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記 | 拳術大師陳小旺（下）
五
「不僅僅是繼承．陳氏太極拳要推向全國，走向世界．為四化建設服務．為國際交往作貢獻。」陳小旺如是說。
1981年，小旺調河南省體委工作。他工作得很努力，很辛苦。不說他頻繁地接待外賓，頻繁地出訪世界各國以及頻繁地到全國各地講學傳拳。單是他發表了《陳氏太極拳的發勁》《陳氏太極拳的五層功夫》《練太極拳對身體的保健作用》等多篇論文．出版專著《世傳陳氏太極拳》，主演了電視片《拳鄉行》，紀錄片《陳氏太極拳》，應邀參與了電影《神丐》《太極神功》的拍攝，製作了大型電視教學片《中華武藏一陳氏太極拳》(26盤)，發行錄像帶l6種，編創了19式、38式陳氏太極拳簡化套路。他做的工作已經蔚然大觀了。l988年．他獲得了國家體委頒發的武術貢獻獎。他先後當選為河南省政協委員，第七屆全國人大代表。1987年，擔任省武術館副館長。 l990年，他又當選為河南省武協副主席、省陳氏太極拳協會主席。
這時候的陳小旺，可謂功成名就。榮耀的光環籠罩著他。
然而這時候，他卻走了，到國外傳播太極拳去了。1990年，經省體委批准，陳小旺辭職去了澳大利亞。他要以澳州為基地，去開拓太極拳發展的國際空間。許多人對小旺的選擇很不理解，替他惋惜。有人特別指出了他的年紀45歲的人了，心有餘力不足了啊。小旺沒有作出過多的說明，幾十年的閱歷識見，他知道該如何把握自己的人生。
剛出去那陣子，由於人地兩生，語言不通，生活習慣不同，小旺遇到了很多困難。就是上廁所，因為不識英文，他也曾鬧出過笑話。而最大的困難是外國人對太極拳不認識、不接受。有一次，小旺看見有兩個人在公園裡練吳式太極拳，旁邊站兩個警察。小旺以為警察在看呢，誰知練完了，警察上前扭住那兩個人，要送往精神病院。兩人說，我們不是神經病。警察說，不是你們在幹什麼？小旺想先來個發動群眾。他請朋友幫忙，租用場地，免費進行表演。他練拳．他舞刀劍，又抖大桿，演梨花槍，依次將陳氏太極拳的十八般武藝全亮了出來。人們像看雜耍一般，樂意看他的免費表演，但是，沒人願意出錢參加他的太極拳學習班。搞了幾個月，群眾沒有發動起來，小旺已經囊中羞澀．吃飯都成了問題，若再打不開局面，他只好小和尚捲鋪蓋一一回國了。朋友說，你得顯示本領呀，讓大家知道太極拳是中國功夫，很厲害的。
又一次表演時，小旺伸出中指，說就是這個手指頭，不論誰都可以上來扳，誰能扳倒，我給誰l美元，扳不倒，我不要錢。現場一下子熱鬧了，這是只賺不賠的買賣呀，況且中指伸著，怎麼會扳不倒呢？上來的人很多，有用單手有用雙手，使出渾身的力氣．漲得滿臉通紅，就是扳不倒小旺那根小小的指頭。小旺又來個金雞獨立，說我就這樣單腿站著，不論誰都可以上來推，誰能讓我的腳步移動，哪怕移動一丁點兒，我給誰l美元，推不動，我不要錢。這一來更轟動了，單腿站立，不要說推，就是用指頭一點也站立不住啊。上來的人更多了，有的用手有的乾脆用肩膀，可是奇怪得很，無論怎麼用力，始終不能使小旺的腳步移動分毫。無須贅言，小旺的太極拳學習班很快就人滿為患。學員給錢時，小旺還不好意思接呢，因為他在國內教拳一直免費，從未收過錢。 在澳大利亞站穩腳跟後，小旺開始向其他國家發展。他表演擒拿與反擒拿，表演反關節解脫，表演「金雞獨立」讓人推。他使個「千斤墜」，10個壯漢推不動。他的精妙絕倫的太極功夫，讓人們咋舌驚吒。他的表演早已由免費改為售票，仍然場場爆滿，並且經常一票難求。有一次在英國，5英磅一張票，容納300人的小禮堂坐了500多人。走廊、過道全擠滿了，小旺已經開始表演了，外面還有人因售票停止與工作人員大吵大鬧。每表演，當地電視台或國家電視台必搞現場直播，廣播報紙競相宣傳。小旺的工作進行得甚為順利。他成立了「世界陳小旺太極拳總會」在各個國家培養骨幹，建立分會或授拳點．他定期巡迴指導。
