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批西遊》之白龍馬：大師兄，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一般讀者都覺得西天取經團只有四個人，即唐孫豬沙四大天王，這四個人，全部是出家人，都沒有真正的屬於自己的姓氏：李世民賜陳玄奘「唐」姓，以國為姓；須菩提老祖以「猢猻」為引替悟空取「孫」姓；豬八戒原是上界天蓬元帥，姓甚名誰無從考證，因性騷擾一案後成為半獸人，自己給自己取相貌為姓，算是比較具有自主意識的；而沙僧則是受觀音指點指流沙河為姓，所以嚴格意義上講，他們四個人出家無家，因此全部沒有自己的原始姓氏。

但變身為馬的小白龍不是，他姓「敖」，是西海龍王敖閏的第三個兒子，他沒有接受剃度儀式，因此不屬於出家人範疇，自《西遊記》刊發問世以來，數百年間數以百萬計的讀者都忽略了小白龍的存在，我覺得是相當不公的，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我覺得取經團其他成員都拋棄了自己的本姓，或者根本就沒有姓，但小白龍一直姓「敖」，也不是和尚，所以他不能融入到這個團體中去，因此也得不到唐僧以及讀者的重視。

小白龍的出場次數屈指可數，而且屬於標準的龍套角色，但他從頭到尾走完全程，不僅順利將唐僧馱到了西天雷音寺，而且還把三十五部共計五千零四十八卷真經再次馱回東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因此我覺得他應該算是正式成員，而並非最佳替補。

小白龍在整本小說中一共出場三次：鷹愁澗吞馬還債、銀安殿變身襲敵以及最後的雷音寺羽化成龍。拋開最後的表彰大會一節不算，小白龍在他僅有的兩次登場亮相中，充分表現出他那傑出的英雄氣概以及他對大師兄那種難捨難分的斷臂山情節。

小白龍是唐僧嚴格意義上的二徒弟，他因為縱火燒了玉帝賞賜給西海龍王的夜明珠，因此被老爸以「忤逆」的罪名告上天庭，最終在觀音的打圓場下，由死刑改判為無期徒刑、流放「大西北」改造以觀後效。一般讀者都覺得這小白龍太不懂事，屬於標準的渾小子、楞頭青，豎子不足以謀，被勞改完全是自作自受。

但我覺得，這正是小白龍人格魅力一隅的體現！西海龍王是什麼人？他是個虛偽無恥、口是心非、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偽君子（相關例證參見拙文《歪批西遊》之黑水河：看孫悟空如何故意整唐僧下水）。西海龍王是怎麼得到夜明珠的？書中沒有詳細交代，但不排除是西海龍王阿諛奉承甚至賣友求榮得來，君不見四海龍王在送給孫悟空一系列的武器和防具後轉眼就上天打小報告么？說四海龍王是天下龍王中最最厚顏無恥的傢伙應不為過。

這裡說點題外話，《西遊記》中的龍王有很多，有海龍王，如東海龍王西海龍王，他們掌握了巨額的財富和權力，呼風喚雨逍遙自在；有河龍王，如被魏徵斬首的涇河老龍，他的權力也不小，小說中介紹他是「八河都總管，司雨大龍神」，涇河老龍能坐到這個位置，是不是托他大舅哥西海龍王的福？書中未曾交代，我們無從得知；有湖龍王，碧波潭的龍王就和牛魔王是鐵哥們，充當了一個無恥的看客和小偷的角色；有井龍王，烏雞國的井龍王就做過好事，保留了國王的屍體整整三年，而且有傲骨，對於豬八戒的索賄能夠斷然拒絕，算是難得的一個好人。有趣的是，龍王的級別越高，乾的壞事也越多，可見阿斯頓爵士的名言「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實在是至理名言。

我們繼續講小白龍，小白龍是龍族中的另類，他瞧不起自己老爸包二奶，因此不惜向中紀委打報告要求調查，在沒有得到預期的目標後，一怒之下焚毀了玉帝賞賜的夜明珠以泄心頭之憤；當然西海龍王也不含糊，為了自己的仕途，馬上就向組織遞交報告，親手將兒子押入改造之路。從此父子反目成仇，形同路人。

小白龍是很鬱悶的，但良知未泯，他在鷹愁澗改造期間，沒有如同八戒沙僧一般有人吃人有物吃物，小白龍只吃飛禽走獸，從來沒有害過人命，這一點由鷹愁澗的山神土地可以作證。因此當佛門弟子唐僧孫悟空帶他一起踏上鍛煉之路的時候，想必他的內心是相當快樂的。但這時候，通過鷹愁澗事件的前因後果，小白龍意識到，師傅和師兄之間，真正的男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大師兄。

在收伏小白龍一役中，唐僧和孫悟空表現出旗幟鮮明的對立面。初失坐騎，唐僧的表現是「淚落如雨」，孫悟空大罵「師傅莫要這等膿包行么？等老孫去收拾那廝」，唐僧的回應卻是「你哪裡去？要是他（小龍）暗地裡攛將起來，卻不連我也害了？」可見唐僧「統籌安排顧全大局」的本領很強，目光也很「敏銳」。而此時此刻的孫悟空應該和讀者一樣，心裡除了罵人不作第二人選「你忒不濟！又要馬騎，又不放我去，坐到老罷！」矛盾加劇，幸好當地的六丁六甲等小毛神出面，說願意留下來照顧唐僧的人身安全，給了雙方一個台階下。

