞭解是具有何其重大的意義呢?因爲即使在今天這種不全瞭解下,我們仍可用于能治療的心理症,幷且獲得很好的治療效果。但是把這個研究當作是瞭解心靈以及每個人隱匿著的性格之工具——我聽過這樣的問題——究竟有何種實際上的意義呢?由夢所泄露出的潜意識衝動是否顯示出生活中真正力量的重要性呢?壓抑願望中的道德意義是否不要予以重視,它們現在創造了夢,以後會不會創造別的東西?我不認爲自己能够回答這些問題,因爲我幷沒有深入地研究有關這方面的夢的問題。不過,我認爲羅馬皇帝將他的一名百姓處死——因爲夢見謀殺皇帝——是錯的。他應該先找出此夢的意義,而這意義極可能和它表面不同。也許具有另一種內容的夢,實際上含著此種弑君的意義。我們難道不應該認爲以下的說法是對的嗎?——柏拉圖曾斷言善良的人滿足于“夢見”壞人實際幹的事。所以我認爲夢應該被赦免。至于這些潜意識的願望是否應該變爲真實呢?我就不敢說了。不過那些中間的以及移形的思想則必然不應是真實。如果潜意識以其最真實的形貌出現在眼前,我們仍然毫不猶豫地如此决斷,精神的真實也是種特殊的存在,不應該和物質上的真實混爲一談。因此,人們拒絕接受其夢境的不道德似乎是不必要的。在瞭解我們精神裝置的功能以及認識意識和潜意識之間的關係後,我們夢中生活的不道德部分和幻想的生活就會大部分消逝無踪。沙克斯曾說:“如果回到意識中去尋找那些夢告訴我們關于一個現實情况的東西時,我們應當不會感到驚奇。如果分析的放大鏡使我們發現所謂的龐然怪物不過是微細的小蟲而已。”

在判斷人類性格的實際用途上,一個人的行爲和實際表達出來的意見就足够做爲參考了,尤其行爲更應該是第一個被考慮而且是最重要的。因爲許多進入意識層的衝動在未付諸行動前就被精神生活的真正力量中和掉了。事實上,這些衝動在進行時候常常不會遇到什麽阻礙,因爲潜意識確定它們在某個階段中必定會被删除。不管怎樣,由這些我們美德驕傲生長著的(經過極其仔細地耕耘的)土地上學習,是有益的。因爲複雜的人類性格——被動力向各方向推動——很少像古老道德哲學上所提的簡單二分法。

那麽夢是否能預示將來呢?這問題當然幷不成立,倒不如說夢提供我們過去的經驗。因爲由每個角度來看夢都是源于過去,而古老的信念認爲可以預示未來,亦幷非全然毫無真理。以願望達成來表現的夢當然預示我們期望的將來,但是這個將來(夢者夢見是現在)却被他那不可摧毀的願望模塑成和過去的完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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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請看拙著《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第十二章 ,關于寫信給弗氏,我預言此書有二千四百六十七個錯誤。

〔2〕齊格飛的身體只有一個地方能受到傷害。而哈根借著一個詭計,促使克寧希在齊格飛外套上相當于此重要地點綉上一個小十字(只有克寧希知道秘密),後來哈根就根據這記號而把齊格飛刺死了。

〔3〕下面這個在我的“精神分析導論”的講演中引用的夢說明了夢中的疑問與不確定的意義,以及其內容改變成爲一個單元的現像。雖然如此,在經過一段時間地阻隔後還是能很成功地被分析。

一位懷疑心頗重的女士做了很長的夢。“夢境中,有些人和她提起我那本關于玩笑的書,幷且評價很高。然後有一個好像關于通道的想法,也許這是基源另一本提及(channel)的書,或者是一些關于通道的事……她不知道……一切都不明顯。”

