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翠濕人衣——淺談王維山水田園詩的著色藝術

空翠濕人衣

——淺談王維山水田園詩的著色藝術

 

 

    內容提要  本文主要探討了王維山水田園詩中關於色彩的運用特點。全文分為引言、本論、結語三個部分。引言概括說明著色藝術是王維山水田園詩的有機組成部分,值得認真研究探討。本論部分從三個方面發論,一是以冷色為主暖色為輔的著色基調,認為王維的山水田園詩豐富多彩,但總的來看,以冷色調為主體,以暖色調為補充。二是濃淡相宜的著色原則,認為王維的山水田園詩講究色彩的相諧、相襯、相生,淡雅優美,意境清遠。三是善於把色彩和光、聲、態綜合運用的著色技巧,在詩里表現出極豐富的色彩層次感,使整個畫面活了起來。結語部分總括全文,進一步指出王維山水田園詩中關於色彩的成功運用是其重要藝術成就之一。

關鍵詞:王維、山水田園詩、色彩運用、藝術

 

    王維是盛唐時期山水田園詩的傑出代表,他多才多藝,風華超群,自甘寂寞卻又久享盛名。同時代的殷璠在《河嶽英靈集》中評價王維的詩曰:「詞秀調雅,意新理愜;在泉成珠,著壁成繪;一字一句,皆出常境」。北宋的蘇軾也在《書摩詰藍田煙雨圖》中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這些評價都十分精當地指出了王維詩歌富有詩情畫意的特徵。在精深華妙的描山畫水中,王維「極聲色之宗,而不落人間聲色,所以可貴。」(1)與齊名的孟浩然詩歌的清曠淡遠相比,王維的詩歌新奇秀麗;與「詩仙」李白詩歌的明麗爽朗相比,「詩佛」王維的詩歌淡雅優美。對於色彩的敏銳感受和巧妙搭配,無疑是王維山水田園詩的一大特色,也是其重要藝術成就之一,與詩中的空明境界和寧靜之美一樣,值得我們再三吟詠和深入研究。

    一、   以冷色為主暖色為輔的著色基調

    「詩言志,歌詠言。」(2)自古以來,傳情達意就是詩歌的主要功能之一。王維的詩歌創作自然與他的思想性格和生活閱歷密切相關,不僅在內容上有直接的反映,連著色的基調也微妙地透露著作者的心曲。

王維一生流傳下來的詩歌有四百多首,尤為人所稱道的是其中的山水田園詩。在這些作品中,除了對他隱居過的終南山、輞川景色的描寫,還有他一生歷經的山川河流風光的記載。他的詩再現了大自然豐富多彩的面貌,一首首小詩就像一幅幅精美的山水條屏,但與詩人那與生俱來的恬靜性格和揮之不去的隱逸思想相應和,其大多數詩作中都籠罩著一層清冷的色調。如:「與君青眼客,共有白雲心」(《贈韋穆》),「湖上一回首,青山卷白雲」(《欹湖》),「青菰臨水映,白鳥向山翻」(《輞川閑居》),「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送邢桂州》)等等,詩中時不時出現的「青」、「白」等純色,將詩人自甘寂寞的山水情懷錶露得極為透徹,讓人感受到一種完全擺脫塵世之累的寧靜心境和難以言說的自然之美。其實,王維山水田園詩的素材並不狹隘,在他的筆下,有古木參天的野徑,有亂石叢中的小溪,有寂寥無人的深澗,有萬籟俱寂的空山;有雨夜,有白晝,有日照,有月出。但一切都是那麼靜謐和平,月出竟會驚動山鳥,花兒都是自開自落,甚至能在雨聲中分辨出山果落地、草蟲低吟,連通常給人帶來溫暖和光明的陽光也因山幽林密而呈現出冷色。即便是在早期的那些氣象崢嶸、意境開闊的山水詩中,也絕無那種熱烈而濃艷的主觀色彩,同樣在大多數詩作中透著一種幽遠與清冷,如:「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終南山》),「西嶽出浮雲,積翠在太清。連天疑黛色,百里遙青冥」(《華岳》)。