而今「世界陳小旺太極拳總會」已在50多個國家和地區建立了分會，註冊會員3萬多人，學生達30萬之眾。小旺常年乘飛機飛來飛去，從這個國家到那個國家，從這個授拳點到那個授拳點，真正的四海為家。他在澳大利亞的家，一年中，他呆的時間加起來從來沒有越過25天。20年了，他就是這樣走了過來。
陳小旺說：「我自己雖然很辛苦。可是，看到太極拳 在世界各地日益普及，練習太極拳的人快速增長壯大，我心裡非常高興。」
六
2009年3月，陳小旺返鄉，應邀在縣城良友賓館講拳。
他講放鬆：「大家都知道松肩、沉肘、含胸、塌腰的要求是為了放鬆。放鬆的目的，就是貫通丹田。松到多少度為好呢7好比自行車的輪子，如果前後叉擰得太緊，輪子就轉不動了；可是放得太松，走起來輪子會左右搖晃。只有緊到恰到好處，輪子才能轉動自如。練太極拳也是如此，不是越松越好，松到節節貫穿，一氣貫通正好合適。」
他講手腳的協調：「兩腳的大趾對應兩手小指，小趾對應兩手小指。大趾領勁時好比開電門，這時候腿上大趾用勁．小指領勁時好比關電門．這時腿上小趾用勁。只要上身運動路線對頭，下身自然沒有問題。好象開汽車轉彎，前面轉了，後面自然會跟上。」
他用日常生活中常見的事例，闡述深奧的太極拳理。新鮮活潑，台下聽眾無不耳目一明。
小旺的講拳內容．來自於他2008年出版的學術專著一一《太極拳闡微》。在這本書里，他建立了一個全新的科學的太極拳理論體系：以丹田為核心的一個運動規律，三種運動形式。
小旺關於太極拳的學術著作不能算多，只有兩本：《太極拳闡微》和l985年出版的《世傳陳式太極拳》。然而，在陳氏太極拳的發展史上，這兩本書皆具有里程碑的意義。
太極拳自陳家溝九世祖陳王廷創編，經五傳至十四世陳長興和陳有本，發展到了一個新階段。由陳長興精約歸納所定的拳架稱為大架(亦稱老架)，由陳有本變發為蓄所定的拳架稱為小架(亦稱新架)。兩種拳架均分一路和二路，然風格迥異，自成一脈。小架拳套前人已系統整理成書。大架拳套未曾系統整理出版過，陳小旺的《世傳陳式太極拳》，可謂拓荒之作。他在書中細緻詳盡地講述了每招每式的運行路線、動作要領和內勁運行法。並且根據自己練拳的體會，對每招每式應該注意的地方進行了詳細的說明。鑒於二路結束突然，他增加了「金剛搗碓」和「收勢」兩個式子，成為老架二路的固定練習法。
尤其需要指出的是，纏絲勁是陳氏太極拳的最根本的功法，從來秘不外傳， 《世傳陳式太極拳》第一次將纏絲法公之於眾。此書付梓之後，供不應求，至今仍為陳氏太極拳愛好者所寶貴。
至於理論方面．陳王廷創拳之初，曾有許多論述，並筆之成文．但由於朝代更替，社會動亂，大部散失了，只留下了《拳經總歌》遺世。以後幾代宗師「述而不作」。陳長興雖有理論著作，但很不系統。直到民國時期，十六世陳鑫寫出了《太極拳圖說》，方第一次較為全面、詳盡、系統地對陳氏太極拳進行了理論總結。後人的理論著作．大多未能脫出陳鑫理論的窠臼，或者說，是陳鑫理論的詮釋或註解。而陳鑫的《太極拳圖說》，用文言文寫作，今人不易讀懂．縱然能讀懂，一般人用於指導練拳實踐．恐怕還是一個懵懂。比如，書上說」由松入柔，積柔成剛」。沒錯。可是太籠統，太原則，無章可循。因此，在很長的時間內，許多人覺得陳氏太極拳太神秘。小旺說，外面有特效，裡面說不清，叫神秘。明白原理，形成體系，那就是科學。在科學理論的指導下練拳，才能進步，有所成就。如果道理都沒有搞清楚，只能是白下功夫。