無疑的,你會認爲“通道”這個元素是不能接近,而且也是不可解釋的,因爲它是如此不明確,在察覺“遇到難題”這點上,你是對的;不過這困難幷非由于不明顯而來。困難,不明顯反而源于另一原因。夢者無法把“通道”和別的事物相連,當然我也無法加以解釋,過了不久——事實上是第二天——她告訴我她想到某些也許和她有關的東西,那是一個笑話,一個她聽過的笑話。在英法的Dover與Calais之間的渡輪上,一位知名的作家與某英國人攀談起來。後者引用了一句話“Dusub-limeauridiculeiln’yaqu’unpas”(升華與荒謬之間只是一步之差而已)。“是的,lepasdeCalais”作者回答道,意即他認爲法國升華而英國則荒謬可笑。但是PasdeCalais是個通道(水道)——在英國的部分。你也許會問,我是否認爲這和夢有關。當然;它幷且提供了此夢費解部分的解答。難道你不覺得這個笑話在夢發生前早已存在,幷且是藏在“通道”後面的潜意識想法嗎?難道你認爲這乃是後來加上去的發明?二者之間的關係泄露了病人表面仰慕所遮瞞的懷疑;而她的阻抗無疑造成遲延將此故事說出以及使這夢元素變爲不明顯的原因。仔細考慮這夢元素與其潜意識背景的關係,我們發現它是該背景的一部分,是它的暗示,不過却因爲隔離而使它變得不被理解。

〔4〕請參閱《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林克明譯)第一章 “關于遺忘的心理機轉”。

〔5〕“這事情順利嗎?”這是舊的醫學用語,意即“排泄物是否正常。”

〔6〕孩童早年所做的夢,常常記憶鮮明地留在腦海裏。這些夢對瞭解當事人的精神發展與其心理症的産生上具有極大的重要性。對于此種夢的解析因此能使醫生免于錯誤與不確定,從而避免産生理論上的混淆。

〔7〕這原則當然也可以應用在那些夢內容公開展露著表淺聯繫的情况上,如毛利記載的兩個夢:“他夢見自己是耶路撒冷或是麥加的朝香客。經過好多冒險後,他拜訪化學家pelletier,和他談一陣後,這位化學家送給他一把鋅制的鏟子,然後這東西又變成一把寬劍。在另外一個夢裏,他在高速公路上漫步,一面數著裏碑上的公里數,然後他置身在雜貨店,那裏有一組很大的秤錘。一位男人正把公斤的秤錘子加在秤上,因爲他要稱毛利的體重。後來他向毛利叫道:‘你不在巴黎,而是在Gio-lo。’然後接著幾個情景後,他望見lobelia,花,接著是Lopez 將軍——他剛在報上看到他死去的訊息。最後當他夢見lotto這游戲的時候,他就醒過來了。”在和心理症的病人工作如此長久之後,我發現此種表現法是他們都樂于利用的。

〔8〕《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第七章 、一一二頁的末段,弗氏曾經討論過他對都德筆下這角色所犯的錯誤。

〔9〕如果對這直綫形的圖表想加以更進一步的分化,那麽就必須假定前意識的前面還有意識,換句話說,就是感覺等于意識。

〔10〕最早提到後退的是十三世紀一位學者AbertusMagnus。他說:“想像借著儲藏的感覺印像造成了夢,而夢産生的步驟和清醒時刻恰好相反。”Hobbes亦曾說過:“總而言之,我們的夢乃和清醒時想像的相反。當我們清醒的時候,其動作由一端開始,而做夢時却在另一端。”

〔11〕它們和所有那些真正屬于潜意識的精神活動(即只屬于潜意識者)一樣,都具有此種不可毀滅的性質。這些通道只要一打開,就永遠通暢無阻,不會因爲荒廢不用而封閉。只要受到潜意識刺激的重新戳擊,它們就會繼續將這激動的程序引發。如果允許我用個比喻的話,這就和奧德賽的殘滅的地底世界的鬼怪一樣——這些鬼怪只要再飲到人血就會重生。那些前意識系統中的程序,以此觀點看則是可以破壞的。對于心理症病患的心理治療原則是建基在這不同點上。

〔12〕我曾企圖更進一步地瞭解睡眠時所盛行的事物,以及幻覺的情况。這些努力都記載在我的論文“對于夢理論的一些後設心理學上的補充”上(一九一七年)。

〔13〕這是後來“精神分析”所謂的超我。

〔14〕一種德國金幣。——Krone相當于十馬克。

〔15〕在後來的論述中,弗洛伊德把“轉移作用”用來描述另外一種不同(雖然也幷非沒有關係)的心理程序。他首先在精神分析治療中發現此種現像——即將原來施于某幼童時期的對像(現在仍然存在潜意識中)轉移到現時的一個物像上。