    王維在詩中鍾情於清冷色調,就如他在生活中熱衷於山林閑居一樣,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自覺自愿的人生追求,當然原因是多方面的。受家庭環境的影響,王維很早就歸心於佛法,又生性好靜,所以他在早年仕途順利的時候就有了功成歸隱的想法。而當他推崇備至的賢相張九齡因受排擠而罷相、李林甫獨攬大權之後,朝政腐敗與社會黑暗日重,王維漸生退隱之意。於是他的後半生一直處於身心相離而理事不能俱如的矛盾中,一方面,他一直在朝廷擔任官職,並逐步升遷至尚書右丞;另一方面,從四十歲開始他過上了長期隱居山林的生活(以前曾在嵩山隱居過),先是在終南山,以後在藍田輞川,兩處的景色都很優美。他過著「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酬張少府》)的亦官亦隱的生活,身在朝廷,心存山野。同時對佛教的信仰日益發展,他在山水田園詩中也就不自覺地滲入了禪的意味。特別是經歷了安史之亂的慘痛遭遇後,他以「進不得從行,退不能自殺」(《謝除太子中允表》)的內疚心情,接受了責授太子中允的降職處分,在「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白髮嘆》)的感嘆下決定皈依佛門,專以誦禪為事。所以,他後期的山水田園詩更多的是輕微淡遠之音,相應的其色彩的渲染自然就以冷色為基調了。

    當然,由於王維具有超脫飄逸的胸襟,他樂意在清新秀麗的大自然中尋求自己的人生理想,陶冶自己的淡泊情操,所以大自然的多姿多彩也就在物我兩忘中不知不覺地滲進了他的詩作。「黃鸝轉深木,朱槿照中園」(《瓜園詩並序》),「不及紅檐燕,雙棲綠草時」(《早春行》),「朱欄將粉堞,江水映悠悠」(《送康太守》),「言入黃花川,每逐青溪水」(《青溪》)等,這些詩作中也呈現出熱烈明快的調子。再如:「漁舟逐水愛山春,兩岸桃花夾去津。坐看紅樹不知遠,行盡青溪不見人」(《桃源行》),詩人用艷麗的色調,描繪出一幅「漁舟逐水、春光明媚」的暖調子山水畫。在這裡,由於受到環境色的影響,冷色的「青」也變得暖和了。但總的看,這類暖色調的句子在王維的作品中數量並不多,且多數與冷色調的句子交融運用。甚至,儘管在一些句子中也綴有一二暖色字眼,但全詩的色調卻如「鳥鳴山更幽」(3)一樣,益發顯得清冷。如《山中》:「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這幅由白石磷磷的小溪、鮮艷如火的紅葉和蓊鬱無邊的濃翠所組成的山中冬景,色澤斑斕鮮明,而整幅畫的底色傾向於蒼翠。在這裡,「紅」雖為暖色調,但「紅葉」卻是經霜後的「產物」,在「天寒」的背景映襯下,稀稀落落的紅葉更顯得寒風蕭瑟,寒意陣陣。又如《辛夷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自開自落的芙蓉花,也許「今年花勝去年紅」(4),但澗戶寂寥,人跡罕至,冷冷清清,一片空靜,讓人不禁頓生「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5)的感慨。再如:「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過香積寺》),日色本為暖色,因松林青濃綠重而產生寒冷的感覺。

    二、濃淡相宜的著色原則

    王維曾自稱「宿世謬詞客,前身應畫師」(《偶然作六首》之六)。他能詩擅畫,深知詩與畫應該相互滲透的道理,所以他每每運用繪畫中濃淡相間、虛實相生的手法,使色彩與物象、意境和諧統一,創造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明秀詩境,興象玲瓏而難以句詮。

