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成寫給張愛玲的信,你好嗎?我很想你

時光太瘦,指縫太寬,扣不住的還是曾經匆匆易逝的流年時光。

總記得,方茴與陳尋《匆匆那年》擦肩而過的惘然,鄭微與陳孝正《致青春》時曲終人散的傷感。因為熱愛,所以瘋狂,在青春無悔的歲月里放肆流浪。當只顧著自己前行的方向,卻忘了在水一方的伊人翹首以盼,再回首,則面目全非。

哦,原來你是我溫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帶著陽光味道的白襯衫,日復一日的夢想。

歲月流轉,當年輕英俊的胡蘭成已是兩鬢白髮後,在三生石旁,夢已醒,人不在,不禁喃喃細語道:愛玲,你好嗎?我很想你。

胡蘭成與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轟動一時,羨煞鴛鴦,縱是高貴冷艷、目空一切的張愛玲在愛情面前,卻也很低很低。因為懂得,所以悲哀。可是當時光流轉時,那個曾經要許她靜好歲月的男人,終究還是離她而去,沒有一絲絲防備。和普通女子一樣,千般不舍,萬般留戀,幸而,在和胡蘭成的日子裡,她是清醒的,沒有在愛清面前失去自我,在布滿虱子的愛情面前,終於還是選擇了華麗的轉身。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這次的決心,我是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彼時唯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你走,我不留你。」

胡蘭成與張愛玲的緣分始於《封鎖》,這篇文章如枷鎖一般,毫無防備地將張愛玲鎖進胡蘭成的心裡。

在獄中,胡蘭成偶然從《天地》雜誌上看到《封鎖》,便對這故事的主人心生好奇。胡蘭成,曾在燕京大學謀職,汪偽政府成立後任汪偽宣傳部常務副部長、法制局長、《中華日報》主筆,是汪偽政府下的「文膽」。

出獄後,他在上海找蘇青問了張愛玲的地址,靜安寺路赫德路口一九二號公寓六樓六五室。美女作家總是炙手可熱,一向風流倜儻的情場高手胡蘭成自是逃不開張愛玲的魔咒的。

翌日,他便去拜訪張愛玲,不料,未果。

才女也是不肯輕易露面的,一向高冷孤傲的張愛玲給胡蘭成吃了閉門羹。胡蘭成不愧是情場高手,也不氣餒,留下自己的電話、地址塞進門縫,便走了。

你來,風裡雨里我去接你。隔得一日,張愛玲竟打電話給胡蘭成,說去大西路美麗園看他,果真張愛玲隨即就到了。才子佳人,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張愛玲在胡蘭成的客廳里一坐就是五個小時。對於眼前的張愛玲的出現,胡蘭成這樣寫道:「我一見張愛玲的人,只覺與我所想的全不對。她進來客廳里,似乎她的人太大,坐在那裡,又幼稚可憐相,待說她是個女學生,又連女學生的成熟亦沒有。我甚至怕她生活貧寒,心裡想戰時文化人原來苦,但她又不能使我當她是個作家。」

張愛玲的頂天立地,世界都要起六種震動,胡蘭成的客廳也感覺不合適了。「她原極講究衣裳,但她是個新來到世上的人,世人各種身份有各種值錢的衣料,而對於她則世上的東西都還沒有品級。她又像十七八歲正在成長中,身體與衣裳彼此叛逆。她的神情,是小女孩放學回家,路上一人獨行,肚裡在想什麼心事,遇見小同學叫她,她亦不理,她臉上的那種正經樣子。」

張愛玲在文壇上是自成一派、頗為老練的,但是初見張愛玲真容,與胡蘭成的想像形成極大反差,在他眼裡,愛玲就像是一個早熟的女學生,令人憐惜。

「她的亦不是生命力強,亦不是魅惑力,但我覺形成極大的反差得面前都是她的人。我連不以為她是美的,竟是並不喜歡她,還只怕傷害她。美是個觀念,必定如何如何,連對於美的喜歡亦有定型的感情,必定如何如何,張愛玲卻把我的這些全打翻了。我常時以為很懂得了什麼叫驚艷,遇到真事,卻艷亦不是那艷法,驚亦不是那驚法。」

她的到來,出人意料,卻在意料之中地驚艷了胡蘭成。

愛情來得猝不及防。金童玉女,總得摩擦出點火花的。胡蘭成竟是要和張愛玲斗,品評時文,從詩詞歌賦到小說雜文,音樂詩理,哲理人生。喜歡文字的人內心都是感性的,這一刻,在五小時的交談里,張愛玲的心扉已經向胡蘭成打開了。高山流水,知音密談。她孜孜地聽著胡蘭成說,痴痴地看著眼前談笑風生的胡蘭成。溫文爾雅,文質彬彬胡蘭成使張愛玲崇拜。她在《小團圓》中以盛邵之戀來寫張胡之戀,毫不避諱地寫過「他使她崇拜」,一是九莉眼中的邵坐在沙發上的半側面身影,二是九莉在他走後在煙灰盤裡把他留下的煙蒂一隻一隻收起裝在一隻舊信封里。

胡蘭成送張愛玲到弄堂,二人在巷子里並肩走,胡蘭成說:「你的身材這樣高,這怎麼可以?」有意無意,卻將二人說得如此近。張愛玲雖詫異,卻也不反感。愛情的天秤已經明顯地向胡蘭成傾斜了。

一個清朝名門李鴻章之後,風華絕代,一個是汪偽政府下的要員,千夫所指。可是,在張愛玲的眼裡,身份、年齡的差異都抵不過那一秒的心動。弄堂的一句挑逗,引無數思念。

情場高手自身深諳打鐵趁熱的愛情秘笈。

第二日,胡蘭成便前去張愛玲家看望張愛玲。張愛玲身穿寶藍綢襖褲,與華貴無比,新鮮明亮的房間相得益彰。

胡蘭成一坐亦是很久。依舊是文人雅士的滔滔不絕,張愛玲像一隻嬌弱的小玉兔一樣,只管會聽。良久,張愛玲也不禁吐露心聲,她因為胡蘭成在南京下獄,竟動了憐才之念。文人之間,總是會有惺惺相惜之情。在這種情感的牽引下,張愛玲與胡蘭成的兩顆心逐漸靠攏。

胡蘭成回家後便給張愛玲寫信:

愛玲先生雅鑒:

登高自卑,行遠自邇。昨日自你處歸來,心頭盤唱這八字。上海的元影天光,世間無限風華,都自你窗外流過。粉白西壁,仍是無一字的藏經閣,十八般武藝,亦不敵你素手纖纖。又憶即蘇軾天際烏雲帖:長垂玉簪殘妝臉,肯為金釵露指間,萬解閑愁何日盡,一分真態更難添。我於你面,無可搬弄,也只有這一真字決……

在喜歡的女人面前,胡蘭成是自卑的。論文學,在張愛玲面前是班門弄斧,論身世,他不過一鄉野村夫,論家庭,他已為人夫。可是,愛情面前,再遙遠的距離也會在愛情的荷爾蒙中敗下陣來,胡蘭成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正一點一滴擊打著張愛玲塵封已久的心,一「真」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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