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送給女人的玫瑰花一定是優美的嗎?


一個人界定自己的心思和行為是否符合「內心的道德律」,不能考察自己的行為,而是要考察自己的動機。

 

基於人性論的懷疑原則,一名商人的捐款,可能是為了利潤,而利潤是中性的,與道德律無關。事實上一個販毒商人也會向公眾捐款,一名賣假貨的企業家也會聲稱自己正義,他會從自己的利潤中拿出相當一部分開辦學校或者資助窮人。

 

一個男人向他心儀的女人獻上玫瑰,很有可能是為了肉慾,而肉慾是不可持續的,肉慾與愛無關。每個男人在年輕的時候都會捧著一束玫瑰去會見自己心儀的女人;一隻公猴子在春天來臨的時候,會給所有的母猴子獻上新鮮水果;一朵雄性花朵在他自己盛開的時候,會把自己的花粉送給它身邊的磁性花朵。通常情況下,單純的肉慾所激活的情感,只能維持三個月。花季這樣的單詞,並不是一個優美詞語,反而是過一把癮就分手的快餐生活方式。人類之所以對這些快餐生活樂此不疲,原因是人性會審美疲勞,會吃在碗里,看在鍋里。

多少花好月圓的想像,後來都變成了一地雞毛。多少玫瑰花,後來變成了狗尾巴草。多少抒情詩,後來都變成了撕破臉大吵大鬧。男人倒是坦誠,自己費勁千辛萬苦把女人哄上床,半個小時之後就承認自己索然無味。女人總以為玫瑰後面還隱含著大把鈔票,後來發現只是一把不值錢的草,於是就把自己楚楚動人的目光轉向別處了。大家都不認為自己這麼做有什麼問題,「約定俗成,從來如此,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有人在黯然神傷之後,對自己如此安慰地說。

 

在我們足夠懷疑人性的不確定性之後,倫理學的問題因此就變成了兩個向度:其一,一個人對自己的心靈動機的考察,才能推動一個人趨近道德律,但無法完全抵達道德律。在這裡,一個不考察自己心靈動機的人,不可能成為一個符合道德律的人,與此同時,一個試圖完全符合道德律的人,也不可能成為一個道德律之人。

 

其二,關於心靈動機,屬於一個人自己對自己的考察,一個人無法對他人的心靈動機展開辨析。人心比萬物都詭詐,惟有耶和華監察人心。一旦有人探測他人動機,災難就來了。

 

這兩個問題展開之後,如果一個人不願意對自己的心靈展開動機追問,或者一個人認為自己靠自己可以抵達完美的道德律,那麼這個人理所當然「走向偽善」;如果一個人試圖對他人的心靈動機展開道德律的追問,那麼這個人理所當然就是「走向狂妄」了。

 

現在的問題是,到底一個人應該用什麼方法論展開自己的心靈動機追問呢?傳統的基督信仰秩序給出的方法是:上帝是靈,上帝的話語就在你的裡面,上帝與你同在,這個高於我們同時又與我們同在的上帝,同時成為我們自己分析自己、懷疑自己的基準條件、視角、參照系和分析工具。

 

一個簡單相信上帝的人,一定會擁有這樣的方法論。思想家們在思考道德情操論的時候,意識到這種高於我們同時又與我們同在的方法論的重要性。因此亞當斯密給出了一個新概念:無偏差的旁觀者。他的意思是說,一個「無偏差的旁觀者」就住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靈之中,總是對我們的道德生活構成一種方法論,使得我們人類擁有開放式糾錯的能力。而康德給出的新概念是「絕對命令」,所謂「絕對」,就是指一種高於我們同時又與我們同在的存在;所謂命令,就是指一種高於我們的話語(word)。

 

關鍵在於,這種高於我們同時又與我們同在的「絕對命令」,到底是什麼。有人說,這種內心的「絕對命令」,來自於自然法,而人類為自然立法,或者人類為自己立法。這是人本主義的邏輯追問,問題到人為止,因此假想了人是一種內在的完美存在,所以必須高舉人本主義的旗幟。如果我們假定,人本來就是完美的,現在的問題主要是人迷失了自己,那麼我們所提倡的「修身」、「無為而治」、「苦修」、「虛靜」、「逍遙遊」、「避世」、「禪修」、「心學」、「致良知」等等方法論,就有著清晰的邏輯進路,值得人們去努力。

但克凱凱郭爾並不認同這樣的觀點,他認為亞伯拉罕作為人類的信心之父,之所以能夠將自己的獨生子獻上祭壇,恰好在於他放棄和超越了人類給自己的倫理立法,放棄了人類自己建構的道德方法論。

必須強調,僅僅在人類的倫理立法秩序看來,亞伯拉罕獻以撒的行為,應該是一種犯罪的行為。也就是說,如果我們立足於人類自我建構的倫理學秩序來討論亞伯拉罕將以撒獻祭的行為,亞伯拉罕的行為就是反倫理的行為,是對人類自我倫理秩序的破壞。但是聖經傳統明確告訴我們,亞伯拉罕是信心之父,是一個符合上帝意志的人。所以,如果我們相信聖經無誤,同時我們又相信人類為自己立法所建構的倫理觀,則我們永遠無法理解亞伯拉罕的行為。這會導致我們的倫理學判斷陷入前所未有的悖論之中。

理所當然,克凱凱郭爾和我一樣,是一名相信聖經無誤的人,是一個絕對順服上帝話語的人。正是在這樣複雜的前提條件下,克凱凱郭爾提出了他的三大問題:

 

——可以從目的論的角度上暫時停止倫理嗎?

