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霾似饕餮,長城如虛設
霧霾似饕餮,長城如虛設
震驚於「張藝謀已死」的謠言,戴上口罩,衝進霧霾,我抽空去電影院看了張藝謀導演的《長城》。我其實就想看看,張藝謀是怎麼陷入「死亡謠言」的。
出乎意料,電影挺好看的。是那種,我知道結局,但仍然願意看到最後的娛樂片。場面宏大,製作精良,不費腦筋,有驚無險,比奧運開幕式好看多了。
這電影看上去是給成年人拍的,其實特別適合小朋友看。坐在我身邊一個小朋友,從頭到尾看得津津有味,沒有尿點。倒是《瘋狂動物城》那樣的所謂兒童片,卻是滿滿的政治隱喻,小朋友看不懂。
說適合小朋友,還因為小朋友不懂長城是什麼意思,不知道汴梁城在哪裡,但他們都知道「打怪獸」。小朋友更不會去挑剔電影中的地理BUG——故事發生在北宋,而北宋作為一個偏安的帝國,失去燕雲十六州後,就沒有「萬里長城」保衛邊疆了。
這種地理BUG彷彿沿襲了《水滸》的套路,大名府與東京開封本來僅隔一條黃河,可是,楊志從大名府出發,替老闆去開封送禮行賄,偏偏要繞道山東。當然啦,對文藝作品不能這麼苛求,否則,水滸就成不了經典了。從這個角度說,作為電影的《長城》成為經典也是有可能的。
對,這是一部「打怪獸遊戲」的電影。怪獸叫饕餮(tāo tiè),山海經里說它「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齒人手,大頭大嘴」。饕餮的特點是貪婪,尤其是貪吃。電影里的饕餮不是貪吃美食,而是吃人,而且要到最繁華的京城汴梁去吃。
電影里,人類用長城阻擋饕餮的進攻,而經過60年的進化,饕餮彷彿已經會用VPN挖洞了,THE GREAT WALL最終形同虛設……看到如潮水般湧向汴梁的饕餮,我想到了前兩天從華北平原乘著南風滾滾而至北京的霧霾。
電影里,饕餮的出現,是上天對人類的懲罰,就如同現實中,霧霾的出現,也是對人類的懲罰。
電影里,可以在小範圍阻擋饕餮的是一塊磁鐵,現實中,可以在小範圍阻擋霧霾的是口罩。
此時此刻,石家莊的霧霾指數已經爆表,據說超過了1000。北京,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北京並不比石家莊高貴,饕餮佔領首都,只是多了一層象徵意義罷了:國家已經淪陷,人民已遭懲罰。
可是,「懲罰人類」這種事情,從來都代表著巨大的不公平。一部分人的作惡引來饕餮,一部分人的貪婪引來霧霾,而饕餮和霧霾的侵襲卻是不加區分的。看似霧霾面前人人平等,實則是把無罪的人與有罪的人一併摧毀——有些人工廠還被允許排放污染物,有些餐館今天卻不被允許炒菜。
所以,這種所謂無差別的懲罰,換一種角度看其實是在獎勵作惡者。而作惡能力足夠大的人,還可以脅迫眾生,去建築長城,去守衛長城,去用新鮮的肺呼吸霧霾,去用血肉之軀餵養饕餮。甚至,直到長城被打開缺口,還有戰士乘坐「熱氣球」,飛向汴梁,保衛皇宮,建功立業。
這麼說,就顯得沉重了,其實我本來是想推薦大家去看《長城》支持一把張藝謀的——作為一個因為超生而被罰款的導演,是可以被同情的。可是,這樣的導演的這樣的娛樂片,在霧霾天里,實在讓人樂不起來。與此同時,網上對《長城》惡評如潮,以至於官方媒體都看不下去了,今天新華網都發文章批評「批評張藝謀的人」——你們太過分了。
其實,我對網上對《長城》的一些惡評也是不以為然的。比如,有人說,電影里最終拯救中國人民的還是一個白人,張藝謀為了票房簡直跪給了西方人。在我看來,說出這樣的話,與搞電影審查的那些人的邏輯幾乎一樣。這樣說話的人,幸虧不是搞電影審查的,否則,我就沒有機會欣賞爛片了。
好在,那些罵張藝謀電影的人不是審查電影的人,所以,我必須尊重他們的言論自由。另外,在霧霾天戴著口罩吵架,也確實費勁,就隨他們去罵吧。
在我看來,電影一種商品,作為文藝產品,它可以有深刻的內涵,但也可以膚淺,它可以帶給人思考,也可以只帶給人90分鐘的放鬆,總之,它可以承擔但也不必承擔太多的功能。
有些人批評一部電影、一個導演的時候,往往是因為把電影看得太重要。這其實就是審查電影的思路——審查的人,總認為自己審查的東西很重要,總擔心裏面藏著猛獸,於是,擺出一副保護人民不被「饕餮」的姿態,築起一道又一道長城,巍峨聳立著,像是宣示權力。
長城已經老去了,作為防禦的屏障,早已形同虛設了,作為權力的象徵,還在努力地堅挺著。正如BEYOND的《長城》所唱,遙遠的東方,遼闊的邊疆,遠古的破牆,圍著老去的國度,圍著事實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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