〔16〕這是所謂的永恒的原則,弗氏在《在快樂原則之外》的前幾頁曾予以討論。但在弗氏的早期心理著述中就已經是其基本的假定了。

〔17〕即一些在感覺上和“滿足的經驗”完全相同者。

〔18〕換句話說,必定有一“現實試驗”的方法來試驗某一事物是否真實。

〔19〕LeLorrain很正確地表達了夢的願望達成。他說:“不會産生嚴重的疲勞,也不會再度經驗到那漫長與頑固的掙扎。這掙扎把我們所找尋的愉快都消耗光了。”

〔20〕我已經在關于這兩種主要精神活動——快樂原則與真實原則——的論文中深入地討論過此種思想串列,這討論以後將再討論到。

〔21〕或者更正確的說,有一部分的症狀和潜意識的願望達成相對應,而另一部分則是那些與願望相抗拒的精神結構。

〔22〕杰克遜說:“如果瞭解所有關于夢的事實,那麽就能全部瞭解精神失常。”

〔23〕是否這就是夢的唯一功能呢?我不知道別的。梅德曾經審試要顯示夢具有其他的續發性功能,他的出發點是基于正確的觀察,即某些夢是爲了解决衝突,在夢見後真的在真實情况下企圖用以解决問題——即夢似乎是清醒時刻行動的試驗所。于是他在夢和野獸以及孩子的游戲間畫下一道平行綫——它們可以被看成是天生本能的練習場所,同時又是後來嚴肅行動的準備。他幷且提出這假說,即夢具有一種“游戲的功能”。在梅德以前,阿德勒亦堅持過夢具有一種“事先想好”的性質(在我一九○五年發表的關于《一個歇斯底里病例的部分分析》中那個夢。我們只能把它當作是表達意願的夢,因爲它每晚一直重複地出現,直到這意圖被識破爲止)。

借著些許的思考,我們就知道這所謂夢的“續發性”功能不應該屬于任何夢的解析所要討論的範圍。事先想好形成意願、造就一些問題的可能解答(而這在後來的清醒時刻裏被察覺到),以及其他相似的東西,都是心靈中潜意識與前意識的産物;他們也許以“白天的遺留物”的身分持續進入睡眠中,幷且和一個潜意識的願望連結而形成夢。因此與所謂夢的“事先想好”的功能不過是前意識清醒時刻思想的部分,其産物可借著夢的分析以及其他現像而得以察覺。在夢和其顯意很久以來就被混淆在一起的情况下,我們必須小心,免得把夢和隱藏的夢思混爲一談。

〔24〕第二個因素是更重要更深入的,但却同樣爲一般人所忽視。無疑的,願望達成必定帶來愉快,但是却産生這樣的問題:“對誰呢?”當然是指對那位具有此願望者。不過,據我們所知,夢者和其願望之間的關係是很特殊的。他排擠幷且審查它們。簡單說來他毫不喜歡它們。因此其滿足不會帶來愉快,反而是相反的。由經驗看來,這相反的情况以一種焦慮的狀態呈現(這是需要更進一步去解釋的)。因此夢者和他願望之間的關係可以看成是將兩個完全分開的人以一些重要的相同因素結合在一起。我要告訴你一個神仙故事(請參閱第七章 丙節),其情境是和前述的一樣。一位善良的神仙答應完成一對貧窮夫婦的頭三個願望,他們很高興,决定要好好地選擇這三個願望。但是隔鄰農舍傳來的烤臘腸的香味使這婦人動心而想要得到一些,于是在一道閃光下,她的第一個願望達成而她先生却光火了。在憤怒下,他希望臘腸挂在太太的鼻尖上,這願望也完成了。而臘腸怎樣也無法由這新位置中取下來。這是第二個願望的滿足。但它只是男人的願望,而其實現却使太太很不舒服。接下來的故事你已知道了。既然他們事實上是一體——先生與太太——那麽第三個願望應該是臘腸離開這位女士的鼻子,這神仙故事可以和許多東西發生關聯,不過在這裏我只想用來說明:如果兩人意見不一致,則其中一人的願望達成也許帶給另一人許多的不快。

