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情，無關風月

文 | 落梅拂雪

你是錦瑟，我為流年；你是嬋娟，他為大雁。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歐陽修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使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原來在這蒼茫的人世間，我們都躲不過因果宿命的輪迴，躲不過命定的情緣。芸芸眾生，萬物皆有情，亦是生出了性靈。無論是一花一草、一隻螻蟻，或者只是每一粒渺小的塵埃，都擁有屬於自己的情感。更何況，是在這凡塵繚繞煙火中修行的我們，更是無法割捨下人間情愛。做到萬事皆空，內心一片清澈透明。

　　你看，那端坐於青蓮之上慈悲安詳的佛祖，都曾有過一段銘心刻骨的情緣。也曾執迷過，也曾因此茫然失措，但若未曾拿起過，又何談放下?人間的一切恩怨情仇，都抵不過佛祖的拈花一笑。他看似無情 ，實則是把最慈悲、最博大的愛留給了眾生，而把無情留給了自己。

　　那麼，我們都只是凡塵中平凡的普通人，又該如何面對生命中的每一樁情緣呢?又該如何做，才能一笑泯恩愁呢?

　　「住在布達拉宮，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 ，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披上袈裟，他是受萬人敬仰的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然而至今，仍有那麼多人，踏進西藏布達拉宮，不為虔誠朝拜佛祖，只為找尋倉央嘉措的足跡。都曾發出過同樣的感嘆：該是經歷了怎樣一段銘心刻骨的愛戀，該是怎樣的一顆心，才能寫下令無數人為之動容，為之潸然淚下的情詩啊!他雖受萬人敬仰，但內心卻始終都是孤獨寂寥的。倘若可以選擇的話，他一定會選擇做一個普通人，卸下一身沉重的包袱與負擔，與心愛的女子攜手終老，做一對最為尋常也最為幸福的夫妻。只是造化弄人，他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肩負著度化芸芸眾生的責任，只能忍痛與摯愛的女子分別。「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他這一路虔誠祈禱，不斷修行，不為度化眾生，只願他心愛的女子一生平安喜樂。

　　「還卿一缽無情淚， 恨不相逢未剃時。」他的一生曲折又離奇。半僧半俗，半俗半僧。曾幾度出家，又幾度落入滾滾紅塵中。既渴望過著簡約寧靜的生活，對著一木魚、一盞青燈、一串念珠，幾卷經文，內心波瀾不驚，不染塵埃。卻又貪戀凡塵繚繞的煙火，始終割捨不下人間情愛。他的一生，被譽為「侍僧、情僧、革命僧，」可謂是充滿傳奇色彩的一生。然而，最讓他割捨不下的，除了佛祖，唯有紅塵中與他心心相印的紅顏知己了。他，是蘇曼殊。在他臨終時 ，曾寫下：一切有情，皆無掛礙。是否這一生他都被情愛所纏縛 ，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終於看淡了，終於放下了呢?

　　「西風多少恨，春吹不散眉彎。」他的名字，叫納蘭性德。一個聽起來都讓人心動的名字。他是相門翩翩公子，生於鐘鳴鼎食之家，飽讀詩書，文武雙修，至情至性，一生卻也為情所困。他雖受康熙恩寵，極盡榮華。卻視功名權勢為敝屣，視「相府長子 ，御前侍衛」的地位為難以解脫的束縛，自嘆「不是人間富貴花。」其實 ，他心中所願，則是做一個風流倜儻的詞人墨客，與自己最愛的妻子，遠離朝廷紛爭與爾虞我詐，從此歸隱田園，與妻子偶爾填詞造賦，賭書潑茶，琴瑟和諧，如此歲月，莫不靜好。「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夕深雨。」納蘭容若，一生都不得其志，無法與其摯愛相伴終老。唯獨他那寂寞的心事、柔情似水的情感、凄婉的詩詞，連同他那雋永的文字，永遠留給我們後人去品讀，去反覆回味。而他，則永遠留在了歷史扉頁，成為一顆耀眼的明珠。

　　而他 ，亦是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詞人，是被譽為「千古詞帝」的南唐後主李煜。他不慕功名權貴，甚至遠避爭奪皇權的鬥爭，卻奈何成為了政治的犧牲品。也許，他真的不是一個好的君主，沒有氣吞山河的雄心壯志，他嬌縱奢侈，痴迷酒色，終日與他心愛的大周后填詞造賦，荒廢了朝政。但究竟是他誤了國，還是國誤了他?「可憐薄命做君王，做個詞人真絕代。」倘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是否他的一生都將重新改寫呢?是否，就能做一個風流倜儻的詞人墨客，與摯愛的大周后廝守一生呢?

　　都說紅顏禍水，可紅顏真的是禍水嗎?難道身為女子就真的是一種過錯?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將禍國殃民的罪責都推脫在女子身上?君主就註定不能擁有凡人所擁有的幸福?與心愛的女子相愛相守就真的是誤國誤民?而身許佛門的人，就真的只能六根清凈，不為情所動?吳三桂「怒髮衝冠為紅顏，」難道就真的是他的錯 ?

　　也許，我們世人都無法逃脫情愛的束縛，哪怕是一代英明的君王，馳騁沙場的將士，也會有俠骨柔腸，難以度過的情關。即便是身許佛門的人，也未必能做到六根清凈，斷絕人間情愛。

　　而我，終究只是凡塵中一個平凡的女子，貪戀凡塵繚繞的煙火，無法割捨下人間情愛。也許我想要的，並不是轟轟烈烈、矢志不渝的愛情。我想要的，只是如細水長流般溫潤的愛戀，只希望能有一人，與我傾心溫柔相待，心心相印，廝守白頭。

　　不管你的條件有多差，總會那麼一個人深愛著你;不管你的條件有多好，也總會有那麼一個人不愛你。也許你是「此情可待成追憶，」他是「輕舟已過萬重山。」註定只是彼此生命的匆匆過客。但正是因為錯過，因為不可重來 ，因為短暫，所以美好。所以，我們仍舊要心存感激紅塵里的每一次相遇與別離，感恩這塵緣所給予我們的溫暖。

　　無須指天發誓，來生終會相逢;無須長跪不起，等待的人，會偶然出現在你身邊。記住生命里的每一次微笑，記住每一個擦肩而過的背影， 記住每一雙眸子里的嘆息。你是錦瑟，我為流年;你是嬋娟，他為大雁。

　　在生命的過程中，不求奮筆疾書，翰墨寄身，只攤開一卷素紙，靜靜地寫下一闕詩詞：人生有情，無關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