——人對上帝有一種絕對的義務嗎?

——亞伯拉罕對薩拉、僕人和以撒隱瞞自己的目的,這在倫理上合乎常理嗎。

 

這三個問題捲入了一個驚人的命題,即上帝信仰與人類倫理的悖論。亞伯拉罕從一開始就意識到了這個重要的悖論,基於他的信心,他展開了一種被稱為「雙重運動」的心靈行為。一方面是「絕對放棄」,放棄自己的獨生子以撒,準備殺掉自己的孩子。從人的倫理學意義上看,亞伯拉罕對自己的放棄是不理解的,某種意義上可能是他自己也無法接受的。但另一方面,他又持守著他對上帝話語的「絕對相信」,基於信心的緣故,他判斷自己獻出以撒乃是表現為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愛同時表現出一個人對上帝的愛。他相信,憑著這種基於信心的理解,他的獻祭的行為,既不會使他失去兒子,更不會使他失去上帝。這個時候,亞伯拉罕的行為進入到了向上帝「絕對交託」的狀態。

 

這是一連串的心靈動機考察。

如果亞伯拉罕的心靈動機是為了滿足他的妻子薩拉,他就會停止獻以撒的行為,因為撒拉不理解,必然阻止。在這裡,亞伯拉罕向他的妻子隱瞞了他的行為的目的,這樣的「隱瞞方式」,不符合人類自我建構的倫理秩序。

如果亞伯拉罕的心靈動機是為了迎合他人,他就會向他的僕人如實告知自己的目的,但考慮到僕人並不能理解,亞伯拉罕對他的僕人撒謊,說自己僅僅是帶著以撒「上去拜一拜」。這樣的「謊言方式」,不符合人類自我建構的倫理秩序。

如果亞伯拉罕的動機是為了愛兒子,他也會停止自己的行為,因為兒子以撒並不能理解父親的行動,他看不到獻祭的羊羔,甚至向自己的父親詢問。亞伯拉罕在這裡沒有對兒子解釋,因為他記得上帝的話語,「你帶著你的兒子,就是你獨生的兒子,你所愛的以撒,往摩利亞地去,在我所要指示你的山上,把他獻為燔祭。」也就是說,上帝的話並不存在模糊解釋,就是讓他獻祭以撒,所以亞伯拉罕只能對以撒的詢問採取繞開的方式,告訴兒子耶和華上帝必有預備。這種「繞開方式」,也不符合人類自我建構的倫理秩序。

 

一連串的動機追問之後,我們看到亞伯拉罕的動機是「最終動機」,即完全相信和完全順服上帝的「絕對命令」。這是排斥了一連串最初動機和中間動機的目的論過程,是基督教倫理傳統的全部過程。

馬克斯韋伯關於「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的表述,就是一個關於資本主義的倫理學的過程追問。在韋伯的因果鏈式里,資本主義作為一個結果而存在,資本主義的前端條件是倫理學。這樣的解釋符合斯密的思想體系,市場財富增長的前提條件是道德情操論。韋伯思想的重心比斯密的要超前一步,他進一步展開自己的問題意識,認為「道德情操論的前提條件是新教傳統」。在這裡,韋伯的命題是排他性的,也就是說,韋伯認為,只有新教傳統才能發展出真正意義上的倫理秩序,只有合乎新教秩序的倫理秩序才能發展出資本主義,而新教傳統的前提條件是更加傳統的聖經傳統,聖經傳統來自於上帝親自的話語啟示。

 

這一連串倫理學問題的追問,既是縝密的,也完全符合歐美思想史傳統湧現秩序。所以韋伯認為自己的描述無懈可擊,當他發現太多的人們不理解,不同意,甚至反對他的觀點,他選擇的是站出來論戰,不斷發表新文章,回應來自各個方面的不同意見。由此,本是一篇短小的論文,後來竟然變成了一本厚重的著作。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

當我們把問題意識推進到這一步,當我們的思想史梳理來到這裡,我們就有理 由說:如果一個國家的市場經濟建設在最終動機和最終目的的層面沒有抵達上帝話語,如果資本主義的方式沒有對接新教倫理的秩序,這樣的經濟增長,短期來看的確是一場狂歡,長期來看則是毀滅。

理所當然,當一個男人捧著一把燦爛的玫瑰花獻給他的女人的時候,如果他的內心並沒有「愛主你的上帝,愛人如己」的聖經話語,如果他不理解上帝所說「你是我骨頭中的骨頭,肉中的肉」,那麼這一場玫瑰的盛宴,短期來看就是一場荷爾蒙宣洩,一場物理刺激,長期來看則是無窮無盡的爭吵和無窮無盡的絕望。

是的,許多年以後,我經歷了無數次的爭吵和無數次的絕望之後,寫下這樣的話語,僅僅是為了告訴自己,我的過去是錯誤的,我的那些愛的動機是錯誤的,由此我要向過去的人和事說許多次對不起,我要向我身邊的愛人說,我會愛你到永遠,因為上帝的話語在我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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