    一是注意色彩的相諧。王維善於研究和發現在不同的時間、環境下,客觀對象的某種色彩與人的某種情緒的聯繫,因而能通過恰當地描繪物象的色彩來渲染情緒,抒發感情,烘托意境,從而使詩的畫意更耐玩味。如《皇甫岳雲溪雜題五首》中的《萍池》:「春池深且廣,會待輕舟回。靡靡綠萍合,垂楊掃復開。」 萍池中輕舟回蕩,歸舟之後,綠萍慢慢合攏,忽然又被垂楊掃開。春池、綠萍、垂楊神態生動,又用了同一種色調,詩中的滿眼綠色,有如縷縷溫馨的春風,蕩滌了心頭的幾多煩躁鬱悶。為了表現空明寂靜的心境和水月鏡花般不可湊泊的純美詩境,王維往往採用綠、青、黛、白等色調,來營造一種幽靜、澄澈、空明、沖淡的氛圍。如「清淺白石灘,綠蒲向堪把。家住水東西,浣紗明月下。」(《白石灘》)「檀欒映空曲,青翠漾漣漪。暗入商山路,樵人不可知。」(《斤竹嶺》)「空谷歸人少,青山背日寒。羨君棲隱處,遙望白雲端」(《酬比部楊員外暮宿琴台朝躋書閣率爾見贈之作》),「千里橫黛色,數峰出雲間」(《崔濮陽兄季重前山興》),及《竹里館》、《宮槐陌》、《木蘭柴》、《欹湖》等都以青綠色為主色,整個畫面和諧融洽,渾然一體。所以,儘管詩人不用濃彩重墨,不作精雕細刻,看去平平淡淡,但閉目一想,卻栩栩如生,細細體會,則愈味愈濃。

    二是注意色彩的相襯。因心境空明,王維對自然的觀察極為細緻,對色彩的感受非常敏銳,他也常常採用色差較大、對比分明的色彩,逼真生動地展現出自然界中的形形色色,使景物躍然紙上,情態飛動。如《田園樂》(其六):「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春煙」,詩人在勾勒景物的基礎上進而著色,「紅」、「綠」兩個顏色字的運用,使景物鮮明怡目,給讀者一幅柳暗花明的圖畫。「桃之夭夭,灼灼其華」(6),加上「楊柳依依」(7),景物宜人。著色之後再加一層渲染:深紅或淺紅的花瓣沾著隔夜的雨滴,色澤更加柔和可愛;雨後空氣澄鮮,碧綠的柳絲籠在一片若有若無的水煙中,更婀娜迷人。經層層渲染、細緻描繪,詩境自成一幅工筆重彩的國畫。《輞川別業》中的「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然」,也與此彷彿,更妙的是詩人著一「染」與「然」(燃)字,就誇張化地濃敷出了草色綠之深,桃花紅之艷,其視覺感受是極為強烈的。再如《積雨輞川庄作》中的:「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水田之「綠」與飛白鷺之「白」,夏木之「青」與囀黃鸝之「黃」,比照本極鮮明,再加上「漠漠」「陰陰」兩組疊字,使得畫面既開闊又深邃,具有很濃的裝飾畫的味道。還有像「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後」(《新晴野望》),「開畦分白水,間柳發紅桃」(《春園即事》)等,都注意了色彩的對比映襯,讓人過目難忘。

    三是注意色彩的相生。王維善於在動態中捕捉自然事物的色彩變化,在詩中表現出豐富的色彩層次感。如《新晴野望》:「新晴野望曠,極目無氛垢。郭門臨渡頭,村樹連溪口。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後。農月無閑人,傾家事南田。」詩人為了突出景物層次,有意精選了明暗交錯的四層色調,把眼前的稻田,田外的白水,水外的青山,山外的碧峰一層層烘染開去,使這首詩產生了強烈如畫的藝術效果。再如:「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送邢桂州》),上句寫日落昏暗,愈顯江湖之白色,下句寫潮水湧來時,碧波滾滾,天地似乎要被它染青。至於《白石灘》:「清淺白石灘,綠蒲向堪把。家住水東西,浣紗明月下。」則通過刻畫沉浸在月色中的景物,暗示出月光的皎潔、明亮。這裡,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一個「綠」字:光線稍弱,綠色就會發暗;能見其綠,足見月光特別明亮。月之明,水之清,蒲之綠,石之白,從個體來看色彩鮮明,從整體來看則交相輝映。