〔25〕下列的某些言論在弗氏後來發表對焦慮的觀點下,是應該加以修正的。

〔26〕一本以希伯來文和德文寫的舊約版本。在第四章 關于申命記中有許多木刻的埃及神祇的插圖,其中有幾個長著鳥喙。

〔27〕關于性,德文的俚語是“vogeln”,而這是由“vogel”(平常指鳥)變來的。

〔28〕在我寫這本書後,許多這類的材料就陸續出現于精神分析的文獻上。

〔29〕在後來的著述上,弗氏稱之爲快樂原則。

〔30〕譯注:這題目弗氏後來在他一九二一年的論文《潜抑》中有很長的討論。對此問題的後期看法則見于他一九三三年“NewIntroductorylecture”的第三十二課。

〔31〕在這裏(別處也一樣),我故意地不把我論題的缺陷補好,理由是:一方面要花費很大的努力,另一方面又使我引用那些和夢無關的材料。譬如我删掉了“壓抑”和“潜抑”之間是否有不同的意義。但是大家應該很明白,後者較强調對潜意識的聯繫。我也沒有說明爲何夢思在放弃進行到意識界的道路,選擇後退過程的時候,還要受到審查制度的歪曲。此外還有許多相似的省略。我所急于要做的乃是創造一個問題的概念——這在對夢運作更進一步地分析中會遇到的,同時暗示在進一步分析時所會遇到的題目。决定在什麽地方將解釋之綫索切斷幷不是易事。有許多特別的原因(也許不是我的讀者所能猜到的)可以說明爲何我不把性內容在夢中所扮演的地位予以詳盡的處理,以至爲何我避免分析那些明顯具有性內容的夢。由我的觀點以及神經病理的定律看來,我都不會把性生活視爲可耻,或者是認爲醫生或科學研究者不應該和它扯上關係。那位翻譯Oneirocriticaof ArtenidorusofDaldis的作家,因爲道德的理由,而不把有關性夢那部分印給讀者看的舉動,在我看來是荒謬可笑的。那使我躊躇不前的理由是它將使我涉及我仍然不清楚的性 變態和雙性的問題,所以我把這問題留待將來。(Strachtey注。那位翻譯Oneirocritica的譯者克勞斯後來把這部分删去的章節登在他的期刊Anb thropoplyteia上。這本雜志,弗氏曾經引用,幷且在別處曾大力贊揚之。)

〔32〕弗氏認爲Virgil這話是想用來表示被壓抑的本能衝動的力量。

〔33〕夢幷非唯一可以形成精神病理基礎的心理現像的研究。在一些沒有完成的短文中,我曾經企圖以許多日常生活的現像得到相同的結論。這些以及其他關于遺忘、說溜了嘴、粗劣的動作等的記載都編在《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一書中。

〔34〕瞭解前意識的重要特徵乃是和文字表現的遺留物發生關聯後,這個觀點需要進一步的闡明。神經分布,這是個非常含混的字眼,常常表示構造學上的意義,用來指神經在某個器官或區域的分布情况。弗氏則常用它來表示某一系統或神經的能量傳導,或者指一個導出系統——即是一個釋放的程序。

〔35〕我很高興在此指出一位作者(DuPrel)對夢加以研究後,他所觀察到的意識和潜意識的關係竟和我的結論一樣。他這麽寫道:“關于心靈的問題,我們不得不先回答這基本的疑問(即意識和心靈是否完全相同)。對這基本問題,夢的答案是否定的,亦即心靈這概念要比意識廣大得多。就像天上的星星,在它的照明力以外,仍然産生重力的影響一樣。”他又說:“這是個事實,意識和心靈所包括的幷不一樣廣大。”

〔36〕Tartini是位作曲家和小提琴家(一六九二——一七七○)。據說他夢見“他將靈魂賣給魔鬼後,就抓起一個小提琴,以爐火純青的技巧演奏了一首極其美妙的奏鳴曲。”醒來後,他立即寫下所能記憶的部分,結果寫成那有名的“Trillo DeDi-avolo。”

〔37〕請見第二章 注〔4〕中亞歷山大大帝包圍特洛城而久攻不下時所做的夢。

〔38〕有關前意識與潜意識之間的審查制度,在弗氏後期的著作中很少再見到。然而,在他那篇《The Unconscious》中他却詳細地給予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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