「應當建立一個新的太極拳理論體系，把太極拳從神秘向科學化推進。」這個想法，小旺在寫作《世傳陳式太極拳》一書時就有了。那時．他已有相當深厚的太極拳理論基礎，然而他卻無從著手。他找不到一個可以統帥整個體系的理論核心。
小旺一直在苦苦地思索著。
拳，數十年來他每天必練30遍以上。在國外，等飛機，坐飛機，都是他的練拳時間。晚上時間充裕，他架子一紮就是1 5遍拳，即便一El氣練30遍，照樣不出汗，不發喘，不疲倦。他的功力日益增強，對拳理的領悟也愈加深刻。他給學生講拳，更多地講到了丹田的核心地位．漸漸地，科學的理論體系形成了。於是，有了《太極拳闡微》這本書。
小旺寫道： 「太極拳千變萬化，只有一個運動規律。這個規律的核心就是丹田。丹田核心的形成，要靠全身各個部位的協調。全身各部位做到位了，丹田的核心地位就自然形成了。丹田的核心地位一旦形成，又能反過來帶動全身．形成以丹田為核心．全身一動全動．節節貫穿，一氣貫通的運動規律。
小旺寫道： 「丹田核心形成後，通過三種不同的運動形式帶動全身運動。第一種運動形式是丹田的左右旋轉。這種形式的最明確的運用是纏絲，通過丹田的左右旋轉，帶動軀幹的纏絲，肩、肘、手的纏絲．以及髖、膝、踝的纏絲，形成一個一動全動的運動規律。第二種運動形式是丹田的前後旋轉，為由前往後或由後往前的胸腰摺疊運化。這種形式的內氣運轉，開則氣往手上走，合則氣運回丹田。第三種運動形式是丹田的既有前後、又有左右的旋轉。每次換勁用的都是第三種運動形式。」
在書中，小旺運用科學的方法，探頤索隱，鉤深致遠，然後深入淺出，用平白如話的語言講解太極拳理論。一句話，陳小旺的太極拳理論極具說服力和操作性。許多人讀了《太極拳闡微》之後，大發感慨： 「原來是這樣啊!」
我國著名武術理論家康戈武先生說：「陳小旺在太極拳理論上有突破。」 「他的拳論，既承襲了太極拳傳統的理論核心，又增益了他用汗水和心血譜就的新篇。」是「武術體育化發展的里程碑。」
七
旅居海外，陳小旺關心著家鄉太極拳事業的發展。
他一年返回陳家溝一次．時在每年的3——4月問。陳家溝有一個傳統，遊子歸來，鄉親們要檢驗武學，說是「東西多了，卸下一點兒；東西少了，裝走一點兒」。小旺每次回來，都要「卸下一點兒東西」，他或小範圍傳授或集中上課，將自己的習拳心得，悉數教給村中的拳師們。
2003年，焦作市人民政府決定在全市中小學生中普及太極拳，希望小旺參與教材編寫。得知消息，小旺立馬飛了回來。
應該提及的是，小旺在國外講學傳拳，何時到何地，日程表是預先確定好了的，他為人講究「信而立」，遵守約定，雷打不動。2001年．小旺不慎左膝關節骨裂，手術切除了一半半月板。按照教學計劃，術後三天他須趕到聖路易斯彼斯堡，那裡有一場講學會。刀口上的線還沒拆，小旺就坐輪椅從美國的亞利聖哥起飛，經洛杉磯轉機，準時趕到目的地。這次臨時回國 是他第一次耽誤按時授課，並且一動百動，全部教學計劃因此改變。不僅他的教拳收入損失較大，按照合同，他還得付出一定的經濟賠償。小旺全然不顧，中途飛回來了。