     三、把色彩和光、聲、態綜合運用的著色技巧

    詩中有畫是王維山水田園詩的特色,因為他成功地突破了語言媒介的局限,最大限度地發揮了語言的啟示性,在讀者頭腦中喚起了對於光、色、聲、態的豐富聯想和想像,組成一幅幅生動的圖畫。佘慶華在《王維詩中的色彩》一文中認為,用動化、多樣化、整體化的色彩來表達人物的感情,把色彩同光、聲、態組合進行描寫,是王維山水詩中運用色彩的重要特點。

    王維在詩中常用「以光綴色」的繪畫手法來描寫景物,非常講究光影的攝入與映襯,很多詩中都反覆描摹了朝暉夕陰、月光雲影和松林清泉日月光暈烘托之下的折光投影。光影的巧妙編織,使得畫面流光溢彩。如:「返影入深林,復照青苔上」(《鹿柴》),可以說是王維詩中以光綴色的精彩之句。那一大片幽暗的深林,那一束束投射在青苔上的斑駁光影,形成了小小光點和大片幽深的強烈對比,從而描繪了一幅令人心醉的「點彩派」畫圖。又如「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山居秋暝》),皓皓月光朗照下的森森松林、淙淙流泉、蒼蒼山石以及蓊蓊鬱郁的樹影,清流的折光組成一幅韻味幽遠的山水畫。「澄波淡將夕,清月皓方間」(《泛前後》),一幅夕陽在地,微波蕩漾,皓月臨空,清輝照人的畫面又呈現出來。類似的還有「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竹里館》),「殘雨斜日照,夕嵐飛鳥還」(《崔濮陽兄季重前山興》),「斜光照墟落,窮巷牛羊歸」(《渭川田家》),「逶迤南川水,明滅青林端」(《北垞》),「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終南山》)等等,都是注意準確捕捉自然界景象瞬間的光線明暗變化,然後驅遣彩筆,繪出精美絕倫的畫卷而讓人心旌搖曳,嘆為觀止。

    王維不僅工詩畫,而且善音樂,他善於運用「以聲壯色」的著色技巧。《史鑒類編》中說:「王維之作,如上林春曉,芳樹微烘;百囀流鶯,宮商迭奏;黃山紫塞,漢館秦宮。芊綿偉麗於氤氳杳渺之間。真所謂有聲畫也。」他不僅善於把音樂中的節奏美運用到詩作中去,使其詩韻律悠揚,令人涵詠不盡,而且他對自然景物的聲響感受特別敏銳,因而他的山水田園詩常常流淌著大自然的天籟之音:雞鳴鶯啼、暮鼓晨鐘、落葉飛花、流泉風雨、彈琴長嘯……多數都是極鮮活的有聲畫。如「月渡天河光轉濕,鵲驚秋樹葉頻飛」(《秋思二首》)與「嫩竹含新粉,紅蓮落故衣」(《山居即事》),用清新含蓄而饒有韻致的筆調,寫出了自然景物的細微變化和音響,令人恍然覺得每一句詩中鑄造的意象剎那間都活動了起來。再如《春中田園作》:「 屋中春鳩鳴,村邊杏花白。持斧伐遠楊,荷鋤覘泉脈。歸燕識故巢,舊人看新曆。臨觴忽不御,惆悵遠行客。」在這首詩中,春鳩之鳴啾、燕子之呢喃與斧之「坎坎」、鋤之「鏘鏘」混合成一首悠揚的春天奏鳴曲;雪白耀眼的杏花紛紛揚揚,鳩歌燕舞,農人忙著整桑治水……一幅春意盎然的田園風情畫就栩栩如生地展現在我們的眼前了。在這幅充滿鄉土生活氣息的世俗畫卷里,意象的鋪排是循著音聲的律動徐徐展開的,儘管整幅畫面始終是淡淡的色調,然而有了鳴禽人聲就變得熱鬧多了,使讀者在視覺與聽覺的雙重刺激中悟及「東風暗換年華」(8)的人生哲理。而「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過香積寺》)則是聲與色相映,一個「咽」字就惟妙惟肖地模擬出流泉在嶙峋的危石間艱難穿行的幽咽之聲,又與上一句「深山何處鐘」所寫的隱隱鐘聲呼應,渲染了深山叢林的幽邃與僻靜。還有的如「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鳥鳴澗》),「雀乳青苔井,雞鳴白板扉」(《田家》),「曉鐘鳴上苑,疏雨過春城」(《待儲光羲不至》),「聲喧亂石中,色靜深松里」(《青溪》),「野花叢發好,谷鳥一聲幽」(《遇感化寺雲興上人山院》),「花落家童未掃,鶯啼山客猶眠」(《高原》),「谷靜秋泉響,岩深青靄殘」(《東溪玩月》)等等,也都是借大自然的種種聲息來突出渲染畫面物象的動感,襯托心境之恬靜、閑遠、平和、淡泊。