當然領導就是領導，唐僧也會挖苦人，而且一點不帶髒字，且看孫悟空初戰未告捷，他這樣激怒孫悟空：「你前日打虎時，曾說有降龍伏虎的手段，今日如何便不能付它？」哎，手段可謂高明！孫悟空果然上當，氣急敗壞地回復：「不要說，不要說，待我前去再和他見個上下！」也就真的再次去找元兇算帳了。大膽設想一下，假如孫悟空換成韋小寶，我估計他出發前沒罵兩句「叉你老母你爺爺的，有種你去啊！」已經算是相當客氣。

孫悟空最終在觀音的幫助下收伏小白龍。當他牽著龍馬回到唐僧身邊的時候，又發生了有趣的事情：唐僧很驚訝這馬為何比以前還要健壯肥盛，孫悟空嘲笑他凡夫俗子「還在做夢呢，這是菩薩點化澗里龍」，更可笑的是，唐僧竟然還拿架子說什麼沒鞍具的馬老子不騎云云，莫說是孫悟空心頭火起，就算是讀者看到這裡，估計也會大罵唐僧是個大SB。

而此時此刻的小白龍已經親眼目睹了師傅和師兄之間的所有矛盾衝突，可以說，剛強不屈的大師兄頓時俘獲了他的心，他們有共同語言啊，都是看不慣黑暗的世界，都一樣脾氣很暴燥，都一樣地對權威表示蔑視么！這個時候，小白龍對大師兄的依戀已經開始生根發芽。

此後的西天路上，小白龍一心一意做他那份「有前途」的職業，雖然孫悟空並不知道龍馬對他的感情，但他督促豬八戒好好伺候白馬的行動，默默地滋潤著小白龍的心靈。這種感情一直維持到白骨精的出現為止。

屍魔三戲唐三藏，聖僧恨逐美猴王，直接導致了小公務員黃袍怪坐享漁人之利，不費吹灰之力就活捉了唐僧。好在這黃袍怪是個遊戲人生的妖怪，並未把吃唐僧肉當作首要目標，在得到寶象國公主的幫助下，唐僧三人一馬逃出生天。但這個時候，吹牛大王豬八戒惹火燒身，不僅失陷了師弟沙僧，而且使師傅陷入不白之冤。危險時刻，豬八戒小人嘴臉暴露無遺，直接就想拔腿閃人走他娘的，取經團眼看就要分崩離析卷堂大散！但就在這生死存亡關頭，小白龍終於不在做幕後英雄了！他先變化宮娥刺殺黃袍怪，不惜上演《鴻門宴》之西遊版，在失敗後，沒有說「我已經儘力了，失敗不是我的錯」，他沒有為自己推卸責任，而是循循善誘豬八戒去找唯一能剋制妖怪的大師兄。書中有段精彩描寫：

小龍聞說（散夥分行李），一口咬住（八戒）直裰子，那裡肯放，止不住眼中滴淚道：「師兄啊，你千萬休生懶惰。」……小龍沉吟半響，又滴淚道：「師兄啊，莫說散夥的話，若要救得師傅，你只去請個人來。」八戒道：「教我請誰么？」小龍道：「你趁早駕雲去花果山，請大師兄孫行者來……」八戒道：「兄弟，另請一個兒便罷了……」小龍道：「他決不打你，他是個有仁有義的猴王，你見了他，且莫說師傅有難，只說：『師傅想你呢。』把他哄過來，到此處，見這樣個情節……救得我師傅。」八戒道：「也罷，也罷，你倒這等盡心，我若不去，倒顯得我不盡心了。我這一去，果然行者肯來，我就與他一路來了；他若不肯來，你卻也不要望我，我也不來了。」小龍道：「你去，你去，管情他來也。」

這就是著名的「智激美猴王」的前戲，整本《西遊記》中孫悟空一共三次脫離團隊自己發展，分別是剛開始的收伏白龍馬前、打死白骨精後和過了女兒國打死攔路強盜後，其中兩次都是打死攔路強盜而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我們看到，在眼看取經團即將大廈土崩瓦解的時候，小白龍表現出一個忠心耿耿的衛士本色，他先是自己出手，然後聲淚俱下去說服唯一的可能改變戰局的懶漢豬八戒去扭轉乾坤。可以說，沒有小龍，整個取經計劃應當流產！雖然說，小龍在唐僧的眼裡，並不是自己的徒弟，他只是一匹坐騎，一件道具而已！

那麼事實很明確了，小白龍這麼做，其實還是關心大師兄，知道大師兄受不得激，而且在他內心，一直沒有離開整個取經團。當初看著他挺著高昂的頭顱離開大部隊，只留下一個孤獨的逐漸遠去的背影……這悲壯的一幕，永遠鐫刻在小白龍的記憶里。這樣有魅力的男子，想不獲得小龍的心也難哪。當然，在後面的一場離別戲中，由於知道六耳獼猴是大師兄的心魔，而且唐僧也沒有生命危險，所以小白龍這次就沒有出頭。

小白龍最終將自己的感情深深埋在了心底，他知道成佛是絕對不可以有私情的，在這西去的一路上，整整十四年間，大師兄照顧了他一路，照顧了他十四年，那麼這些就足夠了，足以讓小龍在成仙后懷念。白龍馬的一生雖然坎坷，但結局還是不錯的，他對大師兄那暗藏的感情足以珍藏一輩子。

當孫悟空不在的時候，小龍出現在最該出現的位置；當孫悟空在的時候，小龍一直默默站在他的後面，「每一個成功的男人後面都有一個默默無聞的女人」，或許孫悟空永遠不會知道這個秘密，但對於白龍馬來講，這一切已經足夠，當他變作美麗宮女的時候，那寒光耀眼的劍刃上，反射出小白龍那秀麗的面龐以及婀娜的身姿。

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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