拍攝套路分解演示在溫縣教師進修學校進行。當時雖然已是早春2月，但是天公不作美，雨雪交加，氣溫驟降，室內沒有暖氣．其他人員身穿棉衣仍覺得寒冷，小旺穿著單薄的表演服，拿捏姿式，供人拍照。當時的焦作日報報道： 「這位年近六甸的拳師精神矍爍，每個動作都一絲不苟，每天工作長達l0個"小時，進行2000多個動作的分解演示。儘管很累，臉上卻不顯倦容，而且始終面帶笑意，一招一式，極為認真．絲毫看不出一代大師的派頭。」
工作結束，小旺謝絕任何報酬。他向市縣負責人說：」再忙再累，家鄉一聲召喚，我一定馬上飛回來。
近些年，陳家溝興建旅遊景點，小旺就其所能．解囊相助。今天人們遊覽陳家溝．在太極拳祖祠看到的陳王廷立身銅像，就是小旺出資2萬多美元，請台灣著名雕塑家謝棟樑教授雕塑的。當村裡想叫各家各戶攤錢。小旺說我一個人拿了。祖師堂正中端坐的陳王廷半身銅像，也是小旺出資鍍金。得知縣裡準備籌建陳長興故居，小旺表示他願意獨資按照縣裡的規劃做這件事。目前，小旺已籌款近200萬元。投資11.5億元，現在正在建設的陳家溝太極生態園和太極學院，初始也是由焦作市人大副主任張建設牽頭，小旺出面與投資方洽談的。
鑒於陳小旺的貢獻，溫縣人民政府給他頒發了「情系故里，弘揚太極」的獎匾。對此，小旺心裡很不安。他深情地回憶說，三年因難時期，陳伯先借給他三升高梁：做板凳需要好木頭，陳得旺拿出家裡放了多年的一塊槐木；他想做風箱，七娘把舊風箱拆了供他研究，天才媽送來了一股楊木；在縣機磚廠干工時，陳振紅當炊事員，他夜裡練拳，陳振紅常悄悄塞給他一塊饅頭……他的太極功夫是在陳家溝練出來的，是陳照丕、陳照奎兩位恩師口授身傳，一招一式教出來的。小旺說，陳家溝是他的根。對於家鄉，他應該做更多的工作……
小旺生活十分節儉。在國外講學傳拳，他能坐火車不做飛機，能住學生家不住賓館。他大部分時間住在學生家，自己做飯吃，衣服自己洗，破了自己補。他用的提包，還是剛去澳大利亞時買的。20年了，手帶已經斷了，現在還在用。但是，幫助家鄉的困難人家，可以說他相當大方。
有一年返鄉，小旺碰見了小學同學徐文國。小旺正在教拳，他去了，因腦血栓後遺症，嘴歪眼斜，小旺已認不出他了。他說：「我是徐文國呀。」小旺心裡發酸，給老同學l000元錢。練罷拳，要舉行拜師儀式，小旺領著學生們去太極拳祖祠，他的侄子趕上來遞給他l000元．說是剛剛收到的他的稿費。這時，聽見有人喊，一看是陳振紅，穿的衣服有些襤褸。小旺轉手將l000元塞給了陳振紅。
類似的事例不勝枚數。
2004年，小旺拿出20萬元資助村裡的困難戶。其中，村裡80歲以上的老人，每人500元。小旺說：「我在外教拳，並沒有發什麼大財。錢不多，是一點心意。」
每次回國，小旺都要帶來100多個洋學生，讓他們增強對太極拳發源地的認識，以此擴大陳家溝在海外的影響。同時，讓洋學生們了解中國改革開放的偉大成就，加深對中國的友好情意。
陳小旺感恩家鄉，感恩祖國母親。他經常說：「我是祖國培養出來的，所獲得的榮譽也是祖國給的。報效祖國．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1998年，長江發生洪水災害，他捐款l萬元。2008年汶川大地震，他捐款10萬元。國家體委製作大型電視教學片(世紀珍藏版)，他捐款20萬元。還有，他介紹他的學生、韓國貿易促進會會長金永浣來中國做生意，談成了2．5億元的貿易。小旺說，動員有經濟實力的國外學生來中國投資，以後他要多用些工夫。
這就是拳術大師陳小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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