    唐人司空圖論詩時對佳作置評:「不著一字,盡得風流」(9)。同樣,王維的山水詩也有不少「借態生色」的佳作,即借用事物的本色運用特寫鏡頭,使之如「秋水芙蕖,倚風自笑」(10),從而達到「不設一色,色彩鮮明」的高超境界。如「荒城臨古渡,落日滿秋山」(《歸嵩山作》),兩句十個字寫了四種景物:荒城、古渡、落日、秋山,雖沒有一個顏色字,但卻構成了一幅具有季節、時間、地點特徵而又色彩鮮明的圖畫:荒涼的城池臨靠著古老的渡口,落日的餘暉灑滿了蕭颯的秋山。這幅傍晚野外的秋景圖,襯托出詩人越接近歸隱地就越發感到凄清的心境。再如「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同樣純用白描的手法,以落日、孤煙等富有季節和時間特徵的景物構成了一幅和諧靜謐的山水田園畫。「天寒遠山凈,日暮長河急」(《齊州送祖三》),也是單純寫景而無一字著色,但在「天寒」、「日暮」的大背景下,遠山空凈,長河湍急,一幅色彩素雅、格調清新的山水捲軸宛在目前。再如「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漢江臨眺》),別人眼裡盡可揮毫潑墨大肆渲染的山色,到了王維的筆下不僅連具體的顏色都不交待,甚至變得若有若無,卻給人以偉麗新奇之感,其效果遠勝於重彩濃抹的油畫和色調濃麗的水彩。難怪王世貞說:「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是詩家俊語,卻入畫三昧。」(11)

有副對聯寫道:大肚能容,包含色相;開口便笑,指示迷途。多才多藝而又精研佛理的王維,在盛唐文化全面高漲和一生仕途榮辱無常的大環境下,並沒有「目迷五色」,而是別具慧眼,把豐富多彩的大自然作為凝神觀照進而息心靜慮的對象,創作出一首首寧靜優美而又神韻縹緲的佳作,成為盛唐山水田園詩派的傑出代表。他的藝術成就是多方面的,著色藝術只是其詩歌創作的一個側面,但是他對色彩的敏銳感受和巧妙運用,他創造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純美詩境,卻永遠值得後人的珍惜和鑒賞。

 

注釋

(1)清方東樹《昭味詹言》卷十六,見《王右丞集孟浩然集》前言。

(2)見《尚書·舜典》。

(3)見南北朝王籍的《入若耶溪》。

(4)見北宋歐陽修的《浪淘沙》。

(5)見唐陳子昂的《感遇》

(6)見《詩經·桃夭》。

(7)見《詩經·採薇》。

(8)見北宋秦觀的《望海潮》。

(9)見唐司空圖《二十四詩品·含蓄》。

(10)《詩人玉屑》,見《王右丞集孟浩然集》第230頁。

(11)《弇州山人稿》,見《王右丞集孟浩然集》第233頁。

 

參考文獻:

1《王右丞集孟浩然集》。長沙:嶽麓書社,1990

2《唐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 ,2004

3《唐詩三百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4《中國古代文學史》(一)。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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